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沈唯昨夜心里摻著事,一夜都未曾睡好。 秋歡一面服侍著人凈著面,一面是不自覺得朝沈唯看去,她心中卻是覺得奇怪,夫人是有什么心事嗎?昨兒個她在外間守夜聽夫人翻了好幾次身,倘若不是夫人不喜歡她們夜里進去,她真想進去問一問夫人是怎么了? 昨兒個進宮的時候還好好的,可自從出了宮后,夫人看起來便有些不對勁。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倘若是以往,秋歡這樣明目張膽得打量,沈唯自然早有察覺,可如今她心思亂得很,哪里顧得上這些?沈唯雖然手里握著帕子擦拭著手,可心中思緒卻是沒個間斷,發(fā)現(xiàn)陸起淮這樣一個秘密,難保他不會殺人滅口。 要是她不曾記錯的話,書中原身差不多也是這個時辰被送去寺廟,難不成她還是沒能逃脫這個宿命? 沈唯想到這,握著帕子的手便又是一頓。 秋歡看著沈唯這幅模樣越發(fā)覺得奇怪,她剛想張口說話便見水碧打了簾子走了進來,她的手里握著一封信,只是還不等她說話,外頭便又有丫頭急匆匆得打了簾子進來稟報:“夫人,三爺暈倒了?!?/br> 陸步侯近來鮮少發(fā)病,原本家中也過了一陣太平日子,倒是未曾想到如今竟然又發(fā)病了…沈唯念著謝老夫人又念著韋桑柔,心下一時也沒了心思先去理會這些,左右如今陸起淮還不知道…她想到這便放下了手中的帕子,而后是開口說道:“我過去看看?!?/br> 等沈唯走到三房的時候,那里已圍滿了不少人。 除去三房原本伺候的人,謝老夫人和王氏也在,而屋中進進出出的除了丫鬟婆子還有幾個背著箱子的大夫…因著陸步侯的病,家中一直是有大夫坐鎮(zhèn)的,唯恐人出個什么事還得去外頭尋費了時間。 沈唯受了眾人的拜見往里頭走去,眼瞧著屋中氣氛緊張,每個人的面上神色都不算好,心下便也跟著一沉,她先拜見了謝老夫人,而后是又受了韋氏和王氏的禮。 等禮數(shù)盡全—— 她剛想說話,外頭便來了個人稟報道是:“有位姓杜的大夫說奉了大夫人的命來給三爺診治?!?/br> 作者有話要說: 沈唯:愁鴨,難道還是躲不過宿命要死在佛堂? 小淮:我精心設(shè)計誘你入局,只想讓你發(fā)現(xiàn)我喜歡你,你卻以為我要殺你? 第76章 這話一落—— 屋中眾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沈唯的身上。 沈唯似是也有些怔忡, 只是還不等她說話,那外頭候著的丫鬟卻是又跟著一句:“那位杜大夫自稱是喚杜岐山?!?/br> 杜岐山? 這個名字實在太過熟悉了些, 熟悉到就連沈唯也知道這個人。 當(dāng)初韋桑柔和她說過杜神醫(yī)的事后,她特地遣人去了解了下,知曉那位杜神醫(yī)名叫杜岐山是京州人士。他幾十年前因為就診了幾個垂死之人而出名,只是幾十年過去再無人探尋到他的蹤跡,這個杜神醫(yī)也就跟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這些年, 榮國公府不知耗費多少人力物力去找尋杜岐山的蹤跡都未能尋到此人。 因此后頭大多人也只是當(dāng)這位杜神醫(yī)只怕早就不在人世, 若不然這好生生得一個人怎么會怎么尋都尋不見?可偏偏此時卻出現(xiàn)了一個自稱叫杜岐山的人,還說是奉沈唯的命? 屋中眾人皆朝沈唯看去,謝老夫人更是直接問出了聲:“歲歲,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這位杜大夫可是, 可是…”或許是太過激動的緣故, 她竟然一時說不出下去, 卻是等了許久才終于說了個全:“可是傳說中的杜神醫(yī)?” 韋桑柔雖然不曾說話, 臉上也帶著掩不住的激動,一雙目光更是一錯不錯地朝沈唯看去。 沈唯眼看著眾人看過來的視線卻是還未曾回過神來, 她哪里認(rèn)識什么杜神醫(yī)?還有先前那丫鬟怎么說的,說這個杜大夫還是奉她的話來的?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她這廂不說話—— 王氏倒是先開了口:“大嫂莫不是被什么江湖郎中騙了, 那杜神醫(yī)大家可都只是聽過他的名字,誰也不曾見過他,可別又是個騙吃騙喝的騙子?!彼@話一落便又朝謝老夫人看去,語氣較起對沈唯的倒是恭敬了許多:“母親,您忘了前幾年的事了?那些江湖郎中知曉咱們在尋杜神醫(yī)便都編了名字來咱們府里騙吃騙喝, 要讓他們救三弟卻是一個真本事都沒有。” “我看呀——” 她說到這是又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才又朝沈唯看去,聲調(diào)微微上揚,連帶著面上也泛了幾分輕嘲:“大嫂準(zhǔn)是被人騙了,也是,大嫂到底還年輕,不知這人心險惡?!蓖跏线@話說得好聽,可話里話外卻都是在說沈唯年紀(jì)小,不知好惡。 倘若沈唯只是一個尋常內(nèi)宅婦人也就罷了,可偏偏她卻是榮國公府的國公夫人。 堂堂士族大婦,若連識人也不會又怎么管好一個家? 沈唯自然也知曉王氏此言何意,只是現(xiàn)下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杜岐山的事,何況在這個時候也沒必要同她爭口舌之辯,因此她什么話也不曾說。 也許是王氏的話驚醒了屋中眾人,謝老夫人和韋桑柔原先面上的激動都跟著隱沒了下去,是啊,那位杜神醫(yī)可從來不曾有誰見過,誰知道這位杜岐山又是哪個杜岐山?相較韋桑柔,謝老夫人面上的神色卻越顯頹然。 這么多年她從未放棄過,可老三的身子卻是一日比一日差。 她想起先前幾個大夫的話,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老三的身子只能靠吃藥拖著,等到哪一日連藥也不管用了,那就真得到了撒手人寰的時候了。謝老夫人縱然平素再堅強,可到底也是一個母親,想到這些,她面上的神色卻是越發(fā)頹然起來。 不過想著王氏先前所言,謝老夫人還是強撐著身子骨說道一句:“歲歲也是好心。” 沈唯耳聽著這一句,心下還是起了幾分感動。雖然不知那位杜岐山究竟是怎么回事?不過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開了口:“母親,外頭那位杜大夫是不是杜神醫(yī),等他給三弟診治過不就知道了…”等這話一落,她是又朝里間看了一眼,緊跟著是又一句:“三弟的身子,多個機會總是好的?!?/br> 她這話說完—— 謝老夫人還未曾開口,倒是韋桑柔先說了話:“母親,大嫂說得有道理,不管他是不是杜神醫(yī),多個人診治總歸多個希望,三爺…”她念道這個名字的時候,眼中有化不開的柔情:“他也不差這一試了?!?/br> 兩個兒媳都開了口,謝老夫人自然也就不再多言,就如她們所言,多個機會就是多個希望,何況人都來了也沒有讓人侯在外頭的道理…謝老夫人想到這便又收斂了面上的神色,而后是同外頭候著的丫鬟說道:“快去請杜大夫進來。” 那丫鬟聞言便忙應(yīng)了一聲,待給幾人打過禮后便去外頭傳人了。 等到丫鬟退下—— 沈唯便先扶著謝老夫人入了座,而其余幾人也都跟著坐在了圈椅上。 屋子里靜悄悄得,無人說話,靜得仿佛落下一根針也能聽見似得,大家都在等著那位名喚“杜岐山”的大夫進來,就連王氏也未曾開口…不過相較起旁人的擔(dān)憂,王氏更多的卻是看好戲。 那位杜神醫(yī)不過是早年名聲遠(yuǎn)播,可如今過去這么多年了,誰還知道這世間有沒有這么個人? 更何況沈氏這個女人平日鮮少出門,她能認(rèn)識什么神醫(yī)?現(xiàn)在她們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到得那時,看沈氏怎么收場。王氏想到這,臉上的笑卻是又?jǐn)U散了幾分,只是她終歸還記得現(xiàn)下是個什么狀況,若是讓謝老夫人瞧見她這副模樣必定饒不了她,她想到這便也收斂了面上的神色。 沒過一會—— 那丫鬟便領(lǐng)著人過來了。 眾人聽到腳步聲自是忙站起了身,只是眼看著站在丫鬟身后的那個人,眾人的話便都被梗在了喉間。 來人一身灰色道袍,形容蕭索,不僅是衣裳破舊,頭發(fā)也亂的很,他手里除了個破舊箱子,就只在腰間系了個葫蘆…這幅打扮不說有神醫(yī)的模樣,就連一個大夫該有的樣子也沒有。 那人好似并未察覺到眾人看過來的視線,剛剛走進屋子便皺了眉:“怎么這么多人?” 等這話一落,他是又看了眼四處,緊跟著是一句:“病人呢?在哪里?” 謝老夫人到底是見慣了事,雖然瞧見這位杜大夫的模樣的確是愣了一回,可還是客客氣氣得喊了他一聲:“杜大夫…”她這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我兒正在里間,勞請大夫移步里間,以南,你帶杜大夫進去?!?/br> 杜岐山耳聽著這話,面上的神色也沒有半點收斂,仍舊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樣。 不過話倒是未再多說一句,只是跟著以南的步子往里頭走去。 等到杜岐山被以南引著走到了里間,王氏終于還是不高興得出了聲:“這什么人???提著個破藥箱就敢說自己是大夫…”她一面說著話一面是轉(zhuǎn)向沈唯繼續(xù)說道:“大嫂,不是我說你,就這么個人,你竟然也能相信他是神醫(yī)?” “這人可比以前那些騙吃騙喝得還不如?” 她這話一落—— 謝老夫人便不高興得瞪了一眼過去:“不管是不是,先等著?!彼f這話的時候,雖然神色未變,可聲音還是沉了些許…這個兒媳就是這樣,完全分不清場合說話,就算他真是騙吃騙喝,可既然如今人已請進來了,哪有當(dāng)著人說這樣的話? 王氏耳聽著這話有心想說什么,可眼看著謝老夫人那副面貌卻又不敢多言。 她埋下了頭乖乖重新回了座位,只是心下還是怪老太太偏頗,倘若今日是她領(lǐng)著這么一個人進來,指不定要被怎么數(shù)落?她想到這對沈唯和謝老夫人的不滿便又多了幾分。 因著謝老夫人置了一回氣,余后屋中眾人倒是也未再說話只是重新回了座位,目光卻都是放在里間的那塊布簾上…約莫過了有兩刻功夫,那布簾便被人打了起來,打先的就是杜岐山。 杜岐山眼看著屋中這一眾人還是不自覺得皺了眉。 謝老夫人倒是不在意他的態(tài)度,只要他真得有本事,且不說這幅冷面冷眼,就算讓她給他磕頭,她也愿意。因此眼瞧著杜岐山出來,她便忙起身迎了過去,口中是緊跟著一句:“杜大夫,我兒還有救嗎?” 杜岐山眼看著面前這位老婦人,大抵是覺得她的態(tài)度不錯便開了口:“他運氣不錯,要是再過幾年就真得回天乏術(shù)了,好在今日遇見了老夫?!?/br> 王氏耳聽著這話心下便越發(fā)認(rèn)定這和以前那些江湖郎中都是一路貨色,沒什么本事還愛裝大頭,不過念著先前謝老夫人的話,她到底還是閉緊了嘴不曾說話??伤徽f話,面上的神情卻是掩不住的,還有其余一些丫鬟、婆子也是這樣一幅神色。 真得是見多了江湖郎中,他們對這樣的話實在是免疫力。 杜岐山自然也看出了她們面上的神色,不過他也懶得理會這些,等前話一落他是又跟著一句:”我先前寫了幾個藥方,該怎么吃也都寫在上頭了,你讓他按照上面的吃?!彼恼Z氣淡漠,說話也很是直白利落,等前話一落便又跟著一句:“近段日子老夫都會住在汴梁,每隔半個月會過來替他診治一次?!?/br> 謝老夫人耳聽著這話卻是一怔,聽杜岐山這話的意思是不住在府上?還是只是推托之詞?她想到這便看著杜岐山溫聲說道:“杜大夫不如住在府上?外頭的客房都是一致有人打掃的,何況有您在府上,我心里也能放心。” 原本眾人以為,這老頭必定會應(yīng)允。 畢竟那些江湖郎中行坑蒙拐騙,能有一個地方好吃好喝供著誰會想往外頭走?哪里想到這位杜大夫耳聽著這話卻是不高興得擺了擺手,連帶著語氣也頗為嘲諷:“老夫可住不慣你們這些高門大宅,再說他今日傍晚便會醒,日后也只是喝藥泡藥湯,我留在此處也無什么用?!?/br> 杜岐山這話說完便收起了自己的藥箱,跟著是又淡淡一句:“我住在七遠(yuǎn)巷十八號,你們?nèi)蘸笕粲惺裁词戮腿ツ抢飳の??!?/br> 等這話說完,他也不再理會眾人徑直往外走去。 屋中眾人皆被他這一番話語和動作弄得一怔,她們的確未曾想到杜岐山竟然會真得走,難道這位杜大夫真不是坑蒙拐騙的江湖郎中?眾人還在怔忡之中,倒是沈唯先回過了神,他眼看著杜岐山離去的身影想著心中的那抹疑惑便與謝老夫人說道:“母親,我去送下杜神醫(yī)。” 謝老夫人耳聽著這話倒是也回過神來,她眼看著杜岐山越走越遠(yuǎn)的身影忙點了點頭。 沈唯見此也就不再多言,只是跟著杜岐山的步子往外走去,那杜岐山先時走得快,后頭好似知曉有人會跟出來便放慢了步子,等到沈唯跟上了他的步子還不等她說話,杜岐山卻率先停下步子打量她:“你就是榮國公夫人?” 他這話雖是問句,語氣卻很肯定。 沈唯也未曾避諱只是與人點了點頭,而后是客客氣氣得與人說道:“杜大夫應(yīng)該也知曉我出來的原因…” 她是真得覺得奇怪,這個杜大夫看來的確有些本事,或許真有可能是傳說中的那位杜神醫(yī),可她從未見過他,他又怎會奉她的話?沈唯想到這便又跟著一句:“我和杜大夫素味平生,不知杜大夫今日究竟是奉誰的話來得?” 杜岐山聞言卻不曾說話,他是細(xì)細(xì)打量了一回沈唯,而后才笑著說道:“你這個小女娃倒是個好福分的,那個小子費盡心思把我尋來還特地紆尊降貴親自來拜見我,未曾想最后卻把這個名聲給了你?!?/br> 沈唯耳聽著這話,心中的疑惑卻是更深了,小子? 只是還不等她問,杜神醫(yī)卻不再與她多言,只是擺了擺手便往外走去。沈唯眼看著杜岐山越走越遠(yuǎn)的身影,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未再追上去,只是眼瞧著人穿過小道便重新往屋中走去。 屋子里。 沈唯剛剛跨進門檻,便聽到王氏勸著謝老夫人:“母親,杜神醫(yī)的事本就不可聽信,何況那個老頭看起來瘋瘋癲癲的,難不成真要拿這樣的藥方去救三弟?三弟現(xiàn)在的身子可經(jīng)不起折騰了,這要是出個什么差錯,三弟可如何是好?” 事關(guān)自己兒子的身體,謝老夫人不免也有些猶豫。 沈唯自然知曉謝老夫人心中在想什么,便溫聲與她說道:“母親不如把這個單子先給宮中的太醫(yī)看過?倘若無事的話再給三弟服用也不遲。” 謝老夫人耳聽著這話倒是也未再說什么,她雖然覺得那位杜大夫與其他江湖郎中不同,可心中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對方便是杜神醫(yī),因此保險點總是好的。她想到這便同身側(cè)的以南說道:“你明日拿著我的牌子讓人去宮中請李院判來家中一趟?!?/br> 至于其他,她也未再多說,只是在臨走的時候朝那里間又看去一眼,而后是撐著疲憊的身體往外走去。 謝老夫人走了,韋氏又要去照顧陸步侯,沈唯和王氏也就沒了再待下去的必要…沈唯剛由秋歡扶著出門便聽到王氏說道一句:“大嫂為了穩(wěn)固自己的地位還真是費盡心思,如今連這種坑蒙拐騙的人也敢領(lǐng)進家中了,你也不怕治壞了三弟?” 沈唯先前不想多言,一來是不確定杜岐山的身份,二來是不想同人在謝老夫人和韋氏的面前吵,可這卻不代表著她要一直忍受王氏,因此耳聽著這話她便止了步子…沈唯的手撐在秋歡的胳膊上,脊背挺得很直,面上什么神色也沒有。 她不說話的時候,模樣很是駭人,就連王氏也忍不住被她這幅模樣駭了一跳。 王氏的手撐在暗香的胳膊上,步子止不住往后退了幾步,口中也是結(jié)結(jié)巴巴的一句:“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沈唯的聲音沒什么情緒,眼看著王氏這幅模樣,一雙好看的杏目中卻是泛起幾分冷嘲:“二弟妹要謹(jǐn)記自己的身份,只要我在家一日,在這個位置一日,那就是你的長嫂…日后說話行事,你心中該先計較一番?!?/br> 她一面說著話一面是朝王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