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好像要結(jié)束這段話。

    “我就是想說”，他深吸一口氣，又摟了摟頭發(fā)，“為了避免新的后悔，我得告訴你。”

    “陳燃，我——”

    ——

    我把視頻關了。

    下意識就學了小繆的動作，往后摟頭發(fā)，然后吸了吸鼻子。

    因為有點冷。

    最后的話，我知道他要說什么，但沒準備好聽。

    那打紙巾我也有印象，在去村里的中巴車上，當時還覺得自己差點被顛成腦震蕩。

    怎么可能想到去打開它？不記得是隨手塞包里，還是丟到了哪里，早就不見了。

    哎。

    收起手機，緩了緩神，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出好遠。

    我攔了輛車回家，拿上小繆的吉他，又匆匆折返回報社。

    這吉他在家里放好長時間了。不知道你們還記得嗎，小祖宗喝醉時候忘在顧軼車上的。本來覺得沒必要還了，但現(xiàn)在實在不能看到它，會聯(lián)想到小繆說的話。

    想來想去覺得放到報社好些，比如放主編辦公室里，這樣或許小繆mama以后還能取回。

    下了車，提著吉他剛進報社大門，手機響了，又是王記者。

    “咳，我就是跟你說聲，尋人活動不搞了，你的顧慮可以打消了?！彪娫捘穷^，他嘆口氣。

    都市報居然破天荒地自動放棄話題了，奇了怪了。

    “怎么了？”我不太敢相信。

    “還真被你說中了，當事人不同意。網(wǎng)友我們管不了，但是媒體活動不搞了?！?/br>
    “什么意思？”

    “就那個樂隊的男孩子，我們聯(lián)系上了，他直接過來說不同意搞這個尋人活動”，王記者語氣失望，稍作停頓，“這會兒人剛走?！?/br>
    “嗯?！?/br>
    就在說話的功夫，我看到小繆從西側(cè)的電梯里出來。

    他也看見我了。

    第39章 再見

    小繆戴了頂黑色帽子，臉遮了大半，出了電梯腳步明顯一滯。

    幾秒鐘后，我掛斷了王記者的電話，看著他慢慢走過來。

    要說這幾年帶過不少實習生，每一個最后都淪為路人。兩個月的交集，對各自的人生來說就是一晃而過的片段，我反正一直就是抱著這種心態(tài)帶實習生的。

    遇上小繆這個特例誰能想得到？他出現(xiàn)在這個位置，卻不按照正常劇情走下去：實習、蓋章、各回各家。

    突然就跑偏了我也缺乏心理建設啊。

    想這些的功夫，他已經(jīng)到了面前。之前在臺上感覺陌生，現(xiàn)在熟悉感又回來了些。

    “怎么在這呢？”不知道怎么開場比較自然，只好明知故問了一句。

    小繆目光在我臉上流轉(zhuǎn)，又停留在吉他上，這才抿了抿嘴唇，“去都市報了?！?/br>
    “這個，在我那放好久了”，順勢把吉他遞過去，“本來想說拿到報社，正好現(xiàn)在直接給你?！?/br>
    我手伸了好一會兒，他才接過。

    又解釋道：“我去都市報是為了音樂節(jié)的事情?！?/br>
    “我知道?！?/br>
    他頓了頓，“昨晚你在場嗎，我沒找到你?！?/br>
    “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找得到。”

    小繆抬了抬帽沿，眼睛亮亮的。但開口聲音突然有點啞，好像所有情緒都揉進里面了：“都聽到了？”

    “聽到了?！?/br>
    他想說什么，又咽回去?？赡苓@話也是不好接，一時陷入短暫的沉默。

    期間我留意到保安大哥頻頻看過來，才發(fā)覺兩人傻站在門口有一會兒了，實在很突兀。

    “別在這站著了，上去坐一會吧，正好也有話跟你說。”

    只要不是周五，社里都很冷清，今天也一樣。我往主編室瞄了一眼，居然門也關著。

    以往每次跟小繆一起進來，他都搶在前面一屁股坐到我位子上，椅子都被沖得往后滑。

    現(xiàn)在也老實了，往那一站好像不知道該干嘛。

    “坐啊，干嘛一副不熟的樣子？”

    “沒有”，他把吉他放下，稍加猶豫還是坐到了張記者桌前。

    我看著他坐下，突然感慨有些事情真的無法找補。人可以修正自己的行為，但很難修正在別人心中的樣子。

    小繆說最初沒有給我留下一個好印象，這真的是句大實話。如果你們還記得，壞印象就是從占我位子開始的。

    曾經(jīng)多少次我讓他坐到張記者那去，小祖宗為什么就是不聽呢？

    “沒想到音樂節(jié)的事情變成這樣”，他有點抱歉，“我已經(jīng)讓都市報不要搞什么活動了，但是我看網(wǎng)上...”

    “沒事，時間過了熱度自然就下來了?！?/br>
    我也坐下，直截了當開口，“小繆，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需要我回應嗎？”

    可能沒想到話題急轉(zhuǎn)，他看著我，舔了舔嘴唇，好像很難決定。

    “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你——”

    “不需要”，他突然急急打斷，聲音高了2分貝。

    沒再繼續(xù)說下去，這時候聽到窸窣腳步，好像誰被這聲拔高的“不需要”吸引過來。

    我們倆都察覺了，同時探頭，看見茶水間晃出來一個人，雙手端著碗泡面，一臉懵比說，“不需要什么，你倆在這干嘛呢？”

    我看著他就翻了個白眼。

    不是，林文昊在這裝什么勞模呢?。?/br>
    “今天又不是周五，你在社里干嘛？”平時也不見他加班，這還吃上泡面了，裝模作樣。

    “我加班啊”，他隨口一答，仔細端著泡面挪步過來。

    “這不是小繆嗎，誒，實習期不早都結(jié)束了嗎？”邊走邊說。

    “人家來取東西”，我用眼神示意一邊的吉他。

    林文昊顯然不信我的話，轉(zhuǎn)而一臉八卦地去看小繆，把泡面往桌上一放，笑問“你倆聊什么呢？”

    本來突然出現(xiàn)的第三人，讓小繆有點難為情，看清楚是林文昊之后，不知怎么迅速化為一股怒氣了。

    他臉紅還沒全褪，眼神先不善，聲音一冷說，“關你什么事?！?/br>
    小祖宗搶了我的臺詞。

    但這話我說還沒什么，從小繆嘴里說出來就尷尬了。他們之前見過幾次都挺客氣的，尤其是林文昊本來就常常有意示好，突然翻臉搞得他措手不及，當場愣在原地。

    “沒聊什么，加你的班去吧”，我不得不打圓場。

    “不是，怎么回事啊”，林文昊下不來臺，沖我說，“陳燃，你實習生吃槍藥了?！?/br>
    “是，還不躲著點”，我起身把泡面端起來放回他手上，“去吃吧去吃吧，涼了?！?/br>
    小繆死魚眼還在盯著他，一副想干架的樣子，讓林文昊下意識退了半步，一邊嘟囔“莫名其妙”，一邊走遠了。

    我是又好氣又好笑，關鍵還摸不著頭腦。

    “火氣怎么突然沖他去了”，我看小繆還盯著人家背影。

    他摘了帽子，用手摟了一下頭發(fā)，又重新帶上，好像在強行消火。結(jié)束這個動作，才說，“我最煩他?！?/br>
    更加云里霧里，就聽他接著說，“如果我是林文昊，不可能跟你分手。”

    沉默片刻，不知道該說什么，就是覺得這句話很重，比音樂節(jié)上的話更重。

    也把我拉回了剛才的話題。

    “謝謝”，身體前傾，字字真誠，“我想說的話...就當你明白了，別再做無用功了?！?/br>
    他看著我不回答。

    “主編說你回學校了，應該還沒有吧?！?/br>
    “沒有”，好像被抓住什么錯誤一樣低了低頭，“但我會回去的，答應過你。”

    “好”，我站起來，把吉他拿到他面前，“就這樣吧，一起下去嗎?！?/br>
    小繆猛然抬頭，對突然的結(jié)束沒有準備，遲遲未起身。

    “那我先走了”，想了想補充了一句，“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去聽課?！?/br>
    “陳燃”，叫住我，沒有下文。

    人坐在那，也不說話，除了看我沒有別的動作。

    有點忍不下心。

    “放棄什么都不容易，但是沒辦法”，我也不知道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當下就把手機通訊錄打開，在小繆面前刪了他的電話。

    其實也沒想做到這一步。我所有帶過的實習生，以及身邊出現(xiàn)的許多人，加起來都沒有小繆來得重要和真切。

    但這個重要在另一個維度，他跟顧軼的區(qū)間不一樣，也沒法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