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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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歲知感覺自己現(xiàn)在好像走進(jìn)了一個人生的死胡同。她找到了光,她想要往上爬,可是她此時才發(fā)現(xiàn)想要從泥沼中站起來,原來這么困難。 這天晚上,沈歲知照常靠在晏楚和身上玩手機(jī)的時候,聽到有人給他打來了一通電話。 因?yàn)槎丝康慕陨驓q知隱約也能聽清楚他們的談話內(nèi)容,猜測到對方應(yīng)該是徐助理。 她聽到類似于“合同”“商談”“航班”等關(guān)鍵詞,想到晏楚和談妥的那個海外項(xiàng)目,便猜出他這是要出差了。 看來這項(xiàng)目是穩(wěn)拿穩(wěn)了,晏楚和不愧是商界精英,沈歲知不由感到舒心。 然而緊接著,他卻聽晏楚和對徐助理道:“把航班取消吧,這件事先往后推?!?/br> 沈歲知瞬間僵住,難以置信地轉(zhuǎn)頭看他。 ——她最怕的事還是發(fā)生了。 晏楚和這么好的人,不該為了她做出任何退讓,這也正是她不愿意袒露負(fù)面情緒的原因,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自己成為他的包袱。 沈歲知看著他掛斷電話,默默把身子給直了起來。 她揉揉頭發(fā),然后對他道:“晏楚和,工作上的事不能耽擱,我個圈外人都知道這次合作機(jī)會難得,去吧?!?/br> 晏楚和輕輕蹙眉,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拔也环判哪??!?/br> “可我不喜歡你這樣?!鄙驓q知逐字逐句道。 “你想要cao心我,但前提是你不影響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她語氣平靜地說著,“最近事情太多,我們都挺累的,所以我覺得……” 她驀地頓住,艱澀開口:“我覺得,我們可以先分開一段時間,彼此都冷靜冷靜。” 話音落下,滿室寂靜。 “我不同意?!?/br> 晏楚和無波無瀾地說完這句話,便拿著手機(jī)起身,給徐助理打了個電話,讓他不用取消航班,一切按照原定安排來。 沈歲知閉上眼,在沙發(fā)上坐了很長一段時間。 她有些茫然,究竟是自己需要冷靜,還是晏楚和需要冷靜?他給她的愛太滿,她反而會有負(fù)罪感,但她只是希望他繼續(xù)發(fā)光發(fā)亮,做個干凈而美好的人。 她想不通,搞不懂。 一周后,晏楚和乘飛機(jī)奔赴海外。 他臨走前告訴沈歲知,大概一周后就回來,他會盡快處理完那邊的事情。 二人自從那晚疑似吵架后,就沒有再提過與之相關(guān)的話題。晏楚和出差的前幾天里,沈歲知有事沒事便跟他打電話視頻嘮嘮嗑,倒也是安逸,只是自己在家有些孤單而已。 沈歲知原本想著,再等等,等到晏楚和回來,這個家里就會溫暖起來了。 但她沒想到意外竟然會這么快到來。 那天是幾個月以來,宋毓涵精神最好的一天。 沈歲知推開病房門,正看到宋毓涵言笑晏晏的模樣,她對她招招手,“來了?” 日光柔和,映亮她動人溫婉的眉眼,顯得那淺淡笑意愈發(fā)驚艷漂亮,滿是生機(jī)。 恍惚間,沈歲知好像回到很久以前在療養(yǎng)院外,看到她請教園林工修剪花草的時候,不論時間轉(zhuǎn)了又轉(zhuǎn),她仍舊是位美人。 宋毓涵這天的話格外多,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的絮絮叨叨,對沈擎說你以后少擺冷臉,沈心語那孩子也是無辜,以后別遷怒她,繼承的位置你看著安排,沈歲知有自己的事業(yè),別把擔(dān)子扔給她。 說完這些瑣事,她又嘆了口氣,對他道:“咱倆……算是有緣無分吧。這么難為人的感情,我這輩子有這么一段也算夠了?!?/br> 沈擎站在旁邊沒有說話,只閉了閉眼,緘默著移開了視線。 “還有你?!彼呜购疽馍驓q知過來,“坐這兒,我抬頭累?!?/br> 沈歲知坐在椅子上,隨即便感受到自己搭在床邊的手背上覆蓋一層熱意,她頓了頓,指尖下意識蜷了蜷。 說來可笑,這是她十幾年來,第一次跟宋毓涵有這樣親近的接觸,她甚至覺得僵硬無措,不知道該不該回握住。 宋毓涵沒有管她是否回應(yīng),對她道:“這輩子能遇見一個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人,很不容易。晏楚和人不錯,你們兩個好好的,結(jié)婚證我估計(jì)是看不到了。我沒資格自稱‘媽’,把你草率的帶到這個世界上,是我欠你的?!?/br> “你那些壞習(xí)慣盡量改改,別到我這個年紀(jì)身體垮了。你跟晏楚和記得外出注意著安全,還有你既然喜歡寫歌,就按這條路往下走,人這輩子太短了,做點(diǎn)開心的事?!?/br> 宋毓涵說了很多,沈歲知耐心聽著,沒有作聲,眼眶卻不知道為什么莫名泛起紅來。 她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心口發(fā)堵。 宋毓涵極輕極輕地牽起唇角,指腹蹭過沈歲知的手背,她輕聲說—— “下次掉眼淚,一定是要因?yàn)樾腋?。?/br> 隨著話音落下,宋毓涵像是累極了,緩緩闔上雙眼。 句末的尾音逐漸微弱下去,再沒有延續(xù)。 最終,歸于寂靜。 沈歲知感受到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終于松掉了原本就單薄的力道。 沈歲知垂下眼簾,手腕微動。 她摸了摸宋毓涵的手,還是暖的,過會兒就會冰涼了,她大概這輩子也不會有機(jī)會再握住。 宋毓涵躺在那里,一如她每次過來探望時熟睡的樣子,眼睛輕輕閉著,唇角微抿,平靜又溫和。 此時離得近了,沈歲知才發(fā)現(xiàn)宋毓涵發(fā)絲間有一小撮的銀白,她這才后知后覺意識到,原來宋毓涵已經(jīng)到了這個年紀(jì)了,她已經(jīng)快要半百了。 ……原來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了。 沈歲知這么想著。 不知道維持這個動作過了多久,知道身體開始抗議,她才緩慢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就在這兒也沒什么意義了。 于是她站了起來,沒有去跟沈擎說話,也沒有看他,一步一步走出了這間病房,離開醫(yī)院。 外面的陽光仍舊很好,所有生命都鮮活明亮。 沈歲知的心情意外的平靜,她往停車場的方向走,一路上好像什么聲音都聽不見,直到她回到家里。 沒有晏楚和的家里。 沈歲知在門口站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在這個沒有依靠的環(huán)境下她無比不適,于是她慢吞吞地拿起自己的日記本,胡亂往行李箱里塞了幾件衣服,帶上藥和煙,開車回到了自己原來的公寓。 她想著先在自己老窩待幾天,等晏楚和回國再說,折騰這兩趟,卻還只是下午。 沈歲知不想抽煙也不想喝酒,甚至沒有崩潰,她只是覺得很累,所以便卷著被子閉眼睡覺。 一覺醒來,房間黑黢黢的,夜色從窗戶流露進(jìn)來,讓人有種不分晝夜的感覺。 沈歲知睡眼惺忪地蜷縮起身子,打開手機(jī)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是凌晨,世界安靜空曠,只有她自己。 她迷迷瞪瞪地想,天亮后是不是還得去醫(yī)院探望宋毓涵? 隨后她又忽然反應(yīng)過來,噢,不用了。 宋毓涵已經(jīng)死了。 她沒有mama了。 …… 她沒有mama了。 沈歲知在心底一個字一個字地重復(fù)道。 后知后覺意識到這天發(fā)生了什么,沈歲知腦中那根弦倏然崩斷,她幾乎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眼淚便已經(jīng)爭先恐后地奪眶而出。 她一而再再而三降低底線,她不奢求親情,她只是希望世界上還能有人與她存在難以割舍的關(guān)系,來證明她在這個世界上留下過痕跡,難道真的是她貪心? 宋毓涵太自私了,明明欠著她那么多,最后卻撒手就走了,連個怨懟的機(jī)會都不肯給她。 她這二十多年來流離失所寄人籬下,對童年最珍貴的也不過就是幼時宋毓涵對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好,可現(xiàn)在就連這些也沒有了。 她原本以為都會好起來的,她真的真的快要相信這個世界是美好的了。 沈歲知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拿起手機(jī)想要給晏楚和打電話,然而卻想起他那邊是白天,他肯定還在辦公,她又將手機(jī)丟到一旁。 沈歲知曾經(jīng)想,她要把所有想去的地方都走遍,然后給自己愛的人看。山川河流日月星辰,這世間萬物的模樣,她都想去見一見。 可她跑不出去,永遠(yuǎn)跑不出去。 她站在深淵里,不想倒下,也不想抬頭,她不甘后退,但也已經(jīng)沒力氣往前走。 她好糟糕啊,太糟糕了,怎么會活得這么狼狽呢。為什么即使身邊有那么好的人,她還是這么無能,她終究沒有資格擁有別人的好意。 沈歲知赤腳走下床。 她哭得幾乎喘不過來氣,手摁著胸膛感覺心臟痛得快要昏厥,此刻她的所有勇氣和懦弱都被無限放大,推動著她的肢體自我運(yùn)行。 一瓶安眠藥,還有零零碎碎的幾盒抗抑郁藥。 等沈歲知回過神來時,她已經(jīng)把所有藥片壓碎融進(jìn)一杯可樂。 直到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既不是一個合格的人,也不是一名稱職的愛人。命運(yùn)推著她向前走,不容許她反抗。 沈歲知端著杯子,靠在沙發(fā)上哭哭笑笑,腦中充斥著混亂的片段。 她想起灰暗無望的童年,想起淺薄脆弱的親情,想起她漫漫長夜里的月亮,最后想起一無是處的自己。 這個世界真的很美好,但她太累了,不想看了。 沈歲知毫不猶豫地將這杯液體一飲而盡,隨后把杯子摔碎在地,一枚鋒利碎片落在她掌心。 她拿著手機(jī),想到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遵守和晏楚和去瑞士看雪的約定了。 她笑笑,給晏楚和發(fā)了一條短信—— 【對不起?!?/br> 她撐不下去了,對不起。 隨著手機(jī)屏幕的燈光黯下,不多久,便傳來鋒利物刺破肌膚的聲響。 一滴、兩滴。 暗紅色的血液落在地板上,無聲凝成小小的一灘。 …… 與此同時,海外。 晏楚和倏然從夢中驚醒,他蹙起眉頭,突如其來的焦慮感令他有些不適,夢的內(nèi)容更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