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甚至隨念三老爺在外任時,只怕沒少和姜家人打交道。 于老夫人一時啞然。 她偏心念淺安,憐惜念甘然,對余下幾個孫女倒也一視同仁,尤其疼愛三房唯一的嫡女念春然。 念淺安自己愿意,她就敢越過安和公主去萬壽宮求懿旨指婚。 現(xiàn)在輪到念春然自己愿意了,她同樣不會厚此薄彼。 但對著孫女是一回事,對著兒子、兒媳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老夫人不和念春然理論,只指著周氏繼續(xù)發(fā)泄惱火,“孩子不懂事兒,你也不懂事兒?!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不管是誰做的主兒,這種背著長輩偷偷摸摸相看的勾當,我不承認!” 周氏頂著于老夫人戳到跟前的指頭,不避不躲,唯獨臉色越發(fā)紫漲,“母親這話我依舊不敢應!母親嫌我不懂事兒,那就只能等老爺回來,親自給母親一個交待了!” 先斬后奏的不是她,是她丈夫。 “好!好一個先斬后奏!”于老夫人潑辣不講理,但從不磋磨兒媳婦,和安和公主斗法也都做在明面上,從不背著念駙馬行事,眼下念三老爺還沒回來,她也不打不罰周氏,只砸碎茶盞道:“我等著看老三怎么給我個交待!滾!滾回三房去!別在我跟前添晦氣!” 她氣得連砸一套茶具,撫著胸口喊于mama,“去請吳老太醫(yī),讓他再給我開幾服藥敗敗火氣!” 于老夫人又開始喝加了大把黃連的苦藥。 放話念三老爺一天不回來,姜家人就一天也別想再進念家門! 議親? 議個屁! 于老夫人很生氣。 回到三房的周氏同樣氣得胸口起伏,當即也砸了一盞茶盅,火氣卻是沖著女兒去的,“你給我說清楚!姜五公子是怎么回事!” 第168章 心之所愿 周氏在外頭還掌得住,對著姜四夫人客氣而隱忍,對著于老夫人勉強據(jù)理力爭,現(xiàn)在回到三房,屋里只剩下周mama和女兒,哪里還壓抑得住攢了大半天的邪火,語氣即嚴厲又惱怒,“來赴約相看的怎么會是姜四夫人母子?! 今兒康親王妃也去了寺里禮佛,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父親信上只叫我到了地方、到了時辰就領你去后山?jīng)鐾?,其他但一概沒有細說,春然,你告訴母親,你是不是聽岔了記錯了,又叫你祖母嚇著了,剛才才不得不認下姜五公子的事兒?” 她滿心以為,丈夫在任上經(jīng)營多年,給女兒看中的必然是康親王的侄兒。 康親王府在京中的處境雖有些尷尬,親兒子又早夭,但到底是皇上的皇叔,且原本的封地就在丈夫的川蜀任上,即便宗室里直系的侄兒不是康親王的嫡親血脈,若肯選了過繼到膝下,配女兒仍算三房高攀。 正經(jīng)的金枝玉葉,她這半年來即期待又興奮,給女兒打點的嫁妝盡數(shù)照著親王世子妃的份量來。 如期而至的相看卻像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不是康親王府,也不該是姜家! 姜家算什么東西! 尋常京中小戶,靠著姜貴妃才雞犬升天,饒是在空有架子的永嘉候府看來,也只能算個暴發(fā)戶! 周氏即驚且惱,嗓音尖得都快要破了,“怎么會是姜家?怎么會是姜家!” 她不得不贊同于老夫人,姜家憑什么討她三房的嫡出姑娘! 翻來覆去叫著這一句,可見有多失望有多氣恨。 念春然卻依舊鎮(zhèn)靜守禮,一邊替母親順心口,一邊分茶奉上,細聲細氣地請母親用茶消氣,“母親別惱。父親親自交待的事兒,我怎么會記錯聽岔?和我議親的正是姜家,從來只是姜家?!?/br> 她能獨自留在任上管家理事,無論是性情還是能力,自然很得周氏信任和肯定。 從始至終不曾變過的冷靜,終于令周氏找回些許理智,接過茶盞抿了一口平復心氣,面上惱恨卻半點不減。 周mama見狀忙轉(zhuǎn)圜道:“夫人哪里是惱姑娘呢?都說低頭嫁女,但這姜家實在是……夫人怎么忍心姑娘嫁做姜家婦?” “mama的意思我明白,但俗話說莫欺少年窮。姜五公子并非池中之物,秋闈得中解元,春闈成績且差不了。”念春然看向周mama,話卻是說給周氏聽的,“姜家雖人才不顯,但如今姜五公子科舉有成,隔房的大伯父又有望高升川蜀大都督,父親若不是看中這兩點,豈會舍得將我許出去?” 別說周氏,連周mama都不怎么看得上姜家,哪里留意過誰是誰,不由疑惑道:“姜五公子的大伯父?” “姜貴妃的親兄長,姜家長房的大老爺。”念春然耐心解釋道:“我回來前父親剛得的消息,皇上有意重用姜大老爺,只等萬壽節(jié)過后吏部考評,擢拔姜大老爺?shù)拿髦伎峙戮蜁逻_地方?!?/br> 這樣重大的人事變動,朝中多少有點風聲,何況宮中有得寵的姜貴妃為姜家掌著眼。 念春然轉(zhuǎn)眼看周氏,見周氏神色微變,就溫柔笑道:“父親的意思,姜五公子才學雖好,但能點中頭名解元,少不了皇上有心提拔姜家,好給姜大老爺高升多加一道彩頭的用意在?!?/br> 周氏想起來了,姜貴妃確實有個嫡親兄長放了外任。 且因姜貴妃得寵,姜大老爺身邊的師爺、書吏等輔佐官員,全都是皇上親選親點的。 名義上,姜大老爺還是丈夫的上司,但姜大老爺無能無才,否則也不會靠著裙帶關系撿漏,得了川蜀知府那樣的肥差。 她還在丈夫任上時,只敬而遠之做足禮數(shù),無非是過年過節(jié)打發(fā)下人送節(jié)禮罷了,她無意巴結(jié)姜家,難保丈夫在外頭和姜大老爺沒有來往。 以前從沒往姜家頭上想,現(xiàn)在,卻不得不仔細考量了。 周氏一邊權(quán)衡,一邊靜下心打量女兒。 女兒不像她,丈夫和駙馬爺是嫡親兄弟,駙馬爺?shù)淖巳菔浅隽嗣目⌒銦o雙,丈夫生得雖不如駙馬爺?shù)操脙∶?,她一直慶幸而滿足,女兒更像丈夫。 現(xiàn)在卻有些后悔,后悔將女兒教得太好,從小讀著四書禮儀,從小學著丈夫理事處世。 這樣漂亮能干的女兒,再知書達禮再有主意,也只是個心懷繾綣的小姑娘。 周氏滿腔驚惱被心疼代替,攬著女兒直嘆氣,“你老實告訴母親,你和姜五公子……” 念春然忙搖頭,笑容溫婉道:“母親多慮了。我不曾行差踏錯,父親也不會允許我行差踏錯。今兒我也是第一次見姜五公子。母親和三哥先回京,父親一頭和姜大老爺商議親事,一頭記掛您獨自在家侍奉祖母,這才連您也瞞著,省得父親和我都不在,白惹您空生一場氣?!?/br> 念三老爺了解于老夫人,也了解周氏,這是防著周氏關心則亂,反而壞了他的盤算。 念春然這話有意打趣,好緩和周氏的怨怪,臉色卻微微有些紅,“父親不會害我,更不會害三房。我得父母疼愛教養(yǎng),到了該為家中出力的時候,萬沒有推辭拒絕的道理。姜家的親事,父親問過我的意思,我是愿意的?!?/br> 她不得不和母親細說親事,姑娘家的羞澀到底上了臉,“姜五公子溫文有禮,和我很說得來?!?/br> 她再冷靜理智,也免不了少女情懷。 有的姑娘心思深,愛的是權(quán)勢富貴。 有的姑娘心思淺,愛的無非是觸手可及的品貌俊才。 念春然遵從父命,真見了人難免有自己的心思。 姜五公子言行溫柔、文采風流,又是少年解元,這樣的準夫君,她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她心之所愿,全無躊躇。 周氏見女兒和剛才面對于老夫人時一般,提起姜五公子就羞紅了臉,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里一時亂糟糟的,倒是心疼女兒舟車勞頓站上了風,放緩臉色打發(fā)女兒先去梳洗休息。 周mama親自去安排,回轉(zhuǎn)后思路也清晰了,不由勸道:“如今家里和靖國公府、漁陽郡公府定了親,隔壁親外祖劉家先出了個閣老,后出了個少年舉人,姜家,或者說姜貴妃,看中的多半就是這幾樣好兒了。” 姜大老爺沒能耐無所謂,左右有姜貴妃吹枕頭風,有皇上肯提拔,下頭哪里會缺干實事的人? 但姜大老爺想坐穩(wěn)川蜀大都督之位,姜家想晉升京中上流人家,少不得借姻親拉攏助力。 婚姻結(jié)的是兩姓之好,誰不挑揀誰呢? 姜貴妃得寵,椒房殿勢大,眼下不敢攀扯靖國公府和劉家,這樣拐著彎和三房聯(lián)姻,面子上即不打眼,里子里又能得實惠。 周mama尚且想得到這些,何況是念三老爺,嘴里越發(fā)勸道:“老爺是外任武將,恐怕另有考量。夫人別忙著氣惱、推拒,姜四夫人那里且遵著禮數(shù)私下走動著,等老爺回來了,您再計較才妥當,免得真把好事兒鬧成了壞事兒不是?” 周氏要不是顧忌念三老爺,剛才也不會忍著邪火跟于老夫人硬頂。 她翻來覆去思量半晌,終究松了口,無力般點了點頭。 三房表面上一派平靜,外頭因著重陽節(jié)過后很快就是萬壽節(jié),進京給皇上賀壽的、提前回京等考績的四品以上官員陸續(xù)進京,卻是一派難得的熱鬧。 熱鬧之下日子總是飛快,幾乎轉(zhuǎn)眼間,踏上歸途的念三老爺已經(jīng)換了車馬,進京回了永嘉候府。 于老夫人這陣子沒少發(fā)脾氣,三不五時地招周氏去正院罵兩句,這會兒見著念三老爺哪里有心情接風洗塵,張口就打發(fā)走所有人,單留下念三老爺夫妻,兜頭就罵,“你外放幾年放傻了不成!春然是你的嫡女,你給她挑的什么上不得臺面的夫家?姜家的親事,我不同意!” 此時此刻,周氏哪里會作聲,只陪著丈夫跪在地上深深低著頭。 念三老爺卻抬起頭來,先將姜大老爺有望高升的消息說了,緊接著皺眉正色道:“兒子心之所愿,無非是為家族好,為妻子兒女好。春然和姜家的親事,是兒子權(quán)衡再三定下的。已經(jīng)和姜大老爺交換過信物,只等兒子回京就正式下定,再無更改可能,還請母親成全兒子的苦心?!?/br> 于老夫人先愣后怒,老手狂拍桌,“我管姜大老爺出不出息!姜大老爺只是姜五公子的大伯父,我是春然的親祖母!我還不能給親孫女做主兒了?!你去!現(xiàn)在就去把信物給我要回來!” 念三老爺不為所動,低頭叩首道:“人無信不立,恕兒子不能從命。兒子只得一嫡一庶兩個女兒,秋然的親事已經(jīng)由母親做了主兒,如今秋然借公主的光得了好親事,兒子感激母親。但春然的親事,兒子不能再拱手退讓。請母親成全兒子為父之心?!?/br> 語氣和態(tài)度無不強硬,說著懇求的話,其實只是知會于老夫人一聲,并不需要于老夫人同意。 他們夫妻健在,兒女親事講究父母之命,說破天三房也站得住腳。 他不怕不孝,也咬死了要和姜家做親。 念三老爺篤定于老夫人不會也不能再拿他如何。 他了解于老夫人。 于老夫人也了解這個兒子,又氣又怔老半晌,抖著手揚了揚,到底舍不得打在兒子身上,偏頭對著周氏又是一聲怒吼,“滾!都給我滾!” 念三老爺?shù)椭^微勾嘴角,心里重重松了口氣,面上恭敬磕頭,“母親息怒,晚間兒子再來陪母親仔細說說話兒?!?/br> 說罷拉起周氏,轉(zhuǎn)身大步離去,徒留一地歸來的風塵。 于老夫人又是氣又是酸又是疼,老手撈了撈,抓住于mama的手紅了眼,“老三怎么變成了這副德性!他為家里好為妻女好,難道我不想家里好,不想兒孫好?” 于mama心里也惱念三老爺說話行事不像樣兒,卻不敢順著于老夫人的意思說,反而勸著于老夫人別生氣,“三老爺?shù)降自谕忸^做主慣了,一時轉(zhuǎn)不過彎也是有的……” 她首要說和,生怕于老夫人氣出好歹來。 于老夫人聽不見去,老眼不紅了,瞪得溜圓道:“去,去請老二過來!” 第169章 分道揚鑣 于mama叫了個體面媳婦去請念駙馬,完了見于老夫人倒在炕上直喘粗氣,忙挨上前揉心口捏額角,繼續(xù)勸道:“三老爺都多大年紀了,又在外為官多年,您何苦拿他當小孩子置氣?兒孫自有兒孫福,您自做您的老封君,總不差清福享受。” “這些年來,我難道不是這么想的,不是這么做的?”于老夫人眼中泛起另一層紅意,“當年老大暴病不治,走得那樣突然。偏趕上老二得中探花,多少風光的喜事,卻成了白事。后來老二尚公主,婚禮雖盛大,到底匆促了些。 老二一心為念家,我總心疼他委屈了自己。公主肚皮又不爭氣,我這惡婆婆可不就和善不起來了?我看不得他們小兩口好,宮里貴人才會越發(fā)偏著他們。人情都是走動出來的。不說皇上,光說太后、皇后,哪是能隨意走動的? 我長長久久地鬧,貴人們就能長長久久地聽著公主的名兒、記著公主的人兒。公主府榮寵不衰,他們小兩口的日子才能真過得好。至于這候府……老三當初想棄文從武,我是不肯的。還是老二勸的我。 他說老三從小文武皆修,原就是兄弟中最有才干的,既然有心為家里掙另一條出路,何必反對?文官靠熬,武官靠打。我自然明白這道理。只是如今天下太平,軍功豈是那么容易撈著的?老三那副鐵了心的樣子,倒叫我又心酸又驕傲。 老二支持老三,他是侯爺,是念家的家主,我也就點了頭。老三能外放川蜀重地,還是老二活動來的。結(jié)果呢?老三是有才干,只這才干沒能讓他在任上風生水起,倒把他的心養(yǎng)大了養(yǎng)野了。姜家,老三可真是挑了門好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