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母！”念淺安不痛苦了，捉起小黑埋進大黃背毛，笑吟吟道：“大黃小黑能跑出來，可見東宮已然安穩(wěn)。勞您帶它們回東宮，省得菲雪jiejie、李夫人記掛外頭的事兒?！?/br>
    說著取下太子妃頂冠，塞給姚氏，“這份量夠硬夠重，您拿著防身。”

    拿不是金子就是寶石的頂冠當防身武器，太子妃果然不缺錢只缺心眼！

    不過，算上兜里腰里的首飾荷包，今兒這一遭真真賺大發(fā)了！

    姚氏手沉心活，費了姥姥勁才繃住嚴肅臉，任由大黃小黑領路帶上幾個幺幺零，往東宮通風報信。

    她不擔心太和門這邊，念淺安也不擔心叫不開太和門。

    哪想姚氏前腳離開，后腳太和門轟隆大開。

    風雪不止，喧囂暫歇，門內(nèi)情勢未明，門外一時靜默無聲。

    近在眼前的太和殿同樣靜默，往里是乾清宮，最深處則是養(yǎng)心殿。

    圍守三處的禁軍紋絲不動，遠處一道矯健身影漸行漸近。

    念淺安定睛細看，啟唇咦了一聲：居然是熟臉！

    她笑看大綠葉，大綠葉卻笑不出來，回首看門內(nèi)抬眼望門外：一頭秩序嚴正一頭群魔亂舞，兩相對比，總覺得帶足人馬的太子妃更像反派怎么破？

    心中槽多無口，面上惜字如金，輕車熟路地口稱太子妃金安，照舊又低又快悄聲蹦字眼，“慢性毒藥。姜姑姑。吳正宣。一刻鐘?！?/br>
    念淺安支愣耳朵細聽，頓時一臉地鐵老人看手機狀。

    親故呀，見面就打啞迷，能不能好好說話！

    第321章 真香現(xiàn)場

    大綠葉表示不能，一來人多眼雜，二來他身為御前侍衛(wèi)，先后兩次擅自透口風本就不應該。

    念淺安表示理解，腹誹歸腹誹，不耽誤腦子飛轉(zhuǎn)。

    她連點成線，串起“慢性毒藥”和“吳正宣”，先轉(zhuǎn)頭看近水，再低頭看萎頓在地的姜姑姑，眼中神采乍明乍暗：難怪頭先在萬壽宮時，一向以椒房殿頭號狗腿自居的姜姑姑不言不語，任人叫囂任人作亂，她都跑出去老遠了，半個追兵也沒跟上來。

    沒想到啊沒想到，姜姑姑竟是個深藏不露的諜中諜！

    念淺安腦中滾過無間道三個大字，只看結(jié)果不管過程，了然之余翻來覆去想不通一刻鐘啥意思。

    她目露詢問，大綠葉總算不惜字如金了，“再緩一刻鐘，便是娘娘不帶人闖太和門，皇上本也打算派人去接娘娘。”

    誰能想得到，堂堂太子妃跟個活土匪似的，左手幺幺零右手牛鬼蛇神，吵吵得肅穆皇宮淪為江湖堂口，鬧起來聲勢浩大，知道的當太子妃急于救駕，不知道的還當太子妃揭竿起義想當女皇帝呢！

    門內(nèi)禁軍充耳不聞，門外百官仆從定力不夠，憋笑憋得噗嗤漏氣。

    念淺安一臉“所以怪她咯”的冷漠表情，示意念杏章幺幺零原地待命，又沖遠山近水頷首，帶上姜姑姑和椒房殿總管太監(jiān)，邊抬腳邊問，“姜貴妃和四哥現(xiàn)在何處？”

    她斟酌用詞，大綠葉只答能答的，“睿親王世子包藏禍心，cao縱先睿親王舊部妄圖謀朝串位。收買太醫(yī)危害皇上，又買通小黃門假傳圣諭，養(yǎng)心殿變故橫生，若非姜貴妃和樂平郡王見機快，以命相博攔下假扮小黃門的刺客，皇上早已命懸一線。姜貴妃和樂平郡王即忠且孝，雖死猶榮?！?/br>
    他面無表情，照本宣科。

    刻意拔高的聲調(diào)余音繚繞，聽得原本只是靜寂的禁軍一片死寂。

    這番說辭，即在意料之外，又似意料之中。

    念淺安挑眉不再深問，大綠葉沉默片刻，低聲又添了一句，“姜姑姑只身離開養(yǎng)心殿前，劉總管就將七皇女、八皇子、九皇女請去了東偏殿。”

    也就是說之后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七皇女八皇子都置身事外蒙在鼓里。

    念淺安五味雜陳，直到路過乾清宮瞧見魏三哥才心頭一輕。

    魏明義目不斜視，念淺安和他錯身而過，越往深處走越是橫尸遍地，金吾衛(wèi)和宮女太監(jiān)的尸身交錯零落，更有不少禁軍服色，顯見剛經(jīng)歷過一場殊死搏斗。

    正守在養(yǎng)心殿外的楚克現(xiàn)循聲看過來，一旁李二公子、李三公子神色晦暗不明，慢半拍才抱拳問安。

    念淺安口道免禮，面露稀奇：李菲雪和徐氏、李長茂不僅沒事還有功，二位兄臺為毛一副不像死爹死娘、活像死了干爹干娘的微妙表情？

    “娘娘別怪他們一時失態(tài)?！背爽F(xiàn)上前幾步，取來披風罩住念淺安，不再喊阿淺只喊娘娘，低聲解釋道：“方才亂戰(zhàn)時，御前侍衛(wèi)也損了不少人，其中就有李大公子?！?/br>
    李家對內(nèi)嫡庶不和可以，對外竊喜庶兄因公殉職不可以。

    難怪李二公子李三公子演技不夠表情來湊，傷心得好假。

    念淺安趕緊兜住風帽，掩去嘴邊笑意，抖著肩膀飄進養(yǎng)心殿，大綠葉止步廊下，沖遠山近水做請，“姜貴妃和樂平郡王的遺體正停放在西偏殿，勞二位姑娘隨標下移步，帶這兩個忠仆去見主子最后一面?！?/br>
    忠仆殉主，方成美談。

    遠山拖著不知是暈還是死的總管太監(jiān)，近水押著從始至終仿若啞巴的姜姑姑，墜在大綠葉身后改道。

    林松大步迎上前，見念淺安身上男式披風很眼生，接過來背在身后隨手丟了個沒影兒，一臉若無其事道：“公主和殿下都在里頭，娘娘快進去吧?！?/br>
    他現(xiàn)身人前，今日過后由暗轉(zhuǎn)明，另有前程。

    念淺安會心一笑，拎起裙擺跨門檻，腳跟還沒落地就聽安和公主一聲冷笑，嚇得差點原地告辭。

    “這也就是我的女兒打小皮實，禁得起折騰。換個人做太子妃試試？能不能活著走出后宮出現(xiàn)在這里且是兩說！”安和公主不看女兒只看楚延卿，尖銳語氣比鳳眸更冷冽，“你倒是半點不擔心安穩(wěn)得很，帶著個厲害侍衛(wèi)上竄下跳，顧頭不顧尾連自己媳婦兒也不管了！”

    她刀口不留德，屋內(nèi)院正并數(shù)位太醫(yī)邊裝死邊在心里抱不平：不是太子不管太子妃，而是變故乍起太和門內(nèi)連只公蚊子都飛不出去，何況是身為儲君的太子？

    饒是他們見慣生死，仍被太子之前殺紅了眼的模樣駭?shù)美贤却蝾潯?/br>
    若非擔心太子妃，太子何至于大開殺戒？

    儲君太暴戾，可不是什么好名聲。

    他們都看得明白，公主會看不明白？

    太醫(yī)們不敢觸霉頭，只敢偷瞟楚延卿。

    楚延卿過耳不過心，上一刻面色陰郁，下一刻眼神繾綣，纏著繞著媳婦兒挪不開化不開。

    念淺安退堂鼓敲到一半心鼓重響，感情上很想嬌滴滴地撲進親夫懷里，理智令她撇著外八字龍行虎步，站定安和公主身前小身板一抖，不以為意地嗐道：“沒有三兩三，哪敢上梁山！外頭有陳內(nèi)監(jiān)、東宮近衛(wèi)，還有幺幺零，就這要是還能出事兒算我蠢。殿下與其擔心蠢媳婦兒，還不如擔心父皇和父皇的江山呢。”

    她玩得一手好自黑，即給親娘捧場又給親夫臺階下。

    不覺佩服只覺疑惑的眾人：……梁山在哪兒？

    頓覺重點全錯并且寂寞如雪的念淺安：……在我心里。

    安和公主眼底藏笑，正想再添兩把柴，就聽陳太后嗔道：“今兒千錯萬錯，和小六安安可沒半點相干。小六忠君盡責，安安關心則亂，便是動靜鬧得大了點有違宮規(guī)祖制，那也是身為太子妃的本分?！?/br>
    邊說邊轉(zhuǎn)出里間，嗔意更重，“認真說來，安和才是有錯的那個。我一時情急忘了孫媳婦，你倒把親女兒給落下了。比起小六，最該罰的是你才對。”

    她假意嗔怪，安和公主亦是刀子嘴豆腐心，哪是真心指責楚延卿，不過是想著事急從權，有些事眼下無妨就怕秋后算賬，懟楚延卿的話，其實是說給里間皇上聽的。

    女兒私養(yǎng)武婢，女婿御前嗜殺，哪樣都能大做文章。

    如今有陳太后一句話，將來皇上就無話可說了。

    安和公主笑意外露見好就收，扶住陳太后故作懊惱，“您真舍得罰我，我受著就是了?！?/br>
    陳太后搖頭失笑，再看太醫(yī)時臉色乍變，又痛又惱，“皇帝拿龍體胡鬧，你們竟也由著皇帝胡鬧！差事做成這樣，還要你們這些太醫(yī)何用！”

    以院正為首的太醫(yī)們慌忙跪倒，以頭搶地。

    他們也是剛知道，皇上是真的中了毒，加之早前急怒攻心吐過血，龍體到底不如從前，中的毒雖輕微，但只要一個不慎，后果不堪設想。

    偏皇上一意孤行，瞞著他們就算了，居然越過他們讓小吳太醫(yī)那個二愣子私下配解藥！

    二愣子愣在哪兒？

    愣在皇上說啥就敢干啥！

    太醫(yī)們即悲且憤，不敢辯解更不敢怨皇上，只恨不能當場吊打小吳太醫(yī)一頓！

    只要用不著醫(yī)術，就專注于做個安靜美男子的小吳太醫(yī)若有所感，眼見領導同僚額頭都磕破了才反應過來，慢吞吞撩袍陪跪，聲音也慢悠悠的，“圣命不可違，臣下請?zhí)竺鞑?。?/br>
    太醫(yī)們聞言差點磕穿地心，暗罵二愣子果然敢做敢說，罵完只能跟著附和請?zhí)竺鞑臁?/br>
    陳太后看著小吳太醫(yī)就想起七皇女，惱怒轉(zhuǎn)作嘆息，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起來，都起來給太子妃診脈?！?/br>
    太醫(yī)們?nèi)缑纱笊?，陳太后握住安和公主的手，半自嘲半嘲諷，“橫豎有皇帝在，這養(yǎng)心殿我也做不了主兒。就罰你陪我回萬壽宮，這后宮的首尾就算皇后不在，我也能做得了主兒。”

    安和公主從不做兩面不是人的豬八戒，只管賠笑不接茬，和陳姑姑一起伺候陳太后離開，留下劉嬤嬤陪女兒。

    太醫(yī)們奉命診脈，走過場走得很走心，結(jié)論由小吳太醫(yī)總結(jié)，“娘娘胎氣穩(wěn)健，綁帶不急著解，等緩過神再松綁為上?！?/br>
    防的是此時母體精神緊繃，肚子反而不宜立刻松懈。

    劉嬤嬤忙拉著太醫(yī)們細問。

    楚延卿虛攬媳婦兒，又是擔憂又是驚奇，“這樣綁著肚子不難受嗎？真沒有哪里不舒服？”

    念淺安邊搖頭邊甜笑，終于能嬌滴滴撲進親夫懷里，背過人逮哪兒親哪兒，咬著親夫領口哼哼，“是大嫂讓人幫我綁的。小笨兔子可乖可穩(wěn)了，聽說大嫂未出世時也被這么綁過！”

    楚延卿如聽天書，正想嘆一句長嫂如母，就見媳婦兒舉起爪子掐指一算：皇上龍體有恙裝得很成功，并且迅速反殺，按照宮斗瓜的走向，接下來是不是該開始心靈雞湯時間了？

    然后就聽媳婦兒小聲逼逼道：“父皇繞了一大圈，扯了這么大的犢子，總得撈回本吧？”

    龍爹以身犯險，到媳婦兒嘴里就成了扯犢子。

    楚延卿不知該笑還是該笑，握拳抵唇一頓狂咳，沒力氣瞪媳婦兒，有力氣哄媳婦兒，“想知道父皇怎么撈回本？我陪你一起偷聽壁腳好不好？”

    那必須好呀！

    念淺安瘋狂點頭，捧著肚子牽著親夫，堂而皇之地飄到格柵前，光明正大地瞪眼睛豎耳朵圍觀真香現(xiàn)場。

    身后明間，劉嬤嬤只當看不見，和太醫(yī)們聊得更起勁兒了。

    身前里間，輕軟綢帳一層層高高卷起，隱約可見劉文圳、周姑姑的背影，往里窗下炕上，昭德帝半躺周皇后側(cè)坐，帝后一時靜默。

    “回頭你代朕向母后道聲惱，私下多替朕寬解寬解母后?！闭训碌圯p聲開口，略顯不足的中氣透著七分無奈三分笑，“朕知道，母后惱的不是朕自作主張，而是朕不愛惜身體。只是，朕既然要做戲，至少要做足八分真。否則連身邊人都騙不了，又怎么騙得過其他人?！?/br>
    所以，他寵著縱著姜貴妃，吃她點的膳，喝她熬的湯。

    所以，姜姑姑一朝反水告密其實告得晚了，他仍由著姜貴妃打理他的吃用。

    他太了解姜貴妃。

    太了解姜氏了。

    第322章 朕還沒死

    朕曾問過阿圳，姜氏算計不成安安，接下來會算計誰？”昭德帝笑意不減反增，語氣親昵姿態(tài)放松，“阿圳答的是小六。朕卻清楚，姜氏未必不敢，可惜不能。姜氏、姜家，是好是歹是貴是賤，都是朕給的。姜氏小戶出身，眼界手段都有限。

    眼高手低的人，不足為懼。朕有些好奇，姜氏這個貴妃，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下殺招行險招，說來倒也果決敢干。敗，就敗在內(nèi)宅手段但凡無法一擊即中，必受變數(shù)鉗制。吳正宣此人，不流世俗特立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