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水碧什么也不曾說,她什么也說不出,就在沈唯的注視下她終于彎下了脊背低下了頭,帶著從未有過的恭敬和臣服啞聲開了口:“是,奴記下了?!?/br> 沈唯見此也就不再多言,她先前所言非虛,雖然她的確覺得水碧是個可用的,卻也不是真得就非她不可。倘若日后水碧再有上回那樣的事,那么她自然不會再用她…如今,她也只能希望水碧自己能想清楚。 她思及此待把水碧扶起身后也只是淡淡說道:“下去?!?/br> 等這話一落—— 她眼瞧著水碧看過來的眼神便又說了一句:“從明日開始,你便重新回來伺候?!?/br> 水碧耳聽著這一句才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待又朝人打了一禮才往外退去…只是在走到布簾處的時候,她還是不自覺得朝身后看去一眼。軟榻上的女子已經(jīng)重新翻起了書,她半側(cè)的身姿帶著天然的從容,就連面上也依舊是素日的清平。 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卻讓她生出了害怕… 這樣的害怕,往日她只有面對主子的時候才生出過。 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覺得或許主子對這位榮國公夫人的不同也并非是一件壞事,這世間的女子鮮少有人匹配得上主子,縱然有一兩個聰明的,可面對主子的時候也跟失了智一樣…就如那個楊家的小姐。 可里頭這個女人,她的從容她的手段,若她日后能在主子的身邊,或許會有所不同?水碧想到這便又垂了臉斂下了眼中的思緒,在沈唯朝她看來之前先打起了布簾往外走去。 … 等到六月中旬。 沈唯因著天氣太熱的緣故便越發(fā)不愿動彈了。 屋子里的冰雖然每日都不曾少,□□國公府這樣的大家,上頭的主子這么多,這冰雖然不少可總歸也算不得多,若是早間用得多了,這夜里自然也就沒了…沈唯倒是可以想法子去外頭買冰,可這樣行起事來實在太過扎眼。 今兒個用完晚膳,沈唯便穿著一身豆綠色的小衣和同色的綢褲坐在軟榻上打著扇。 身側(cè)的秋歡手里也握著柄扇,可即便如此,沈唯這身上還是起了一層薄汗…秋歡見她這般便輕聲說道:“這才六月,若是入了七月,主子夜里可怎么睡?”她說到這便又跟著一句:“不然讓回事處給您多備些冰?或是奴私下遣人去外頭給置些過來?” 沈唯耳聽著這一句卻搖了搖頭,雖然她掌著中饋,真要多拿些冰也無人敢說什么…可上頭的人行事沒了規(guī)矩,怎么還能指望底下的人能夠好好行事?越是當家做主便越要持身端正,這樣底下的人才能夠服氣。 至于去外頭買冰,一回兩回也就罷了,可次數(shù)多了,旁人不還是得知曉? 只是秋歡說得卻也不假… 如今就這樣了,再過幾日哪里還能夠耐得?。?/br> 沈唯只要想到這便覺得那股子燥熱又泛上了心頭,她索性也就不再去想,只重新往引枕那處靠去,而后便依著那外頭的晚風重新打起扇來…沒打一會,外頭水碧便打了簾子走了進來,她的手里握著一只紅木托盤,托盤上頭除了一碗涼湯外還有一只紫檀木的錦盒。 自打水碧重新過來服侍沈唯后,性子卻也收斂了許多。 起初幾日秋歡幾人與她相處得還不算融洽,后來沈唯恩威并重了一回后,幾個丫鬟也知曉她是個眼中揉不得沙子的,如今幾人相處起來倒也越發(fā)好了。這會眼瞧著水碧進來,秋歡還起身迎了人一回,待把那涼湯置于桌上后,她便問道:“這盒子里頭裝著什么?瞧著倒很是貴重。” 沈唯雖然未曾說話,目光倒也放在了那只盒子上。 水碧聞言便笑道:“奴也不知,先前去門房的時候正好瞧見跟著大公子出門的明路回來了,他說這是大公子特地給您尋來的,道您一定會喜歡…”等前話一落,她看著沈唯打扇的手一頓,便又輕聲跟著一句,卻是在幫陸起淮說話:“大公子跟著太子在外頭做公差也不忘您,他待您真好?!?/br> 秋歡聽著這句也笑跟著說了一句。 沈唯耳聽著兩個丫頭的聲音也未曾說話,她只是看著那只錦盒,而后才開了口:“他有心了…” 等前話一落,她便把手上的扇兒一停置于一側(cè),而后便接過那錦盒打開一看…錦盒并不算大,里頭放著一塊紅色綢布,而那綢布上頭便安放著一塊玉佩。 那玉瞧著像是古玉,上頭還刻有圖騰一類,瞧著倒像是一只鳳凰。而更為奇特的是,這塊玉佩握在手中便很是涼爽,倒是讓她原先燥熱的心也平復(fù)了許多。 秋歡不知這其中的奇特,待瞧見是這樣一方玉佩便笑說道:“這玉瞧著貴重,只是大公子也真是的,再過幾日他便回來了,等到那時再親自給您不就成了。這巴巴得讓人過來,也不知跑累了多少匹馬?” 水碧見識多,待瞧見這方玉佩后便輕聲說道:“奴曾經(jīng)聽人說過這世上有種玉佩可以根據(jù)人的體溫來生熱生冷,夫人手中這塊玉佩應(yīng)該就是他們所說的那類玉佩…這種玉佩鮮少出世,大公子也不知耗了多少心力才尋到的?!?/br> 其實她知曉有這樣的玉佩卻不是聽旁人說起,而是她原本就知道主子身上有這樣一方玉佩。 這塊玉佩和主子所佩戴的那塊本是一對,意義非凡,先前瞧見的時候縱然是她也忍不住怔了一回…她的確未曾想到主子竟然會把這塊玉佩交給榮國公夫人。 不過怔忡也只是一瞬,早在那個夜里,她便明白榮國公夫人于主子而言是不同的,只是不知道榮國公夫人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水碧想到這便又忍不住朝沈唯那處看去一眼。 沈唯雖然先前握著玉佩的時候便察覺到它的不尋常,卻也未曾想到這塊玉佩竟然會如此貴重。在現(xiàn)代的時候她倒是也從書上看到過有這樣的記載,只是卻從未親眼見到過,雖然不知陸起淮是怎么尋到的,可如今這塊玉佩于她而言就如及時雨一般。 有了這塊玉佩,這個暑日她倒是能過得自在許多了。 她把玉佩遞給秋歡卻是讓人替她戴上,等那塊玉佩貼在了皮膚上頭,原先的燥熱還真得漸漸散去… 秋歡先前替沈唯戴上的時候也察覺到了這玉佩的奇特之處,如今便掩不住驚嘆說道:“大公子還真是有心了,這樣的玉佩,奴是聽都沒聽說過,只怕宮里的娘娘都不一定有?!?/br> 沈唯如今沒了那股子燥熱,心緒也平了許多。 如今耳聽著秋歡這一句,沈唯便垂眼朝那塊玉佩上的圖騰看去,她的指尖輕輕滑那個圖騰,眼瞧著那上頭栩栩如生的鳳凰,她卻是又不自覺得皺了回眉:“這玉佩雖然好,可到底有些沖撞了?!?/br> 這個時代規(guī)矩森嚴,若是讓別人知道她佩戴這樣一塊玉佩還不知生出什么樣的事。 水碧聽她這般說道忙開了口:“這玉佩本就是貼身之物,平日有衣裳遮掩著,旁人也瞧不見…何況這到底是大公子的一番心意?!?/br> 秋歡也跟著幫襯起來:“是啊,若是大公子知道好不容易尋來的寶貝被您收起來,豈不是該傷心了?”等前話一落,她便又跟著一句:“何況夫人您最是怕熱,好不容易有了這樣一個寶貝,哪有為了那些規(guī)矩就委屈自己的事?” 沈唯聽著她們一言一語倒也未再多言,要讓她真得把這東西收起來,她心下也當真不舍得,罷了…她想到這便又囑托了兩人幾句卻是讓她們緊著嘴,沒得這事傳在外頭掀起什么風浪。 兩個丫鬟也知道這事情的緊要自是忙開口應(yīng)下了。 … 大抵是有了這方玉佩的緣故,沈唯余后幾日倒是覺得舒坦了許多,平日即便沒冰的時候也不覺得心煩意亂。 今兒個天氣較起前幾日倒是沒這么大的日頭,她在屋子里待久了又念及昨兒個李氏給她送來的荷花糕索性便領(lǐng)著水碧又帶了幾個小丫鬟卻是打算出門去采些荷花和蓮子。 底下的丫鬟見她難得起了興致自是早早把東西都備下了。 這會沈唯便由水碧扶著往外頭走去。 等到了那處自然也不用她動手,沈唯眼瞧著幾個小丫鬟樂呵呵得采著荷花和蓮蓬,她便倚在一側(cè)的圍欄上。 圍欄那處放著盛有魚食的盒子,沈唯瞧著底下的錦鯉有趣,索性便握了一把魚食朝那池中撒去,眼瞧著那一眾錦鯉躍出水面爭起食來,端得是一副生趣模樣,她臉上的笑意便又深了許多。 只是這笑意還沒掛多久,她便聽到身后傳來的說話聲。 這個微微上揚顯得有些尖銳的聲音,闔府上下除了王氏還會有誰?自從當日晉王登門后,王氏倒是也開始恢復(fù)成以往的活力,這人有活力了,行出來的事也就沒個邊際了,大抵是想秀下自己的優(yōu)越感,王氏如今每每見到她總要與她冷嘲熱諷幾回。 沈唯耳聽著那處的聲音一停,她心中估算了下,將將數(shù)到“三”便聽到身后傳來王氏的聲音:“大嫂今日倒是舍得出門了?早知道您今兒個肯出門,先前我就帶您一道出去了…您都不知道這外頭是多么的熱鬧?今兒個戶部尚書的夫人生辰特地在晉江樓擺宴,那場面可真夠大的。” “這晉江樓如今又出了些新花樣引得一眾皇孫貴族紛紛前往,那尚書夫人可是提前一個月預(yù)定才能定到位置…” 王氏說完前話眼看著沈唯的身影似是可惜又似是嘲諷得繼續(xù)說道:“可惜大嫂日日待在府里卻不知外頭的光景已變了多少了?!?/br> 晉江樓的事又有誰會比她更知曉? 這主意是她出的,即便她不出門也能夠知曉如今那處是副什么狀況,因此耳聽著王氏說起這番話,沈唯心中倒著實覺得有趣…她笑了笑,待把手中的魚食又朝那河中撒了一把便把盒子置于一側(cè)的圍欄上轉(zhuǎn)過身。 她接過水碧遞來的帕子擦拭著手,目光放在王氏的身上轉(zhuǎn)了一回,眼瞧著王氏的容色變得越發(fā)不自在她才輕笑道:“二弟妹既然覺得那處好便多去瞧瞧?!?/br> 等這話一落—— 沈唯便也懶得搭理王氏,眼瞧著那處幾個小丫鬟也采好了便又同王氏說道一句:“好了,這大熱天的,我也該回去了…”她這話說完便當真不再理會王氏,施施然得轉(zhuǎn)過身由水碧扶著往陶然齋走去,徒留下王氏和她的丫鬟。 王氏眼瞧著沈唯離去,面上的神色還是有些不好。 這個女人以前最喜歡熱鬧又受不得激將,如今也不知是吃錯了什么藥,無論和她說什么都跟砸在棉花上半點也使不上力。不過想著今兒個和幾位尚書夫人的會面,她面上便又重新掛起了笑意。 如今起宣越發(fā)受晉王器重,連帶著她的身份在汴梁城中也水漲船高。 且讓沈氏再得意些,總有一日這榮國公府會是她說了算,等到那時,有她好果子吃…她想到這便也不再理會沈唯的態(tài)度,眼瞧著人穿過小道便也由丫鬟扶著朝西院走去。 … 等回到陶然齋,幾個小丫鬟按著沈唯的吩咐把荷花和蓮蓬送去小廚房讓廚娘做荷花糕和蓮子粥,而沈唯卻是由水碧服侍著重新凈了回面便坐在了軟榻上。 屋子里仍舊放著冰,水碧一面輕輕打著扇一面是同人說道:“前幾日奴去了一趟,如今的晉江樓比起以前的確熱鬧了許多,施管事說這都是您的功勞,他還與奴說了您許多好話。” 沈唯耳聽著這話也只是淡淡笑了笑,她側(cè)倚在身后的引枕上,待翻了一頁書才同人說道:“我與他也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br> 等這話一落—— 她察覺到脖子上系著的那塊玉佩泛出的涼意便又問了一句:“大公子可曾說何時回來?” 水碧聽她問起陸起淮的事,手上打扇的動作未停,口中卻是恭聲回道一句:“前幾日大少爺遞了信來,應(yīng)該明日便能回來了…” 沈唯先前也不過隨口問起,如今聽著這個回答也未曾說道什么,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每回她問起陸起淮的事時,水碧的態(tài)度總是有些過于恭敬…這樣的恭敬若是放在其他丫鬟上頭倒也沒什么,可水碧這個性子? 她想到這便抬了眼朝人看去。 水碧見她看來,打扇的動作一頓,口中卻還是如常問道:“夫人,怎么了?” 沈唯眼瞧著水碧面上依舊是素日的神色,就連眼中也沒有別的情緒,或許是她想多了也不一定…她思及此便又搖了搖頭,道了一句“無事”。 而后她便重新低下頭翻起書,旁話卻也不再多說。 作者有話要說: 水碧:我是助攻1ing(希望主子早日抱得美人歸) 秋歡:我是助攻2ing(希望大公子和夫人母慈子孝,真母慈子孝?。?/br> 桃發(fā):你助攻,我助攻,小淮早日抱沈姐歸e=e=e=(~ ̄▽ ̄)~ 第58章 秋歡從小廚房端來荷花糕和蓮子羹的時候,沈唯已經(jīng)歇了一個午覺。 這會她正坐在銅鏡前由水碧服侍著重新挽了個尋常的發(fā)髻, 她一面是挑了支簡單的碧玉簪遞給水碧, 一面是朝秋歡吩咐道:“老夫人和七姑娘那處送些過去,記得過去的時候與七姑娘身邊服侍的說道一聲, 蓮子羹性涼又用了冰, 可不能多用。” 秋歡耳聽著這話自是忙應(yīng)了“是”,等她退下, 沈唯才又朝水碧問了一句:“五少爺和六姑娘如今可還在家中?” 五少爺和六姑娘說得便是三房的兩個孩子, 自從陸步巍去后, 這兩孩子便被送去了外祖家, 平日也鮮少回來…這還是前幾日陸步侯又發(fā)了一場病,兩個孩子才被接了過來。 水碧聽她問起便恭聲回道:“今晨韋家已遣人來接了,道是韋家老太太這些日子又病了吵著要見這雙外孫…” 等這話一落,她替沈唯插好了簪子才又說道:“這三房的太太也當真是個怪人,就算韋家老太太再喜歡這雙外孫,哪有真得把自己的兒子女兒送去外祖家養(yǎng)著?雖說三爺?shù)牟〉拇_是個大事,可這樣小的孩子離了家,她也不心疼?” 沈唯耳聽著這一句卻未曾說話,她只是看著銅鏡中的自己。 但凡生為人母又豈會真得舍得把自己的親生骨rou送去別處養(yǎng)?只是韋桑柔心中明白如今這樣的局面, 她若是把這雙兒女留在家中反倒不利,倒不如遠遠就把人送走也省得遭了人惦記。 她想到這卻是又嘆了口氣。 水碧卻不知她是怎么了,剛要發(fā)問便聽得沈唯已開了口:“讓小廚房再備一份糕點,我去瞧瞧她,也去看看三弟如今可好全了。” 沈唯發(fā)了話, 水碧自然也不會多言,她恭聲應(yīng)了一聲,而后便去外頭先安排起來了…等到外間有人拿來了東西,水碧便扶著沈唯往三房走去。 三房和長房相隔也不算遠,待穿過一段九曲長廊再邁入一條小道便到了。沈唯眼瞧著那塊門匾上寫著的“蓬萊齋”三個字,上回來時,正是陸步侯發(fā)病的時候又是夜里,她瞧著也不真切,如今眼看著這四處光景雖然看著寫意松散,實則卻很是生動有趣。 她循目朝四周看去,眼前的一草一木好似都是由人精心修剪過的,倒是給這炎熱的夏日多了一抹靜謐。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