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趙氏眉頭一挑,把企圖躲起來的幼清揪過來,她瞥著幼清這幅心虛的模樣,已經(jīng)明白了七八分。趙氏問他:“清清,王爺怎么知道你失憶了?” 幼清不敢老實(shí)交代是自己說漏了嘴,他眼淚汪汪地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瞟向薛白,結(jié)果薛白并不吃他這一套,也有一筆賬要同他算。 薛白緩緩開口問道:“清清,為何你又瞞著本王,打算偷偷溜回金陵?” 作者有話要說: 幼清清:qaq你們饒了我,不然我多打幾個(gè)qaqaqaqaq。 第53章 幼清左瞄一眼, 右瞄一眼,后退了幾小步, 畢竟兩個(gè)人沒有一個(gè)是好惹的。 他小心翼翼地說:“我、我……” 支支吾吾了半天,幼清還是編不出來一個(gè)像樣的理由,他干脆一把捂住自己的肚子,慫唧唧地說:“我肚子好疼!” 平日不見他有多機(jī)靈,這會兒倒是知道拿蛇七寸了,趙氏問幼清:“往日你怎么沒這個(gè)機(jī)靈勁兒?” 幼清假裝聽不懂, 皺起一張小臉扮可憐, “真的好疼?!?/br> 少年那對烏黑的瞳仁里濕漉漉的,眼神里還透著幾分委屈, 薛白定定地望了他幾眼, 到底舍不得再逼問下去, 即使心知這個(gè)小家伙并無任何不適,仍舊俯下身來,把耍賴的幼清抱起來,“……先回王府?!?/br> 幼清推了他幾下, 不肯要人抱, 他小聲地說:“我可以自己走。” “肚子不疼了?” 薛白垂下眸,置若罔聞, 他把懷里的人抱得更緊一些,而后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說:“既然不疼了,本王這里還有一筆賬要同你算。” 幼清忙不迭地縮回手,把臉蹭進(jìn)他的肩頸, 軟綿綿地說:“疼的!” 少年漂亮的后頸露出一小截,瓷白的膚色猶如羊脂玉,薛白低頭親了一下,幼清有點(diǎn)癢,忍不住隔著幾層衣衫咬人。 薛白不在意,由著他咬自己,片刻后淡聲開口道:“岳母,既然本王來遲一步,岳丈已由官府帶走,不若回府從長計(jì)較?!?/br> 趙氏不語。 薛白又道:“往日無論岳丈與岳母如何詆毀本王,本王都從未阻攔過清清回到幼宅,盡管回來以后,需要費(fèi)上不少時(shí)間來哄他,畢竟岳丈與岳母來京城不易,本王體諒你們思念清清?!?/br> “但本王并非無謂于岳丈與岳母的一再欺瞞,本王只是不想讓清清為此難過而已?!?/br> “……如今岳丈突遭橫禍,本王可以暫時(shí)不再計(jì)較這些,岳母也無須太過憂慮,不若待岳丈平安歸來,再一同商討此事?!?/br> 私自帶幼清離開京城,確有不妥,更況且這并非他們首次離京,而眼下幼老爺又遭人陷害,受此牢獄之禍,自古民不與官斗,縱有金山銀山,在天子威嚴(yán)面前,也不過是一座空山,饒是趙氏想救幼老爺,也無從著手,只得仰仗于薛白。 思此及,趙氏一時(shí)心緒紛亂,蹙起了眉,許久以后她才輕聲道:“王爺當(dāng)真是深明大義,民婦自愧不如。” “日后……我們定當(dāng)有所回報(bào)。” 薛白聞言,稍微抬起眼,神色寡淡而平靜,“本王所求,并非是岳母與岳丈的回報(bào)?!?/br> 幼清在薛白的懷里蹭了幾下,黑白分明的眼瞳稍微睜大了些,他倒是曉得薛白和趙氏在談?wù)?jīng)事,卻還是忍不住追問道:“那你求的是什么?” 薛白回答:“你?!?/br> 幼清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薛白半闔著眼簾,眸色深如幽潭,“清清的性子太過天真爛漫也好,太過不諳世事也好,本王求的是你待在本王的身邊,本王自會護(hù)你一輩子,讓你安樂無憂?!?/br> 幼清皺了皺鼻子,聽明白了,他甕聲甕氣地說:“我知道了,你不要爹爹和娘親的回報(bào),但是你要我的回報(bào)?!?/br> “以后我就得歸你了!” 說著,幼清瞄了一眼魂不守舍的趙氏,一顆腦袋枕在薛白的肩上,脆生生地說:“爹爹老說我是惹事精,他才是惹事精呢?!?/br> 薛白眉梢輕抬,似笑非笑地說:“清清從不惹事。只不過是懷有身孕瞞著本王,又想要回金陵養(yǎng)幾個(gè)月的胎而已?!?/br> “是的呀?!庇浊逡荒槦o辜地點(diǎn)頭,沒有聽出薛白話語里的揶揄,壓根兒都不心虛,“爹爹太不讓人省心了,還得要我給他收拾爛攤子?!?/br> 趙氏回過神來,被他這大言不慚的模樣逗笑,只好搖了搖頭,嘆著氣說:“……傻清清?!?/br> 回到王府,薛白先是召見了布莊的掌柜與伙計(jì),他們的說辭聽來并無不同尋常之處,“那一日張員外為籌備女兒的婚事,來咱們布莊一口氣要了十五匹絲綢,因著他要的是真絲綢,僅用純桑蠶絲織成的緞料,時(shí)間又趕得急,我們特地前來問過老爺?!?/br> “老爺?shù)囊馑际窍劝咽诸^上不急的擱一擱,把這樁生意做了?!?/br> 薛白問道:“可是布莊的人直接將這十五匹絲綢交予張員外之手?” 商鋪的掌柜推了推同來的伙計(jì),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王爺,是布莊的學(xué)徒鄧三送過去的,畢竟以往也遇上過一些潑皮無賴,是以這么大的一樁生意,實(shí)在不敢掉以輕心?!?/br> 薛白微微頷首,望向被掌柜推出來的伙計(jì),“你就是鄧三?” 鄧三這是頭一回見到薛白,自然緊張不已,他囁嚅著答道:“是、是的。” “當(dāng)日你把絲綢送往張員外的宅邸里,可有任何反常之處?” “應(yīng)該沒有?!?/br> 掌柜給鄧三使了一個(gè)眼色,他便磕磕絆絆地把當(dāng)日的見聞?wù)f了鄧三遍,“王、王爺,是這樣的,小人把絲綢送至張員外的府上,他要小人進(jìn)去喝杯茶,小人本想拒絕,但是張員外說才派人到錢莊取銀兩,這會兒未歸來,小人便進(jìn)去坐了約莫一炷香的時(shí)間?!?/br> 趙氏出聲問道:“這一炷香的時(shí)間,只有你一人在用茶?” “張員外也在?!编嚾缓靡馑嫉?fù)狭藫项^,“張員外與我閑聊,先是說我合他眼緣,問了問我的年歲,又問我如今是否婚配,還說日后若是有機(jī)會,再給我保個(gè)媒,正巧他府上……” 這鄧三的話倒是多,卻全是些可有可無的,趙氏皺了皺眉,頗有些無奈地問道:“張員外可曾與你提及過這十五匹布?” “提倒是提過?!?/br> 鄧三想了想,“只問了幾句咱們布莊的布與外面的布有什么不同,如何分辨出究竟是咱們布莊賣的,還是別處賣出來的?!?/br> 趙氏心思微動,“你是如何回答的?” 鄧三憨厚一笑,“咱們布莊的綢緞都是真材實(shí)料,說要真絲便不摻榨蠶絲與木薯蠶絲,摸起來絲滑柔順,冬暖夏涼。” 趙氏聞言心里已有幾分計(jì)較,瞟了薛白一眼,薛白見狀便讓王府里的管家打發(fā)走這兩人,趙氏這才輕聲道:“王爺,凡是出自我們布莊的緞子,都會用一種特殊制劑研磨而成的墨,在末端三寸處寫上一個(gè)“幼”字,這字跡唯有遇水才會現(xiàn)出,且洗滌不去,以防有人以次充好,上門敲詐勒索?!?/br> “這張員外既然買了我們布莊的絲綢,甚至一要便是十五匹,若說沒有同其他布莊的絲綢逐一對比過,絕無可能,畢竟一分錢一分貨,我們布莊的絲綢比起別處所賣的絲綢,要價(jià)高了不少。” 說完,趙氏冷冷一笑,“說不定并非只是無事閑談,不過是借著小廝去錢莊作為幌子,意圖栽贓陷害罷了?!?/br> “末端三寸處?” 修長的手指不輕不重地敲擊著案牘,薛白思索片刻,緩緩開口道:“西洲。” 侍衛(wèi)聽令走入書房,薛白輕描淡寫地交待道:“此案已交予京兆尹劉大人定奪,速去確認(rèn)一番,裹有粗鹽的布匹末端三寸處遇水可會顯出“幼”字。” “不要鬧出太大的動靜,只要告知劉大人是本王的意思即可,他不會攔下你?!?/br> 侍衛(wèi)點(diǎn)頭道:“是,王爺。” 他匆忙離去,趙氏的眉心卻是蹙得更緊,薛白心知原由,卻不主動提及,只不咸不淡地說:“劉大人與本王偶有往來,想必會賣這個(gè)人情?!?/br> 薛白說得淡,然而人情事有來有往,趙氏自然懂得這個(gè)理,她側(cè)過頭覷一眼幼清,少年托著腮滿臉都是懵懂,怎么瞧都是一個(gè)指望不住的,縱是想問他一些與薛白有關(guān)的事宜,怕是也問不出來什么,便又順手喂給幼清吃了一塊軟糕。 往日他們只當(dāng)薛白一介閑散王爺,不得圣眷,卻不想連堂堂京兆尹都得給他幾分薄命? 更何況幼老爺被捕一事,人才被帶走,他便已找來官道,若非他們一早便離家出行,薛白應(yīng)當(dāng)比那幾個(gè)捕快來得更早。 ……薛白當(dāng)真只是一介閑散王爺? 趙氏細(xì)細(xì)思索幾分,竟是一怔,幼清放下軟糕不肯吃了,他以為趙氏這是放不下心幼老爺,一把抱住趙氏軟綿綿地說:“娘親,爹爹肯定不會有事的,他、薛白都說會把爹爹救出來了,你別擔(dān)心了。” 這還不夠,幼清又扭過頭來兇巴巴地對薛白說:“你快點(diǎn)說你會把爹爹救出來。” 薛白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幼清耍完威風(fēng),對著薛白吐了吐舌頭,假裝自己才不怕他,薛白一把捏住幼清的臉,即使明白趙氏憂慮的不止此事,卻還是順了他的意,向趙氏保證道:“岳丈定會平安歸來?!?/br> 見慣了沒心沒肺的幼清,結(jié)果這會兒這小東西卻還知道安慰人,笨拙歸笨拙,趙氏還是很受用,她輕拍幾下幼清的背,不曾解釋什么,只收回了復(fù)雜的眼神,勉強(qiáng)笑道:“倒是沒有白疼你?!?/br> 不多時(shí),侍衛(wèi)歸來。 趙氏正坐立不安地喝茶,聽見聲響,她慌忙站起,險(xiǎn)些打碎杯盞。侍衛(wèi)沉聲道:“回稟王爺,每一匹絲綢的末端三寸處遇水都會顯出“幼”字?!?/br> 趙氏喃喃道:“果真如此?!?/br> “……究竟是誰如此歹毒,販賣私鹽,可是殺頭的大罪?!?/br> 侍衛(wèi)又道:“王爺,劉大人說陛下已經(jīng)下旨,盡早處決幼老爺,并且屆時(shí)由大理寺寺卿陸大人親自坐鎮(zhèn)?!?/br> 盡早處決? 趙氏一時(shí)不知自己究竟是該為尚在宮中的幼枝憂慮,還是該惱怒薛蔚的不分青紅皂白,她只覺胸口悶疼不已,“他……” 只說出這么一個(gè)字,趙氏的身形一晃,幾乎昏了過去。 “娘親!” “來人?!?/br> 幼清嚇壞了,忙不迭地扶住趙氏,趙氏一手撐著桌案,眩暈過后,緩緩地沖他搖了搖頭,輕輕把人推開,安慰道:“無事,娘親無事?!?/br> 她知曉輕重緩急,自己這樣,再待在此處也無濟(jì)于事,而幼清則不搗亂就是好的,不若趁此時(shí)把人支開。她思忖片刻,蒼白著臉說:“王爺,我身體不適,便讓清清陪著我回屋歇一歇?!?/br> “請個(gè)郎中過來?!?/br> 薛白望向進(jìn)門的侍女,吩咐完以后,又說:“清清留下來?!?/br> 趙氏不解地問道:“清清留在此處……” “晚些時(shí)候,本王帶他去見岳丈一面?!毖Π咨裆届o,“既然岳母身體不適,心緒不寧,清清總該前去確認(rèn)一眼岳丈可是安好,否則單憑本王所言,岳母終究放不下心來?!?/br> 趙氏一頓,“王爺思慮周全。” “清清?!壁w氏回過頭,幼清還眼淚汪汪地盯著自己,她笑著哄道:“怎么擺出這么一副可憐相?方才我還說沒有白疼你,轉(zhuǎn)眼就因?yàn)槲乙胤啃?,得差遣你出一趟門去見你那只會惹事的爹,便差點(diǎn)哭出來了?” 幼清氣鼓鼓地否認(rèn)道:“才不是!” “乖一點(diǎn)。”趙氏摸了摸他的頭發(fā),指尖微微發(fā)顫,“待會兒和王爺去瞧瞧你那爹,我先回房躺一下?!?/br> 幼清猶豫了一小會兒,乖乖答應(yīng)下來。 侍女?dāng)v著趙氏回房,幼清在書房里根本就坐不住,他一會兒把點(diǎn)心戳得亂七八糟,一會兒又歪著頭悄悄打量薛白,最后終于忍不住了,扯了幾下薛白的衣袖。 幼清睜大了眼睛,茫然地說:“你是爹爹的女婿,爹爹被抓了,你就在為他想辦法,可是那個(gè)皇帝也是爹爹的女婿,大家都說他最疼阿姊了,但是他不僅不幫爹爹澄清,還下旨要盡快處決爹爹?!?/br> 任他絞盡腦汁,幼清都想不明白,他擰起眉心,“……為什么呀?” 為什么? 近年來天災(zāi)不斷,國庫入不敷出,再加之幼家的大手筆,光是幼枝入京時(shí)的百里紅妝,就已令薛蔚不安,更何況幼家的宅邸極盡奢侈——鎮(zhèn)宅獅由實(shí)心金打造而成,琉璃磚瓦,金磚鋪地,當(dāng)初薛白尚未踏足金陵之時(shí),就已經(jīng)對江南的這位幼百萬略有耳聞,更遑論后來又有江南遭遇旱災(zāi),幼老爺開倉放糧一事。 除此之外,自然還有幾分薛蔚忌憚自己的原由,饒是薛蔚再如何寵愛幼枝,比起這萬里江山,美人到底遜色幾分。 只是這些齟齬,薛白不打算說與幼清聽,他把苦惱不已的幼清拉進(jìn)懷里,“……笨清清。” 幼清睜大眼睛,委屈地控訴道:“娘親不開心,她說我傻就傻,你又沒有哪里不開心,不許亂說我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