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聯(lián)系了，我先走了。”

    我俯身，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

    一刻不停地離開了報社，甚至連電梯都不想等，走樓梯下去的。不喜歡讓情緒發(fā)酵，不喜歡糾纏無解的事情，也深信這已經(jīng)是我對小繆能夠做出的最好回應(yīng)。

    在門口沒多等，攔到一輛出租車。

    師傅回頭問，去哪？

    “去檀大?！?/br>
    想去上一節(jié)選修課，數(shù)學(xué)最合適了。

    第40章 上課

    到檀大的時候稍稍遲了，看了下時間，應(yīng)該已經(jīng)上課了。

    我大致知道選修課在哪層樓，可在走廊里摸了一圈，挨個從窗戶看進去，都不是顧軼的數(shù)學(xué)課。

    繞回到最初經(jīng)過的階梯教室，里面正在放電影。整個房間暗暗的，只有投影儀亮著，人不少但很安靜。

    透過門玻璃看了一會，是《美麗心靈》，一位天才數(shù)學(xué)家的傳記片?？礃幼与娪皠傞_始沒多久，我曾經(jīng)在家看過開頭。

    找不到顧軼，但也不敢給他打電話，怕正在上課。反正沒地方可去，心想要不就溜進去看個電影，把后面的劇情補上。

    我小心扶上后門把手，推開一道縫隙，悄聲進去。

    剛關(guān)好門，回身一抬眼就看到講臺坐著一個人，單手支著下巴，正對著電腦看電影。

    屏幕的光淡淡反射在他臉上，戴著眼鏡，有點疲憊，這個距離我都分不清他是不是已經(jīng)睡著了。

    剛才視線被門框遮擋，并未發(fā)現(xiàn)講臺上有人?，F(xiàn)在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顧軼的課。

    有一種...在找的人剛剛好被送到你身邊的感覺。

    我驚喜之余又覺得好笑，原來顧教授也有糊弄教學(xué)的時候，選修課看個數(shù)學(xué)家的電影就想蒙混過關(guān)。不過瞧他那一臉倦意，估計是全天上課吃不消了，才出此下策。

    教室很暗，他沒看見我，一直低著頭看電影。

    我摸到后排坐下，也學(xué)顧軼的樣子，單手支著下巴。一開始在看他，后來被片子吸引了注意力，慢慢在黑暗里靜下心來，之前的些許焦慮和低落也熨平。

    感覺至少過去了半小時，突然隔壁男生的手機響了，聲音不大但還是很突兀，好多人回過身來。他邊小聲接電話邊弓著腰往外走，我目光不自覺一路跟著，直到他溜出后門。

    再回過頭，顧軼坐在講臺上，仍然支著下巴，但沒在看電影了。

    他看著我，模糊中嘴角有笑意。

    電影演了一半，這個人終于發(fā)現(xiàn)我混進來了。

    我看他在講臺上又坐了一會，然后緩緩起身，視察似的裝模作樣往后排走。

    走得很慢，目光掃來掃去，好像在監(jiān)考。所到之處有人把手機放下，有人臉離開桌面，有人停止竊竊私語，有人偷偷看他。

    真是老師的惡趣味，看個電影嚇唬學(xué)生干嘛??？

    我就這么看著他一本正經(jīng)走近，堂皇地坐在了旁邊剛騰出來的空位上。前面有學(xué)生回頭張望，估計納悶老師巡著巡著怎么就不見了。周圍的人卻是眼看他坐這了，開始搞些交頭接耳、悄悄觀察的小動作。

    “好好看電影”，顧軼壓低聲音，氣勢仍舊不小，一下子止住嘰嘰喳喳。

    假公濟私，虛偽。

    他就坐在旁邊，肩膀離我不過一拳遠，卻很能板得住，裝得不認(rèn)識一樣，好像只是找一個好位置看電影。

    真有意思，我忍不住探身看他側(cè)臉，還在繃著。最后直接單手支著腦袋，專注觀察他表情。

    顧軼終于板不住了，瞥我一眼，幾乎用氣聲說，“好看嗎？”

    我豎起大拇指。

    他笑了一下，然后把我手抓住，自然地揣進衣服兜里，又沒事人一樣看起電影來。

    感覺自己手心在冒汗，剛剛看的半段劇情怎么接也接不上了，正努力想看進去，突然覺得后面有喘息聲。

    猛一回過頭，看見剛才接電話的男生躡手躡腳地回來了，已經(jīng)在我倆身后。他拍了拍顧軼肩膀，小聲說，“我坐這的?！?/br>
    怎么走路沒點聲音，突然站后面嚇得老子魂都飛了，像高中生談戀愛被抓包了似的，本能就想抽出手，但被握得太緊沒能成功。

    顧軼循聲才緩緩回頭。

    男生彎腰看清楚，磕磕巴巴說，“顧老師....”

    “坐那邊去”，顧軼眼神示意。

    “哎”，他茫然地轉(zhuǎn)身，又回頭看了看我，大概覺得眼生。

    可能是記者的職業(yè)病，我對周圍可能涉及到新信息的情況會特別注意，余光看到男生另找了個位子，一坐下就跟旁邊的人嘀嘀咕咕，就知道八卦網(wǎng)開始編織了。

    “誒”，我壓低聲音，“你回講臺去吧。”

    顧軼沒搭話，握著我的手變成五指交叉。半晌，借著影片里聲音變大，他說，“我發(fā)現(xiàn)你看電影從來不專心?！?/br>
    然后又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還好你不是我學(xué)生?！?/br>
    我撇撇嘴，回應(yīng)一聲悶哼。一共就跟他看過兩回電影，上回睡著了那是我太累，今天也是情況特殊。

    不過實話說，我電影看得不多，在少數(shù)的影片中，和顧軼的喜好也不盡相同。比如他愛看戰(zhàn)爭片，我愛看恐怖片，要是以后結(jié)婚了會不會有搶遙控器的煩惱。

    腦子里這個想法出現(xiàn)，嚇一跳。

    我為自己想這么遠感到羞愧，做賊心虛去看顧軼的臉，好像怕此刻心聲被他聽見。

    人家就泰然自若看電影，任由我目光灼著。

    片刻，他松開了我的手，慢慢起身。

    我看了眼屏幕，感覺電影還沒結(jié)束，然后就聽見下課鈴響了。夾雜著鈴聲，顧軼俯身在我耳邊說，“等會讓你看個夠?！?/br>
    說完慢悠悠走回講臺去了。

    他邊走邊交代同學(xué)開了燈，教室亮了，有一瞬間的晃眼。

    “下課了，想看的可以回宿舍接著看”，他把電影暫停，接著說，“2000字關(guān)于納什均衡的小論文，下周交?！?/br>
    下面立馬怨聲載道。

    我也是驚呆了，一個數(shù)學(xué)課看電影也就算了，看完還要寫論文，我靠，同樣的話要送給他，“還好你不是我老師?！?/br>
    環(huán)顧了一圈，至少一大半是女生。你們看臉選課，這下付出代價了吧。

    學(xué)生們慢慢離開教室，最后只剩我倆。

    我看他投影儀還開著，不像要走的樣子，遲疑地起身往前迎去。

    “關(guān)燈”，他指了指墻壁開關(guān)，說，“他們終于走了，來，把電影看完?！?/br>
    第41章 小說

    關(guān)了燈，只剩屏幕投出的光，在空蕩教室里深深淺淺的變化。

    我和顧軼并肩坐在中間的位置，視野絕佳。門外不時還有學(xué)生經(jīng)過，甚至探進頭來瞧上一眼，除此之外，整間教室像是與世隔絕，好過任何一家電影院。

    他看著電影，同時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說著話，倒不像剛才那么專注了。

    “今天怎么會過來？”臉上好像打光了一樣，略微側(cè)過頭。

    這問題讓我卡了殼，想了幾秒鐘才回答，“不知道，想見到你就來了？”

    顧軼伸出手，輕輕把我腦袋靠到他肩上，過了一會，好似無意地來了句：“如果有什么困擾可以跟我說?！?/br>
    我心里越想這話越覺得不對勁，語氣也怪怪的，不由得仰頭看他表情——

    明顯心思沒在看電影上，臉上恨不能寫著四個字：意有所指。

    “什么困擾，你指小繆的事情？”我直起身。

    他看了我一眼，又伸手把我腦袋按到肩膀上，說，“對?！?/br>
    “你看見音樂節(jié)視頻了是嗎？”再次掙扎起來，這樣靠著講話沒辦法看到他的表情，我就得不到最直接的反饋。

    顧軼停頓了大概有5秒鐘，點點頭，“嗯，學(xué)生在看，我碰巧聽到的?！?/br>
    傳播得這么快?？磥硗跤浾哒f得不無道理，都市報的活動只是順勢，不是造勢，搞不搞對事件熱度沒太大影響。

    “沒什么困擾?！泵蛄嗣蜃欤熬W(wǎng)友的注意力周期很短，你知道吧，我就是學(xué)這個的?！?/br>
    “我不是說視頻...”

    “顧教授”，我笑著打斷他，“你說話拐彎抹角的，都不像你了?！?/br>
    顧軼也有被人噎到的時候，想反駁好像無從下口。他眼睛快速眨了幾下，隨后把眼鏡摘了，嘆口氣看著我說，“實習(xí)生你準(zhǔn)備怎么辦？”

    您可終于問出來了。

    “是不是擔(dān)心一天了？”我湊近。

    他冷了冷臉，吐出幾個字：“一陣子。”

    “一陣子？”這是個什么表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我頓時來了興趣，“一陣子是多久？”

    顧軼臉上陰晴不定，好像隨時要忍不了我的得寸進尺，“回答我的問題先?！?/br>
    看這嚴(yán)肅加受氣的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控制不住自己雙手突然伸過去捧住他的臉。

    “你干嘛？”他猝不及防，下一秒拉開我的手，假裝生氣很明顯：“不要試圖蒙混過關(guān)?！?/br>
    “咳，小繆的事情算不上困擾，沒有困，一直就沒覺得難以選擇。擾更說不上了。”

    我坐回位子看看他，接著說，“下午我在報社遇見他了，把話說開，這不就來找你了。”

    顧軼垂眼想了一會，第三次把我腦袋按在他肩膀上。

    “一陣子是從酒吧接人開始，也可能更早”，他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