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都是媽的錯
最近班里系里部里一堆事兒。 班長忙著給大伙兒人組織一場班級聚會,一個專業(yè)好幾個班,班長糾結著是叫上所有人一起,還是單個私下聚會,另外也說了國家獎學金和校獎學金的事兒,據(jù)說爭取的人挺多,白楚河說,其中還有施純。 系里發(fā)起了下鄉(xiāng)支教的志愿活動,據(jù)說已經(jīng)開始籌備了,下個月就開始報名面試了。這個活動還挺有意義,是在貴州的一座山里,要是能去得了,說不準兒還能給自己將來的簡歷添一道光彩。 部里的事兒更多,十一月份的活動多得數(shù)不勝數(shù),三天兩頭在活動室里幾個部長就開會商論,她聽著無聊,時常就心不在焉地玩著筆,到她了她也就認認真真地說上一兩句,態(tài)度倒是挺好,就是對那些事提不上心。 事兒堆在一起,她每天都行尸走rou地來回奔波,午飯也來不及吃,忙到了下午三點的時候饑腸轆轆,晚上的時候也沒敢上點兒吃飯,很晚很晚的時候躺在床上餓得睡不著,這時候總能聽見對面的施純不知道在和誰打電話,低聲交談之間隱有嬌嗔。 施純越是這樣,她就越是覺得煩躁不安,她怕那個人是曉武,也怕那個人不是曉武。 她就這樣閉著眼睛,無數(shù)次地想起那個晚上看見的一幕,也無數(shù)次地想起章燁對自己干的那些事兒,而更多的,還是那晚許暮之與她的擦槍走火。 而一旦想起關于他的一切,她的思緒便開始一發(fā)不可收拾。 是以,整夜整夜失眠便成了常事。 她有太多的不解。 幾周后的獎學金名單出來了,施純仍然是校獎學金一等,蟬聯(lián)兩年的一等獎,自然得到了一部分人的注意,校方似乎才開始正眼看這位從小縣城里來的姑娘。 其實不論白楚河怎么厭棄施純這人的品格,從某個方面來講,施純背后的努力,都是有目共睹的。 在她和白楚河兩個人睡大覺泡吧玩樂的時候,施純不是在圖書館,就是在自習室,這么些年,也不是沒有過好好相處的時刻,只是大多時候都無法忍受施純這人遇事時的自私與自保,在沒撕破臉之前,她對施純這人,都是不敢深交的。 她看著那名單上施純的名字,裹了裹風衣,轉身走了。 她想起那一天施純對她說過的話,她說,“有的人,生下來什么都有,可那些什么都沒有的人,除了靠自己,還能靠誰呢?” 施純的確是靠著自己得來的這些,也的確是一直在努力爭取,她們做不到施純曾經(jīng)做過的,卻比施純幸運得多。 下了課正是人潮擁擠的時候,她捧著一本書上完課了打算回宿舍睡覺去,一路上都沒精打采。 昨晚又成功失眠了,這樣反反復復的日子她覺得煩躁,每日任務繁重沒時間休息,又加上夜晚失眠,她整個人的精神都開始恍惚了,今兒課少,大清早爬起床來上可一節(jié)課,這個時候,她便想好好地睡個回籠覺,與此同時,她在想吃什么東西能給催個眠,晚上能準時好好睡一覺。 班里有個女生就在這時候湊過來問了,“由光,你們是不是孤立施純啦?” 正在走路打瞌睡的她頓時就被這話問得醒了精神,白楚河也在一旁愣住了,和她面面相覷,都給問懵了。 還是她先反應過來,氣笑道,“沒有,怎么了?” 那個女生訕訕地搖頭,“也沒怎么,就是之前看著你們總是一起來往,突然就有一天分開各自走了……” 話沒說完便被其他人給匆匆拉走了。 白楚河瞪著那個女生逐漸遠去,估計是給氣著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有病吧!” 她好笑地搖頭,“也怪不了別人誤會,咱的確看上去,也不像是容易被人欺負的人。” 白楚河無語。 口袋里的手機這時候響了,她中斷了和白楚河的對話,拿出手機來一看,發(fā)現(xiàn)是春荷打來的。 接通后她還沒開口,春荷第一句話便卡了進來,春荷說,“許小姐,趙律師住院了。” 這幾天的天氣還不錯,雖然風涼,但至少有陽光出云,在太陽底下,也有一絲暖意。住院部樓下的園子有不少的人出來休養(yǎng)散步,陽光下的一大片草坪上,坐著不少的病人。 她對著冰涼的手哈了一口氣,冬天快到了,天兒也越來越冷了。 春荷打電話過來后她馬不停蹄地就趕了過來,學校到醫(yī)院的距離很遠,她到了醫(yī)院后已經(jīng)是臨近晌午。 春荷一直等著她,她到的時候,春荷告訴她,趙春曉當時正在翻閱資料,臉色難看,突然就嘔了一灘血出來當場就休克了,嚇得她趕緊將趙春曉送到醫(yī)院,到了醫(yī)院后醫(yī)生診斷是嚴重胃出血。 她看著醫(yī)生給自己的那些病歷,一邊看,一邊聽春荷說,春荷看見有一滴水打在了那張紙上,眼前的人翻著病歷的手就那么頓在那里,春荷嘆了一口氣,上前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醫(yī)生說我們送來得及時,趙律師現(xiàn)在已經(jīng)脫險,在病房里睡著呢。” 她點頭。 “趙律師這一段時間事兒特別多,之前那案子輸了以后,仿佛便跟自己過不去一般,每天加班加點,就是為了能多贏幾個案子,讓自己心里能好受點兒?!?/br> 她點頭。 她這么沉默,春荷突然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只能輕聲安慰道,“趙律師這是沒有辦法,許小姐你……” 她低著頭,抬手擦了擦眼睛,輕聲道,“我先去看我媽?!?/br> 病房里的趙春曉正在休息,眼底有些青黑,臉色蒼蒼,那只打著點滴的手骨瘦形銷,握上去的時候,還有絲絲冰涼,她將母親的手緊緊握在手心,床上的人連睡覺也是皺著眉頭,面色是顯而易見的疲憊與脆弱。 先前也見識過母親為了工作不要命的樣子,她也知道自己勸不住,這么要強的一個女人,這么些年,其實真的挺不容易。 即使是她永遠理解不了到底是什么工作讓母親永遠都無法抽出時間來陪陪她,哪怕一刻鐘。即使是這樣,她也是生不起氣來的。 母親親眼見證過父親如何在她的懷中漸漸死去,她也見過母親在失去愛人后的自責與痛苦,這么多年都過去了,時間抹平了她的許多傷痛,卻絲毫沒有給母親帶走分毫痛苦。 趙春曉感受到有人,轉醒過來。見了她,喃喃一聲,她沒聽清,俯下身去,問道,“媽您說……” “由光由光……” “我在呢,媽,我在的?!彼p撫不安的母親。 趙春曉此刻的眼中已是充滿了無助與悲憫,顫抖著反握住她的手,“由光,由光……” 母親不肯說話,只肯念著她的名字,哽咽著,抓著她的力道大得驚心。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母親,母親就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張皇地念叨著什么,她慌神地便要去抱住母親,卻聽見母親說,“由光,有人要害你,有人要害你……” 她震驚之余,依然安撫著母親,母親已經(jīng)聽不進她那些虛有的安慰,她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安慰也無從下手,手忙腳亂之間,母親幾度哽咽著說,“都是媽的錯,不該讓這些事兒傷到你啊……” 她總算是明白了母親口中說的是什么了。 上次她被恐嚇的那事兒,原來母親還放在心里。她將手從母親的手中抽出來, 安穩(wěn)住母親,笑道,“我沒怎么樣,挺好的,媽,您別擔心?!?/br> 母親一個勁兒地搖頭,自責無比。 她只能不斷地安慰,安慰了許久,趙春曉才略略平靜下來,捂住臉深呼吸,在抬眼時,眼中已經(jīng)回歸了理智。 見狀,她替趙春曉細細地掖好了被角,手放進了被子里,倒了一杯水,趙春曉卻搖頭拒絕了,她只好將水杯放在一旁。 很可笑,和母親好好相處的機會,竟然是這樣得來的。 她說,“我聽醫(yī)生說,先前好幾次您都因為胃出血而住院,囑咐了您要好好休息,我想著還是以身體為主,以后您的那些工作,要不就……” 話還沒說完,趙春曉就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是拒絕的姿態(tài)。 “媽,胃出血不是小事兒,更何況您之前都因為這事兒住了好幾次院,身體打緊還是工作打緊?您就不能……多注意身體嗎?” 趙春曉皺起了眉,似是在責備她不體恤自己,“我還能動的時候不趕緊工作拼一拼,今后還怎么給你鋪路?” 趙春曉繼續(xù)說道,“你爸當年在的時候也是這樣拼命……” 她沉默。 “那時候媽就想著,有你爸在,我也不必事事cao心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媽!”她突然出聲打斷了趙春曉。 趙春曉的話頓住。 這么多年的心聲仿佛在那一刻,再也忍不住了,委屈的、憤怒的、心疼的,那些五味陳雜的感情終究還是在這一刻爆發(fā),她幾近是含淚咬牙地開口,“您這到底是在為了什么這么拼命?!到底是為了爸臨終的遺愿,還是在逃避爸離世的現(xiàn)實啊?我哪里需要您給我鋪什么路?。渴裁词聝翰皇亲约耗芷吹脕淼??這些年您再怎么忽略我我也沒什么怨言,可是您這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又哪里是在為我著想?!我是您的女兒,您這些年給過我哪怕是一點兒關愛嗎?什么工作那么重要?比你的命你的女兒還重要嗎?!您太讓我失望了!” 趙春曉有些詫異地看著她,也就是那一刻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許由光,如今已是個能懂得道理懂得世故的成年人了。 趙春曉慌忙地撐起身子,想要上前拉住她,她卻堵氣一般甩開了趙春曉,退了幾步,目光失望至極。 “我爸已經(jīng)死了!”她吼道,“您就算是再怎么拿工作麻痹自己,也改變不了我爸當年死在那場車禍的事實!難道就因為一個早已經(jīng)不存在的人,您就要這么折磨著自己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嗎?!” 趙春曉對她這番一針見血的話驚在那里說不出話來,她說完了這些話后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離譜,拿著母親最疼的心底事,去戳她最軟的一處地方,心底里升起了一股愧疚,可氣沒消,也不愿再坐到母親的跟前去。 趙春曉愣神了許久,沉浸在了她那些話中,原以為深藏不露的內心,其實早已被人看得清清楚楚,而她只能笑了笑,“你這傻丫頭,說什么呢?這會兒來醫(yī)院,是請假了來的吧?” 母親的這一席話就像是一盆冷水澆滅了她的怒火,這般的粉飾,這般明顯的轉移話題,她有怎么能不給自己母親的自尊一個臺階下? 她“嗯”了一聲,“待會兒就回去了?!?/br> “那快回去上課,媽這兒你別擔心,沒什么事兒,快回去吧?。俊?/br> 她一聲不吭地看著趙春曉,站在那里,也就幾秒的功夫,心情卻百轉千回,她硬是憋回了眼中的脆弱,最后頭也沒回地轉身離開。 春荷就在門外,她和母親的爭執(zhí)一定聽得清清楚楚,就在她出門的時候春荷就欲言又止想要叫住她,可她一股腦地沖了出去誰都不理,春荷想了想,最后還是作罷。 開門進去,趙春曉正坐在床上出神。 窗外有些冷風灌了進來,吹得人心神一穩(wěn),只是趙春曉在這病房中顯得格外單薄,春荷走了過去關上了窗。 趙春曉這時候卻轉頭開對她說,“開著吧,沒事兒,正好醒醒神?!?/br> 春荷沒照做。 趙春曉卻倔強地可怕,竟然想要下床來自己打開窗。春荷一驚,趕緊打開了窗戶。 “趙律師,這個季節(jié)的風吹了,會感冒的?!?/br> 趙春曉捂好了被子,忽略春荷的關切,問道,“查到了嗎?” 春荷搖頭。 趙春曉長嘆了一口氣,緩緩地靠在了床頭,望著前方白色的墻壁,低聲喃喃道,“這么多年,這么多年……我倒是,小看他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