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沒有任何證據(jù)地懷疑人,會影響他的判斷,這個毛病,他防得很牢。 對話就此無疾而終,郭耀實在閑不住,又回了警局去翻案子。 珈以今天下班早,回來一推門,看見坐在客廳里喝茶的人,眉頭一皺,轉(zhuǎn)身去換了家居服,看了眼時間,進了廚房準備晚飯。 成鐸跟在她身后看她淘米,突然來了一句,“我要吃魚?!?/br> 珈以氣他不請自來,語氣冷硬,“沒買。” “買了,”成鐸的話就跟著她的腳步,正巧珈以也看見了,“在你的池子里。” 一尾肥碩的鯉魚被困在有些小的洗碗池里,尾巴都伸不直,委屈噠噠地劃動著魚鰭,在水里靜止著。 珈以盯著它看,魚好像也有感覺,尾巴一甩,給她涂了一臉水。 身后傳來一聲輕笑。 珈以忽然就被他這一笑笑出了火氣,手里盛著米的鍋往料理臺上一放,轉(zhuǎn)過頭去盯著成鐸,雙手環(huán)胸,“你又和人說,我和你是未婚夫妻了?” 成鐸今年已經(jīng)三十四了,這個年紀的男人,事業(yè)有成,身邊又沒個紅顏知己的,身邊前仆后繼或者想要牽些關(guān)系的人從來不少,他五年前就拿珈以當過幌子,那次把珈以氣得不輕,硬是兩個星期沒和他說話。 主要是,成鐸這關(guān)系一說出去,她總要當幾次大猩猩。 她這火氣一出,成鐸就知道一定又有人去醫(yī)院給她添麻煩了。 醫(yī)生在門診,一天要看上百個病人,除掉吃飯的時間,恨不得七八分鐘搞定一個,實在是沒時間搭理那些目的不純的人。 往常她這么一鬧,成鐸該服軟還是會服軟的。 但這時,也不知道是那根弦的信念一動,成鐸張口突然說了句,“我們訂婚?!?/br> 珈以瞪大了眼睛。 她這幅不可置信的模樣,戳得成鐸心下一癢,伸手過去,一手攬住她細細的腰,一手輕輕地將她頭上的碎發(fā)剝開,低下頭輕輕在額上一吻,“這么些年,我想你可足夠看清楚了,我們兩個,才是最合適的?!?/br> 像眼下這個擁抱的動作,他根本不能接受,懷里的人是別人。 珈以沒抗拒。 她是動都沒動。 因為面對成鐸,任何抗拒都是徒勞,越是抗拒,反而越能引起他的掌控欲,不如順著他的意思,按他的思路,去反駁他的行為。 “你能負擔(dān)一個家嗎?” 珈以問得很輕,“以后我們有孩子了,你能當好爸爸嗎?” 成鐸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幼年走失,被成山兩口子收養(yǎng),小時候看到的都是各種被拐賣被拋棄的孩子,看見的都是各個破碎扭曲的家庭,他被當成工具,他從未當過孩子。 而成鐸不管做任何事都要求盡善盡美,他不會在毫無準備時當爸爸。 最明顯的表現(xiàn)就是,他把珈以松開了。 “逗你的,”他伸手在珈以頭上揉了一下,推開兩步,和她笑得春意融融,“好了,快點處理魚吧,我餓了,今天我可是壽星?!?/br> 他轉(zhuǎn)身往沙發(fā)而去,從腳步上看,都知道他現(xiàn)在心情有多好。 “哥,”珈以突然喊住他,“你準備什么時候停手?” 成鐸臉上的笑分文不動,“你說什么呢?” 他又朝珈以走過來,“別胡思亂想,我只要看著你高高興興地過日子就行了?!?/br> “珈珈,”他又伸手拉住了珈以的手,將她的五指握牢,“你是我最寶貴的存在,你記住,幫我守好它,別讓我難過,也別讓我不開心,恩?” 珈以松了手,轉(zhuǎn)了身去抓魚,一刀背把魚拍暈了,沉默不語。 身后的氣勢越來越沉重且黏稠。 魚不再動彈,珈以拿著刀開膛破肚,手法熟練,但刀上不可避免地沾了血。 成鐸站在身后,安靜地盯著她,目光落在她身上,又落在那把沾了血跡的刀上,忽地,他抬起手,解開袖子上的紐扣,將襯衫挽了上去。 手從珈以的腰間伸過去,按住了那條魚。 “怎么了,珈珈?” 他的聲音里都還帶著笑意,后背寬闊而溫暖,將珈以整個人包裹住,好似能給她無盡的溫暖,“你這是想和我為敵嗎?” 溫?zé)岬暮粑可蟻?,他的鼻尖在珈以的?cè)臉上輕輕磨蹭。 已經(jīng)是太過親密的距離。 但這樣的距離,這樣的掌控,才能讓他渾身已經(jīng)沸騰的熱血冷靜下來。 “但是你沒證據(jù)的,珈珈?!?/br> “成鐸,”珈以叫了他的名字,“你已經(jīng)錯了,不要……” 話沒有說完,珈以就看見那雙潔白修長,沒有半個繭子的手忽然拿起放在一邊的刀,手起刀落,那條被剖了肚子又刮了魚鱗的魚就這么成了斷頭魚。 “先錯的是他們。” 成鐸伸手,用手指輕巧地摸去了刀刃上沾著的魚血,又遞到水下沖干凈,揮掉了手上的水珠,才用干凈的手輕拍了下珈以的肩。 “好了,珈珈,我餓了,不要說這些了,快點吃飯?!?/br> 明明這已經(jīng)算一場爭執(zhí),但成鐸說完這句話,便像是將事情翻篇了,在飯桌上又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還出言夸了兩句無頭魚。 吃罷晚飯也不過八點,他起身要走,站在玄關(guān)換鞋,珈以站在一邊看著,在他伸手去開門時,突然來了一句,“下樓小心些,外面冷,就別出去晃了?!?/br> 成鐸抬頭,那雙幽紫色的眸子盯住了珈以。 不論何時何地,他的目光,便是再有侵略性,也不像是陰暗逼仄的蛇,而純粹的,就像是人。 一個清醒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并清醒地在做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 成鐸是真的有點令人毛骨悚然的說……太沒有侵略性了,反而更加可怕…… 第130章 誰才是那兇手(5) 珈以沒想到,她和成鐸半攤牌之后,最先找上門來的,是郭耀。 只不過這個找上門的方式,讓她極其不喜歡。 郭耀在她的門診掛了個號,挑的還是她最忙的周末。 坐下來也不直接切入主題,嘰嘰歪歪地說了一大通,又是這個職業(yè)病又是那個暗傷的,要不是珈以還有幾分理智,真像給他開個全身體檢的一條龍長隊。 “郭隊,浪費公職人員為人民服務(wù)的時間,這事兒怎么算?” 郭耀滔滔不絕的話就這么卡了一卡。 他把腿放下來,認真瞧了珈以許久,忽就笑了一聲,“成醫(yī)生,說真的,盯著擾亂治安的罪名,我也不得不說一句,我真覺得和你在哪里見過?!?/br> 想了想,他還真想出合適的比喻來,“就像是前世愛你愛得死心塌地,最后卻沒有求個圓滿,只等今生再續(xù)前緣的那種見過。” 珈以正在亂寫以克制煩躁的筆忽就一頓。 既然一邊攤了牌,不如趕個熱鬧,大家區(qū)分得清楚些。 “郭隊還記得,你小時候被人販子拐走的事嗎?”珈以一開口,也不管郭耀在聽見這句話后驟然驚住的神色,接著往往下扒,“我倒是覺著,郭隊看我覺得眼熟,是因為,當年是我把你從人販子手中放出來的?!?/br> 郭耀一嘴的話都堵住了,看著珈以,完全沒了反應(yīng)。 他被拐那年八歲,那時正巧他爸出軌給他生了個弟弟,他mama一家上門鬧得不可開交,他在家里呆煩了,也出于想要讓爸媽緊張的心態(tài),就鬧了離家出走。 誰料這一走,把自己送到了人販子手上。 被拐那半個多月,在未來好幾年里,都是他午夜驚醒的噩夢,也成了他上大學(xué)讀警校,學(xué)刑偵的巨大動力,可就是這么彎彎繞繞,可能是出于內(nèi)心自我保護機制的作用,在多次心理輔導(dǎo)之后,他已經(jīng)將那半個月的記憶忘得差不多了。 但忘得再多,隱約也還記得,當年是有人幫過自己的。 不然按他八歲時被爸媽舅姥寵出來的,那種遇事只會撒潑打滾哭鬧的性子,就是有九條命,也要折在人販子窩里。 “我還記得,當年送你走,你哭得那一臉鼻涕的模樣,倒像是我要把你再賣掉似的,走時候一步三回頭,半點沒你離家出走時的底氣?!?/br> 珈以說著,顯然是那幅畫面在面前重現(xiàn)了,笑里都帶了幾分。 “咳?!惫f萬沒想到曾經(jīng)的糗樣被人記得那么牢,他張嘴想呵斥,一想眼前這個八成還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氣勢就無論如何都擺不出來,而無賴地反駁……他郭隊長的顏面是不要了嗎? 他正猶豫呢,珈以將他的醫(yī)??ǔ槌鰜硗耙凰?,朝外面喊,“下一個。” 郭耀就這么迷迷糊糊地被扔了出去。 他在門外空等了大半個上午,出去吃了個午飯回來,隔著門看見診室里面的珈以趴在桌上小憩,忽然就笑了起來。 原來還真的有那種覺得有緣,結(jié)果真是曾經(jīng)見過的事。 那這救命之恩,說要以身相許,應(yīng)該也很合情合理吧? 郭隊長正考慮這古早思想在現(xiàn)代社會的可實現(xiàn)性呢,忽然兜里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拿起來看一眼,接通就聽見對面驚慌的聲音,“郭隊,城南又出事了?!?/br> 又出事,就是說,又死人了。 郭耀離得遠,過去時正趕上鑒證科的人在把地上的尸體給抬起來——這邊在抬身子,那邊在撿腦袋,還有運回入殮室去先縫合。 地上濺了一大灘血,都快把滿身的血都給耗光了。 郭耀看了眼那切口和血跡,心里大體有了個數(shù)——兇器鋒利且薄,兇手干脆利落,應(yīng)該有過相關(guān)經(jīng)驗,或者虐殺過大量動物,或者對人體結(jié)構(gòu)很是了解。 他忍著沒說,在屋子里繞著走了一圈,突然就停在了那大片血跡旁邊。 蹲下身去,拿毛巾把血跡給吸了大半,就看見了底下畫著的幾個文字,他拿出手里搜索了下,“forseti”,是北歐神話里一個□□字,代表真理與正義。 從警快八年了,說實話,郭耀見過的這些自詡公正的犯罪不少。 而且往往這類犯罪,作案者智商都很高,整個作案手法在腦海中經(jīng)過多次的模擬演練,不在現(xiàn)場留絲毫證據(jù),且心里沒有任何愧疚感,因為在他們的認知之中,他們才是這世間真理的代表,他們不過是在匡扶正義。 每次遇見這樣的罪犯,郭耀心里的臟話就能飚出上百句。 和三觀不合的人講道理,無異于是對牛彈琴。 這種以一己之力,蠻橫且自以為是的對抗,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 但問題就是,這只螳螂,往往都很擅長藏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