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這是件大事,她連銀子都已提前跟戶部要了出來,就為讓此事順利推行,現(xiàn)下當然不能讓逼婚這種雞毛蒜皮攪擾。 是以回了宮,她就著人去德儀殿傳了話,讓楚傾著手安排端午家宴。只額外添了一句:“辦成船宴?!?/br> 因為這個時候,原本已該是闔宮都去行宮避暑了,但今年為著大選的事沒法走。端午節(jié)在半個月后,不免更熱,船宴涼快一些。 之后她就再沒為這些事分神,楚傾按部就班地安排下去,也許久都沒有什么事要再來問她。 直至五月初三,離端午還有兩天的時候,他才又進了鸞棲殿。 虞錦當時正給吳芷寫著回信,一心二用,邊回邊聽他說。 楚傾道:“別的都安排妥了,只有一事——方貴太君適才著人到德儀殿說,那日他外甥方云書會入宮見他,他覺得方云書年紀輕,與他一同過節(jié)必覺無趣,想讓方云書也來參宴?!?/br> 他說完罷等了等,女皇沒什么反應(yīng)。 “陛下?”他不知她是否聽進去了,便喚了一聲,同時探她心事,就聽到一句她回信所想的內(nèi)容:“當?shù)匕傩?,無論老幼,盡可識字讀書。一應(yīng)開支所需,由朝廷劃撥……” 意識到事關(guān)朝政,楚傾立刻截斷心神,不再多聽。 很快,她抬起頭:“?。渴裁??” 虞錦回想了一下,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方云書要來?” 第22章 端午 “是。”楚傾點頭, 又將方才那番話言簡意賅地重復(fù)了一遍。 想到她先前在方云書進宮一事上有過反復(fù), 他不由好奇她到底什么意思, 凝神再探心事,她正嘆著氣倚向靠背。 “好煩啊——”她的心音懨懨的。 “也不看看朕有沒有那個閑工夫應(yīng)付這些?!?/br> 面上咂一咂嘴:“行吧, 多添個席位的事,你看著安排就行。就一樣, 禮數(shù)到了便可, 你別承諾他們什么?!?/br> 她指的自是讓他別稀里糊涂就答應(yīng)讓方云書入后宮。 楚傾會意頷首:“臣明白?!?/br> “嗯?!彼c點頭, 看看他, 又說了一句,“最近辛苦元君了。” “沒事?!彼π?。 楚傾便施禮告了退,虞錦將寫給吳芷的回信裝好, 交給鄴風, 著人即刻送往西南。 “在大應(yīng)朝推行義務(wù)教育”。 這個念頭到現(xiàn)在為止,暫且還是她的一個設(shè)想。 她在二十一世紀活了十幾年, 親身體驗過全民教育水平提高對生產(chǎn)力和社會和諧有多大影響。她知道這是對的,但很多事不是對就能辦成,時代背景的不同放在這里, 許多困難她可能想都想不到。 但既然知道是對的,就至少得試試??偛荒芤驗榭赡苊媾R未知困難就止步不前。 另外, 除了讓底層貧苦百姓都能讀讀書,她還想讓男孩子們也多些機會。 社會體制如此, 她沒辦法妄想一步到位地去跟大家說什么男女平等的未來理念, 但像林頁那樣本就胸懷大志的, 總該有點別的選擇。 林頁當時……一定很努力了。 太學里優(yōu)秀的女孩子那么多,家境殷實請名師指點的更不在少數(shù)。他只是自己偷學,都硬生生考出了第一的成績。背后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努力,虞錦都不敢想。 可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虞錦設(shè)想過無數(shù)次,每次都在自欺欺人地想,他或許達成了心愿。私心里卻無比清楚,那不可能。 他根本沒有那樣的機會,不論他在離開太學后去了哪里、有過怎樣的掙扎,現(xiàn)下大概都依舊只能和其他男人一樣,讓成婚成為最后的歸途。 所以……她哪里是不想貿(mào)然打擾他現(xiàn)在的生活呢?她是根本不敢找他。 她怕他過得不好,更怕他原已接受命運過得“好”了,卻因她的攪擾而再度陷入無濟于事的不甘。 她只能一廂情愿地祈禱林頁能遇到一個好好待他的妻主,別嫌他離經(jīng)叛道,至少別像她從前對楚傾一樣,自己回看時都覺得殘忍到不堪入目。 虞錦想得禁不住地難過,說不出是為林頁還是為楚傾,抑或是為這天下的種種不公。 哀傷半晌,她嘆了口氣,硬將情緒掰了回來。 她是全天下最沒資格悲春傷秋的一個。她該做的是改變這一切,這天下的種種不公都指望她呢。 . 忙碌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半個月也就過去了。 端午當日,虞錦只在上午專心看了看折子,午睡起來就悠閑地更衣梳妝,準備去船上參宴。 端午的家宴不似除夕宮宴那樣規(guī)模宏大,但比除夕宮宴更有趣,通常是用一個下午,嚴格來講更像是個茶話會。 虞錦到得略晚了一些,宮人撐著小舟送她過去時,船上已能聞得樂曲陣陣。 在她上船間,一切聲響又都停了,眾人齊齊離席施禮,只余問安聲震天。 “都坐吧?!庇蒎\笑笑,徑自去主位上落座。這樣的家宴都是一人一席,各用一張長方小桌。她的位置自是在正當中,右首是楚傾,左首是貴君姜離,但比楚傾的位置要更偏兩寸,以彰顯地位不同。 眾人坐回去不過片刻,被打斷的氣氛便重新活躍起來。歌舞重新開始,虞錦抬眸一瞧,就一臉欣賞地嗑起了瓜子。 這舞是她上一世就很喜歡的劍舞,舞者都是年輕貌美的小哥哥。 現(xiàn)下這個年月,男人已很少碰刀劍了,劍舞倒很有幾分追憶舊識男子氣的味道。水袖與長劍結(jié)合,堪堪將柔美與力量融為一體,行云流水又震撼人心。 虞錦看著看著就沉醉了。每每這個時候,她總是十分理解為何昏君能為了美人“從此不早朝”。 美人環(huán)伺太考驗意志力了! 待得一舞罷了,新項目馬上就來。席間有人提出行酒令,眾人立即響應(yīng),好不熱鬧。 姜離含笑詢問她的意思:“陛下一道么?” 虞錦搖頭笑道:“你們來,朕看看,行得好有賞?!?/br> 她這叫知難而退。 行酒令這類比拼詩詞歌賦的游戲她是真玩不過他們,畢竟當她埋頭苦戰(zhàn)歷史政治治國之方的時候他們都在背這個。 姜離知她素來對這些不感興趣,見她拒絕也就不再多勸。 卻聽楚傾道:“我也不來了,你們盡興?!?/br> 姜離不由側(cè)首看他:“端午佳節(jié),元君何不一道熱鬧一番?” 楚傾淡笑:“不勝酒力,恐要出丑?!?/br> 元君貴君一問一答,席間眾人卻都不約而同地在看皇帝的神情。 這樣的家宴,元君從前鮮少出現(xiàn),但人人都還記得兩年前的除夕宮宴上,女皇為元君不給面子的事生了氣,一度弄得元君下不來臺。 可眼下不論如何細看,女皇面上卻似乎都沒什么變化。 她閑閑地自己剝著顆花生,剝到一半,好像覺出他們在等她的反應(yīng),遂是一笑:“罷了,你們玩就是,別逼元君?!?/br> 于是旁人自也不再多勸。酒令很快行起來,船上更熱鬧了。 對這個最拿手的是平日并不愛出風頭的顧文凌。虞錦印象中他就沒輸過,眼下也同樣很快就占了上風。 不多時,一船的人就被他弄得差不多都被罰過了酒,唯一還能應(yīng)對及時的卻非后宮中人,而是被方貴太君“安排”過來的方云書。 他對此也十分在行,但虞錦心下已知他不是什么好人,就偏不對他表露熱情。 于是顧文凌接得好,她就拊掌叫好。方云書接得好,她就接著嗑瓜子剝花生。 然而又過了兩個來回,顧文凌卻落了下風,最終讓方云書撥得頭籌。 船上喝彩聲掀起,虞錦到底跟著也鼓起了掌。方云書銜笑上前,單膝跪地:“臣才疏學淺,讓陛下見笑了。” 虞錦反應(yīng)過來,哦,該她行賞了。 她自知方云書想要什么。那天她算是應(yīng)了方貴太君的引薦,但之后就只字不提了,他不免會有些急。 可她當然不能真把方云書收進后宮,想了想,便打算賞點貴重的東西把這一場先翻過去。 然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方云書倒先說了話:“臣撥得頭籌,想與陛下討個賞?!?/br> 虞錦一怔,只得道:“要什么?你說?!?/br> 她問得心里有點緊張,轉(zhuǎn)念又覺方云書若直接開口討要位份不免臉皮太厚。 果然,方云書還不至于急到那個份上。 他微微抬頭,笑容清朗:“端午佳節(jié),臣想與陛下共進晚膳,不知可否?” 話一出口,滿座安寂。 這話是不似直接討封位那樣“臉皮厚”,但也十分直白又膽大了。他正面對的人是當今圣上,天下有幾個人敢這樣開口要求與今上共進晚膳? 眾人自都不免詫異,虞錦心底倒清楚,方云書這是清楚她的脾性。 她上輩子就很吃這套,一個英俊瀟灑的男人在面前直截了當?shù)靥岢鲞@樣的要求、勇敢無畏地示愛,她根本沒法拒絕。 她一直在宮里長大,中規(guī)中矩的人日日都見,稍微膽大妄為一點的倒讓她覺得有趣。 況且,他的分寸也拿捏得好。 他的“膽大妄為”并不似楚傾從前所為是在她介意的事上招惹她,挑的只是無關(guān)痛癢的小事,既顯得特別又不令人惱火。 看來不論男女,要當綠茶當?shù)较笳黜敿鈾?quán)力的皇宮里,果然還是要有幾分本事啊…… 虞錦一壁慨嘆一壁飛速思量,很快帶著幾分懊惱開口:“咳,不巧。朕提前與元君說好了,今晚要去德儀殿用膳?!?/br> “?”余光所及之處,她清楚地看到楚傾明顯地愣了一下。 楚傾原也摸不清她對方云書到底什么心思,近來忙的事情又多,一時間當真生出了深深的疑惑。 ——今晚要一道用膳?有這事? ——什么時候說的?他給忘了? 楚傾邊思量,邊聽到方云書開口:“臣只今日入宮過節(jié)罷了,不似元君日日可與陛下相伴,不知元君是否愿意行個方便?” 言下之意,是要元君為他騰地方。 這話很不客氣,但他語氣溫和,直讓人計較不來。加上元君從前是最不得女皇歡心的那一個,如今也不過在后宮略掙回了幾分面子,倒比不得方云書背后是與女皇一直情分不淺的方貴太君,讓人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楚傾眉宇微鎖,想詢問虞錦的意思,剛一偏頭,她的聲音已自帶著回聲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