第431節(jié)
連趙世禛也驚呆了,想回頭看這個小東西在做什么,卻聽端兒又道:“叔叔抱端兒!”竟伸出手抓住了溫益卿的肩頭衣裳。 趙世禛有些反應不過來。 溫益卿也一時無話,他身不由己地看著那孩子的笑容,雖然生著一雙酷似趙世禛的鳳眼,叫人不快,但畢竟是闌珊的孩子,容貌上還有些許相似,尤其是溫益卿是最熟悉闌珊的,自然更能看得出來。 他竟從這小家伙臉上看出幾分屬于闌珊的天真溫柔,竟愣在了當場無法出聲。 場面變得更加奇怪起來。 終于趙世禛咳嗽了聲道:“方才魏學士說什么來著?時光大好,不如眾人各飲一杯酒,開始行文做詩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抬手,把端兒放在了溫益卿肩頭的手挪開,旋即悄然地后退一步,若無其事地轉身。 那邊溫益卿卻也隨著退后,轉身回了位子上落座了。 端兒手上落空,有些疑惑而失望地,還不住地打量溫益卿,似乎很遺憾他沒抱自己。 溫益卿雖然坐在自己位子上,卻也忍不住往趙世禛這邊瞧,對上那孩子一雙無邪的鳳眼,心中竟有種奇怪的感覺,連給趙世禛含嘲帶諷的那些話都好像變得不太重要了。 眾人見兩位終于消停了,這才紛紛落座,就當作方才的事從未發(fā)生過,很快便談笑風生,說起風花雪月之事來,氣氛才漸漸地融洽。 越王姬長那邊兒,忙里偷閑把雪越公主拉了出去,把自己所知盡數(shù)同雪越說了。 雪越公主聽后大驚失色:“王兄你是不是聽錯了?實情明明不是這樣的。” 姬長說道:“我這是從工部知道內情的大人口中得知,難道他們不知道實情?新房失火跟溫侍郎無關,他其實是個極深情的人,而且如今的工部尚書楊大人是個極品行端正的,如果溫侍郎真的是負心薄幸的人,楊大人怎么能容得下他?所以你不要誤會了人家了。” 公主半信半疑。 等兩個人回到席上之后,雪越看向溫益卿所坐之處,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那邊已經空無一人,忙問起旁邊的侍從,才知道溫益卿半刻鐘前已經退席了。 溫益卿離席之后,出了弘文館。 站在門口抬頭看天色,出了會兒神,才彎腰進轎子,吩咐回工部。 轎子走到半路,突然停了下來,外頭侍從來報說道:“大人,前頭是安王殿下車駕?!?/br> 溫益卿聞聽,便從轎子里走了出來,站在路邊上恭候王駕先過。 不多時,果然見安王的大轎被簇擁著緩緩而來,經過此處的時候,轎子忽然停了下來。 一名內侍躬身匆匆跑到溫益卿身旁:“侍郎大人,王爺請您過去說話。” 原來是趙元吉在轎子里看見了溫益卿。 當下溫益卿便隨著那內侍到了轎子旁邊,躬身行禮,隔著轎簾,趙元吉道:“益卿,你到窗邊來。” 溫益卿有些詫異,卻也依言走到了窗戶旁邊,微微俯首:“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趙元吉遲疑了片刻,才問道:“本王有一件事情,不知真假,所以私下里問你一句……” 溫益卿道:“不知是何事?” 趙元吉頓了頓,才道:“我聽聞太子妃被皇上所派,做為特使同工部的姚升江為功一起去了南邊?” 溫益卿以為是什么事呢,聞言微笑:“是有這件事,下官以為殿下早知道了。” 趙元吉笑笑,道:“你知道的,我如今不理會這些了,只管著慈幼局,還是從太子妃口中隱約聽說的,我還只是不太相信呢。就算是皇上肯叫舒闌珊去,怎么太子也肯讓她去呢?” 后面這句其實也是溫益卿想問的。他自詡自己對趙世禛的了解可謂十分深刻,可是在這點上卻仍是想不通。 溫益卿便淡淡道:“也許是以大局著想吧?!?/br> “嗯,茍利國家百姓,自然將一切置之度外,太子妃原本就是這樣的性情,”趙元吉答應了聲,又道:“另外還有一件小事?!?/br> 溫益卿道:“殿下請說?!?/br> 簾子后,趙元吉遲疑,片刻才道:“你是楊尚書最為親近的人,你可知道……當初楊大人還沒有貴為工部正堂之前,或者說是初入工部多久的時候,曾給派過往南邊去的外差?” 溫益卿一愣,想不到趙元吉問的是這話,停了停才道:“下官對于楊大人的過去雖然略知一二,只是王爺所提的大概是太久遠之事,所以下官竟不太清楚?!?/br> 趙元吉笑道:“哦,那也無妨,本王也不過是隨口問一句罷了,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只當做我沒問就行了,也不必對任何人提起?!?/br> 他若是不補充后面這句,溫益卿只怕的確不會放在心上,可偏偏多了這句。 溫益卿暗中皺眉,卻想不通安王這句話到底有何含義,面上卻仍低頭領命道:“下官知道了?!?/br> 趙元吉帶笑道:“那本王先去了,最近你也不大往安王府去了,改日本王得閑,咱們好好喝兩杯,你知道的,先前王妃叫我管南街上的店鋪,我親自找了兩塊極好的鳳餅,改日嘗嘗?!?/br> 溫益卿含笑道:“多謝殿下。” 當下便后退數(shù)步,仍是略微躬身等趙元吉車駕先過。 趙元吉回到了王府,見鄭適汝正叫宮女采摘了許多紅梅,正在親自插瓶。 “小心這梅枝粗冷的傷到手,讓我來?!壁w元吉走到跟前,信手拿了一枝,端量著要插。 可眼前的梅瓶跟橫斜的枝枝紅梅花,雖看似天然,卻如同一幅極無瑕完美的畫,自己這一枝不管往哪里放都仿佛多余,又像是壞了這幅畫一樣。 鄭適汝見他躊躇著放不下,便一笑接了過來,她像是隨手一放,就將那一枝紅梅送了進去,但偏是這隨意的動作,卻是相得益彰,渾然天成,比人深思熟慮插的還好看。 趙元吉笑道:“我很少看阿汝插花,想不到這方面的造詣竟也不同凡響?!?/br> 鄭適汝道:“雕蟲小技,今日偶然有這興致罷了?!?/br> 宮女打了水來,兩人洗了手,趙元吉又問起寶言,鄭適汝道:“先前在這里玩,如今累了睡了?!?/br> 趙元吉隨著她在榻上落座,一時有些出神。鄭適汝打量他的臉色問道:“怎么了?倒像是有心事,可是慈幼局的事有為難之處?” “并沒有,”趙元吉一笑,道:“老五所點的那個蘇鏡竟很是得力,之前在坤寧宮的時候也沒發(fā)現(xiàn)她這么出色,誰知在慈幼局,一個人竟頂十個得力的嬤嬤,一應調度都十分得心應手,若不是個女子,我真想給她求個官職呢。” 鄭適汝淡笑道:“女子又怎么了,既然想給她求,那就求罷了。” 趙元吉先是跟著笑,以為鄭適汝是打趣的,片刻才回味過來,忙又看鄭適汝:“阿汝你說……” 鄭適汝道:“皇上派了姍兒去東海,你應該信了此事了吧?” 趙元吉嘆了聲,就把路上遇到溫益卿的事情告訴了她,道:“我真是猜不透父皇的想法,老五的想法更不必提了。他們真能做的出!” “怎么?” 趙元吉道:“舒闌珊如今是太子妃了,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豈有讓太子妃隨意外派的?竟當作是朝廷官吏一樣使喚?!?/br> 鄭適汝慢條斯理道:“在那國家至今為難的時候,比如有外敵入侵的時候,天子還能親自帶兵打仗呢,怎么太子妃就不能出巡么?事在人為,規(guī)矩也是人定的。” 趙元吉啞口無言:“阿汝,我本來以為你不贊同,這么看來,你竟是贊同的?” “我不贊同又能如何?”鄭適汝的眼中涌出淡淡的霧氣,輕聲道:“畢竟我知道姍兒是喜歡的,畢竟只有她真心愿意去,太子才肯放她去。而且,她去了也好,她的那個性子我原本就說過,不適合給關在籠子里當金絲雀似的養(yǎng)著?!?/br> 趙元吉聽的愣愣的,半晌才道:“阿汝……” 鄭適汝卻明白他想說什么,便淡淡道:“我跟姍兒是不一樣的,畢竟我天生就是‘金絲雀’,習慣了這種錦衣玉食后宅周旋的日子,就如同你跟老五似的,雖是同根生,為人的性情脾氣等等,又怎能一樣?” 這個解釋淺顯易懂,趙元吉也忍不住笑道:“很是?!?/br> 他答應了這句又道:“哦,所以你剛才說,我若想給蘇鏡求官,大可開口……你是覺著父皇是想讓舒闌珊官復原位?” “父皇只怕早有這個意思了,”鄭適汝淡淡的,“何況現(xiàn)在咱們也不似先前一般在風口浪尖上,做什么都怕做錯,所以你大可不必怕什么?!?/br> “哈,”趙元吉笑了起來,有些放松舒適之意:“可不是么?現(xiàn)在倒是比當太子的時候自在的多了?!?/br> 鄭適汝含笑看了他一眼。 趙元吉笑著卻又停下來,躊躇道:“阿汝,我……我今日遇到一件事?!?/br> “何事?” 趙元吉道:“店內有個南邊來的客人,是滇南那邊的老客,本是要洽談茶葉事宜的,不知怎么說起了楊尚書,他忽然提起來,說若干年前,楊大人曾經作為工部主事之類的外派……在當?shù)匾彩呛艹雒?。?/br> 工部的人畢竟是天南海北四處亂走的,楊時毅也是一步一步從最底層官員走到如今千萬人之上的地位。 鄭適汝心不在焉地“哦”了聲:“是嗎?也不足為奇。” 趙元吉看她仿佛不在意,便欲言又止地笑道:“我去看看寶言?!?/br> 等趙元吉去了,鄭適汝心中才覺出有點不對,她喃喃自語:“外派……南邊?”心里有一點微妙的聯(lián)想,那念頭才動卻又忙揮去:“不不,怎么可能?!?/br> 第295章 鄭適汝思忖了半天,終于起身走到里間。 趙元吉正坐在寶言的床邊,低頭看著熟睡中的小女孩兒。 他想要去碰小女孩兒的臉,可又怕驚醒了她似的,略微遲疑。 趙元吉的臉上卻是很安適快活的笑容,鄭適汝看著安王的神情,突然覺著方才他那句話真的沒有說錯——現(xiàn)在比當太子的時候自在的多了。 原本鄭適汝還想細問問他方才所說的那老茶客的事情,因為她也看出了趙元吉有話沒有說完。 但是看到父女兩個安樂靜謐相處的時光,卻又把那句話壓下了。 何必呢。 橫豎他們已經跳出了那個是非圈子,也很不必再費心費力多想別的了。 且說溫益卿回到工部,門上便迎著告訴他東南才有人回來。 聽了這個,下意識的腳步加快,往內而行的時候,又遇見幾個部內的同僚,都說東南回來的人正在部堂院內。 溫益卿便不回自己的公事房,只往楊時毅的公房而行。 到了院中,隱隱聽見說話聲響,走到門口的時候,便聽到里頭是楊時毅道:“知道了,下去休息吧?!?/br> 不多會兒里頭有人走了出來,見了溫益卿后便行了個禮,才又下臺階去了。 溫益卿入內,長桌后楊時毅抬眸見他,微微一笑:“弘文館那邊應該正熱鬧,怎么你這么快回來了?” “話不投機罷了。”溫益卿行禮說道。 楊時毅呵呵笑了兩聲,道:“既然同朝為官,便不宜太過狷介,所以才叫你去這些場合歷練歷練?!?/br> 溫益卿道:“知道大人是好意。只是今日情形特殊些?!?/br> 楊時毅瞅著他:“怎么?” 溫益卿的心底浮現(xiàn)的,卻是端兒那張跟闌珊有三五分相似的小臉。 他并不提跟趙世禛的針鋒相對,只說道:“小世子倒是很可愛的。” 楊時毅挑了挑眉,帶了幾分淡淡笑意:“嗯,皇孫是不錯?!?/br> 他說了這句后便道:“對了,剛才你也看到了,是東南派回來的信使,他們已經到了。一路順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