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一時間數(shù)道目光都小心地看向女皇,女皇目光垂在手中捧著的熱酒中,銜笑聽完,似乎沒意識到什么不妥,只側(cè)首問旁邊:“元君呢?” 姜離先接了口,笑說:“元君素來不喜這樣的熱鬧,約是沒心思過來。” 鄴風(fēng)跟著稟話:“元君似有身體不適,回來后傳了太醫(yī),還把楚休叫過去了。” 女皇頷一頷首:“那讓太醫(yī)好生照料。圍場比宮里更冷些,別把小病拖成大病?!?/br> 她這樣說,方才那人不免悻悻,悶頭吃了口剛送進(jìn)碟子里的烤羊rou就不再說話。 姜離也不再說話,兀自抿了口酒,拊掌傳話,著人來舞劍助興。 這回舞劍的是宮中女官,英姿颯爽,婉若游龍。但不知是不是飲了酒讓人腦子亂的緣故,虞錦看著她們,莫名其妙地想到楚傾。 她其實從沒看過楚傾舞劍,只聽人提過幾回。現(xiàn)下她卻在不住地想象,他舞劍該是什么樣子。 他彎弓獵鹿又是什么樣子呢? 他一個芝蘭玉樹般的男人,平日里溫文爾雅,她還真有點想不出他做這些事是什么模樣。 小聚散去時天色已全黑,虞錦喝得有點多了,腳下發(fā)飄。 所幸姜離的帳子離她所住的大帳也不遠(yuǎn),她搭著鄴風(fēng)的手走著,不多時就已看見了那頂繡著金紋的帳頂。 然身邊正經(jīng)過的帳子卻讓她腳下頓了頓,一股莫名的情緒從她心底往上頂,竊竊低語地與她說:進(jìn)去看看吧。 進(jìn)去看看吧,你都知道他病了,又從門口經(jīng)過,出于客氣也該進(jìn)去看看。 進(jìn)去看看吧,你們已經(jīng)很熟悉了。 進(jìn)去看看吧,只當(dāng)是同事之間打個招呼呢? 虞錦在酒精沖撞出的迷糊中猶如著魔,一壁輕扯著哈欠,一壁揭開了帳簾。 外帳里沒有人,走進(jìn)中帳,兩名宮侍趕忙施禮:“陛下圣安?!?/br> 于是內(nèi)帳里語聲驟停,唰地一靜。 鄴風(fēng)揭開內(nèi)帳帳簾的時候,楚傾剛將中褲褲腳放下,卻不及穿上外袍,只一身雪色中衣坐在床邊。他想起身見禮,施力間身形卻一歪,所幸被楚休扶住。 “……陛下。”他有些局促地頷了頷首,虞錦點了點頭,楚休扶他坐回去。 她站在門口打量了他兩眼,自顧自解釋:“朕聽說元君病了,剛好路過,過來看看?!?/br> 他道了聲謝。 她走向他,遲鈍地想起他剛才站不穩(wěn),眉頭微鎖:“可是今天出去跑馬傷了腿么?” “沒有?!彼⒖谭裾J(rèn),像是怕她自此不許他再去跑馬了。 楚休不滿地皺眉:“什么沒有?分明就是。這么冷的天非要這樣折騰,舊疾能不犯嗎?” “……舊疾?”虞錦神思一震,酒勁驟退三分。 他出身綺羅,哪里會有腿上的舊疾呢?如果有,那就是去年那場長跪留下的。 楚傾啞音開口:“臣沒事。” “你又逞什么強!”她突然被他這句話激出了火氣。 “彎弓獵鹿?箭無虛發(fā)?誰會在乎你會不會那些!”她喝道。 她其實想說,你這樣硬撐又是給誰看呢?你就不能好好養(yǎng)著,對自己好一點? 你這種自虐式的逞強,還不如記仇恨我來得實在! 但不知道為什么,好好的話說出口就變了味。 楚傾神情僵住,接著,虞錦眼看他眼底的光芒一分分變得黯淡。 他說:“臣日后不會了?!?/br> 頓了頓,又說:“陛下恕罪。” 她說得對,誰會在乎他會不會那些? 那些是當(dāng)下男人碰都不該碰的東西,就是開明如先皇,聽說他竟然曾學(xué)過那些時臉色也有些復(fù)雜,繃了許久才勉為其難地夸出一句:“也好,有幾分先時男子的風(fēng)范?!?/br> 而她,自然更不會喜歡。這種事落到她耳朵里,她不怪罪就已不易。 可他其實也并沒有想逞強,只是覺得縱馬射獵實在暢快。 他的一生也沒有多少這樣的暢快。 但她既不高興他去,他日后不再去了便是。 “你真是……”虞錦還想再罵,但越看他越是罵不出來。 大約是在養(yǎng)病的緣故,他平日總以玉冠整齊束著的發(fā)髻散下來,墨色的長發(fā)垂在白色中衣上,襯得病中的膚色愈發(fā)蒼白。 這種蒼白彰顯著虛弱 ,讓人不忍苛責(zé)。 她的話就這樣被卡在嗓子里,一股后悔旋即返了上來。 剛才她在做什么呢?她口口聲聲罵他,怪他逞強作死,潛意識里不過是以此逃避自己對他造成的傷害。 她本是來探病的,卻只因想讓自己心里舒服一點,逼得病人一句句跟她認(rèn)錯。 虞錦說不下去了,緩著氣又上前兩步,坐到床尾的位置。 打量著他開口,她的語氣仍含著殘存的生硬:“你喜歡騎馬射箭是不是?” “沒有?!彼胤裾J(rèn)掉了,頓了頓,又說,“獵來的那三只鹿,臣會讓人埋了?!?/br> 就當(dāng)沒獵過。 她聽出他在跟她表態(tài)。 她黛眉挑起:“埋了做什么?讓人做個護(hù)膝給你不是正好?免得下回騎馬再凍著。” 下回? 他揉著膝蓋的手停了,偏過頭來看她。 便看到她正襟危坐,臉上尋不到一絲一毫的笑意,沉肅得像在朝上議政。 說話的語氣也仍不和善:“馴獸司有番邦剛獻(xiàn)進(jìn)來的好馬,回頭讓他們挑一匹來給你。至于弓箭……” 她頓聲想了想:“明天去朕那里,你自己挑順手的來用。” “?”楚傾聽著她的話,一分分皺起眉。 她前后的反差太大,讓他摸不清她到底什么意思。探她的態(tài)度,就聽她心里在吁氣:“呼……行了,這回像探病的態(tài)度了吧?” 視線一觸,他又聽她揶揄:“哎你別這樣看著我……不就一匹馬一把弓嗎?你這么忐忑不安弄得像我總欺負(fù)你似的?!?/br> 他驀然意識到自己的神情不妥,忙將目光收了回來。 定一定神,他又想笑。 她若現(xiàn)在在想這些,那方才是什么刀子嘴豆腐心? 他想得神思一滯。 ——刀子嘴豆腐心,他怎么會把這種詞用到她身上。 床尾坐著的人打了個哈欠,他屏了屏息,再度看她:“陛下喝酒了?” 哈欠還沒打完的虞錦抽神點頭,算是給了他一個答案。 他釋然,當(dāng)她的前后反復(fù)有了解釋。然后親手拎起床邊小桌上的瓷壺,倒了杯茶給她。 喝完酒容易口渴,她自然而然地接過去喝了兩口,接著又說:“明日一早朕要和工部議事,你午后過來吧?;蛘甙硪残?,朕下午見完大理寺官員就沒事了?!?/br> “?”他再度看她。 她好像并沒有像他剛才所以為的那樣喝高,細(xì)致的安排在向他證明,她清醒著呢。 他的好奇有點壓不住了,看著她的從容不迫,愈發(fā)想探究出個所以然來。 他迎上她的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打量著她問:“陛下并不介意臣騎馬射箭?” 問罷,旋即凝神探她的心思。 虞錦被問得皺眉,又被醉意一攪,心里吐槽如彈幕: “我介意???不然我說這么多干什么?你腦子有問題嗎?” “讓你跪一夜是我不對,但你有沒有后遺癥你心里沒點數(shù)嗎?” “多大個人了還不知道保重身體,你三歲半嗎?” “你再為這個把自己作病一次,你看我還管不管你!” “我意見大了好吧!” 她邊想邊在心里措辭,想怎么把這個意思嚴(yán)肅地表達(dá)出來,想好后定睛一看,卻見他正似笑非笑地將臉別開。 怎么回事,不是他問的嗎?他到底想不想要答案? 第30章 險情 女皇用完膳去了元君帳中的消息隨風(fēng)而走, 引得后宮之中一片愁云慘霧。 真是今時不同往日。曾幾何時,女皇在宴席上見了元君, 都恨不能要下一下他的面子才好。 如今呢?用膳時元君不在, 就硬生生誰都沒能讓女皇都留半分, 散了席她就找元君去了。 這些閑言碎語自不會不長眼地往虞錦和楚傾耳中飄。翌日一早,楚傾感覺好了些,待得傍晚已無不適, 聽聞議事的朝臣已從大帳退了出來, 就依言去了大帳。 入了帳, 卻見女皇一身騎裝,大氅也已穿上,一副要出去的模樣。 他不禁以為她有了別的安排,她轉(zhuǎn)過頭看見他,卻是一笑:“來了?走吧?!?/br> 楚傾微怔:“去哪兒?” “元君不是要試試弓么?”她不由分說地往外走去, “不如去獵場試, 指不準(zhǔn)還能順手打些東西回來,也可以騎一騎馴獸司給你新挑的馬?!?/br> 她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口吻,似乎去試弓箭就該是這樣。 但其實自不該這樣麻煩,弓箭好不好用,在外面支個靶子試試也就知道了。這樣大動干戈,實是因為她的私心——她太想看看他這張臉去縱馬射獵是什么樣了! 楚傾略有遲疑,看了看她, 倒也沒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