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念淺安:“……可能是我的藥?!?/br> 她只知道遠山近水給她溫了感冒藥留著,哪里知道那倆二貨把藥裝在茶吊子里! 都怪刻意調暗的燈光影響了她的視力。 念淺安摸了摸鼻子,微笑中透露著尷尬,“不好意思,我鼻子堵著聞不到藥味。我讓念mama給你送茶水進來……” “不用麻煩?!绷鴺涠鞴V弊友氏驴嗨帲Z氣透著五分無奈五分恍悟,“原來你奶娘是擔心你的身子。我還以為你的病是靖國公夫人做的障眼法,好接你回徐家別業(yè)拾掇衣裳首飾。原來你是真病了……” 他緊著派人分成明暗兩路,一路押送農夫獵戶回城,一路回三懷山抹掉首尾,沒和徐月重細問過念淺安如何,更沒親自見過徐mama,自然不知道念淺安不僅病了,還受了不少沒露在外面的輕傷。 只知道在他看來很能干的念淺安,又開始犯迷糊了。 此時細聽細看,才發(fā)覺念淺安鼻音有點重,眼角和鼻頭也有點紅。 應該只是著了涼,否則念mama不會真的放任她不顧病體。 柳樹恩眸光乍亮乍暗,握著茶盞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想問問念淺安病得怎么樣了,心底的關心轉到舌尖,卻變成了單調的詢問,“既然病了就該好好休息。這樣還堅持等著見我,到底是為了什么事?” “不是告訴你是生意上的事了嗎?”念淺安有點心虛,略狗腿地又送上糕點,“你又要忽悠徐世子,又要想辦法收拾昨天的痕跡,今天肯定很忙很累吧?來,吃塊糕點去去嘴里的藥味?!?/br> 她湊近燈臺怒瞪雙眼一頓辨認,確定糕點沒問題,就笑微微地遞到柳樹恩跟前。 柳樹恩一手握著茶盞,一手捏著糕點,語氣即戒備又猶疑,“念六姑娘突然這樣’熱情好客’,我不得不懷疑你要做的生意,是不是頗有難處?難到念六姑娘覺得不這么熱情的話,我很有可能不肯幫忙?” 念淺安干笑:真是時移世易,柳樹恩智商不捉急得真不是時候啊混蛋! 貧窮令人頭禿。 她對柳樹恩的殷勤,一半是因為她對柳樹恩的好感,一半妥妥的是因為貧窮。 看來她雖然沒有戀愛經(jīng)驗,但對著喜歡的男人,感情和理智還是分得很清楚的。 念淺安有些扼腕地喃喃道:“原來我不是戀愛腦?不是戀愛腦也好……” 柳樹恩有些摸不著頭腦地愣愣問,“……什么腦?” “生意頭腦。我是說,本錢不夠,光有生意頭腦也沒用?!蹦顪\安把話題拉回正道,痛定思痛地坦白從寬道:“本來是打算我來出本錢,柳公子只需要幫我出把力,借著你暗衛(wèi)身份的便利,盤間好鋪面找些可靠可信的掌柜伙計,憑著我寫的獨家秘方,不怕不能打響名號財源滾滾,來個名利雙收。 可惜原來設想得太美好,我的錢匣子卻太虐身虐心。滿打滿算把我手里的五千兩白銀全砸出去,也達不到我想要的效果。所以……柳公子你這暗衛(wèi)聽起來很高危的樣子,糧餉應該很豐厚吧? 太后說你爹不疼娘不愛,家里也沒人能幫襯全靠你自己,那你應該有錢也沒地方亂花?你們做暗衛(wèi)的,領的是年俸還是月俸?你手頭上能動的活錢有多少,不如你跟著入一份股,將來我們五五對開,一人一半紅利?” 柳樹恩越聽表情越精彩,啞然半晌,突然恍然低笑,“原來你奶娘是這個意思。怪不得說以后少不得麻煩我。原來你們都商量好了,不僅要拉我入伙,還要我出面盤鋪子找人,這是要我連掌柜、賬房的活計也一并先擔了?” 念淺安即心虛又臉紅,“萬事開頭難,等人和貨都到位了,開張后就不用勞動你了。主要這事兒我得暫時瞞著我娘,也不想讓外人知道鋪子背后的東家是我。所以念mama和我奶兄只能暗地里給你打下手,明面上不能叫人看出和生意有干系。 我知道,我有點強人所難,但我能想到的只有你。我手里能用的人有限,能用的人里有幾個真靠譜的不提也罷。我也不讓你做白活,只要鋪子能做起來,到時候分給你的五成紅利,你拿到手絕不會后悔。” 說著不由摸了摸羞紅的臉,小聲抱歉道:“所以……我得說話不算話一回了。之前還說只要你肯跟著我混,絕對有rou吃。結果我現(xiàn)在有點窮,短期內無法兌現(xiàn)承諾了?!?/br> 她一副小意賣乖的模樣,眨著水亮的雙眼仿佛在說:求把眼光放長遠!別嫌棄她窮!別計較當下! 柳樹恩看得好笑,嘴角微微上揚,出口的話卻猶如一盆涼水,“念六姑娘不是強人所難,而是獅子大張口。你說得輕巧,仿佛只要鋪子人手齊全了,就一定能成事似的。你說獨家秘方,是想做藥材生意,還是脂粉鋪子?這兩樣在京中,老字號好口碑比比皆是,不好立足更難出頭?!?/br> 念淺安沒被涼水潑著,聞言嘿嘿一笑,得意地甩出她寫好的方子,“柳公子果然給力,我確實想做脂粉鋪子。外行看不懂我這方子好在哪里,內行也未必一眼就能看破其中的奧妙?!?/br> 邊說邊摸出她讓遠山、近水在莊子里搗鼓出的樣品,打開給柳樹恩聞一下看一眼,“就算柳公子不熟悉這些姑娘家的玩意,也聽說過奈香閣的響亮名號吧?我這方子做出來的香粉香膏,不比奈香閣差,甚至假以時日,只會更勝奈香閣一籌?!?/br> 皇后愛用奈香閣的香膏,楚延卿常出入坤寧宮不會不知道,而暗中護衛(wèi)楚延卿的柳樹恩,不曾親見也該有所耳聞。 只是他們永遠不會知道的是,魏家名下的奈香閣,以前是她一手創(chuàng)辦的,等奈香閣用完她生前留下的配方存貨,僅靠吃老本的話,遲早會被她將要樹立起的新鋪子拉下一線。 所謂經(jīng)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 目前她的手伸不進朝中,無力窺探并扭轉魏父的jian臣之名,但下黑手削弱jian臣的家底即可行,也勢在必行。 沒錢的jian臣,比有錢的jian臣總要好“對付”一點。 反正要窮一起窮,既然她現(xiàn)在是個窮鬼,魏家就跟著她一起走向窮鬼的不歸路吧! 念淺安表示良心一點都不痛,專心留意柳樹恩的反應。 柳樹恩比她以為的更了解奈香閣,他垂眸看著桌上靜放的樣品,聲音又低又沉,“竟是我小看了念六姑娘。原來念六姑娘早有準備,并非獅子大張口?!?/br> 還帶著茶盞余熱的手指撫上裝著樣品的簡潔瓷罐,抬眼看向念淺安的眸底暗光浮動,“奈香閣的獨家配方,怎么會在念六姑娘手里?” 本該是外行人,卻一語道破內行人都未必能篤定出口的話。 奈香閣的配方是什么套路,沒有人比念淺安更清楚。 她即意外又錯愕,訝然反問,“柳公子怎么知道這是奈香閣的方子?” 第53章 難度太高 夜風穿過門縫,燈臺燭火無聲跳了跳。 柳樹恩映在光圈里的臉龐忽明忽暗,聲線微微起伏,“能進坤寧宮送到皇后跟前的東西,無論出處都會仔細盤查。奈香閣的東西不經(jīng)內務府采買,周姑姑曾請六皇子派人查驗過奈香閣的底細。六皇子知道的,我也知道。 奈香閣的東家不是魏相而是魏四姑娘,坊間知道的人或許不多,在高門貴人間卻不是秘密?;首影敌l(wèi)雖不比飛魚衛(wèi)擅長查探隱秘,但六皇子既然有心查驗,自然有辦法弄到配方拓本。 我曾有幸見過奈香閣的獨家配方。即便不懂行,我也知道奈香閣的方子妙在配伍和份量上,別家就是想學,也學不到十成像。念六姑娘這些方子和成品,竟和奈香閣像足了十成十?!?/br> 說著也帶出意外之色來,“念六姑娘如此反問,可見我沒有認錯,也承認你拿的是奈香閣的獨家配方了?” 念淺安心頭微震:奈香閣的老底曾被皇子暗衛(wèi)摸過,她以前完全不知道! 是奈香閣的掌柜不曾上報,還是同樣不曾發(fā)覺過? 她偏向后者,好在暗衛(wèi)偷偷拓印配方的目的不是商業(yè)競爭,否則奈香閣還混個屁啊喂! 念淺安心里腹誹,嘴上笑答,“看來暗衛(wèi)果然不比飛魚衛(wèi)。柳公子自從和我來往后,不是也查過我的底細嗎?看來柳公子查得也不夠全面細致。我這些方子,不能算奈香閣的獨家配方,只能算體系相同。 柳公子只知我和魏四姑娘幼時有過短暫來往,卻不知我們互通的書信都寫了什么。奈香閣的第一張配方,就是我和魏四姑娘玩笑間搗鼓出來的。只是后來斷了來往,我一沒長性二無興趣,倒是魏四姑娘肯花心思,成就了奈香閣的字號。 如今我想做新生意,自然要從還算熟悉的脂粉鋪子著手。這些方子我不敢說信手拈來,但有跡可循地配出不輸奈香閣的好玩意兒,我還是敢對柳公子做出保證的?!?/br> 這番說辭她早有準備,本是防著將來有需要時用來忽悠人的,沒想到現(xiàn)在就用上了,還是用在意想不到的人身上。 柳樹恩聞言微愣,意外之色不減反增,看著念淺安的眼中更多一分困惑,“原來如此。竟是這樣……” “就是這樣。方子的事說清楚了,柳公子可以放心了吧?”念淺安再接再厲地游說道:“我是公主之女,你是皇子暗衛(wèi),我們倆聯(lián)手必須搞大事情??!如今我手里有方子,鋪子的根基妥妥的,再搞定鋪面和人手就穩(wěn)了。柳公子給句準話,你準備入多少本金?” 柳樹恩皺眉失笑,“念六姑娘志氣遠大,也很懂得人盡其用。這是不僅要我出銀子,還要我出面先兼任掌柜賬房,你就這么篤定我正經(jīng)差事不做,有功夫幫你打理這些?不如你也失手推我一把,磕破我的額角,就當我還清欠你的’誠意’了?!?/br> 拿她說過的話堵她,倒不像不肯幫忙的樣子。 念淺安順桿往上爬,指著后腦勺干笑道:“你害我磕破過額角,我也害你磕破過后腦勺,扯平了。雖說誰也不欠誰了吧,但誠意兩清情義在?。∥覀兌蓟ハ鄠^了,又是一起干過壞事經(jīng)歷過生死的過命交情,不要在意這些細節(jié)。約定不變,交情更深嘛!” 柳樹恩低聲笑,仿佛很滿意念淺安的乖覺,這才松口道:“不如念六姑娘也給句準話,想找我借多少銀子才夠?” 入股多好聽,借錢什么的瞎說什么大實話! 念淺安皺著鼻子哼哼,“我都把五千兩白銀的老底告訴你了,看在我這么窮的份兒上,你好歹出個一萬兩白銀?我既然要搶奈香閣的生意,至少得搞奈香閣的兩倍大,一萬五千兩本金打底。你愿意多出點我也不介意。多多益善,多多益善?!?/br> “念六姑娘不愧是公主之女,張口就是大數(shù)目?!绷鴺涠髯旖俏⒙N,點著桌面道:“暗衛(wèi)的糧餉可沒念六姑娘以為的那樣豐厚?!?/br> 以前當慣小富婆的念淺安:“……你沒錢?” “我沒錢。”柳樹恩見念淺安頓時瞪圓了眼,忙忍著笑改口道:“我沒錢,但是六皇子有錢。” 念淺安突然覺得自己眼光真準,喜歡的人居然和自己一樣是個窮鬼。 她抽著嘴角道:“我娘只怕比六皇子還有錢。如果能找我娘借,我犯得著找六皇子?就他那張又冷又臭的臉,沒得唱衰我的新生意。” “念六姑娘既然想瞞著其他人,我自然不會違背你的意思,將此事透露給多余的人知道?!绷鴺涠髀犓孕袩o忌,嘴邊的笑意越發(fā)濃郁,“我有辦法讓六皇子出本金,絕不會牽扯出念六姑娘。” 念淺安瞪圓的雙眼瞬間彎如月牙,不禁撐著桌面探出身子,湊近柳樹恩,逡巡著他的神色求證道:“真的?” “真的?!绷鴺涠髯擞幸凰步┯?,似分不清鼻端乍然充斥的,是樣品的香膏味兒還是念淺安身上的香氣,忙不動聲色地側過身子偏過頭道:“念六姑娘若是信得過我,就先將你那份本金交給我,等拿到六皇子的本金,我就著手盤鋪面雇人?!?/br> “信得過!就算我信不過你和六皇子,還有太后在呢,我不怕你攜款潛逃?!蹦顪\安丑話說得賊溜,半點不受感情支配,啪啪拍出一沓銀票并兩份契約,公事公辦道:“銀票你先拿好。契約我都寫好了,空出的地方留給你填寫本金數(shù)目。我先摁好手印,回頭你把手續(xù)辦了手印摁了,再還給我一份就行?!?/br> 邊說邊哈了口氣,怒摁沾過紅印泥的大拇指,然后指著空白處嘿嘿道:“數(shù)目你要是能多填點,我一百個愿意。頭一年我們五五分,往后誰出得多誰就分得多。說到底立身根本的方子是我出的,你就先吃一點點虧,求別在心里罵我是jian商?!?/br> 什么話都被她說了,還變戲法似的什么都備齊了。 柳樹恩眼角眉梢都透出忍俊不禁的笑意,強作正色地點頭道:“念六姑娘是公私分明、持籌握算,絕對不是jian商。你要我辦的事這樣多這樣重,我一定不辜負你的厚望,盡快抽出功夫打點妥當?!?/br> “能者多勞?!蹦顪\安捧著臉支著手,撐在桌面上笑看柳樹恩,“柳公子多條賺錢的路子,我能有柳公子這樣的得力幫手,果然沒看錯人??梢娢覀兇_實真有緣分,以后還請柳公子多多關照了?!?/br> 她談完生意準備談感情,非常含蓄地撩了一句。 柳樹恩本想轉正的身形又側了回去,抓瞎拿起契約,似在專心審視內容,口中卻低低道:“幾次接觸,我才知道念六姑娘是個不同尋常姑娘家的妙人。不僅口角伶俐,還常常妙語連珠,但對著其他人,尤其是……外男,還是別這么說話的好。” 念淺安沒自戀到以為柳樹恩是在吃醋,聞言暗暗偷笑,趁機又委婉地撩了一句,“這不是和你私下獨處,才有啥說啥么。別的外男,可沒這個待遇?!?/br> 柳樹恩哭笑不得,嘴唇翕合幾下似乎找不出話回應,抿著的嘴角卻微微上揚,仿佛在無聲地笑。 念淺安靜靜看著他,忽然發(fā)現(xiàn)柳樹恩沒有刀疤的半邊側臉,其實很耐看,可惜不說話沒表情時,顯得有些呆板。 她暗搓搓挪了挪手肘,想湊近一些細看,柳樹恩卻突然轉過頭來。 “原來念六姑娘所謂的搶奈香閣的生意,不單是字面上的意思?!彼o心看過契約,越看越驚愕,“這契約上所列的條條框框,竟是要斷了奈香閣的銷路,搶先占盡脂粉鋪子要用的各色貨物,斷絕奈香閣的貨源?” 說著不由轉過身正對念淺安,盯著念淺安的雙眼道:“念六姑娘不是想搶生意,而是想徹底踩死奈香閣,做京中脂粉鋪子的獨一份兒?” “昨天我還取笑你腦子轉得慢,看來我說錯了?!蹦顪\安不驚不慌地咋舌道:“柳公子不是腦子轉得慢,而是得看對什么事什么人。我敢黑字白紙的寫下來,就不怕你看出來。我們這門新生意,確實是針對魏家?!?/br> “念六姑娘不必刻意強調’我們’二字,我還不至于因此就反悔?!绷鴺涠髅C然神色一松,有些無奈道:“我只是不明白,念六姑娘為什么突然針對魏家?” “因為我看魏家的某些人不順眼。”念淺安半真半假道,摸著下巴一臉高深莫測,“再說了,成功是可以復制的,也是可以推翻超越的?!?/br> 她指的是孔震。 在她初建奈香閣、剛開始涉足魏家產業(yè)時,生怕蘇的光芒閃瞎魏家人的眼,沒少暗地里指使孔震背著魏家人幫她的忙,等到后來被魏父察覺后,孔震就不再是她一個人的幫手,不可避免地轉暗變明,成為了魏家全家的幫手。 經(jīng)由她手盤活的各式產業(yè),一半交由魏母、魏家大哥二哥打理,一半則交給孔震繼續(xù)發(fā)揚光大。 以前,她以為魏父是怕她太cao勞損耗病體,才不讓她再牽涉其中。 現(xiàn)在重新回頭看,疼惜她這個病嬌是真,順勢壯大魏家身家、全權掌握錢財也是真。 魏家產業(yè)在她被蒙在鼓里時,只怕早已牽連進各色權錢交易中了。 而牽一發(fā)動全身。 踩死奈香閣,必定能動搖魏家其他產業(yè)。 柳樹恩不知她所想,只當她指的是魏明安,看向念淺安的眸色同樣深不可測,“念六姑娘是想學魏四姑娘?那你可知道,孔震和魏相關系密切,和魏四姑娘同樣交情匪淺。奈香閣背后,連著的可是飛魚衛(wèi)?!?/br> 以前不知道,現(xiàn)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