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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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打了夏清一巴掌,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我要告訴爹爹,必要讓你多多的吃些苦頭!就把你丟到大獄里關(guān)幾天,看你還敢不敢頂嘴!” 這句話直接令夏清腦海中緊繃已久的弦啪的一聲斷裂,喪失了理智。 他瘋狂的將江清薇按倒在地,抓著她的頭發(fā)一口氣撞了不知多少次,等回過神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死死掐在她的脖子上,而那張美麗卻愛罵人的嘴,早已再也吐不出任何一個字了。 他慌亂了片刻,可馬上卻又覺得一陣輕松。 他實在伺候夠了這位大小姐。 而且江清薇的信才送出去沒一會兒,不管是江家還是官府,肯定都以為她還活著,那么必然投鼠忌器,不敢對自己輕舉妄動。只要他悄悄地把銀子取回來,立刻出城,尋找一個無人認識的地方避開,后半生便可高枕無憂了。 夏清口口聲聲的說著他后悔,但大家卻無法從他臉上看到一點悔意。 “其實這事也不能全怪我吧!”見眾人無動于衷,說到最后的夏清終于微微顯露出真正的面目,“那女的實在太蠢了!我不過隨口說了幾句漂亮話,她竟然信以為真……哼,說起來,這種驕傲自大恨不得把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男人女人我見多了,但這么蠢的絕對少有!” 他竟轉(zhuǎn)臉去看江淮,不屑道:“老的蠢,小的更蠢,一家子蠢貨湊了一窩,便是沒有我也會有旁人?!?/br> 過來聽審的江淮再也支撐不住,竟當場中了風,一番救治后也只能落得終生躺在床上被人伺候的下場,甚至連清楚的說句話都不能夠。 江夫人徹底崩潰,自此在家代發(fā)修行,不問世事。 陸熙涼負責總結(jié)卷宗,準備稍后報給刑部,順便申請死刑,而驗尸報告則照例交給阿苗,晏驕和龐牧倒是清閑下來。 明天就要走了,兩人肩并肩坐在廊下,抬頭看著漆黑夜幕中點綴的星星,心情復雜。 “對了,那日你想起來什么事兒了,當時看上去臉色很不好的樣子。”龐牧問道。 他說的是之前江夫人來衙門求救時的事,晏驕聞言嘆了口氣,說:“其實現(xiàn)在說這個也晚了。” 龐牧把人摟到懷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左右現(xiàn)在無事又睡不著,說說吧。” 晏驕嗯了聲,講了來到大祿朝之前發(fā)生的一件事。 當年她剛開始實習沒多久,所處的省會城市就發(fā)生了一起非常惡劣的綁架案,當時還驚動了電視臺。 當?shù)赜幸晃活H有名氣的億萬富翁,與妻子是出了名的感情好,堪稱理想化的模范夫妻。夫妻倆結(jié)婚六年來只生了個女兒,疼愛非常,是遠近聞名的完美家庭。 然而有一年夏天,妻子陪女兒出去玩,回來的路上被人綁架了,綁匪要求他準備一千萬并且不許報警。 那位富翁自己有過當兵的經(jīng)歷,開的是保安公司,本就十分驕傲,且不太相信政府,聽了這話后竟不顧警察們的阻攔,當場砸毀了竊聽器,一意孤行地支付了千萬贖金,然而他得到的只是兩具冰冷的尸體。 晏驕嘆了口氣,“驕傲和自信本不是什么壞事,他可以在關(guān)鍵時候使一個普通人變的強大,但如果不分場合的盲目驕傲自信,終究害人害己?!?/br> 如果不是有江淮那樣的父親,或許江清薇本不會有這樣的結(jié)局。 龐牧不知在想什么,沒說話。 晏驕在他肩膀上一歪頭,神色絲毫沒有好轉(zhuǎn),“你以為這就是所有了嗎?” 龐牧一愣,眼睛微微睜大,下意識問道:“難道還有什么其他的?” 晏驕緩緩吐出一口氣,揚頭看著天上不斷閃爍的繁星,心情復雜的說:“知道妻女是被自己間接害死的之后,那名富翁痛不欲生,當場幾次哭昏過去,后來又辦了一場驚天動地的葬禮,然后接到了無數(shù)采訪和報道。啊,采訪就是我們那邊的一種活動,就是宣傳那種,反正最后更多的人知道了他凄美的愛情故事,了解到世上還有這么一個深情的男人,并進而了解到了他的生意,他的身價很快翻了一番。” 說到這里,晏驕的眼神忽然變得冷漠而諷刺,話鋒急轉(zhuǎn)直下,“然后僅僅過了一年,嚴格來說是367天,他就娶了另一個更年輕更漂亮的女人,我來這邊之前兩人就已經(jīng)又生了一個健康可愛的兒子,再一次成為了眾人稱贊的完美之家。” 人是最深情的動物,同時也是最薄情寡義的存在。 龐牧半晌沒說出話來。 他沉吟片刻,神情嚴肅道:“我總覺得你說的那起案子有點怪怪的。” 晏驕一挑眉,終于露了點笑模樣,這是一種發(fā)現(xiàn)愛人與自己產(chǎn)生默契的欣喜。 “當時我們也懷疑過,是不是那個家庭其實并不像外界傳言那樣完美,一切都是富豪策劃的,上頭還專門成立過專案組呢,但最終一切證據(jù)都顯示確實與富豪無關(guān)。” 或許,他只是順水推舟罷了。 龐牧無聲嘆了一回。 過了會兒,他笑道:“你給我講了個故事,禮尚往來,我也說一個剛打聽到的給你聽。” 晏驕眼珠一轉(zhuǎn),“是江淮的,對不對?” 龐牧用額頭蹭了蹭她的,兩人鼻尖相碰,氣息相融,“聰明。” 有人曾說過,一個人一生中的氣運都是有限度的,區(qū)別只在于什么時候來和能不能抓住。 而江淮的福氣就只集中在四十來歲那十年內(nèi)噴發(fā)了。 他素來本事不大心氣奇高,包括書院的老師和同窗們也從未對他抱過期望,然而誰也沒想到,江淮37歲那年艱難的以墊底的成績考中舉人,緊接著會試遇到的考官偏就劍走偏鋒欣賞他的文章,力排眾議將他拔到二甲第十九名,后來兩人就順理成章的成了師徒。 江淮對上十分擅長阿諛奉承,日日對老師和上司噓寒問暖,每到逢年過節(jié)必送重禮,簡直比伺候親爹更加上心,于是在接下來的幾年里,他迎來了自己人生中最風光的時刻: 他一路從翰林院修撰順利調(diào)任知縣、知州,最后到了知府。隨著官職一起上升的,還有江淮日益膨脹的野心和自大。 他迫切的想去真正的政治中心站穩(wěn)腳跟,于是越加賣力的瘋狂巴結(jié)。 然而在這個時候,江淮的氣運終于用完了。 當時皇位之爭已到生死關(guān)頭,他的老師站隊失敗,一夜之間從蔭庇四方淪為自身難保,樹倒猢猻散。 后來江淮又試圖巴結(jié)其他大佬,但那個時候大局已定,沒有人愿意在這個時候讓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地方小官進來分一杯羹。 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江淮非但沒能重新扒上貴人,反而差點因為他老師的原因幾次被擼。他似乎終于認識到離開老師的自己什么都不是,果斷在剛剛50歲出頭的年紀就辭官。 年近五十歲且身體健康的官員絕大部分正處于上升期,甚至尚未迎來事業(yè)巔峰,所以沒過多久,江淮就后悔了。 曾經(jīng)擁有的一切都來的太快,太順利,以至于給他本人造成一種幻覺: 如果我當時再堅持一下,沒準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如愿以償成為京官了呢! 僥幸和后悔兩種極端的情緒反復交織,不斷發(fā)酵,終使江淮性格中的自大、自負急劇膨脹,終究釀成如今的局面。 晏驕聽罷,長嘆一聲,“果然這世上的事都不是平白無故發(fā)生的,有果必有因啊?!?/br> 說到這里,她突然想起來什么,揪著龐牧的耳朵正色道:“以后平安的教育得加強了!你也不許縱他,省的日后成個紈绔,害人害己?!?/br> 龐牧完全沒想到自家媳婦兒電光火石間竟想到這里,當即啼笑皆非的親了親她的指尖,“成,什么都依你?!?/br> 第44章 第二天一早, 晏驕等人吃了早飯, 又檢查行李, 準備稍后跟陸熙涼道別后就繼續(xù)西行。 許倩換了身淺藍色繡江南煙雨的衣裳, 一朵云似的飄了進來,半藏在月亮洞門后沖晏驕笑,瞧著跟普通的小姑娘沒什么分別, “晏jiejie。” “哎, ”晏驕應了一聲,見她朝自己神神秘秘招手,一臉有事要說的樣子,便用屁股撞了下龐牧的,“我去瞧瞧, 你看差不多了就先去找陸大人喝茶, 等會兒我直接過去?!?/br> 龐牧故作弱不禁風的踉蹌了下,扭曲的嬌羞中隱約透出興奮, “這光天化日的, 您這是碰哪兒呢?” 晏驕笑的猥瑣, 干脆又伸手捏了下,十分滿意的拍了拍,“練得不錯嘛, 結(jié)實的。” 所以說, 這人一旦成了親當了父母吶, 基本上就沒什么節(jié)cao下限可言了。 稍后晏驕走出去時, 已經(jīng)熟練地掛起知心jiejie的成熟穩(wěn)重招牌, “怎么了?” 許倩就把那倆丫頭的事兒說了,“江淮已經(jīng)廢了,江夫人倒是痛快,當場就找出那倆丫頭的賣身契給了我,連銀子都不肯要,還說謝謝……” 江淮夫婦算是徹底退出一線,這個家日后必然落到那三位江少爺手中,在得知江淮父女的德行之后,許倩實在沒辦法對那三個未曾蒙面的陌生人心存僥幸,越發(fā)擔心那倆丫頭日后被遷怒,索性今兒一早就去要人了。 晏驕點頭,“你的擔心也不無道理,不過你準備怎么安置那倆人?” 許倩身上的這份俠骨柔腸往往會在不經(jīng)意間給她帶來溫暖,這是一種源自人類本性的最淳樸的同情心和善意,讓她每每在被案件所困而感到壓抑時,仍舊能窺得一絲光亮。 “其實我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不成熟,就想找晏jiejie你來商議下,”許倩抓了抓垂到身前的發(fā)梢,試探的看著她的反應,“我琢磨著雇幾個人把她們送回我家,然后再尋機會看看能不能找個活兒?!?/br> 論理兒,若能就地找個接管是再合適不過,但陸熙涼的衙門實在清水的叫人下不去手,她沒這個臉叫別人替自己善后。 “確實不成熟,”晏驕毫不留情道,“雖說是自家,但如今你常年不在外,可是你嫂子當家,這冷不丁弄兩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回去算怎么個意思?” 許倩鬧了個大紅臉。 她還真沒想到這一步,只是覺得如今那家中著實生疏了,生怕把人送回去之后兩邊反而起了嫌隙。 晏驕笑著捏了捏她的臉,“即便沒有這個意思,可你們家人口少呢,活兒也不多,突然多出來倆人,往哪兒安排?” 許倩有點著急,懊惱道:“晏jiejie,我是不是多管閑事了?” 晏驕噗嗤笑了,“傻姑娘,若這世上沒了多管閑事的人該多冷漠啊?!?/br> 她想了下,“這也不難,我名下有兩個京郊的莊子,之前栽種的果樹這一二年逐漸開始掛果了,平素打理果樹、收拾果子什么的忙得很。早前我還琢磨是不是得再雇幾個人,可惜一直沒空,竟把這事兒忘了。就叫她倆去那兒吧,一來安全些,二來也有個生計來源,三么,我也不必外頭找了。” 許倩高興地拉著她的胳膊道謝,然后就蹦蹦跳跳的走了,連背影都透出幾分喜意。 看著她雀躍的樣子,晏驕忽然就覺得先前心中郁氣一掃而空。 瞧啊,這世上還是好人多的。 難得陰天,正是適合趕路的好天氣,晏驕等人也沒多耽擱,同陸熙涼道別之后便上了官道。 一時只聞馬蹄嘚嘚,一行幾騎伴著清晨的微風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視線盡頭。 此時一別,不知來日相聚何處,好在眾人皆素性灑脫,淡淡傷感之余更多的還是為又得了志趣相投的新朋友而高興。 陸熙涼帶人立在原地目送一回,這才頗有感慨的往回走。 他的心腹又扭頭看了幾眼,也覺這幾日過得十分充實,不由唏噓道:“早就聽聞定國公夫婦行事灑脫大度,平易近人,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br> 似他們這種小人物,原本也沒什么機會跟人家接觸,這幾天的經(jīng)歷簡直都能當成一輩子的談資了。 陸熙涼含笑捋須,朝東邊皇城方位拱了拱手,“君以國士之禮待之,我以國士報之,陛下慧眼識英才,定國公不負君心,實乃一段君臣相知相守的佳話。” 這天下何其有幸,萬民何其有幸! ====== 晏驕等人皆馬術(shù)嫻熟,此時放開手腳策馬疾馳,速度遠比之前隨馬車同行時快了不知幾倍。 眾人逢驛站便下馬詢問,一路沿著官道向西,在離開臨州的第二天傍晚便趕上了先行一步的齊遠等人。 得了消息的老太太帶著平安出來迎接,笑道:“你們手腳倒麻利,才剛吃飯的時候我們還說呢,估計還得再過幾天?!?/br> “爹,娘!”平安蹬蹬幾步?jīng)_過來,抱著龐牧的大腿蹭了幾下,胖乎乎的腮幫子都擠變了形。 “哎呦兒砸!”龐牧彎腰將他抄起來,意外發(fā)現(xiàn)小家伙的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的樣子,便以眼神詢問母親。 老太太努了努嘴兒,做了個“熙兒”的口型,又笑道:“今兒晌午驛站來了入京述職的官兒,聽說我在,特來拜會,可巧他家也有個小公子,今年三歲……說來也巧,你們雖未曾蒙面,但也是舊相識?!?/br> 龐牧和晏驕一聽來了興致,“這可是緣分了,不知是誰吶?” 沒想到剛來就碰上人生大喜之一的他鄉(xiāng)遇故知,可真是不錯的兆頭。 齊遠從后面趕上來,也不知才剛說了什么,許倩跟在后頭跳著腳捶他,他一邊分神格擋一邊笑道:“原廣元知府葉傾,就是當初辦王美那個案子的,她男人高強所屬的高家戰(zhàn)時通敵的那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