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jié)
不等四皇子皺眉出聲,姜貴妃就強壓著嫉恨擺擺手,“你放心,我還沒氣糊涂。小六大喜,就是坤寧宮大喜,皇上既然回了后宮,自然要先去坤寧宮?!?/br> 四皇子松開眉頭,默然行禮告退。 表面平靜內里壓抑地椒房殿被他遠遠甩在身后,抬腳踩上夾道,正見回廊中楚延卿的身影由遠及近。 四皇子頓足揚起笑,“六弟!” 第278章 東晴西雨 就在不久前,兄弟倆還擠在皇子所比鄰而居,轉眼間一個出宮建府一個即將入主東宮。 其中差距,何止一道宮門一條御街。 四皇子對著姜貴妃尚能壓制情緒,此刻對著楚延卿卻難掩語氣中復雜,“六弟這是才從萬壽宮過來?” 楚延卿不知寒暄為何物,頷首淡淡道:“正要去坤寧宮給母后請安。大哥、二哥和三哥都在萬壽宮陪皇祖母吃茶說話,四哥這會兒過去正好能趕上熱鬧。” 話題終結。 四皇子不以為杵,只笑著頷首。 窺探皇上行蹤這種事,能做不能說。 他自然不會多嘴提醒楚延卿,皇上此刻正在坤寧宮。 兄弟倆擦身而過,楚延卿遠遠瞧見坤寧宮外的圣駕不由眉梢微挑,才跨進門檻就被小宮女小太監(jiān)團團圍住,對著楚延卿的冷臉照樣嘻嘻哈哈搶著賀喜。 陳寶早有準備,邊分賞錢笑嘻嘻充當散財童子,邊在心里翻著花樣鄙視龜孫子龜孫女們。 楚延卿卻沒有半點不耐煩,腦中閃現陳太后的打趣話語:皇后和安安合該有婆媳緣,對上都不殷情,對下都放縱得很。 眼前無拘無束的宮人,一如他的正院滿是令人舒心的煙火氣。 以前不覺得,現在才發(fā)現,原來坤寧宮并不似他幼時記憶般冷清得難以忍受。 撥開人群的周姑姑見他嘴角噙著柔軟笑意,不自覺跟著笑起來,“殿下來得不巧,皇上正在娘娘寢殿說話……” 楚延卿笑意轉淡,略一猶豫徑直走向寢殿。 周姑姑揮退宮人,掩唇小聲問,“殿下什么時候添了個偷聽壁腳的癖好?” 陳寶扶正被擠歪的帽子,暗搓搓撇嘴,“娶了皇妃之后?!?/br> 上次偷聽皇上和皇妃的壁腳,這次干脆偷聽皇上和皇后的壁腳,近墨者黑啊近墨者黑! 他痛心疾首,昭德帝居高臨下看著斜倚美人榻的周皇后,亦是滿面痛心疾首,“朕已經立了小六為太子,已經給了你們母子最尊貴的身份,你還有什么芥蒂放不下?朕頭一個來看你,你就是這么迎接朕、感激朕的?” 周皇后毫無大不敬的自覺,青絲披散肩頭,素手支著鵝頸,和楚延卿一式一樣的桃花眼泛起冶艷笑意,“國立儲君是朝事,哪里用得著我感激皇上?太子再尊貴也只是半君,哪能尊貴得過皇上呢?” 昭德帝閉眼不看一笑傾城的周皇后,也不接周皇后的話茬,自顧一字一句道:“朕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過是不肯再信朕。立儲非兒戲,朕不是心血來潮更不是權宜之策。朕來前已經命行人司擬旨,西域戰(zhàn)事的后勤會交由小六總領?!?/br> 他不是來和周皇后斗嘴的。 他立的太子若是真不得圣心,豈能插手軍務? 周皇后看似領情,話說得卻不識趣,“皇上這般抬舉小六,回頭我可得交待小六切記謹言慎行,別再招皇上數落,更別辜負皇上的信任和重用才是?!?/br> “周嫦娥,你是不是專門來折磨朕的心的?”昭德帝猛地睜開眼,逼近周皇后眸色沉郁,“朕想聽你說兩句軟話就這么難?你非要這樣明嘲暗諷?你不過是仗著朕放不下你,不過是仗著朕最喜歡你……” 一個最字聽得周皇后笑起來,任由昭德帝抓著她的手腕扯進懷里。 皇后再尊貴,還不是得不到完整的愛和家。 還不是皇上來就得迎,皇上要就得給。 她不屑爭寵,卻不能拒絕承寵。 周皇后不掙扎也不迎合,笑顏似明媚似黯淡,倒映著身前黃澄龍紋的眼底一片冷淡。 立在墻根裝聾作啞的劉文圳適時退出去,錯眼瞧見楚延卿不禁一愣,再看周姑姑和陳寶等在廊下假裝看風景,便知楚延卿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聽著了。 “劉總管。”楚延卿出聲招呼,不尷尬不心虛,神色半古怪半恍惚,“父皇和母后不是喜歡我,而是不喜歡因我的出生而帶來的裂痕和改變,劉總管覺得我這話對不對?” 多少年了,竟還能再聽到這樣稚氣而執(zhí)拗的問話。 或許六皇子從未變過,仍是那個攔路質問他的小小人兒。 多么像小時候的皇上。 劉文圳彎起老眼,勾勒出滿面和藹笑紋,“殿下所言甚是。奴才最知道皇上,越是放在心上的人,越是不愿擺到明面招惹是非?!?/br> 多少年了,他終于能答出這樣一句話。 劉文圳緩緩直起腰,含笑望著楚延卿轉身離去的背影,招來隨侍小黃門彈舌咋出快慰的輕響,“回頭尋壺好酒來,雜家晚膳可得好好兒喝兩杯?!?/br> 小黃門不由奇道:“什么事兒值得您這樣歡喜?” 劉文圳袖手望天,“大晴的天兒,怎么不值得雜家歡喜?” 他心情晴好,宮外將軍府,念三老爺的心情卻是陰雨綿綿,“坤寧宮一朝得勢,椒房殿再想扳回一城,恐怕難了?!?/br> 他千算萬算,算的是姜家圣寵、姜貴妃獨得二子一女,卻錯算了圣心。 周氏皺眉看向丈夫,隱晦道:“前朝又不是沒出過廢太子。” 念三老爺哂然而笑。 江山美人,皇上顯然更愛江山。 眼下局勢是皇上一手做成的,他上錯了船,現在抽身還來得及。 “往后少和姜家走動?!蹦钊蠣斝纳谝?,思量得更多的是得失,“姜家這門姻親甩不掉,就先遠著。候府那里,你多帶夏章回去看望母親?!?/br> 他能進東山大營做上右領衛(wèi)將軍,靠的是姜家。 現在過河拆橋,實在好說不好聽。 何況一臣不侍二主,這樣急著向新晉太子的妻族示好又能得什么好名聲? 周氏眉頭更皺,來不及往下商量,就見周mama不告而入,臉色慘白,“老爺夫人,二姑奶奶小產、小產了!” 周氏驚得回不過神,抓住周mama借力,踉蹌著往外沖,“怎么會?春然怎么會突然小產?!” 周mama又急又氣又心痛,“來報信的是二姑奶奶的陪房,只說二姑奶奶和二姑爺不知怎么起了爭執(zhí),推搡間摔了一跤……” 周氏一聽氣得手都抖了,念三老爺卻冷靜得易于尋常,伸手攔下周氏,“我記得你提過一嘴,姜元聰老實了三年,春然大著肚子他卻沒能守到最后,前不久剛從外頭抬了房良妾進門,還是春然親自打點的?現在春然因為他沒了孩子,有理沒理都是他姜元聰負心!” 周氏不得不停滯的腳下無端竄起一股涼意,“老爺現在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要為春然做主?!蹦钊蠣敵林纳ひ綮o靜響起,“你去姜家不用理論對錯,只管將春然接回來。姜四夫人要是阻攔,你就說是我的意思,念家嫡女豈容婆家欺辱,姜元聰負心在先,就別怪我和離在后?!?/br> 腳底涼意竄上心頭,周氏手腳冰涼神色驚怔,望著丈夫想著女兒,遲緩錯開視線緊咬牙關,“好,我聽老爺的,和離就和離!” 念三老爺交待完妻子,又吩咐周mama,“你現在就去候府報信,見著母親仔細點說話,別嚇著母親?!?/br> 于老夫人若是肯出面,戰(zhàn)斗力一個頂倆。 現在是他們要和離,自然要先發(fā)制人。 和離再嫁,未必沒有更好的前程。 總比吊死在姜家這棵樹上好。 周氏不再猶疑,心底寒涼轉瞬化作熊熊怒恨,帶著周mama快步離去。 念三老爺來回踱步,無聲笑起來:此時不甩脫姜家更待何時?連老天都在幫他! 念四老爺也來回踱步,搓著手躊躇滿志,“安安那份善堂計劃書,連余首輔看了都贊周祥妥帖。戶部忙著算賬,工部已經得了招呼,年前城里和京郊的善堂就會動工修繕。差事要是能派到我頭上,我也算為朝廷為百姓干件實在事兒了!” 六部里工部最苦逼,不是在京城干苦活,就是在出外差干苦活的路上。 念四老爺剛回京交差,姚氏又歡喜又心疼,忙著遞茶遞水,不忘打小算盤,“這算肥差?能撈多少油水?” 念四老爺即無奈又好笑,佯怒道:“安安眼見就是太子妃,你不怕連累安安,怕不怕公主殺上門來弄死我們四房?” 姚氏立即乖巧閉嘴,倒也沒多少失望。 她唯利是圖,但不敢圖到公主府頭上,更不敢圖到太子妃頭上。 油水圖不得,就改圖別的,“秋然和安安好,連帶著嫁得好。仇表姑娘和安安好,連帶著仇家時來運轉。我琢磨著把桂然說給仇表公子,老爺覺得可不可行?” 她表示跟著念淺安有rou吃,念四老爺表示略新奇,“你竟看得上仇家?” 這就是不反對了。 姚氏頓時來勁兒,“怎么看不上?仇大人沉冤得雪,仇表公子恩蔭舉人,哪還是尋常白身商戶?仇表公子不走仕途,將來讓我外孫考科舉不就結了?” 親事還沒影兒,她倒把更沒影兒的外孫都盤算上了。 和仇家結親,就是和劉家、方家、石家、錢家聯姻。 人脈商路都齊活了,怎么算都賺了! 總比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白白耽誤女兒親事得好。 姚氏高攀不上權貴,干脆放低身段揀實惠。 念四老爺最愛妻子這點,忍笑潑冷水,“你別急著自說自話,仇家看不看得上桂然還是兩說?!?/br> 姚氏張口懟回去,“我的女兒哪里不好?眼瞎了才看不上!” 夫妻倆正斗嘴,下人匆匆通報,“夫人,周mama來了!” 姚氏管著家,門房當先將消息遞進四房。 一聽念春然小產,姚氏著實唬了一跳。 換成周氏出事,她指定得笑一場。 如今遭罪的是親侄女,不知煙云錦一節(jié)的姚氏哪里顧得上笑話三房,忙急聲道:“趕緊領周mama去正院見老夫人,我一會兒就過去!” 吩咐完下人又指使丈夫,“內宅的事兒老爺這會兒也插不上手,你去隔壁瞧瞧駙馬爺,桂然的親事能請動公主府出面說項最好?!?/br> 二人分頭行動,直鬧到夜幕降臨,念、姜兩家仍不得安生。 念淺安哪知自家出了個大瓜,此時正和剛回來的楚延卿大眼瞪小眼,捏著鼻子很嫌棄,“你這是喝了多少酒?” 說好的月下相約,找徐月重打探軍務呢? 喝成這副模樣,確定能聊正經事嗎? 醉醺醺的楚延卿戳著不動,偏偏頭表情很認真,“媳婦兒,我沒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