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魏家酒肆的招牌荔枝酒。”遠山答完抬手做請,“柳公子這邊走。念mama往前頭理貨去了,奴婢送您出去?!?/br> 柳樹恩若有所思地虛應一聲,隨遠山往后門去。 脂粉鋪子地段好,即便是后門小巷也僻靜不到哪里去,柳樹恩并不多逗留,沖遠山頷首謝過就轉身離去。 遠山合上后門,沒察覺巷口等活的閑幫若有似無地看了眼柳樹恩離去的方向,轉著眼珠嘿嘿一聲,提腳就往鬧市去。 這邊遠山毫無所覺地往回走,那邊近水先進了賬房,瞧見念淺安蹲在地上埋著腦袋,頓時嚇了一跳,“六姑娘?您怎么了?” 念淺安抬起頭,對上近水純粹而關切的視線莫名有點做賊心虛,抿了抿嘴唇瞎扯道:“沒事兒。我學我爹呢。我發(fā)現(xiàn)蹲在地上很適合思考人生,氣血走得快腦子也轉得快?!?/br> 她半空的血槽總算補滿了,卻不知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略引人遐想。 吹彈可破的小臉蛋暈著淡淡的紅,看人的眼睛又水又亮,被果酒和某貨“潤澤”過的唇瓣一開一合,嬌嫩水潤得仿佛引人觸碰 近水見狀先笑后愣,“六姑娘……長大了?!?/br> 一時竟覺得不敢多看,忙扶起念淺安笑嘆道:“我們六姑娘真是大姑娘了。怪道念mama非要講死規(guī)矩,勞動您在外頭見柳公子?!?/br> 念淺安默默瞥了眼近水:甭管大姑娘小姑娘在家里還是在外頭,她都撩人不成反被撩了親! 她心情復雜地吩咐道:“你們收拾一下,我去前頭等你們?!?/br> 落后一步的遠山跟著動手,拎起茶吊子奇道:“這還剩大半壺呢。六姑娘和柳公子沒喝多少果酒,怎么一個兩個的臉都那樣紅?” 近水不以為然道:“天太熱了唄?!?/br> 遠山一想也是,頓了頓又道:“我怎么覺著柳公子和以前不一樣了?總覺得氣質……有點變了?” 近水回以不屑,“柳公子還能怎么變?我們也就今兒正經(jīng)見過他,連句囫圇話兒都沒說上,能看出什么一樣不一樣的?” 遠山一想果然是,錯眼見桌下攤著一方汗巾,撿起一看訝然道:“怎么繡著六皇子的徽記?” 近水探頭看罷,再次回以不屑,“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八成是六姑娘住在宮里時得的唄。瞧著都臟了,回頭洗了再交給六姑娘就是。” 她袖起汗巾,拉著遠山出了賬房。 前頭鋪面雅間里,念淺安將“柳樹恩”給的房契地契交給念mama,“新生意的契紙,mama替我好好兒收著?!?/br> 念mama見上頭寫著馳古閣,戶主即不是念淺安也不是柳樹恩,雖疑惑卻不好奇,仔細收起來轉而皺眉道:“姑娘可試探過柳公子?竟查不到他到底出自哪個柳家,京中能數(shù)得上數(shù)兒的柳姓人家里,竟也全無叫樹恩的子弟,這可真奇了怪了?!?/br> 王強要是能在京城找出第二個“柳樹恩”,那才真叫奇了怪了。 念淺安無從解釋,只得含糊道:“有宮里和徐世子給他背書呢,總歸不會是壞人。我沒多問,橫豎我找他只為合伙做生意。” 她說的是宮里,而不是六皇子。 念mama要是能多想就不是念mama了,聞言釋然道:“姑娘說得是。本來也只是為著謹慎起見才查柳公子。如今鋪面人手有了,房契地契又在姑娘手里,倒是不用擔心柳公子會對姑娘使什么壞。” 念淺安回以一個超假的笑:mama你太天真了。你的柳公子使壞使慘了。 她默默抿了抿被蓋過章的嘴,瞧見遠山近水飄進來,就起身道:“mama忙吧,我們逛完街就回府了。有什么事兒,mama讓奶兄去公主府見我,或是送信給我都行?!?/br> 念mama曉得她指的是馳古閣的事兒,忙保證道:“老奴一定替姑娘仔細盯著?!?/br> 念淺安放心飄走,將車架留在坊市街口的車馬處,帶著遠山近水鉆進鬧市。 馳古閣是一回事,她名下的生意是另一回事,所謂逛街,其實是市場考察,琢磨點新路子賺錢,一不能和念甘然重樣,二不能和以前她蘇出來的魏家生意一樣,越逛越琢磨就越令人頭禿。 念淺安一邊撓頭一邊大買特買,“都包起來帶回府,回頭慢慢研究。” 遠山近水吭哧吭哧抱了滿懷,兩臉放光道:“幸好駙馬爺回來了,不然您這個月的月錢可買不全這么多東西。” 安和公主不亂給女兒余錢,念駙馬卻是個很愛用真金白銀表達父愛的好爹。 念淺安笑得一臉財大氣粗。 遠山和近也笑起來,“姑娘心情好了吧?頭先您總發(fā)呆嘆氣,奴婢們都快擔心死了。” 念淺安拍了拍倆二貨的腦瓜子以示安撫,“我心情是好了,不過心眼還壞著呢?!?/br> 遠山和近水對視一眼,立即想到剛剛離開的柳樹恩,“姑娘的心眼怎么壞了?您是不是算計柳公子的本金了?” 念淺安表示不可說不能說,“我是那種算計別人錢袋子的人嗎?” 遠山和近水一臉“好下人不能唬弄主子”的忠正表情,“是啊?!?/br> 念淺安:“……” 她承認沒喜歡上“柳樹恩”之前,一開始確實是想算計“柳樹恩”的錢袋子。 不過現(xiàn)在“柳樹恩”成了楚延卿,她想算計的不是錢,而是人。 念淺安心里冒壞水,面上一臉冷漠,“……我是不是應該獎勵你們實話實說?!?/br> 遠山近水頓時羞澀道:“不用太貴重。足銀的耳釘鐲子就行?!?/br> 念淺安臉色更冷漠,“……好的?!?/br> 反正花的是念駙馬的錢。 她挑了間看起來很老字號的金銀鋪子,才進門就聽頭頂響起熟悉的招呼聲,“念六姑娘?” 第106章 這也能行 “靖國公夫人?!蹦顪\安循聲望去,就見裴氏扶著連翹正停在二樓樓梯口,身側站著高出裴氏老大一截的徐月重,讓人想看不見都難,“徐世子。” 遠山和近水忙跟著行禮,早看出主仆三身份不低的掌柜娘子立即恍悟,也行禮道:“原來是念六姑娘大駕光臨,招待不周萬望見諒。” 說著見本打算離開的裴氏站定不動,便很有眼力介兒地引念淺安往二樓去,“念六姑娘這邊請。樓上雅間還算清靜,即方便挑選首飾又方便歇腳說話,您請移步?!?/br> 邊介紹邊將人領到裴氏跟前,裴氏伸出手笑道:“前兒在宮里沒能和六姑娘說上話,沒想到今兒竟這樣巧,在這里碰上了。” 念淺安也伸出手,任由裴氏親親熱熱牽著她進雅間,深有同感道:“確實巧?!?/br> 徐月重見裴氏自顧自和念淺安寒暄,只得從善如流地抬腳跟上。 “夫人、世子爺、念六姑娘寬坐?!闭乒衲镒酉胫崾衔罩顪\安手的親昵狀,態(tài)度越發(fā)恭謹?shù)溃骸芭具@就讓人重新上茶點。” 她看出裴氏和念淺安另有話說,親自帶人換過茶點后,就躬身退出雅間。 念淺安聽她自稱奴婢,這才明白過來,“這家金銀鋪子是您開的?” 裴氏深看一眼念淺安,點頭笑道:“原是我的嫁妝鋪子,哪想老天垂憐,這些年竟做出了些名堂。名聲越大風險越大,我是懶怠多管了,早兩年就劃去外院讓府里幕僚cao心。如今算不得是我開的?!?/br> “做生意又不是種地,老天可左右不了,全憑您的真本事?!蹦顪\安對坐擁老字號金銀鋪子的裴氏豎大拇指,頓覺羨慕兼佩服,“您太謙虛了?!?/br> 裴氏聞言笑得見牙不見眼,招呼念淺安吃茶,“六姑娘也是來挑首飾頭面的?這是買了些什么,竟這樣多?” “給倆丫鬟挑些小玩意兒戴著玩?!蹦顪\安簡單帶過,“一路逛過來瞧著新鮮好玩的,就順手買了些?!?/br> 她本來還想讓遠山、近水慢慢挑首飾,借機考察下金銀鋪子,剛才聽裴氏說得輕巧,越發(fā)覺得金銀鋪子費錢費人力,她還考察個啥子,果斷放棄涉獵之心。 一旁連翹不解念淺安為何微露惋惜,笑著接口道:“六姑娘待下和善,竟這樣疼身邊丫鬟?!?/br> “說得倒像我不和善,是個小氣不疼人的主子似的?!迸崾下勓詫ι线B翹的目光,假意嗔怪道:“我這就大方一回,快快帶人挑首飾去,看中什么盡管拿,都記在我的賬上?!?/br> “奴婢厚顏沾六姑娘的光,也偏一回夫人的好東西?!边B翹捂嘴笑,招呼遠山近水道:“二位jiejie隨我來,先找個地兒放下東西空出手來,我們再好好兒挑選首飾?!?/br> 遠山和近水虛應著看向念淺安。 裴氏先笑道:“之前在東郊,你這兩個丫鬟沒少為你擔驚受怕,行事倒也盡忠盡職,我瞧著歡喜,今兒只當是我補她們一份賞?!?/br> 念淺安一聽這話自然不會假客氣,遠山近水見她點頭,頓時眼冒綠光地跟連翹走了。 “我是特意來給李四姑娘定頭面的,才選好花樣正要離開,竟和六姑娘走了個對臉?!迸崾蠝芈曢_口,半是解釋半是唏噓道:“頭先她病過一場,沒能跟著李夫人來府里春宴,今年少她一個,我倒覺得不習慣了。我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沒想到隔了一場宮宴,下次再見她就不是李四姑娘,而是六皇子妾了……” 如今這狀況,她也只能私下送一份“添妝”聊表心意。 裴氏心下暗嘆,又問道:“李家接了旨意怕是正忙亂著。去賀喜的下人回來說李夫人瞧著有些神情恍惚。你可去瞧過李四姑娘?她們娘兒倆可好?” 庶女嫡女前后腳做妾,李家再次成為八卦焦點,裴氏只做足禮數(shù),沒白目到真?zhèn)€親自去“賀喜”。 念淺安見她滿臉關切,忙撿著能說的說了,末了道:“您放心,菲雪jiejie不是一味自怨自艾之人。” 裴氏聽出點別的意思,也意有所指道:“好好兒的小姑娘,竟這樣時運不濟?!?/br> 念淺安聞言微愣,裴氏張了張口正要再說,就見連翹去而復返,止步于雅間門外,身后并不見遠山近水。 念淺安只當連翹另有事要稟,收起愣怔道:“夫人請便?!?/br> 裴氏點頭離座,才出雅間就被連翹拉到一旁,聽連翹低聲道:“奴婢請掌柜娘子親自招呼遠山、近水,兩位jiejie挑花了眼,一時半會回不來。您不如也避開,留念六姑娘和世子爺單獨說說話兒?” 裴氏了然一笑,點著連翹嗔道:“就你花花心思多?!?/br> 連翹不以為杵,越發(fā)低聲道:“您不也覺得能遇見念六姑娘,并非巧合嗎?六姑娘又不是頭一回來這兒,竟做出副不知這是國公府鋪子的樣子來。指不定就是故意的。徐mama倒是篤定六姑娘再無他念,叫奴婢說,小姑娘家的心思一時一個樣兒,哪兒說得準呢?!?/br> 她只當念淺安是有意而為,殊不知經(jīng)常獨自光顧的是原身,結果從沒偶遇過裴氏或徐月重,小心思未遂這么郁悶的事兒原身沒讓身邊下人知曉,別說念淺安真不知金銀鋪子是徐家的,連遠山、近水也不知道。 連翹想太多了。 裴氏也誤會了,以前看不上原身性情驕橫,現(xiàn)在反而覺得念淺安太過矜持,即覺好笑又覺可愛,聽連翹點破后便有意“成全”念淺安,轉回雅間故作無奈道:“說是珠兒不知怎么哭鬧不休,莎兒哄不住,還是我親自去看看?!?/br> 交待完兒子,又看向念淺安,“李四姑娘的事兒,桂儀比我更清楚,讓桂儀和你好好兒說道說道?!?/br> 默默陪坐的徐月重皺眉起身,聞言腳下一頓,又見裴氏將連翹留下,略一猶豫應是道:“那就有勞母親了?!?/br> 裴氏暗笑著離開,仿佛真是去找一同出來,另去別處閑逛的徐之珠和單懷莎。 連翹入內(nèi)續(xù)茶,然后識趣地退到門外。 徐月重見狀微覺異樣,來不及細想就聽念淺安開門見山道:“靖國公夫人剛才那話是什么意思?” “三司衙門出兵抓人的事兒,六姑娘應該已經(jīng)聽說了?”徐月重收回神看向念淺安,見她點頭就接著道:“抓人的因由,外頭還沒傳開。不過衙門里已經(jīng)流傳開了:那些接連被抓的臣子對朝廷有異心,近日來的一連串案件、事故,明面上是針對皇子,其實是沖著大歷江山去的,為的是陷害皇嗣、惑亂朝綱?!?/br> 念淺安不無驚愕,“包括首飾局?” 裴氏當時在場,徐月重自然就知道了首飾局一事。 “包括首飾局。說是外臣收買內(nèi)廷宦官,做局往六皇子、八皇子身上潑臟水,即便不能叫皇上父子生隙,也能叫東六宮互相猜忌、水火不容。”徐月重冷笑著嗤聲道:“也包括六皇子納李四姑娘為妾一事。竟也說是外臣構陷李家,有意離間武將新貴和勛貴,引三皇子、六皇子兄弟鬩墻。就連大盜擄人案,也是那些個異心外臣拿椒房殿、內(nèi)務府開刀,作亂京城的第一步?!?/br> “流言”誅心,無異于給那些被抓的臣子扣死了謀反大罪。 徐月重語氣復雜地似笑似嘆道:“想來不出兩日,非議皇后的就該調轉矛頭,討伐那些用心可誅的外臣了。皇后和六皇子并非仗勢欺人,李家也會越發(fā)遭人同情。李四姑娘確實……時運不濟。” 念淺安持續(xù)驚愕中,“誰定的案?四皇子還是……魏相?” “四皇子若是能有這份城府和手段,當日姜貴妃豈會毫無防備,被拖進首飾局的渾水里?”徐月重搖頭又是一嘆,“眼下這結果,一能鏟除異己,二能幫椒房殿撇清干系,從首飾局的嫌疑人變受害者,三能了結大盜擄人案,四能推出四皇子,名正言順添一筆風光政績,如此老謀深算又殺伐果決的,自然是魏相?!?/br> 這也能行? 魏父真心不枉jian臣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