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趙玄看著周圍重重甲兵,從旁邊的侍衛(wèi)腰間拔出了一柄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輕輕地道:“陛下,事已無可挽回,微臣只能以死盡忠了!” “趙祭酒!”成棣慌忙地走下了階,卻為時已晚,血流如柱般噴濺而出,將周遭的地毯洇濕。 恰在這時,門外的守衛(wèi)攔不住,趙嘉柔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一切,眼眶霎時紅了,她輕輕地喚了一聲“爹”,伏在趙玄的尸體上,慟哭不止。 成棣手足無措地看著趙嘉柔,想要解釋什么。 “是你殺死了我爹!”趙嘉柔的眸中滿是恨意,冷冷地道。 成棣靜默地瞧了眼趙嘉柔,終究無可奈何地闔上了眼,吩咐左右,道:“收拾尸首,封為文淵公,給趙祭酒死后哀榮?!?/br> 侍衛(wèi)聽命,便開始料理趙玄的尸首,卻見趙嘉柔看著父親旁邊被血沾濕的劍,顫顫巍巍地拿了起來,亦揮劍自刎。 那時候,大家才知道,趙嘉柔柔順的性格中,原來也有剛毅堅決的一面。 而成棣,孤獨地坐在了九龍金座上,他成為了帝王,但帝王之位,亦不過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囚籠。 蘇霽再往下翻了一頁,發(fā)現(xiàn)這已經(jīng)是最后一頁,這小說就此結(jié)局。 就這么,始料不及、倉促地結(jié)束了? 蘇霽整個人都是懵的,馬上上網(wǎng)查了查讀者的評論,果不其然,這是本評價只有2.3分的小說,一堆讀者都不滿意這個倉促的結(jié)局,但除了打低分外,也無可奈何。 正當(dāng)蘇霽想著要給作者寄刀片的時候,系統(tǒng)悅耳的提示音又傳來。 “叮咚!夜已深,今晚就是您返回異世界的夜晚,請您躺下,熟睡后便可繼續(xù)游戲?!?/br> 蘇霽只得躺在了床上,腦中還細(xì)細(xì)回味著這本小說。只是她實在熬夜熬得太晚,大腦十分疲倦,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魏公子,蘇姑娘她一直高熱不退,而且還是從疫區(qū)來的,老夫不能保證不是……”年長的大夫診脈后,為難地嘆息,“還請魏公子節(jié)哀,做好最壞的打算。” “下去罷?!蔽簴|陵穿著黑色的斗篷,站在陰面的一角,不無擔(dān)憂地看著榻上的蘇霽。 “蘇霽……”一雙溫暖的手覆在蘇霽的額頭上,試探著她身上的溫度,發(fā)現(xiàn)竟不似先前般guntang,魏東陵輕輕地喚著她的名字,“本宮已經(jīng)向上清祈愿,愿用十年壽命換你安康,可是,你怎么還是醒不過來呢?” 蘇霽聽到仿佛有人叫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第一個看到的人影,竟然是魏東陵。 “魏東陵?”蘇霽虛扶著枕邊,緩緩地起身,卻見魏東陵清癯的面上總算露出了喜色,“這是哪兒?不對,這是御劍山莊?” 她明明記得自己上一次出現(xiàn)的地方是御劍山莊,可是環(huán)顧四周,總覺得周圍的陳設(shè)擺件頗有些皇家特色,而周圍燃著的龍涎香更是濃郁極了。 “這里是御劍山莊內(nèi),許久之前,太子殿下的住所。現(xiàn)如今是潛龍之邸,單空出來了?!蔽簴|陵連忙扶住蘇霽,道,“你已經(jīng)昏迷了三天三夜了,連續(xù)三天高熱不退,他們都說你……都說你染上了天花,我便將山莊內(nèi)的人都遣散了出去,給你騰出了這屋子,將你接過來養(yǎng)病。” “?。俊碧K霽一愣,連忙道,“沒有,我只是這幾日cao勞太過,好幾天沒正經(jīng)休息了?!?/br> 魏東陵連忙將蘇霽摟在懷中,輕輕地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本……我會擔(dān)心的?!?/br> 蘇霽遲疑了下,終究抬頭,看向魏東陵,問:“魏公子,其實你就是太子殿下?” 魏東陵愣了一下,靜靜地凝視著蘇霽,從袖口中掏出了個瓷瓶,將藥水輕輕地涂在了自己的耳邊,耳邊上的肌膚皺皺巴巴地,仿佛要脫落一般。魏東陵用手捏住那層皮,“嘩啦”一聲撕下了□□,顯出一張熟悉的面孔來——一雙桃花眼,眉目含情,五官精致,不是太子又是誰呢? 蘇霽看到這神奇的一幕,不由得驚呆了。 太子瞧著蘇霽,許久才道:“此事,本宮不愿再瞞你。只要你平平安安地,本宮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訴你?!?/br> 蘇霽一邊從旁邊的幾案上拿了杯溫茶,啜飲了幾口,聽太子說話。 “魏東陵已經(jīng)死了?!碧酉萑肓嘶貞浿校拔辶昵?,本宮寄居在御劍山莊,忽聞成國已是大軍壓境,直逼滑國都城。本宮作為質(zhì)子,與魏東陵一起,被秘密移送到了閔地?!?/br> 第76章 “正當(dāng)那時,閔地流行著瘟疫,我們一行人都沒能幸免。其中,魏兄他出花最為兇猛,只過了三五日,便起不來床……”太子沉沉地道,“此時,一隊成國商賈途經(jīng)閔地,正是出逃的好機(jī)會。可是魏兄的身體狀況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折騰,于是,他戴上了□□,強(qiáng)撐著代替本宮赴宴??赡菆鲅鐣?,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陰謀,不過是換了一種說法,讓本宮赴死罷了。” 蘇霽平靜地點點頭,這說法同書上說的別無二致。 “魏兄臨終前,囑托本宮,要本宮照拂好他的親人。本宮回到成國,便拜魏莊主為義父,侍奉堂前,養(yǎng)老送終。”太子道,“本宮在宮中備受忌憚,處處掣肘,便索性稱病,易了容化作魏東陵的模樣,以魏東陵的身份倒還能暢意些。” “這也是你退婚的原因?”蘇霽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禁問。 “正是?!碧虞p輕地為蘇霽掖好被角,道,“晴姑娘畢竟是魏兄的未婚妻,本宮怎能娶她呢?只是魏兄的死訊一直秘而不宣,塵封數(shù)年,本宮權(quán)衡了許久,終究沒有講實情告與晴姑娘,只是以御劍山莊的名義去退婚?!?/br> 蘇霽點頭稱是,道:“若是被退婚,不過再嫁就是了;若是丈夫死了,成了望門寡,更加影響晴姑娘再嫁?!?/br> 這個世界對女子實在是不夠友好,明明是丈夫自己死了,卻還要賴到未過門的妻子頭上。 “本宮從四年前便與茅山商量著退婚,只是本宮無法給出合理的說辭,茅山那邊便一直拖著。直到蘇霽死了,本宮四散消息,聲稱傷心欲絕,這才退了婚事??上В菚r候晴姑娘已過花嫁之年,還是誤了她的婚事?!碧永⒕?,道,“之后,宮內(nèi)形勢紛紜復(fù)雜,本宮須得留在宮中。御劍山莊那里,便聲稱魏東陵勘破紅塵,皈依上清?!?/br> 蘇霽了然地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樣?!?/br> “魏兄的尸首,本宮找尋了這許多年,仍是一無所獲。不巧近日卻在閔地近郊找尋到了,離你那日失蹤而返的地方不遠(yuǎn)?!碧永^續(xù)道,“本宮已將他的靈柩運到御劍山莊,魏家祠堂才應(yīng)該是他靈魂安息的地方。” 蘇霽轉(zhuǎn)了轉(zhuǎn)黑溜溜的眼珠,感到有些不妙,問:“你找到了他的尸首,也進(jìn)了那墓室?” 太子頷首。 蘇霽一驚——那墓室中還有鳳鳴與墨染呢,他們倆不會已經(jīng)被太子發(fā)現(xiàn)了吧? 果不其然,太子又道:“那墓室中,還藏著個殺手堂的逃犯,身上全是天花痘疤,現(xiàn)下飛騎隊正押送他回京處置?!?/br> 看來鳳鳴把蘇霽抓去診病,反倒暴露了自己的行蹤。墨染就此被捕,而鳳鳴因出去采買藥材而逃過一劫。 “如今,本宮所知已經(jīng)全都告與你了?!碧屿o默地看著蘇霽,眸中總有揮散不去的傷感,他抖了抖身上的黑斗篷,輕輕地對蘇霽說,“蘇霽,郎中說你身體弱,你定要好生保養(yǎng),以后本宮不在的日子里,要好生照顧自己。” “不在的日子里?”蘇霽不由得問道,“太子殿下,你要到哪兒去?” “本宮時日無多,若有不測,你定要保重身體。再不能熬壞自己的身體了?!碧用嫔允瞧届o,聲音卻微微哽咽,他平復(fù)了心境,繼續(xù)道。 “怎么回事?你怎么就時日無多了?”蘇霽一頭霧水,她在小說里看到的結(jié)局可不是這樣的——書里說,除了太子以外的人幾乎全員團(tuán)滅,只有太子成功活了下來。 “人生七十古來稀,忝算本宮一生順?biāo)?,天壽五十,減去了十年為太后祈福,十年為你祈福,本宮不過能活到三十罷了?!碧游⑽@息,道,“過了年,本宮便二十一了,若是只剩下不過十年能活,本宮也不再娶妻了,哪家女兒嫁給本宮,不過是害了她?!?/br> “所以……”太子欲輕撫蘇霽一頭烏黑的發(fā),卻又在即將觸碰到的那一刻收手,極為認(rèn)真地對蘇霽道,“趁本宮還活著,還有些能力,本宮想為你覓得一門如意郎君。若不如此,本宮實難放心。” “十年?”蘇霽撓撓頭,這才想起來。 太子曾向上清祈愿,他愿以十年壽命換得太后安康。當(dāng)時蘇霽為了將功勞攬給太子,便胡謅了個“上清托夢”,讓所有人都信以為真,就連太子也對此深信不疑。 他們都以為這是上清顯靈,誰能料想這是蘇霽隨口胡謅的呢? “其實太后病愈、我病愈都和上清沒關(guān)系,換而言之,或許根本不存在上清?!碧K霽思慮了一陣,終究說出口。 “你不是被上清諸神托過夢么?”太子眉頭微蹙,問,“上清諸神又怎么會不存在?” 他正是因為太后之事,方覺上清諸神格外靈驗。連續(xù)幾日,蘇霽都高燒不退、昏迷不醒,他毫無辦法,終是沉了心,向上清祈禱,再用十年陽壽換得她轉(zhuǎn)醒。 “其實那都是我瞎編的?!碧K霽食指與中指捋著自己的眉毛,低頭道。 “什么?”太子驀地站了起來,驚得說不出話來,“你……你怎么這么敢?” “其實,這個世界上是沒有神鬼的?!碧K霽握住太子的手腕,道,“一切都要靠自己爭取,沒有神明來給人饋贈?!?/br> 正在此時,卻聞門外傳來一陣古怪的聲音,好像是人群沙啞的嗓音,在喃喃地念著什么。 “外面這是怎么了?”蘇霽想要站起來,卻覺著自己的頭暈沉沉地。 太子忙將她扶回床上,走出去推開窗戶,只見幾位巫師一人頭上裝飾著一張蒲葉,上身袒露著,下身用羊皮圍著,腰間用一根黑粗的絹布系著。他們形態(tài)各異,像是一只猴子一般,在祭祀的法場上跳來跳去,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 “他們這是……做什么?”蘇霽只向外好奇地看了一眼,便問。 “這是江左的習(xí)俗,每當(dāng)新婦出嫁,都會請巫師來做法事,來祈求好運?!碧咏忉尩?。 “這法事看上去,真是野蠻?!碧K霽躺在床上,不禁嘖嘖。 在這樣蒙昧的年代,四處都有不同的信仰,巫師們成天啥也不干,只會裝神弄鬼。蘇霽突然就理解了太子——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實在難以產(chǎn)生無神論這種思想。 不對,蘇霽略思索了一陣,仿佛她會錯了重點。 “誰要出嫁了?”蘇霽后知后覺地問。 “是冰壺姑娘?!碧哟鸬溃八缭摮黾?,只是因為本宮一直推著。如今本宮形勢大好,便也該為她謀劃打算?!?/br> 第77章 冰壺姑娘大婚那日,尚是三九天,據(jù)說是一年中最冷的時節(jié)。那日卻艷陽高照,黃昏的最后一抹余暉映在新娘子臉上,顯出端正的容貌來。 而另一邊,御劍山莊的客房內(nèi),蘇霽蓋著厚實的絨被,手中捧著個湯婆子,半倚在榻上,像一只過冬的小松鼠。 隆冬時節(jié),在古代可是要人命的季節(jié),她要好好愛護(hù)自己的身體,生命值不能再繼續(xù)下降了。 蘇霽掠過屏風(fēng),看向門外來來往往、絡(luò)繹不絕的人流,接親的花車過一會兒便來了,可惜按照當(dāng)?shù)氐呐f俗,是沒有送親這回事的。如今,江左之地仍舊遵守滑國舊俗,新娘子晚上乘一頂鳳陽花車,獨自出嫁,在夜幕降臨時到達(dá)新郎家中。 蘇霽正準(zhǔn)備再睡會兒,卻聽門外叩了三聲,傳來一陣沉靜的女聲:“蘇姑娘,你在嗎?” 蘇霽聽這聲音,越聽越像是冰壺姑娘的聲音,連忙應(yīng)了一聲,隨意踩上一雙羊皮長靴,便越過屏風(fēng),打開檀香木門。 蘇霽打開門,定睛一看——真的是冰壺姑娘,她穿著玄黑之色的嫁衣,上頭還用金線繡了繁復(fù)的花紋。后面跟著一長串丫鬟婆子,都是簇新的衣裳,恭敬地在外等候著。 她如今可是御劍山莊的焦點,不去忙活自己的婚事,怎么會有閑工夫來她這里呢?她不過是個打醬油的路人,況且,自船上數(shù)日相處后,蘇霽就明白了什么叫做話不投機(jī)半句多——兩人的脾氣秉性南轅北轍,實在是無法相處融洽。 “蘇姑娘,我有話對你說。”冰壺姑娘手中攜著三四寸見方的木盒,木盒上無一文飾,古樸厚重,“這個,我今日便交給你了。” 說罷,冰壺姑娘便將木盒移交到蘇霽手中。 “這是什么?”蘇霽一邊問著,一邊打開盒子,見里頭是幾十把銀質(zhì)的鑰匙,分門別類地串在一片圓形鐵板上。 “這是東宮庫房、賬房的鑰匙,以前太子內(nèi)廷中事,權(quán)由我代理?!北鶋毓媚飸n心忡忡地看著蘇霽,竭力抑制住心中的厭惡,嘆了口氣道,“我想著,如今該是將它給你的時候了。” 蘇霽目色迷離,頗為茫然地抬頭看向冰壺姑娘。 “以后,你定要事事以太子為先,悉心地照料他、輔佐他,不能與別的男子不清不楚、瓜田李下;也不能仗著太子的寵愛便飛揚(yáng)跋扈;更不能狐媚惑主,使太子沉湎于酒色。為人處世要中庸,謹(jǐn)守婦德,決不能給太子招惹是非?!北鶋毓媚锛惭詤柹卣f了許多話,最后問了一句,“你聽懂了嗎?” 蘇霽誠實地?fù)u了搖頭。 冰壺姑娘面色上勉強(qiáng)撐著的笑立時塌了下去,冷冷地道:“別跟我這裝傻充愣。蘇霽,料理人事上你也算是個聰明的,府內(nèi)的庶務(wù)我倒是不擔(dān)心。我只擔(dān)心你這旁逸斜出的性子,將來若是掌管了東宮,不定會鬧出什么事端來?!?/br> “料理東宮?”蘇霽一進(jìn)門就聽她說許多聽不懂的話,現(xiàn)在可算是聽懂了一句,“你是說,要我替你去料理太子的內(nèi)廷?” 開什么玩笑?她尚是司藥局的女官,司藥局的伙計尚且有的忙,怎便去插手太子的內(nèi)廷呢? “蘇霽,莫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了,都是千年的狐貍,跟我這玩什么聊齋?”冰壺姑娘白了蘇霽一眼,分明一副看不起的模樣。 不定是她如何逢迎討好才求來的,現(xiàn)在竟然也能厚著臉皮佯裝不知道? “別以為我嫁去了江左,便是鞭長莫及?!北鶋毓媚镅哉Z上警告著,道,“若是我在江左聽到了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縱是千里之距,我也乘著船回來。” “何必自找不痛快呢?”蘇霽這才明白過來,直言道,“你既然不中意我,也不放心我,何必將這鑰匙交給我?換一個你放心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