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志彬正在備課，應(yīng)該是熬了一夜，雙眼里布滿了血絲。

    見他不說話，陸晴川把碗擱在了寫字臺上，同時擱下的還有一包胖大海，這是她專門讓楊喜蓮從云市寄來的，泡茶喝對嗓子好。

    “錢老師，郭秀秀讓我?guī)€話給你。”

    說到這里，陸晴川頓了頓。

    “她的話我不想聽?！卞X志彬冷冷地回絕，想起那個像男人的女人，他就腦殼痛。

    “她提個了解決孩子們中飯方面的建議，既然你不想聽，我就不說了?！?/br>
    陸晴川這招欲擒故縱用得相當(dāng)好，錢志彬立馬叫住了她，“什么中飯？”

    第二百五十一章 謀到差事

    錢志彬的怪癖眾所周知，陸晴川之所以能稍微跟他相處得好些，完全在于她懂得說話方面抓住重點(diǎn)，時常一開口，便能將錢志彬牢牢套住，聽她把要說的話全部說出來。

    就像現(xiàn)在，錢志彬已經(jīng)對下文產(chǎn)生興趣了。陸晴川這才簡單明了的繼續(xù)說道：“她自愿給孩子們做中飯，一來可以減輕家長的負(fù)擔(dān)，二來孩子們吃過飯有時間午睡，下午也不會遲到?！?/br>
    說到遲到的問題，也是錢志彬一直以來頭痛的事，幾乎每天下午都有學(xué)生遲到，落下的功課又得抽時間補(bǔ)習(xí)。如果真像郭秀秀說的那般，似乎是個非常完美的解決方案。

    然而，一想到她那火炮筒子脾氣，錢志彬難免又打起了退堂鼓，“算了，我看她八成是來搞事的，我不中她的計(jì)?！?/br>
    “反正話我?guī)У搅耍煌饽銢Q定就好?！标懬绱ò雮€字都不多說，省得自討沒趣。

    才過了兩天，郭秀秀就沉不住氣了，找上門來追問進(jìn)度。

    “你的提議錢老師不反對，但你的脾氣他可能不大喜歡?！标懬绱ㄕf得比較直接，這種事她幫郭秀秀做不了保證，還得郭秀秀自己跟錢志彬溝通。

    郭秀秀一聽，果然惱了！她都沒嫌錢志彬性格古怪，像砣泡在屎缸里的石頭，他倒嫌棄起她來了？

    只見郭秀秀衣袖一捋，甩腳甩手地往錢志彬那屋沖去。陳小鳳感覺不妙，低聲問道：“他們不會打起來吧？”

    陸晴川心中有數(shù)，不急不躁地說：“古人也說過，不打不相識嘛！”

    “不打不相識”不是武打小說里形容兩個武林高手不分青紅皂白干一架，然后稱兄道弟嗎？川川將它用在錢志彬和郭秀秀身上，難道他倆打一架后，會變成兄妹？陳小鳳不懂，但震耳欲聾的吵鬧聲卻是真真切切的。

    “你算老幾??？敢嫌我脾性不好？怎么不撒泡尿照照個人?。坷夏锊皇菫殛?duì)里的老少爺們著想，會來求你啊？嘴巴這么陰毒，前三世是個啞巴吧？”

    “哎哎哎，你莫一大早就在這里娘娘娘的，從頭到腳，你哪個部位像個女人？只怕是前八世虧心事做多了，投了個不陰不陽的胎?！?/br>
    郭秀秀是說話直接，跟錢志彬的毒舌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兩人剛起個頭，誰勝誰負(fù)已有分曉。

    吵得過就吵，吵不過就打，反正干贏就成。這是郭秀秀做人的宗旨，她指著錢志彬連說了幾個“好”字，隨后脫下腳上濕漉漉的布鞋，作勢要朝錢志彬臉上扇去。

    這可把陳小鳳急壞了，一個勁地?fù)u晃陸晴川，“哎呀，就要打起來了，怎么辦??？”

    “放心吧，打不起來?！标懬绱ㄓ圃沼卧盏刈哌^去，在她眼里，這就是兩個玩過家家的孩子，小吵小鬧無傷大雅。

    要是換作旁人，郭秀秀的鞋底板早抽得人家老臉啪啪直響了，但面對著錢志彬這張陰惻惻的鍋底臉，她的手抖了幾次，鞋底板就是蓋不下去?？傔@么揚(yáng)著手，不單尷尬、手累，主要是金雞獨(dú)立的姿勢保持不了太久?。?/br>
    郭秀秀身子左搖右晃，眼看著就要跌倒了，陸晴川一手托住了她，“郭秀秀，中午的米和菜準(zhǔn)備好了嗎？”

    “什么米？什么菜啊？”

    動不動喊打喊殺的人通常不帶腦子，郭秀秀像尊石像，木然地望著陸晴川。

    “哪個做飯都要得，就她不成，免得教壞孩子。”錢志彬不屑地哼道，然后夾起背課本，頭也不回地往教室那頭走去。

    直到這時，郭秀秀的反射弧才回到原位，直著嗓門對某人早已消失的背影吼道：“你才教壞伢子呢！一個煮飯的事，你當(dāng)我多稀罕啦？”

    她穿好布鞋，搶天搶地的沖了出去。

    陳小鳳松了口大氣，“終于走了，他們兩個人，最好莫整到一堆，省得雞飛狗走。”

    “那你就等著看吧！”陸晴川淺笑嫣然，經(jīng)歷得多了，慧眼識人的能耐也就大了。

    陳小鳳聽得不明所以，“看什么？”

    話未落音，郭秀秀已經(jīng)像陣風(fēng)似的移到了她們面前，把毫無思想準(zhǔn)備的陳小鳳駭了一跳，她邊拍胸口邊問：“你怎么又回來了？”

    “回來做飯??！”郭秀秀說得理所當(dāng)然，“我是給學(xué)生們做飯，關(guān)他姓錢的屁事！陸晴川，米呢？菜呢？”

    陳小鳳急了，瘦小的身板死死堵在灶房門口，“是你哭著喊著給學(xué)生們做飯，油鹽柴米當(dāng)然你個人負(fù)責(zé)?！?/br>
    “負(fù)責(zé)就負(fù)責(zé)?！?/br>
    郭秀秀再次回來時，拎了小半布袋米糠。她火急火燎的跑進(jìn)陸晴川的宿舍，不問青紅皂白，順手拿了只搪瓷臉盆就跑。

    陸晴川喊都喊不住，一路追進(jìn)了灶房，見郭秀秀要把米糠往臉盆里倒，她趕忙一手按住。

    郭秀秀仗著力氣大，抓著臉盆沿子使勁拽，“你要不要這么小氣？我用下而已，又不要你的?！?/br>
    “臉盆架子上兩個洗菜的臉盆你不用，偏偏去找個洗過屁股的洗腳盆來，到時候你做好的東西看哪個吃?！标懬绱ǜ纱嗨砷_手去。

    “咦呀！”郭秀秀嫌棄地把到手的臉盆往地上一扔，快步從臉盆架子上取了個臉盆，打水凈了手，然后將米糠倒了一半出來，“你看看，這么多夠那幫伢子們吃的不？”

    陸晴川掃了一眼，“足夠了，熬的糊糊能插得住筷子?！?/br>
    聽了她的話，郭秀秀又迅速地把另一半倒了下去，“第一餐飯，就吃稀糊糊多不好？還是做湯圓吧！你去把陳小鳳叫來，幫我一起搓?！?/br>
    不得不說郭秀秀是個做事的好手，就一陣的功夫，米糠已經(jīng)揉好了。三個人忙活了小半個鐘頭，全部搓成了大拇指頭大小的圓個，炒得表面黃燦燦的。然后燒一鍋開水，把炒過的湯圓煮得浮起來，香噴噴的中飯就做成了，離十二點(diǎn)還有十把分鐘呢！

    她們把湯圓用碗分好，一、二年級大半碗，三、四年級的八分滿。

    “要是有點(diǎn)青菜葉子就更好了?！?/br>
    郭秀秀似乎覺得不夠完美，有點(diǎn)遺憾。陸晴川把鍋里剩的用臉盆裝起來，知青組的也得吃飯不是？“雨落得山上草都不長了，哪里還有什么青菜葉子？伢子們喝了一兩個月的稀米糠糊糊，今天好不容易吃到湯圓，不曉得有多高興呢！”

    說話間，華兒打著飛腳跑進(jìn)來，陸晴川正要問她想不想吃湯圓，不料那女伢子下氣不接下氣地喊道：“秀秀姐，快跑！”

    第二百五十二章 商量生產(chǎn)事宜

    沒等陸晴川反應(yīng)過來，郭秀秀像離弦的箭一樣飛奔出去。

    “這又是怎么了？”陳小鳳表示沒看懂，給華兒舀了碗湯圓，順口問道，“華兒，為什么叫她跑？”

    華兒的眼睛死死追著她手上的碗，舔舔嘴唇，拼命地?fù)u晃著小腦殼。

    陸晴川把湯圓放到了圓桌上，又將華兒抱了過去，“華兒不想說就不說，咱吃湯圓。吹涼了再吃，小心燙?！?/br>
    伺候好華兒，郭石匠黑著臉進(jìn)來了。

    “郭秀秀呢？”他沉聲問道，快要噴出火星子的雙眼死死盯著那一碗碗分好的湯圓。

    陸晴川已猜出了七八分，和和氣氣地搬了把椅子來，“郭大叔，秀秀剛走不久，你坐下吃碗湯圓吧！”

    “氣都?xì)怙柫耍允裁闯?？”郭石匠沒好氣地說，站在原處火沒地方泄。別個家的女伢子對父母知冷知熱，體貼孝順，他們家的倒像是來討前世的債的，專門闖禍。好好的縣里的工作，說不干就不干，住在家里白吃白喝就算了，居然還把一家人僅有的一點(diǎn)口糧偷來學(xué)校，真是越想越惱火！

    他的心情陸晴川可以理解，郭秀秀主動給孩子們做飯，雖然別有動機(jī)，但對孩子們有好處，也算好事一樁。要她出米出菜，只是陸晴川跟她開的玩笑罷了，“郭大叔，你莫?dú)猓疫@就把口糧還你。”

    說著，陸晴川提著水缸架子上的白布袋子裝了小半袋米糠，“秀秀心善，一心想為隊(duì)民們做點(diǎn)什么，你莫怪她?！?/br>
    郭石匠猶疑著接著糧食，又瞅瞅一個個抱著碗吃得香噴噴的伢子們，勾著頭走到門口停了下來，“你跟她說一聲，這回我不揍她，給伢子們做飯不是壞事，但家里確實(shí)沒有多余的糧食。”

    “謝謝郭大叔?！标懬绱ù饝?yīng)著，其實(shí)，落煙坪的大多數(shù)人都很純樸、善良，就像這位郭石匠，如果有足夠的口糧，他也定然不會在乎這半袋子米糠的。

    都是貧窮惹的禍，陸晴川這樣告訴自己。

    吃過中飯，陸晴川去了周保生家。根據(jù)她前世的記憶，雨再過兩天就停了，該種莊稼了。

    她剛進(jìn)門，周保生就示意伍月嬋去外頭把門。這幾天，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盼著她來呢！

    “專家怎么說？”周保生急切地問道，他再也忍受不了這種聽天由命的日子了。

    陸晴川又何嘗不是？不過，她很慶幸，因?yàn)橛星笆赖挠洃洠?，幫落煙坪的人渡過了這個天大的難關(guān)，“天大的好消息，雨后天就停了?！?/br>
    “可就算后天停雨，地里的稀泥巴好幾尺厚，莊稼也種不下去?。　敝茺溕芸鄲?，全隊(duì)幾百張嘴等著吃，若不是陸晴川早有打算，恐怕也餓死了不少人。近一段時間，沒有備糧食的幾個生產(chǎn)隊(duì)隔三差五的有人餓死，想想就恐怖?，F(xiàn)在天色好了，莊稼卻種不下去了，急啊！

    前世種了一輩子地，陸晴川在這方面摸滾打爬出來的經(jīng)驗(yàn)并不比兩位大隊(duì)干部少，不過，哪怕懂得再多，她也不會過分地顯山露水，“地勢高些的地方應(yīng)該稀泥沒那么厚，如果我們先在團(tuán)子山把紅薯種育下去，要不要得呢？”

    周保生和周麥生對視了一眼，“這個辦法好，等紅薯秧能栽了，估摸地里的泥也干得差不多了，一邊栽紅薯，一邊下谷種，剛好都能趕上。”

    兩個人越說越起勁，滿心滿眼全是對大災(zāi)過后的美好憧憬，莊稼遍野、牛羊成群，人們歡聲笑語、歌舞升平。

    對未來充滿希望是好的，但人也要活在現(xiàn)實(shí)中?，F(xiàn)在整個烏梅縣就落煙坪相對而言比較安穩(wěn)，其他的一些生產(chǎn)隊(duì)早就挨不住了，窮兇則惡極，若不是一直裝出貧窮的樣子，落煙坪早就成為眾矢之的了。陸晴川忍不住提醒道：“紅薯這事，看能不能想個萬全之策瞞住周圍的人。”

    畢竟紅薯種也是糧食，又種在山上的，要是走漏了風(fēng)聲，保不準(zhǔn)別人夜里來偷個精光。

    周保生是個人精，一點(diǎn)就通，“紅薯種用不著多少個人種，麥生，你讓林大壯找?guī)讉€可靠的人，偷偷的進(jìn)行，咱種去猴子山附近的金雞嶺，平時那里沒什么人經(jīng)過，叫大壯他們小心點(diǎn)就是了?！?/br>
    “辦法要得，但現(xiàn)在農(nóng)科所連薯種、谷種都沒得買，種的紅薯咱守得了一時，守不了一世?。　迸d許是雨下久了，讓周麥生心里起了很多連鎖反應(yīng)。比如說，看住了紅薯種，有沒有人偷紅薯苗？等紅薯長到半大了，是不是又得派人沒日沒夜地守在地里？

    眾人都被他奇特的思維方式逗樂了。

    “按照你這個說法，那田里也得派人守著了？要不別人偷不成秧苗，以后就會偷谷子？”伍月嬋打著哈哈問道。

    周麥生抑郁地瞥了她一眼，“不是沒這個可能??！放眼望去，整個烏梅縣就咱們有薯種、谷種，他們不打我們的主意就怪了?！?/br>
    陸晴川強(qiáng)忍住笑意，“周隊(duì)長，今年受災(zāi)嚴(yán)重的，就只有烏梅縣。只要停雨，上面肯定會想辦法弄種子回來，現(xiàn)在馬上農(nóng)歷八月了，我們只是想趕上種收莊稼的時節(jié)，讓收成好些?！?/br>
    “平時這個時候都快收紅薯了，現(xiàn)在種下去還來不來得及??？”周麥生之所以事事讓周保生抓主意，他確實(shí)優(yōu)柔寡斷了些。

    周保生的想法就不同了，“專家不是說，接下來的三個月天氣都比較好，而且比較熱和？只要抓住這三個月，多少都有些收成吧？配上口糧，幫著挨過開春后的饑荒也是好的?！?/br>
    聽他這么說，周麥生不再反對。

    接下來，眾人開始商討與生產(chǎn)相關(guān)的具體方案，陸晴川沒有參與，她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第二百五十三章 來了個閹匠

    沒有出現(xiàn)雜交水稻之前，谷種都是每個生產(chǎn)隊(duì)自留的。記得前世上面確實(shí)有撥種子下來，但已經(jīng)是農(nóng)歷八月底的事了，早過了播種的時節(jié)，其他生產(chǎn)隊(duì)還好點(diǎn)，就落煙坪附近的幾個山溝溝里的生產(chǎn)大隊(duì)氣溫稍低些，導(dǎo)致水稻的收成不好，又有不少的人死在了持續(xù)的饑荒中。

    眼下落煙坪是不缺種子，但其他生產(chǎn)大隊(duì)缺??！要是種子沒有著落，等他們下種了之后，局面極有可能會變成周麥生口中的那樣。昨天她在周保生家講的那些話，也只是安撫人心而已。

    為了扭轉(zhuǎn)時局，陸晴川特地來到縣里找陳剛，他是供銷社主任，這方面的消息靈通。

    因?yàn)樗抢蠲駱慵业臏?zhǔn)媳婦，陳剛向來待她很好，茶水、糖果全擺了上來。

    “小丫頭，聽說是你挽救了整個落煙坪，了不起?。　标悇傌Q起了大拇指，前兩個月在縣里開會的時候，他遇上了周保生，順便打聽了陸晴川的消息，得知這個女伢子組織全隊(duì)人打獵，換得了不少稻谷。不僅如此，還糊了幾堵芋頭墻，救活了不少人呢！

    “這是大家運(yùn)氣好而已。”陸晴川謙虛地笑笑。

    陳剛曉得她無事不登三寶殿，主動問道：“今天過來，有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