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赫連宜之見事已至此,也只好苦笑道:“好吧,意卿,到時候順便替舅父一起求情,舅父實在是拿你沒辦法了?!?/br> 蘇意卿自然滿口應承,但心里直打鼓,可憐她,到時候誰來替她求饒呢? ——————————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和感情一起努力前進中 第56章 那一日的拂曉,沉悶的鼓聲剛剛落下,城外的軍隊發(fā)起了攻擊。 統(tǒng)率此次征伐的是河南都督王贊化,此人生性殘暴鐵血,他情知時間寶貴,一心想在謝楚河回轉之前攻下懷魯城,手段強硬。 在城外兩百米遠的地方,十幾臺高高的投石器架了起來,王贊化一聲令下,帶著火的巨石呼嘯著砸向城樓上。 城樓上的士兵無從躲避,慘叫著被巨石帶著一起滾下城樓,碾軋得肢體殘破。城墻震動,磚石的碎片簌簌地掉落下來。城樓上火焰燃起,濃煙滾滾。 趙長盛不顧一切,沖上城樓高處,厲聲喝道:“不許后退,鐵盾營隊頂上,弓箭手就位,誰也不許退后一步!” 鐵盾營隊的士兵持著特制的寬大盾牌,五個一組,盾牌交錯在一起,卡在城墻之上,投擲來的巨石一樣能把他們砸飛出去,但勢頭卻減弱了不少。 弓箭手抬著弓床上了城頭,從盾牌的間隙中探出去,那種弓床所發(fā)射的箭矢,射程和力道都是驚人的,帶著尖利的破空之聲,向城外投擲器的方向射去。 燕朝的軍隊稍微停頓了一下,投石器又向后退了一百米,退出了弓箭的射程范圍,而后調轉了角度,重又發(fā)射火石。 這次,火石越過了城墻,直接砸到了靠近城門的巷坊之中,在轟隆聲中砸爛了房舍。百姓驚懼,從家中沖了出來,在街上奔走號哭,如是,這情緒漸漸傳染開來,就連相隔甚遠的百姓都開始惶恐了。 好在,那巨石攜帶不便,而懷魯城外是一覽無余的平原闊野,找不到補充的材料,大半天后,投石器停住,燕軍開始攻城。 蘇意卿在將軍府中,總覺得心神不定,到了午后,叫了管家謝全出去探聽情形。 謝全出去了一趟,回來不敢隱瞞:“北城門那邊,燕軍用了投石器攻城,城中軍民多有損傷,靠近北城門的地方有些動蕩,赫連大人已經安排百姓撤離,暫且退到內城?!?/br> 蘇意卿戰(zhàn)了起來:“我去北城門看看。” 謝全愁眉苦臉:“夫人,您饒了我們吧,刀劍無眼,要是有個閃失,誰也擔待不起啊?!?/br> 蘇意卿平時性子軟和,此刻卻毫無轉圜,堅決地道:“大將軍說過,視我如視他,他不在,我就是此城之主,謝全,不要耽擱,我要馬上去,你聽見了嗎?” 謝全沒奈何,趕緊喚了府中的侍衛(wèi),將蘇意卿重重護持著,坐著轎子去了北城門。 —————————— 燕軍已經架上了云梯開始攻城。 懷魯城外有一條深且寬的護城溝渠,橋索已經被收了回去,燕軍搭上了木板,又在板上架設云梯,如蜂蟻般密密麻麻地涌了上來。 城上的士兵奮勇還擊,與登上城墻的敵軍血rou搏殺,刀劍的交鳴、凄厲的呼號、以及骨rou被切開的撕裂聲,交錯在一起,天與地都陷入了一片血腥的喧囂中。 倏然,鼓聲響起。 如同驚雷乍破,轟轟隆隆,雄壯的、激昂的聲調躍上云霄,或輕或重、或急或緩,原本單一的鼓點,形成了一曲慷慨悲歌,回轉跌宕,那是北方大漠奔騰的野馬,是曠野盡處呼嘯的長風,令人血脈噴張。 鼓聲一下緊似一下,敲打在城樓上,守城的將士只覺得心中激蕩萬千、熱血噴涌而上,仿佛又有無窮的力氣升起,他們嘶吼著,更加猛烈地撲擊過去,長刀橫掃、金戈揮舞,把來敵死死地扼在城樓的墻頭,不退分毫。 尸體漸漸地堆積起來,疊不住,又滾落下去,留下大灘大灘的血液,黏黏答答。 激烈的戰(zhàn)斗持續(xù)到了黃昏,雙方都精疲力竭,燕軍陣營中終于傳出收兵的金鑼之聲。敵兵從城墻上漸漸消失下去。 鼓聲嘎然而止。 那股回蕩的熱血忽然就沉了下去,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覺。 眾將士回過了頭,見那城墻樓上方,架著一面巨大的戰(zhàn)鼓,一個高貴而美麗的女子放下了手中的鼓槌,持著盾牌的黑甲侍衛(wèi)從她的身邊恭敬地退開,她款款而來,姿態(tài)清雅、神情悲憫,斜陽的余暉落在她的身上,她踏著一地的血色,卻如天上人。 她走到了眾軍之中,望著這鮮血淋漓的殘局。 四周鴉雀無聲。 她跪了下來,藕紫色的裙擺洇染在血污中。 趙長盛搶前一步,趕緊跪倒:“夫人。” 城樓上的士兵都跪下了,黑壓壓的一片。 蘇意卿的聲音溫柔而堅毅:“外有虎狼圍城,吾與滿城父老皆賴諸君護全,吾替大將軍拜謝諸君高義。” 趙長盛俯首,沉聲道:“為大將軍盡忠,吾等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眾將士轟然應聲:“為大將軍盡忠,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蘇意卿盈盈一拜,而后才起身離去。 身后,眾將士跪地相送。 第二日,蘇意卿又站上了城樓,擂動戰(zhàn)鼓。 她的鼓聲帶著磅礴激蕩的韻律,讓熱血無法停止沸騰,伴著守城的戰(zhàn)士勇猛搏殺。 最精銳的黑甲侍衛(wèi)守護在她的身邊,有人倒下,又有人無聲地替上,殺戮在咫尺之間,而她的神情沉靜如水,風從遠方而來,吹動她的寬袖長裙,她始終立在那城樓高處。 —————————— 懷魯被困一個多月了,守城的士兵士氣還是高昂的,但傷亡亦是慘重。 因敵眾我寡,懷魯城中所有的軍士、包括各個官員府中的護衛(wèi)都上了城樓御敵,赫連宜之緊急征集全城百姓,輕壯男子十個成編,巡防城中各處,遇有趁亂作惡偷竊者,當場斬殺。而年輕的婦人則被派往各處醫(yī)寮,幫著軍醫(yī)一起照料傷員。 大將軍府門口設了布施的粥鋪,晝夜不歇,過往的士兵和百姓皆能喝上一口熱粥。 蘇意卿連日擂動戰(zhàn)鼓,她的手臂幾乎要廢掉了,雖然有醫(yī)師一直替她敷藥治療,但到了后面,她的兩只手都已經抬不起來了,只能無奈地放棄了。 她每天還是會到北城門去看一趟,所有的將士見了她都是那么地恭敬。 美麗而溫柔的大將軍夫人,她會跪在血污中,替瀕死的戰(zhàn)士闔上眼睛,她甚至會落下眼淚。年輕的士兵會紅著臉,偷偷地擠到前面,就為了看她一眼,然后再沖上城樓殺敵。如果戰(zhàn)死,是否會被這樣溫柔以待? 戰(zhàn)火如荼,所有的人都在盼望著大將軍歸來。 —————————— 這一日傍晚,蘇意卿從北城門處歸來。 府門口人群擁擠。連日的戰(zhàn)亂,把百姓的安穩(wěn)日子都打亂了,多有人攜老帶幼的過來喝粥。 兩列士兵持著刀劍在那里把守著。 蘇意卿下了轎,那邊的百姓看見了,又亂哄哄地躬身下拜的。蘇意卿亦遙遙回禮。 還沒踏進府門口,忽然聽見那邊喧嘩了起來。 “起火了、起火了,快,快來救火?!庇腥梭@呼。 蘇意卿回頭看去,大將軍府占地廣闊,沒有人敢和大將軍為鄰,左右并無人家,只是遠遠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東西燒起來了,火光沖天。 百姓們都是驚弓之鳥,這一下都失措起來,呼兒喊娘的奔走逃竄。 大管家謝全警惕起來:“夫人,自有人過去應對,您快點進去吧?!?/br> 蘇意卿頷首。 剛剛走了兩步,卻有個五六歲的孩子,不知道被誰推了一把,踉蹌地跌過來,摔倒在蘇意卿的面前,哇哇大哭起來。 蘇意卿對于小小的孩子真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她忍不住停下腳步,蹲下去抱起了那孩子:“小乖乖,摔疼了嗎?” 那是個小女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小臉都漲得通紅。 “乖乖,別哭啊,我給你糖吃好嗎?”蘇意卿無限耐心。 一個頭發(fā)蓬亂、粗布青衣的婦人急急地撲了過來,焦急地叫道:“小寶、小寶,你怎么了?” 周圍侍衛(wèi)看著蘇意卿溫存的模樣,就沒有出手阻攔。 那個婦人湊到近前,伸手去抱那個孩子。 “來,小心一點。”蘇意卿將孩子遞了過去。 冷不防,那婦人推開孩子,順勢一把抓住蘇意卿的手,將一柄匕首抵在了她的喉嚨上。 小女孩又一次被摔到地上,哭得驚天動地,然而,已經沒有人顧得上她了。 侍衛(wèi)們驚得汗都出來了,刷地抽出了刀,指向那個婦人,厲聲喝道:“大膽!放開夫人!” 蘇意卿這才看清,那滿面煙灰之下,是傅明嫣的面容,她的心沉了一下。 傅明嫣不知怎么弄的,連聲音都和原來不一樣了,沙啞如沙礫:“謝夫人,起來,跟我走?!?/br> 她用匕首緊緊地貼住蘇意卿喉嚨,拉著她慢慢地站起來。 蘇意卿微微皺眉:“你想要做什么?” 傅明嫣嘶啞著聲音道:“請謝夫人送我出城。” “眼下兩軍交戰(zhàn),你出城不是自尋死路嗎?” 傅明嫣冷笑了一聲:“我自有打算,不用謝夫人為我cao心?!?/br> 她沉了臉,對著周圍虎視眈眈的侍衛(wèi)喝道:“你們都走開,把馬牽過來,我要去北城門?!?/br> 侍衛(wèi)們互相看了看,誰也不敢拿主意,終究是怕夫人受到傷害,只好依言牽來了一匹溫馴的矮馬。 傅明嫣看過去柔柔弱弱,其實是將門之女,亦能上馬挽弓,當下抓著蘇意卿上了馬,向北城門方向而去。 將軍府的侍衛(wèi)在后面呼啦啦地跟上。 到了北城門,趙長盛早就被驚動了,帶著士兵趕了過來,將傅明嫣圍了個水泄不通。 傅明嫣也頗有膽識,神色不變,從馬上下來,依舊牢牢地抓住蘇意卿。 趙長盛揮了揮手,士兵們拖著傅正堂上來,大刀架在這孩子的脖子上。 “傅明嫣,你想不想要你弟弟的命?” 傅正堂滿面驚恐之色,哭著大叫:“阿姐、阿姐救我?!?/br> 傅明嫣的手抖了一下,卻目無表情地道:“我父親都顧不上他的性命,我又哪里顧得上,隨便你們,要殺就殺?!?/br> 她嘶聲叫道:“馬上打開城門,不然我殺了謝夫人!” “不能開!”蘇意卿顧不得脖子上的刀刃,對趙長盛叫道,“絕對不能開!” 兩軍對陣之際,城門一旦打開,懷魯便要淪陷,這個道理,她如何不懂。 傅明嫣的匕首偏了一下,從蘇意卿的鎖骨處狠狠地劃了一刀,血頃刻染紅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