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br>
    “所以朕說再聰明伶俐的人，卻也有一葉障目的時候，”趙世禛停了停，道：“宣平侯不錯，朕一定會重用他。也正因如此，朕有一句實話規(guī)勸二姑娘?！?/br>
    “您想說什么？”

    趙世禛道：“二姑娘最好不要選這條路?！?/br>
    孟吉閉上眼睛，淚從臉頰上流滾而過：“為什么？”

    趙世禛道：“為了侯府，為了你，為了朕，還有皇后……和太子?！?/br>
    這句話聽著沒頭沒腦的，但趙世禛的心底卻又掠過那煙火彌盛的慘烈場景。

    孟吉若是對他無心，倒也罷了，可以看在宣平侯的面上許她進宮，封一個高位，但也僅此而已了。

    孟吉只需要做一個合格而昂貴的擺設(shè)。

    但是孟吉對他有心，趙世禛無法確信，以后的漫長宮廷生涯里，孟吉會不會“變”。

    就如闌珊擔(dān)心的那樣。

    假如孟吉就跟他的母妃一樣，給這深深的宮闕折磨的心神大變，他當(dāng)然不會允許，到時候只有一條路可選：殺了她。

    若那是那樣，宣平侯府自然也不保了。

    所以趙世禛才說了這句話，在所有可能發(fā)生之前選擇杜絕。

    但孟吉再聰明，也想不到趙世禛如此心意，她定定地看著面前的新帝，望著那張俊美無儔令人心折的臉，他微挑的眼梢透著冷峭的薄情之色。

    可雖然不懂趙世禛的深意，卻也感覺到了他對自己是完全無心的。

    “皇上……知道今日的事跟我無關(guān)？”終于，孟吉問。

    趙世禛答非所問地說道：“宣平侯是功臣?！?/br>
    ——他雖然知道孟吉絕不會謀害端兒，但若對方不是宣平侯府的人，這會兒他只怕早就將錯就錯了。

    “原來，”孟吉卻明白了這句的意思：“皇上、已經(jīng)是格外的留情了?！?/br>
    她果然聰明。趙世禛一笑：“你知道就好。朕跟你說的話，仔細想想吧，這會兒抽身而退還來得及，以后朕也可以給你尋一門極好的親事……”

    他自詡說到這個地步，已經(jīng)算是仁至義盡了。

    正負手要走，不料孟吉沖上來，將出人意料地趙世禛從后抱?。骸盎噬希　?/br>
    趙世禛沒想到她一個閨閣淑女竟有這樣膽量，當(dāng)即詫異地垂眸。

    誰知與此同時，身側(cè)門外的臺階之上，有幾個人匆匆走了上來，中間簇擁著的卻正是闌珊，她滿面焦急的正跟旁邊的紅線問著什么，目光轉(zhuǎn)動，卻先看見了這一幕。

    第315章

    趙世禛跟闌珊兩個人目光相對，各自吃了一驚。

    尤其是闌珊，她睜大雙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么。

    就在趙世禛想要將孟吉震開的時候，闌珊卻又淡淡地垂了眼皮。

    她并沒有從這兩扇門進內(nèi)，而是往右手邊一轉(zhuǎn)，翩然地拐了過去。

    原來那邊門口上站著幾個太醫(yī)，由此可見端兒人在那邊。

    眼睜睜地看闌珊腳步不停轉(zhuǎn)身去了，就仿佛剛剛沒看見那一幕，趙世禛鳳眸微睜，啼笑皆非。

    然后他笑容收斂，雙臂略微一振，輕易將孟吉震開。

    孟姑娘踉蹌地退后數(shù)步：“皇上……”

    趙世禛向前走了兩步才又停了停，他并沒有回頭，只淡淡道：“別聰明反被聰明誤?！?/br>
    孟吉依稀看到新帝的一點側(cè)臉，眼角微挑的弧度，已經(jīng)不是冷情了，且更帶了點凜冽清寒的煞。

    她滾滾亂跳的心意，在剎那間，輕易地給這鋒利的殺氣擊碎了。

    趙世禛從偏殿往外，到了外頭，見宣平侯夫人還等在那里。

    他也沒吱聲，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這會兒闌珊已經(jīng)見著了端兒，正問長問短，很是擔(dān)心。

    端兒則趴在闌珊的懷中，趙世禛將入內(nèi)的時候，正聽到他說：“母后別怕，已經(jīng)不疼了。”

    闌珊卻在看他腿上跟手臂上的傷，雖然太醫(yī)說沒傷到筋骨，可畢竟傷在兒身疼在娘心，闌珊的眼中早就包了淚，抱著端兒：“到底是怎么回事？”

    端兒低著頭道：“當(dāng)時端兒跟孟家的人一起走，下臺階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br>
    闌珊擰眉問：“怎么我聽說，是孟家姑娘推了你呢？”

    端兒當(dāng)著趙世禛的面兒也是這么說的，可是面對闌珊，卻小聲道：“當(dāng)時、端兒太慌張了，不知道孟姑娘是不是故意的推我呢?！?/br>
    奇怪的是，他在趙世禛跟前兒扯謊扯的很流利，面對母親，卻突然沒了那樣的大膽。

    闌珊嘆了聲，終于輕輕地撫了撫他的小臉：“幸虧沒傷到要緊的地方，真的沒碰到頭？身上其他各處沒覺著不妥？”

    端兒帶著笑認真回答：“真的沒有，母后放心?！?/br>
    闌珊看著他懂事的小臉，卻越發(fā)的心疼。

    “那你先歇會兒?！标@珊松開端兒，起身往外的時候看了西窗一眼。

    西窗遲疑著，終于跟了上去。

    且往外走，闌珊低低問：“到底是怎么了？你可看見了？”

    西窗支吾道：“奴婢離的略遠一些，給孟姑娘遮住了，只看見她伸出手去……殿下差點就出了事?！?/br>
    闌珊還要再問，心中一動，便對西窗道：“端兒還這樣小，如今又受了傷，你只記得別離開他身邊，務(wù)必好生照料?！?/br>
    西窗見闌珊沒往下問，總算松了口氣：“是?！?/br>
    闌珊等他回去了，才來到外間。

    卻見孟家的人都已經(jīng)離開了，只有趙世禛在椅子上坐著，見她出來便道：“本來不想你知道的，又是誰這么嘴快告訴了你?！?/br>
    闌珊道：“端兒是我生的，出了事我自然得親自看看，或者，五哥覺著我不該來嗎？”

    趙世禛道：“朕是為了你好，畢竟不算什么大事?！?/br>
    闌珊的眼中涌出怒意：“還要有什么大事？若是端兒有個萬一……難道才是大事！”

    “好了，”趙世禛一笑道：“這次也是跟著的人護衛(wèi)不力，朕已經(jīng)申飭過了，絕不會有下次。”

    闌珊看著他神色坦然的臉，半晌道：“既然五哥已經(jīng)有了處置。我先帶端兒回去了?！?/br>
    “站著，”趙世禛皺眉起身：“你這就走？你……怎么不問方才的事?！?/br>
    闌珊道：“方才什么事？”

    趙世禛哼了聲：“你剛才明明看見了，你難道心里一點想法都沒有？”

    闌珊才道：“原來你指的是孟二姑娘的事，孟姑娘遲早晚要進宮的，我今日所見不過是預(yù)熱罷了，以后只怕還見得多呢。只是希望皇上以后別這么不避諱的，叫人看見了也不成體統(tǒng)?！?/br>
    闌珊說著便要走開，卻給趙世禛一把拉了回來：“生氣了？”

    闌珊有些氣急道：“我哪里像是生氣的樣子？我只是更擔(dān)心端兒，不管皇上你有孟姑娘也好，佳麗三千也罷，橫豎別傷到那孩子就是了！”

    趙世禛沉默。

    他當(dāng)然知道這件事不是孟吉動手，但若跟闌珊說了此事是端兒的心機，卻不知道闌珊會怎么想。

    她畢竟跟自己不同，闌珊有一套她自己的行事，恐怕不會喜歡那小小的孩子竟這么做。

    于是趙世禛笑著說道：“孟吉沒那么大膽，你相信以她的性情，會在禁宮做出謀害太子的行徑？”

    闌珊心頭一動，她的確是心中存疑的。

    雖然她對孟二姑娘沒什么好感，但平心而論，孟吉比之前的鄭三姑娘不知高明多少，教養(yǎng)也不可同日而語，不然當(dāng)初鄭適汝也不至于選了她了。

    “是啊，我原本當(dāng)然是不相信的，”闌珊心里雖覺著不太可能，面上卻仍淡淡道：“就比如今日，若不是我親眼所見，也絕不會相信孟姑娘會跟你……所以，誰能說得準(zhǔn)呢?！?/br>
    她之前看見孟吉抱著趙世禛，心中當(dāng)然是震驚非常，只是當(dāng)時她滿懷擔(dān)憂端兒，又相信趙世禛的為人，絕不至于這樣公然的跟孟吉“輕薄”，因此這般情形必有緣故，才不去理會。

    可心里想著那一幕，仍是有些不舒服。

    偏偏另一方面，若真的孟吉進宮，今日的情形又有什么可值得震驚的？

    所以闌珊本來不愿意提此事。

    趙世禛卻好整以暇地笑道：“怎么不說下去？”

    闌珊見他面上帶笑，仿佛不當(dāng)回事兒，又好像端兒受傷根本沒影響到他，便冷臉道：“何必我多說，皇上你心知肚明就是了。”

    她邁步要走，卻給趙世禛拉住輕輕地握住手：“你就直接告訴朕一句，你不喜歡孟吉進宮，不就得了？”

    闌珊愣了愣：“你、你說什么？”

    對闌珊來說，原來從想不到自己會是皇后，但既然是皇后了，當(dāng)然更要“母儀天下”，識大體。

    何況孟吉的事情，是先帝定下來的，她又怎么能說這種類似“善妒不賢”之類的話。

    “罷了，”趙世禛看著她微潤的雙眸，嘆道：“知道你不會開口。所以朕幫你解決了?！?/br>
    闌珊輕聲問：“你到底在說什么？”

    “你放心?！?/br>
    “放心什么？”

    趙世禛放開她，將她的發(fā)鬢抹了抹，輕聲道：“孟吉不會進宮的，因為朕的女人，從來都只有一個?！?/br>
    這夜，在坤寧宮的偏殿中，太醫(yī)又給端兒的腿上換了藥，又替他仔細診過脈，一切安妥。

    等太醫(yī)們退出后，西窗才悄悄地湊到床前，道：“殿下，以后咱們可不敢這樣了，你要把奴婢活活嚇?biāo)懒??！?/br>
    端兒看身側(cè)無人，便小聲說道：“你怕什么，我滾下來的時候抱住了頭，沒事的?！?/br>
    西窗愁眉苦臉地看著他：“殿下……算是奴婢求你了，就算你不喜歡那孟姑娘想打發(fā)了她，也不至于親自這么著，你吩咐奴婢去做就行了?！?/br>
    端兒懷疑地看他：“你？你笨手笨腳的，如何能成?！?/br>
    西窗差點流下淚來：“殿下，求你了?！闭f著就淚汪汪地伸手輕輕拉扯端兒的衣袖。

    端兒見他這樣可憐巴巴的，才鼓著腮幫子說：“知道了。這次是給她氣急了，不會再有下回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