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奈香閣的半邊天,可以說是孔震一肩扛起來的。 孔震不再是純粹的孔震,而是飛魚衛(wèi)指揮僉事,奈香閣被劃入飛魚衛(wèi)的勢力范圍,還有什么好驚訝的? 后知后覺、并且已被遲來的真相虐過的念淺安表示很氣,“飛魚衛(wèi)又怎么樣?官有官道商有商道,憑實力做生意,是輸是贏都得乖乖低頭認栽。不服只管來戰(zhàn)。” 柳樹恩聞言眼神微閃,忽然低聲笑起來,“念六姑娘果然志向遠大。不如你想辦法借著搞垮奈香閣,拔出飛魚衛(wèi)暗地里的所有產(chǎn)業(yè),到時候抄出的銀子一半歸朝廷,一半六皇子抽三成,你抽兩成,如何?” 念淺安一時愣住,“……難度太高了,我選擇貧窮?!?/br> 第54章 摸頭雙殺 柳樹恩聞言也愣?。骸啊?/br> 公主之女三句不離貧窮二字,說出去當真貽笑大方,連東郊流浪狗聽了都得吠兩聲表示不信。 柳樹恩細品幾遍念淺安的話,只覺遣詞造句妙趣橫生,忍不住連連笑咳,“念六姑娘實在太過……謙虛了?!?/br> “好說好說?!蹦顪\安隨口接話,愣完的腦子里已經(jīng)一陣電光火石,心口猛地急跳幾下,“柳公子別光說我。我只是針對魏家,聽柳公子的意思,竟是想借此契機針對整個飛魚衛(wèi)?或者說,是六皇子原本就有針對飛魚衛(wèi)的意思?” 柳樹恩眉眼微動,一改之前的漫不經(jīng)心,仿佛直到此時才對合伙做生意一事真正上心起來,語氣竟?jié)M是盎然興致,“我只說六皇子可以和念六姑娘分成,其他可什么都沒說。你這推斷從何而來?” “從魏相而來。”念淺安垂眸掩去眼底復雜情緒,低聲緩緩道:“六皇子和徐世子來東郊那天,魏相和魏三公子、孔大人也在東郊。不用我提醒,柳公子身為隨行暗衛(wèi),應該也知道這件事。但有件事,柳公子和六皇子怕是不知道。 魏相乍見六皇子的車架時,曾自言自語似的說過一句話。他說:六皇子公務繁忙,竟會突然隨徐世子來東郊。似乎覺得六皇子和徐世子一起出現(xiàn),是個’有意思’的組合。當著我和四jiejie的面,魏相大概懶得防備。 這話乍一聽確實很尋常。但徐世子兼任五城兵馬司指揮使,飛魚衛(wèi)凌駕于六部三司之上,一向和五城兵馬司不對付。宮里宮外都說六皇子事務繁忙,忙什么?如果不是忙里偷閑來東郊度假,那就是忙著和徐世子私下聯(lián)手,對付飛魚衛(wèi)。” 話里半推測半試探,抬眼直視柳樹恩,“你的話才是定音之錘。再結合你的暗衛(wèi)身份,代表的只能是六皇子原本就有的心思?!?/br> 柳樹恩眼中泛起異彩,并不回避念淺安的目光,“念六姑娘當真令我刮目相看?!?/br> 這就是變相承認了。 本來被喜歡的人用亮亮的眼神看著,是件挺粉紅的事,偏偏二人聊的內(nèi)容和粉紅沒有半毛錢關系。 而魏父的jian臣之名太響亮,唯有趕在魏父被政敵弄死、或被皇上厭棄之前,暗中搗鬼將魏父拉下馬,不求能洗白魏家,只求能保魏家人的性命。 這件事已經(jīng)夠艱難了,沒想到更艱難的已在眼前,孔震身后的飛魚衛(wèi),難搞程度不輸jian臣。 也許,柳樹恩信口提出的契機,也是她的契機。 念淺安心頭微定,皺眉皺出了六親不認的氣勢,沉吟道:“六皇子不缺錢,總不會是真看上了飛魚衛(wèi)的身后產(chǎn)業(yè)。你敢用查抄二字,難道是皇上的意思?飛魚衛(wèi)直屬皇上,橫行霸道也是皇上慣的。眼下海清河晏,皇上總不會突然要飛鳥盡、惡弓藏吧?” 而且皇上不喜楚延卿,就算真有密令,也不會交給楚延卿辦吧? “飛魚衛(wèi)確實不是良弓。念六姑娘說話總是這么有趣?!绷鴺涠餮诖叫Γ粗顪\安的目光越發(fā)明亮,“事涉政務,其中隱情恕我不能如實以告。念六姑娘只需要知道,六皇子暗中對付飛魚衛(wèi)是師出有名就可以了。 至于為什么想動飛魚衛(wèi)的身后產(chǎn)業(yè)……念六姑娘大概不知道,在世人眼中,飛魚衛(wèi)和魏相一樣得皇上寵信,也和魏相一樣做盡jian佞惡事。首當其沖的,就是一個’貪’字。 我敢用查抄二字,只怕念六姑娘想都不敢想,飛魚衛(wèi)身后坐擁的產(chǎn)業(yè),究竟是’查抄’了多少人家而搜刮來的。這些染血的真金白銀,才是有望連根將飛魚衛(wèi)拔起的如山鐵證?!?/br> 念淺安的腦中突然蹦出“和珅”二字。 和珅的貪官史實在太清奇,導致她現(xiàn)在看皇上如此縱容魏父、飛魚衛(wèi),居然只覺得如果不是皇上眼瞎腦殘,那就果然是帝心難測了。 遂捧著毫無波動的小心肝,問出心中的疑惑,“我總聽我娘罵魏相jian臣,魏相到底怎么個jian佞法?” “蠱惑圣心、把持朝政、陷害忠良、賣官鬻爵、打壓官員……”柳樹恩簡直倒背如流,勾唇冷笑道:“這些不必多說。只說魏相勾結宦官、拉攏飛魚衛(wèi),把手從前朝伸進皇家后院,兜搭內(nèi)務府大肆斂財、充盈家產(chǎn),’巨貪’之名更勝飛魚衛(wèi)。” 魏父果然深藏功與名,如果大歷朝也有和珅這號人物的話,想必二人一定能成為知己。 念淺安邊默默吐槽邊嘴角狂抽,捂住頓覺很疼的耳朵道:“……不必多說個屁,你一樣沒落全說了?!?/br> “……嚇著你了?”柳樹恩曉得她一急就爆粗,只當她驚著了,順勢換了話題,“念六姑娘不像怕事的。你既然細問飛魚衛(wèi)的事,想必是同意我的提議,愿意和我聯(lián)手動飛魚衛(wèi)的產(chǎn)業(yè)了?” 原本只當難以插手政事,沒想到機會來得這樣突然這樣快。 果然是天賜的契機。 剛才她還卯足勁游說柳樹恩,現(xiàn)在真成雙贏了。 “如此倒也公平,我倆誰都不虧不欠?!蹦顪\安揉了揉耳朵,肯定地點頭道:“不敢說聯(lián)手,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知會一聲。這樣一來,我所做的準備倒有些不夠看了。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列一份飛魚衛(wèi)的產(chǎn)業(yè)名單給我?” 魏父和孔震亦師亦友,她早有預料魏家的產(chǎn)業(yè)干凈不了,只是沒想到魏家和飛魚衛(wèi)彼此牽連這么深,原來篤定的東西也變得不確定了。 唯有另辟蹊徑“挽救”魏家人的心意不變。 柳樹恩見她應得干脆利落,便也不藏私,“名單在六皇子手中。稍后我會拓印一份,隨契約一起給念六姑娘。我信得過念六姑娘,還請念六姑娘拿到手后,務必妥善保管不可外泄?!?/br> 不管是因為安和公主公開嫌惡魏父,還是對她個人人品的肯定,這句信得過,都讓念淺安因魏家事而略郁卒的心態(tài)再次擺正。 原來喜歡的人說的話,影響力果然杠杠的。 她抿著嘴笑,“謝謝你哦?!?/br> 柳樹恩不解這句謝從何而來,微愣道:“是我該代六皇子謝念六姑娘。千里之堤毀于蟻xue,若是真能借此拔出飛魚衛(wèi)的根本,倒是之前不曾想過的取巧之法。不過,此事干系重大,即針對飛魚衛(wèi)也針對魏家。念六姑娘可否告之,你究竟看魏家哪位不順眼,要壞人財路?” 不是沒想過投機取巧,而是楚延卿的身份受限,不好用這種“小家子氣”的銅臭手段,以免落人口實吧? 現(xiàn)在她借柳樹恩的手,柳樹恩借她的名,互相掩護暗度陳倉。 念淺安不意外他有此一問,決定將人盡其用的宗旨進行到底,“我娘瞧魏相不順眼,我瞧孔大人不順眼。上次他無緣無故擋我的路,還動手抓疼了我,我動手動不過他,就動和他交好的魏家。即能報仇又能賺錢,為什么不做?” 原身的嬌蠻突然上線,柳樹恩又是一愣,“上次你特意去送魏四姑娘,就因為孔震嚇哭過你,就要針對魏家?” 念淺安的表情略分裂,撇嘴道:“我和魏四姑娘那點幼時交情,和魏家其他人可沒關系?!?/br> 柳樹恩半信半疑,失笑道:“就因為這個?你別誆我?!?/br> 念淺安擼起袖子,給柳樹恩擺事實講證據(jù),“眼見為實,你自己看,我手臂上被孔大人抓過的地方淤青還在?!?/br> 她沒說謊,孔震突然抓住她的力道簡直堪比鐵爪,原身的皮rou比她以前還嬌氣,稍有磕碰就痕跡難消,偏她無法解釋內(nèi)情,這些天又沒機會弄藥來用,連沐浴都避著念mama等人。 淤青雖淡了點,但橫陳在白皙的肌膚上,依舊十分顯眼。 更顯眼的,是她昨天野外求生留下的新傷。 柳樹恩瞳孔微縮的同時飛快撇開視線,聲線繃得直直的,“這些是……昨天劃傷的?怎么沒有上藥?靖國公夫人請的大夫,沒幫你仔細診過?” 他的聲音微帶氣惱,似乎在惱自己太過粗心,竟只看見念淺安自力更生的表象,沒留意她一個人究竟費了多少心力,又受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傷。 再能干,也只是個嬌養(yǎng)在閨閣中的小姑娘。 念淺安看得出他的不自在,也聽得出他的自責懊惱,忙解釋道:“這些傷沒有看起來那么嚴重。大夫開的藥膏味道太重,我怕念mama她們發(fā)現(xiàn),所以沒敢用?!?/br> 她真心無意賣慘,只是動作太快,擼袖子擼得太順手了。 而且大歷朝的禮教還沒太變態(tài),她當了十四年魏明安,也沒練就什么鬼男女大防。 倒是柳樹恩這反應,實在不愧是純情小刀疤。 念淺安頓時惡向膽邊生,促狹地往柳樹恩跟前伸了伸爪子,故意逗他,“柳公子是見不得人受傷,還是看不得姑娘家的手臂?是你太純情,還是你們這些暗衛(wèi)跟著貴人做事,都特別潔身自好?” 柳樹恩氣息一沉,仿佛又被念淺安的直白大膽驚著了,又似乎被純情二字傷害了男性自尊,轉眼只看念淺安的眼,輕哼道:“我確實不如念六姑娘多情。” 念淺安噎住,頂著一堆黑鍋撇嘴,“呵,男人?!?/br> “念六姑娘知道我是男人就好?!绷鴺涠髡Z氣肅然,忍不住道:“我不介意念六姑娘對我口無遮攔。但對著外男,念六姑娘還是聽我的,小心措辭,舉止也該避諱著些?!?/br> 他在教訓她。 但這教訓比念夏章的屁話順耳百倍。 念淺安承認自己雙標了,偷笑著收回爪子放下袖子,“你生氣了?” “……沒有。”柳樹恩慢半拍道,看了一眼瞬間變乖的念淺安,轉而無奈道:“我之前給你的藥是不是用完了?我再給你弄新的來?那藥沒味道?!?/br> 念淺安眉眼彎彎地點頭,投桃報李地關心道:“你是不是要回城了?被抓住的農(nóng)夫獵戶,你要怎么處置?” “這事你別再多管?!绷鴺涠鞑恢氲绞裁矗牟辉谘傻溃骸傲首蛹热恢懒?,自會有安排?!?/br> 說著抬手摸了摸身側的小腦袋,以示安撫。 念淺安愣住。 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的柳樹恩,也愣住了。 才教訓過念淺安注意言行的柳樹恩,幾乎rou眼可見地僵住了身子。 氣氛莫名尷尬。 念淺安先回過神,突然覺得柳樹恩純情得有點可憐,忙伸出爪子,努力踮起腳尖,也摸了摸柳樹恩的頭。 第55章 逢人就摸 “好,我知道了。”念淺安伸直胳膊,學著柳樹恩的樣子,邊實實在在摸了兩把頭,邊神色如常地平靜道:“既然六皇子心里有成算,我就、就聽你的,以后都不管不問?!?/br> 她愣過后就回過味來,心知柳樹恩是一時走神,才下意識做出摸她頭的安撫動作。 所以直接摸了回去,表示她沒有多想,柳樹恩也不用在意,一人一下扯平了。 可惜憋著笑,說話時不小心結巴了一下。 柳樹恩聽著越發(fā)尷尬之余,倒也讀懂了念淺安此舉的“好意”,本能順著她的動作彎腰低頭,方便她能夠著他,開口也有些結巴,“嗯。那我、我先走了。脂粉鋪子的事有了進展,我會送信給你奶娘?!?/br> 彎腰彎到一半又僵住了,似乎再次懊惱自己這樣遷就的舉止也不太對,雖然垂眸不看念淺安,但雙頰浮起的兩小團紅暈明顯得連夜色都掩蓋不住。 他害羞了。 念淺安眨著眼使勁憋住笑,緊緊抿著嘴不出聲只點頭,眼見柳樹恩沉默轉身僵硬抬腳,徑直走到窗邊抬腿就準備翻,忙上前扯住柳樹恩的衣擺,“你才答應過念mama,可別再翻窗了。我讓念mama送你出去?!?/br> 眼下氣氛不對,也不是情急狀況,她沒敢再大咧咧地攔腰抱住柳樹恩,只咬著唇忍笑提醒。 柳樹恩聞言臉色更紅,借著轉身抽出衣擺,自以為行云流水不引人注意,握拳干咳一聲道:“哦?!?/br> 哦個啥喲! 念淺安險些憋笑憋出內(nèi)傷,忙蜷起落空的手指,背過身就忍不住咧開嘴,假裝一心只探頭去看守在外間的念mama。 然后就看到打過幾輪瞌睡的念mama吹破鼻泡,心有靈犀地起身轉頭,精神抖擻問,“姑娘和柳公子說完話了?老奴領柳公子出去?” 該守的夜守了,不該聽的一字沒聽,簡直神技! 念淺安抽著嘴角點頭,念mama錯眼見柳樹恩重新蒙好面出來,就無聲比了個手勢,如來時般做賊似的將柳樹恩領出屋,目送柳樹恩翻墻出莊子后便原路返回,沒發(fā)現(xiàn)柳樹恩蒙面黑布下的臉色泛紅,也不知道柳樹恩停在墻外,并沒有立刻離開。 他低頭靜站片刻,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蒙在黑布下的嘴角緩緩上揚,慢慢收回的手指腹摩挲間觸感卻不太對勁,他攤開手掌定睛細看,就見摸過頭頂?shù)闹父股嫌幸荒t。 是念淺安摁過手印,殘留的紅印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