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段無錯捻著青雁的指尖,目光深邃,慢條斯理地說:“貧僧自幼不得飲酒,沾了一丁點(diǎn)酒水身上便會發(fā)紅發(fā)癢甚至生斑,可偏生迷戀這酒香,聞之如醉。公主這禮甚得吾心?!?/br> “……啊?!鼻嘌銠芽谖ⅰ?/br> 原來淑妃口中的“湛王不喜酒”,說他只是對酒水過敏嗎…… 段無錯沒有松手,捏著青雁指尖的手指微微用力。他說:“公主將那香囊握得久了,這指上都是媚人的酒香?!?/br> 他略微頷首,她的指尖兒幾乎碰上他的唇。 青雁在狂蹦的心跳聲中,猛地收回自己的手,將一雙小手背在身后。她呆呆望著段無錯,挺直的脊背僵僵的,胸口輕微起伏。 她有一種錯覺,似乎若她不將手收回來,段無錯會啃咬她的手指頭,啃得血rou模糊,吞入腹中。 段無錯看著自己空了的指間,似笑非笑地望著青雁。他喟然:“公主的身上也帶著酒香。只是可惜淡薄了些。若夜間以酒沐澤,當(dāng)更加美味醇口?!?/br> 青雁眼前浮現(xiàn)一幅可怕的畫面,湛王笑著將她摁進(jìn)酒桶,等她泡得發(fā)酵,然后撈出來,就用這樣癡迷的目光開始啃咬她,將她整個人吃到肚子里,骨頭都不剩。 她回過神來,撞見段無錯深深的目光。 他看著她的目光,青雁一點(diǎn)都不陌生,就像她餓了之后見了紅燒rou。 她頓時打了個哆嗦,頭皮發(fā)麻。她慌忙起身,口不擇言:“我、我回去泡酒了,殿下等等……” 青雁咬了自己的舌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雙頰早已燒得紅透,再也不敢直視段無錯的眼睛,慌亂的轉(zhuǎn)身就走。 被下人推來的康王無奈搖頭,道:“阿九,你嚇?biāo)魃??!?/br> 段無錯漫不經(jīng)心嗤笑了一聲。他上半身后仰,兩條大長腿交疊搭在棋桌,輕晃著。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遲啦! 第18章 文和帝心里拔涼拔涼的。 昨兒個暴雨,今兒個一清早就萬里無云,比昨日暖和了許多。可是他站在水洗過的甬道上,望著湛藍(lán)的天,心里涼得想哆嗦。 他甚至有個糊涂想法——男人為什么要三妻四妾?若他只一個妻子,妻子生了十個女兒,那也未必是他的責(zé)任。可眼下倒好,他身為皇帝后宮佳麗三千人,眾多妃子們齊心協(xié)力地生,生了十個公主出來。哦不,現(xiàn)在十一位了。 這還是女人的問題?一個女人有問題,十一個女人全有問題?不能啊,這天下人恐怕都在恥笑他生不出兒子。 “陛下?”劉正平察言觀色,小心提醒。畢竟陛下已經(jīng)在這里呆站了太久。 “喊什么喊?” 劉正平趕忙跪地。 文和帝也沒真的責(zé)怪他,抬腳往華鳳宮去。 文和帝邁進(jìn)華鳳宮,往日熱鬧的華鳳宮如今一片靜悄悄的。宮人們個個噤聲,見文和帝進(jìn)來,行禮之時更是將頭埋得深深。 “皇后?!蔽暮偷蹟[著笑臉進(jìn)內(nèi)殿,走近床榻。 皇后臉色蒼白,沒精打采。文和帝進(jìn)來,她沒有行禮,連掀被下床的意思都沒有。 文和帝也根本不在意。他在床邊坐下,主動拉起皇后的手,一副溫和笑態(tài):“皇后為孤生下小公主,實(shí)在是辛苦了?!?/br> “呵?!被屎笏﹂_他的手,更是將臉轉(zhuǎn)到另一邊去。 若是往日,她定是要將這皇宮攪個不寧,絕對不會讓蘇如清有半分好日子過!可……可她被所有人都予厚望的肚子生出了個公主來。她心虛了,她不敢鬧了。 唯一值得她放心的便是皇帝對她的態(tài)度沒有變,至少表面上沒有因?yàn)樗宋还鞫粷M。 古嬤嬤滿鬢細(xì)汗地進(jìn)來,見到皇帝也在這里,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稟告:“啟稟陛下和娘娘,小公主一直哭鬧。怎么也不肯睡覺?!?/br> 皇后順手抓起身側(cè)的枕頭朝她頭臉砸去,惱怒地大罵:“混賬東西,連公主都照顧不了,要你們這群乳娘有什么用!” 古嬤嬤嚇得跪地,顫聲求饒:“皇后娘娘饒命!” “消消氣,消消氣?!被实圳s忙拍著皇后的后背給她順氣。 他用哄人的語氣:“哎呀呀,小孩子哭鬧多正常,說不定就是想找娘了嘛。” 他讓古嬤嬤將小公主抱過來,古嬤嬤連聲應(yīng)著,快步去將小公主抱過來。 文和帝笑呵呵地把小公主抱在懷里,他想將小公主遞給皇后,可是皇后理也不理,轉(zhuǎn)了身,面朝床里側(cè)躺了下來。 文和帝無奈,自己抱著小公主,哼著小曲兒哄著??摁[不休的小公主逐漸不哭,窩在父皇的懷里乖乖睡著了。 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文和帝像取得好功課的孩子,想要跟皇后顯擺??墒撬聪蚧屎蟮暮蟊?,討了個沒趣,臉上的笑慢慢淡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熟睡的小公主交給古嬤嬤,又小聲叮囑了兩句。 然后和氣帶笑地望著皇后的背影,說道:“皇后歇著好好養(yǎng)身子?!?/br> 皇后連動都沒動一下。 文和帝摸摸鼻子,安慰自己女子生產(chǎn)不易,鬧脾氣正常,何況皇后的脾氣一直都不算好。他也不與皇后計較,叮囑了一番殿內(nèi)的宮人,走出華鳳宮。 “陛下,梅妃剛剛差人來請陛下過去小坐。”劉正平迎上來,察言觀色。瞧著文和帝不為所動的樣子,他琢磨了一下,又說:“對了,聽說淑妃鏡花宮里的新柳發(fā)了芽。陛下您去年寒冬的時候還說過要去瞧瞧這宮里最早抽枝兒的柳樹吶!” “說過?啊,那去看看?!蔽暮偷垭S口說道。 劉正平跟著文和帝到了鏡花宮,抽空讓人將長柏叫來。他尋了個僻靜處,對長柏低聲指點(diǎn):“最近盯著玉歌宮里的那位主兒,別讓宮人怠慢,有點(diǎn)眼力見?!?/br> 長柏垂著長長的眼睫,恭敬回話:“早上去過,也叮囑過。晌午下了值,會再去送些消遣的小玩意兒?!?/br> “好孩子?!眲⒑推綕M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他就喜歡長柏的懂事兒。要不然,也不會救下他,養(yǎng)在身邊。 玉歌宮里的那位主兒,正是蘇如清。自那日承歡,她便沒有離宮,被安置在了玉歌宮。按理說名不正言不順地得了寵幸,不該獨(dú)居一宮。誰讓她是興元王的嫡長女?若按身份,皇后也不如她。 長柏晌午下了值,往玉歌宮去的路上,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盯著他。他眸色微黯,在拐過月門后,停下腳步,轉(zhuǎn)身望向攢動的枝葉,開口:“出來罷?!?/br> 青兒低著頭出來,小心翼翼地挪到長柏面前,惴惴不安地小聲說:“我、我是想謝謝長柏大人又幫我……” 孤苦無依的小宮女陷在這深宮里,少不了旁人的欺凌。可是小宮女覺得自己很幸運(yùn),最近幾次得長柏大人幫助。別看長柏大人年紀(jì)不大,卻是劉公公的干兒子,宮里的人誰都對他恭恭敬敬的。 小宮女不知道長柏大人為什么幫她,??刹还茉趺礃?,都應(yīng)該來道謝。 小宮女將連夜做好的鞋子遞到長柏面前,紅著臉蛋,小聲說:“青兒沒什么能報答大人的,就、就只做了這個……” 長柏的目光落在小宮女手上的凍瘡。 他慢慢彎唇,笑得如四月晴朗的天。他接過來,溫柔夸贊:“做的很好?!?/br> 小宮女的臉頰更紅了。她偷偷抬眼看了長柏一眼,又匆匆低下頭。當(dāng)長柏想要轉(zhuǎn)身的時候,小宮女終于忍不住把自己的疑問問出來:“長柏大人,你為什么幫我?” 長柏似乎考慮了一番,繼而露出一個純粹的干凈笑容。他說:“你的名字很好聽?!?/br> 小宮女懵了。 名字好聽?青兒這樣尋常的名字,天下同名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就好聽了? 小宮女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大人有認(rèn)識的人也喚青兒嗎?” 長柏抬起小宮女的臉,指腹摸索她嘴角的小酒窩。 他臉上的笑分明還是那樣干凈,可是小宮女卻呆呆望著他的眼睛,好像被吸進(jìn)了無底的深淵。 不知怎么的,她打了個寒顫。 “她是我青梅竹馬的妻?!?/br> 長柏清凌凌的眸子升了一團(tuán)火,可焚身??墒悄菆F(tuán)火很快熄了,他黝黑的眸子融成解不開的悔和恨。 他倉皇后退,面色慘白如紙。 滔天的恨,將他湮滅在煉獄業(yè)火之中。他恨自己的無能膽怯在成親那日將她送給旁人,他恨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喪生。他抓住她的一縷香魂,在日日夜夜的譴責(zé)里,將自己打入不可超生的牢囚。 殘身損德,他活著,為了繼續(xù)慢慢品嘗無盡折磨。正如華服之下,雪肌之上,觸目驚心的,他給自己劃下的一道道傷痕。 死太簡單,他還沒有嘗夠苦與痛。 “長柏哥哥!”青雁從噩夢中驚醒,香汗淋漓地坐起。 她反應(yīng)過來自己喊了誰,狠狠朝自己的臉蛋打了一巴掌。她那樣用力,嬌嫩的雪腮立刻紅腫起來。 聞溪恰巧推門進(jìn)來,被她嚇了一跳。 “怎么了這是?”她放下銅盆,快步走過去。 青雁眨眨眼,慢吞吞地說:“做噩夢了,夢里有一只耗子大小的小鬼趴在我的臉上扮鬼臉。我在打鬼呢?!?/br> 她轉(zhuǎn)過頭,沖聞溪彎著眼睛笑。 聞溪板著臉,問:“可把小鬼打死了?” 青雁指著聞溪的臉,一臉認(rèn)真地說:“跑到聞溪jiejie臉上去啦!” 說完,她咯咯笑起來。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 聞溪懶得理她胡說八道。 “又睡到晌午。今日還去不去康王府?” 青雁揉著被自己打腫的臉,猶豫了。 “皇后不想讓我入宮,又借著未來小太子的緣由說服羿國皇帝。可現(xiàn)在她生了,還是個公主。按理說,我進(jìn)宮的可能性又大了些。但是……” 青雁嘆了口氣。 “我原本想著,去討湛王的嫌,使他拒婚。暫且不會傳進(jìn)宮里去,就算日后傳到宮中,惹得皇帝不高興,那豈不是正好有了理由把我打入冷宮?可是這分寸似乎沒掌握好,被長公主撞見了。若是長公主在皇帝面前亂說,堅(jiān)決不準(zhǔn)我進(jìn)宮呢?” 青雁懊惱極了,她可憐兮兮地去扯聞溪的手指頭,問:“當(dāng)真就沒有第三人選?” “這和親,入宮不做皇后做妃子很正常。但是嫁到王府成側(cè)妃就成了打陶國的臉。沒婚配的,只湛王一個?!?/br> 青雁抱著枕頭躺下來,哼唧了兩聲,不太高興。半晌,她有氣無力地說:“給我打扮丑一點(diǎn),再去見那毛毛和尚……” 段無錯今日也起遲了。起后在云霄池泡了很久方出。此時立在窗下,懶散地謄著佛經(jīng),消磨時光。他墨發(fā)半干著,撘著雪鍛中衣上。佛門崇苦行,僧衣皆是粗布??啥螣o錯里面穿的中衣,從來都是最好的雪鍛。他身上有著浴后的慵懶,又多了幾分往日被那身僧衣遮去的潑天華貴。 段無虞被小廝推著進(jìn)來。他問:“阿九,再有半年,你的誦經(jīng)之期便到了??捎惺裁创蛩悖磕愕耐醺援?dāng)年的一場火毀了,如今都還沒修葺。是不是該著手辦置了?還是你打算回封地湛沅?” “五哥開始趕人了?!倍螣o錯沒抬頭,還在懶懶散散地寫著經(jīng)文。 “我哪有這個意思!”段無虞哭笑不得,“只是,實(shí)在是一直都摸不透你的想法。不過也是,這世間也沒誰能猜透你的主意。不過……” 段無虞猶豫了一下,才繼續(xù)說:“你可打算將陶國收入咱們羿國的疆土?” 段無錯漫不經(jīng)心地說:“收了陶國不難,并了十國又有何難?只是我有本事收,皇兄未必有這個本事守。” 段無虞失笑。這話也就他這九弟敢說。 段無錯忽然煩躁地擲了手中筆,道:“我是他弟弟,不是他乳媽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