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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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少東家放心,這案子因為是帝國首樁,我們指揮使接到內(nèi)閣首輔大人親筆信,要求務(wù)必嚴(yán)查,所以不管是哪處地皮,只要該翻的,都要翻一遍,就是把泉州城挖地三尺,也要將那幾個搶匪給挖出來。這也算是殺雞儆猴之法,否則的話,以后豈不是人人都敢拿著火槍光天化日之下明搶明奪銀號?” 寧霜聞言眉頭漸開,似是略放下些心,一旁傅沖卻仍是心存疑慮,問道:“崔大人,傅某此言或有冒犯,但是實在不吐不快。據(jù)傅某所知,泉州城有二十幾萬戶,人口應(yīng)在六十萬以上,大人才用七天就查了大半,速度之快固然令人佩服,可是,不會有所疏漏嗎?” 聞得此言,一直肅著臉一副公事公辦模樣的崔執(zhí)臉上竟是浮出笑意,答道:“若是挨家挨戶搜查,那當(dāng)真是搜一年也搜不完??墒?,錦衣衛(wèi)卻不是這么搜的,若想知道得更細(xì),問問府上的薛總旗便是,據(jù)本官所知,薛總旗這些日子也沒閑著,想來總該也有所斬獲。不過,還望少東家轉(zhuǎn)告薛總旗,這事不在他的轄區(qū),請勿壞了錦衣衛(wèi)的規(guī)矩,不然,后果他心里明白?!?/br> 寧霜裝糊涂道:“這事與薛懷安有什么關(guān)系,他是我朋友,在我家做客,見我有難,幫忙出謀劃策可是犯了王法?” “少東家問問薛總旗就能明白?!闭f到這里,崔執(zhí)又頗有深意地看了傅沖一眼,繼續(xù)道,“還有就是提醒各位,這事情是官家的案子,不論是刑偵調(diào)查還是抓捕定罪,都只有讓我們緹騎按照大明律來經(jīng)辦才是正途,那些江湖手段還是少用為妙。如果用了,能解決問題自然可喜可賀,但是解決不了問題還觸犯到律法,豈不是得不償失!” 寧霜聽崔執(zhí)說完,客氣地敷衍了幾句,崔執(zhí)便起身告辭。寧霜送了客,只覺得心中疲累,轉(zhuǎn)身欲回房休息一會兒,手腕上卻是一緊,原來是被傅沖握住了。 “霜兒,我想崔大人說的有一點很對,我們的確不方便麻煩薛兄,反正現(xiàn)在看來,他所做的也僅此而已,不如以后的事情就由我全權(quán)負(fù)責(zé)吧?”傅沖懇切地說。 寧霜心頭累得緊,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地說:“還是由他來吧,我相信他總有辦法。夫君,你多從旁協(xié)助便是?!?/br> 寧霜說完,抽出被握緊的手,沖下人吩咐道:“如果薛大人回來,請他來涼閣?!闭f完,便快步向后院兒走去。 薛懷安還未到?jīng)鲩w,遠(yuǎn)遠(yuǎn)便聽見有錚錚的琴聲流轉(zhuǎn),抬眼望去,涼閣的翠色紗簾半垂,依稀可見寧霜半倚在涼榻上,閉目靜聽著悠遠(yuǎn)恬靜的琴聲。彈琴之人背對著薛懷安,故而只得一個背影,然而那樣瀟灑的撫琴之態(tài),在這寧府大約除了陸云卿便再無他人。 夏日炎炎,疏淡的月琴聲卻叫人心生涼意,讓薛懷安不由得放慢腳步。就在他快要走到?jīng)鲩w的時候,琴聲戛然而止,陸云卿縱身站起,一個跨步?jīng)_到寧霜身前,不等她有所反應(yīng),長臂攬住她后背,彎下身,驟然貼近她的面孔。寧霜霎時睜開雙眼,與面前男子四目相對,神色羞怯而迷亂。 薛懷安驚得站在原地,不知是該退還是該進(jìn),正在猶豫的當(dāng)口,卻見寧霜手上猛地使力,推開陸云卿,道:“抱歉,我在等朋友?!?/br> 陸云卿隨即松開手,笑道:“那好,這就告辭了,我是說后會有期,明日走得早,恐怕見不到了?!?/br> “嗯,后會有期?!睂幩獢n了攏鬢邊碎發(fā),低低說,眼睛瞥向一邊,不去瞧那目光灼灼的男子。 陸云卿伸出手,在她緋紅的臉上輕輕一撫,轉(zhuǎn)身離開,這才看見了門口處不知所措的薛懷安,禮貌地一點頭,抬步離開了涼閣。 寧霜見了薛懷安,神色有些尷尬。薛懷安倒是舒了口氣,望向遠(yuǎn)走那人步態(tài)風(fēng)流的身姿,忍不住感慨:“我說寧二,這人算是被你拒絕了吧,那怎么還能這么跩?做男人,當(dāng)如此。” 寧霜拿起一個竹涼枕砸向薛懷安,啐道:“胡說什么呢你,不是你想的那樣?!闭f完,她站起身,也往陸云卿走遠(yuǎn)的方向看去,低低嘆了口氣說,“明早他就走了,葉大戲班子收拾起來麻煩些,后天才啟程,他們回帝都大約就要成婚了吧。” 薛懷安面色一沉,雖然早就知道那兩人的關(guān)系,可是心里沒來由地不痛快,道:“這人太風(fēng)流,你該告訴葉大?!?/br> 寧霜挑眉笑笑,轉(zhuǎn)身又坐回涼榻上,說:“你當(dāng)她不知道嗎?女人執(zhí)迷不悟的時候誰勸也沒用。你倒是好人,可惜你在她面前話都不敢說,她怎么會看得上你?!?/br> 這話一下戳在薛懷安的軟肋上,叫他半天不再言語。 寧霜見這平時嬉皮笑臉的一個人忽然沉了臉,杏眼一瞪,故作驚訝地說:“我說,你對她的喜歡不會是超越戲迷了吧?” 薛懷安一時無法回答,自己也說不清這到底是怎樣一種喜歡,猶記得少年時代第一次看見葉鶯鶯在臺上唱戲時的那種驚艷與仰慕,然而也明白那不過只是世間最虛幻的愛慕。原本終生只得隔著一個舞臺,把她敬作心中的女神,不料寧霜竟然能把女神從舞臺上拉到他面前,倒叫他混亂不已。 好在寧霜此時無心和他討論風(fēng)月,很快轉(zhuǎn)換了話題,道:“崔執(zhí)剛才來過,讓我提醒你別破了錦衣衛(wèi)的規(guī)矩?!?/br> “不妨事,現(xiàn)在他說不了我什么?!?/br> “對了,他說這七天就清查了大半泉州城,你說可信嗎?” 薛懷安沒有立時回答,在心里計算一番,才道:“大約是可信的,我們錦衣衛(wèi)搜查時并非如你想象那般挨家挨戶翻個底兒朝天,而是自下而上同時又自上而下齊頭并進(jìn)篩查,如果碰上頭腦清晰調(diào)度有方的指揮者,這二十萬戶大約半月能篩過一遍吧?!?/br> “這么快?不會有所疏漏?”寧霜仍是覺得不可信。 “看是什么人主持調(diào)度了,若是崔執(zhí)的話,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疏漏?!毖寻舱f完,見寧霜眼里仍是不信服之色,又解釋道,“錦衣衛(wèi)平日里對戶籍都有嚴(yán)格監(jiān)察,雇用在各個街巷的力士,大都是兩代以上就居住在那里,且對于周圍各家各戶的情形相當(dāng)熟悉之人。最先篩查時,就會把那些諸如孤老病殘根本無法作案的人家除去,這便是自下而上的篩查,其實靠的是平常的積累。至于這自上而下的篩查,那就看這負(fù)責(zé)的錦衣衛(wèi)精明到何種程度了,像這次劫案,搶匪雖然精心算度,可惜卻敗在沒能跑出城,如此的話,即使他們留下的線索很少,也足夠崔執(zhí)把這些人從城中挖出來?!?/br> “崔執(zhí)哪有這么神奇,你不是說你都找不到線索嗎?” 薛懷安臉上掠過苦笑,道:“我只是一個人查案,他們有多少人啊,很多對我來說無用的線索,對他們都有用得緊呢。比如說,這搶匪使用馬匹,此事很難藏住的,如果養(yǎng)在自家院子里,草料糞便進(jìn)出那么多,至少那條街巷里的力士會知道吧,所以,有養(yǎng)馬的人家就會重點被查,這一個線索,大約就能幫崔執(zhí)除去十萬戶不大可能的人家。還有,為了不讓錦衣衛(wèi)能追蹤到馬匹買賣的記錄,這些馬身上被馬販子烙下的記號都被重新燙花了,這本是搶匪思慮周到之處,可是卻也給了崔執(zhí)線索。朝廷只要求馬商保留馬匹買賣記錄一年,超過年限便可由馬商自行銷毀,既然搶匪這么怕被追索,顯然是這些馬買來不到一年,再看那個被燙花傷處的愈合程度,可以推算出大約是一個月前被燙花。那么崔執(zhí)會吩咐各處力士著重報告各自管區(qū)內(nèi)一個月前添置新馬的人家,另一方面,也會有錦衣衛(wèi)取得這幾個月各個馬商的買賣記錄,對那些諸如一次買馬四匹或者以上的記錄會特別追根溯源。此外,那些對我無用的線索還有諸如紅磷等限制化學(xué)品的購買記錄等。寧二你明白了嗎,這每一條線索對于崔執(zhí)來說就是一個篩子,用過一次,這篩子里剩下的東西就少一些,只不過,織就這篩網(wǎng)卻是需要大量錦衣衛(wèi)人力的。崔執(zhí)頭腦清晰,督御下屬有方,按照他的條理邏輯,分區(qū)分類重點突破,七天搜查過半,半月翻遍全城絕非虛言,也絕不會只有速度卻沒效率?!?/br> “明白了,這么說來,我只要耐心等著崔大人就好,薛三兒,你這是給我吃定心丸呢吧?” 寧霜雖然這樣答,臉上的陰云卻一絲也未散去,薛懷安看在眼里,知道自己的這顆定心丸顯然作用不大,憐惜地拍拍她肩頭,道:“別著急,這種事,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就有轉(zhuǎn)機(jī)了?!?/br> 轉(zhuǎn)機(jī) 薛懷安未承想,兩日之后,所謂轉(zhuǎn)機(jī)竟然真的出現(xiàn)了。 寧霜將書信交到薛懷安手上,問:“薛三兒你看看,我們是不是該答應(yīng)?” 書信是匪人差街邊頑童送到德茂店伙計手上的,內(nèi)容簡單,不過是要寧家用兩萬銀圓贖回被搶走的所有物件,如若答應(yīng),便在德茂門口放一盆紅色木槿花。 “就是說,以十分之一的現(xiàn)銀就能贖回所有東西?”薛懷安放下信,不大相信地向?qū)幩_認(rèn)。 “那些東西可不止價值二十幾萬兩,要是物主故意索價,要我們德茂雙倍賠付,還不知要賠出去多少。所以無論怎么想,要是兩萬兩就能贖回來,實在是合算的買賣?!睂幩?。 “只是天下怎么會有這么白來的便宜?”一旁的傅沖雙眉緊鎖,似是滿心疑問,“二十萬兩,足可以蓋起一座設(shè)備最好的煉鋼廠,兩萬兩能做什么?” “兩萬兩,可以在惠安那小地方建印染坊二十座,或者在泉州最繁華的大街開酒樓兩座,其實也不是小數(shù)目。你家是做銀號買賣的,應(yīng)該清楚現(xiàn)在的錢永遠(yuǎn)比未來的錢更值錢。二十萬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出手干凈的珠寶不見得比這兩萬現(xiàn)銀更吸引人?!毖寻裁嫔届o地回答道,心里卻有個郁悶的聲音低嘆:兩萬兩還是我一百年的俸祿,開銀號的人真是不拿豆包當(dāng)干糧。 “這么說來,這些人是害怕珠寶不好脫手,所以寧可以不到十分之一的價錢換成現(xiàn)銀?”寧霜問道。 “他們的目的我不清楚,只是,我想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他們解決不了,就不敢來要這筆錢。” “什么問題?” “銀票他們自然不敢要,所以要現(xiàn)銀,可那就是一千二三百斤的重量,他們怎樣把這么重的現(xiàn)銀安安穩(wěn)穩(wěn)運走呢?” 這天傍晚寧霜坐著馬車離開德茂銀號的時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店門口開得如火如荼的紅色木槿,才放下心,將頭靠在車壁上小睡一會兒。車子有些顛簸,寧霜不知不覺將頭一歪,靠在了傅沖肩上。傅沖有些尷尬地抬眼看看坐在對面的薛懷安,薛懷安回以一笑,轉(zhuǎn)過頭,盯著車窗外的街道出神。黃昏時分,泉州街頭人潮涌動,馬車行得極緩,隔著半透明的玻璃看去,每個路人都被橙金的夕陽模糊了輪廓,分不出彼此,一張張鍍著金輝的面孔匯聚成河,緩緩在這城市中流動。薛懷安心生感嘆,不由得低聲說:“這城里怎么會有這么多人,聽說沒幾年就又多了十萬人,仿佛是全天下的人都要擠進(jìn)來一般?!?/br> 他自言自語,聲音極低,不想傅沖接了話:“有時我卻覺得,是這城邑想把人都吞掉?!闭f完,傅沖也望向窗外,續(xù)道,“薛兄知道七年前泉州城拆除舊城墻擴(kuò)建了一次吧,在那之前我家住在城外,突然之間官府將城墻外推三十里,我便成了這城中人?!?/br> “知道,因為泉州城人口激增,舊城實在裝不下了?!?/br> 傅沖輕聲低笑,似是不以為然:“那是你們官府的說辭吧?” “自然不是,舊泉州城太小了,哪里裝得下六十萬人口。除去宋時汴梁和舊都北京,還有如今帝都,歷朝歷代還有哪個城邑有這么多人口?哦,要是只算不是京城的城邑,恐怕就只此一座了?!?/br> “是嗎?我不是錦衣衛(wèi),對這些不甚了解。但這幾年幫著打理銀號,我卻知道,官府買走農(nóng)田再變成城市,翻手覆手間便從這地價上賺了幾十倍。而無地可種的農(nóng)戶,又成了城中最廉價的勞力?!?/br> 傅沖爭論時不覺聲音漸大,倚睡在他肩頭的寧霜便微微動了動,于是他收了聲,略有些自嘲地笑笑,似乎是覺得自己對這個話題過于認(rèn)真。 薛懷安見他如此,便也不再討論,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卻聽傅沖又低聲道:“其實,你可以勸勸霜兒,據(jù)我所知,崔執(zhí)不是說大話的人,只要劫匪沒有跑出城去,他定能將他們挖出來。反而這樣答應(yīng)搶匪的條件,后果如何更不好預(yù)料?!?/br> “寧二的脾氣你也該知道,她既然一意如此,誰能勸呢?” “你不勸,多半是因為你也想看見這樣的變化吧?” 薛懷安聞言一愣,半晌才嘀咕一句:“這都能被你看出來?!?/br> “薛三兒,你為何想看見變化?”一直睡著的寧霜忽然張了口,覷著眼瞧著薛懷安。 “說不清?!毖寻泊鸬?,語氣含混似有敷衍的意味。 然而,這并非敷衍之詞,薛懷安的確說不清為什么自己心中也期盼著案子有所變化,而不是以崔執(zhí)使用嚴(yán)密組織的錦衣衛(wèi)機(jī)器將劫匪挖出來這種結(jié)果。似乎隱隱地,他期待這帝國首樁明搶銀號案的劫匪們應(yīng)該是更大膽、更富有想象力的對手,又似乎,他在期待這變化中或許會出現(xiàn)讓自己可以插足的線索,而不是如現(xiàn)在這般無可奈何。 紅色木槿花擺出的第二日,搶匪的第二封信以同樣方式送到了德茂銀號。 寧霜將信讀罷,遞給薛懷安,道:“你看看吧,要我們立即去辦。” 信里措辭強(qiáng)硬,簡單交代了要如何按照信中所述的一、二、三去做,此外半個多余的字也沒有,薛懷安看得不禁想笑,說:“還真是搶匪一貫的簡潔路數(shù)。” “你說怎么辦?這幫家伙讓我們現(xiàn)在就帶著兩萬銀圓出海送到那插旗子的船上,我們是帶著假銀圓去還是帶真的去,要不都帶上,然后見機(jī)行事?”寧霜問道。 這假銀圓是傅沖前日知道寧霜決定用兩萬銀圓換回被搶寶物后給出的主意,寧霜向薛懷安征求意見,薛懷安一時也沒想太清楚,但尋思到時候萬一和搶匪交易,一定不會是啥光明正大的地方,假銀圓做得好一些,蒙混過去的可能還是頗大,又或者真的假的混在一起,說不定也可以蒙事,便交代傅沖去cao辦了。傅沖著實是個能人,兩天工夫竟然督造出兩萬假銀圓,雖然做工有些粗糙,但是若要混在真銀圓中,卻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發(fā)現(xiàn)。 薛懷安將信交到傅沖手上,略做思索,說:“假銀幣還是不要用了,實在想用,只能稍微混入一些,切記不可多?!?/br> 寧霜見薛懷安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竟然隱隱現(xiàn)出贊嘆般的神色,心下疑惑,問道:“為什么不可用,薛三兒你在想什么?” 薛懷安眉目一舒,說:“因為比重不同啊。你的假幣是用銅等金屬熔煉再鍍色的合金,對不對?” 寧霜看向傅沖,見傅沖點頭,便說:“是?!?/br> “這樣的話,就算外表看起來再像,因為各種金屬的比重不同,一枚假幣和一枚真銀幣的重量是不會一樣的,一枚之間的重量差距哪怕只有一點兒,兩萬枚的差距也會很大?,F(xiàn)在,搶匪把交易的地點定在海上,要我們把銀幣放入他們安排的停在海上的船中,并放入他們擺好的箱子里,然后撤走一切我們帶上船的東西。這意味著,這個船上最終所有東西都是可計算的,船的重量、箱子的重量、兩萬銀幣的重量,這些全部可知,那么,海水的比重可以測量,浮力也可以計算,放入兩萬銀圓后這艘船會沒入水中多少就可以算出來。劫匪只需要在船身處做一個記號,比如畫一條醒目的橫線,在遠(yuǎn)處觀察我們離開后船沒入水中的深度是否達(dá)到這個記號,就可以確定船上的兩萬銀圓是不是真的。所以,考慮到誤差,你愿意的話可以混入一些假幣,但是混多了恐怕會露餡兒?!?/br> 寧霜在公學(xué)念書時也學(xué)過物理學(xué)的皮毛,雖然這些年來忘記了不少,可是卻也聽得明白,忍不住雙手一握拳,罵道:“可惡,這都被算到?!?/br> 薛懷安心里卻有一種學(xué)究氣的、遇見強(qiáng)悍對手的欣喜,仿若數(shù)學(xué)家看見終極猜想的命題,明明心里沒底,預(yù)料不到對方會怎樣行事,卻忍不住鼓動地說:“我們?nèi)グ?,見一步行一步?!?/br> 寧霜本就執(zhí)意要做這筆合算買賣,隨即應(yīng)道:“好,就走這一遭,看看他們還能有什么花樣?!?/br> 傅沖一直一言未發(fā),此時放下信道:“霜兒,你稍等一下?!?/br> 只見他言罷轉(zhuǎn)身去了后院兒,再回來時手里拿著兩件金絲護(hù)甲,遞給寧霜,說:“對方是用火器的,穿上這個保險些?!?/br> 寧霜沒想到他準(zhǔn)備了這個,一直凝著的面孔現(xiàn)出柔和的笑容,說:“謝謝?!?/br> 傅沖見了妻子的模樣,神色也溫軟下來,把另一個護(hù)甲遞給薛懷安,道:“這東西難得,我只有兩件,這一件就給薛兄吧?!?/br> 薛懷安卻不好意思要,推卻道:“還是傅大哥穿吧,大哥才是涉險之人?!?/br> 三人之間早有約定,武功最好的傅沖負(fù)責(zé)帶領(lǐng)銀號武師處理任何危險和意外,傅沖故此也沒有繼續(xù)客氣,收了軟甲就去招呼武師和安排車馬。 薛懷安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夸贊:“寧二,你嫁得真不錯?!?/br> “是管些用?!睂幩跉夥笱埽乃家呀?jīng)全然不在此處,舉目去看窗外的天空。 天色迷蒙沉暗,正是夏季里時常會出現(xiàn)的陰霾天氣,在這等時候,這樣不知會是雨是晴的天氣忽然讓人心生煩悶,就像即將要發(fā)生的事情一樣,預(yù)見不出到底是兇是吉。 綠旗駁船 因為搶匪在信中只給了一個時辰完成交易,德茂銀號的一行人匆匆準(zhǔn)備好車隊,便押著二十箱總計兩萬銀圓往海港而去。 盡管薛懷安說考慮到誤差,混入千余假幣應(yīng)該不易被發(fā)覺,但是寧霜卻擔(dān)心對方還有更多防范的設(shè)計,不想因為省了幾千兩銀子而耽誤大事,最終并沒有往銀圓里混入假幣。 泉州港極大,車隊到達(dá)后又走了一段才找到信中約定的地點,一個漁夫打扮的中年漢子迎上來,問:“你們是德茂銀號的嗎?” 走在最前面的傅沖答:“正是,可是有人要你在這里等我們?” “對啊,我一早出?;貋砭陀袀€人來包了我的船,說是在這里等幾位來,要把幾位送到海港里邊那個插綠旗子的駁船上去。”漁夫答道。 薛懷安走上一步,見這漁人臉上有被海風(fēng)蝕刻的深紋和長期暴曬才有的古銅色皮膚,衣服上還沾染著新鮮海貨留下的痕跡,估摸這人沒說假話,便問:“請問這位漁家,包你船的人是什么模樣?” “就是一個和你差不多高的男子,穿著普通的葛布衫子,斗笠壓得很低,面貌可沒瞧清楚?!?/br> “算了,問也沒用,人家早有防備,我們還是快些搬東西上船吧。”傅沖說道,開始指揮武師搬運銀箱。 這艘船在漁船里算是最大的那種,可是搬上去二十箱銀子之后,船體已經(jīng)吃水很深,漁夫見了說什么也不讓眾人都上去,道:“不成,最多只能再上來五個人,我和兒子已是兩人,你們最多再挑三個人上來。我告訴你們,要不是今天風(fēng)平浪靜,這樣子我可不敢出海,遇到風(fēng)浪非翻船不可?!?/br> 薛懷安和寧霜、傅沖互看一眼,明白這多半也是搶匪的算計,故意不讓更多人接近那駁船。傅沖一看不遠(yuǎn)處恰巧有剛卸完魚的空船,便說:“霜兒,你和其他武師去那邊找一條船跟著,我和薛兄帶一個身手最好的武師上這條船?!?/br> 兩條船一前一后離了岸,風(fēng)帆雖然扯起,但在空氣凝滯的陰霾天氣里,幾乎派不上用場,船兒靠著漁夫父子的人力,緩慢向海港深處駛?cè)ァ?/br> 漁家漸漸將船駛離漁港,向商港的方向駛近。繁忙的泉州港一點點展現(xiàn)在眾人的眼前,遙遙可以看見靠近碼頭的方向,各國商船有序地??吭诎哆叄m然卸了帆,但是船上的裝飾彩旗色彩繽紛,仍可以想象在有風(fēng)的日子里,萬國彩旗舞動時的繚亂繁華場面。 正是上午巳時左右,海港里最是忙碌,靠岸的多是一些噸位相對較小的商船,西洋船里以在淺海游弋的縱帆船和荷蘭人的三桅平底帆船為多,但最常見的還是南明的中型商用福船。也有不少千噸以上的西洋多桅大帆船和大型福船停在岸邊,大約是在裝卸貨物。 更多千噸以上的大船并不靠岸,有的在耐心地等待著進(jìn)港靠岸的信號,有的則干脆在稍稍離岸的地方用輕巧的駁船快速將貨物搬上卸下。遠(yuǎn)處海平面上,由五艘兩千噸級馬尼拉大帆船組成的西班牙船隊猶如靜臥在海上的沉睡巨龍,而在更遠(yuǎn)處,專門在泉州到好望角航線航行貿(mào)易的萬噸南明寶船如漂浮在海上的龐大堡壘一樣,讓觀者無不心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