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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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懷安撓撓頭,說:“就是連我這魯鈍的人都看出來了,才越發(fā)不明白,傅沖分明是很喜歡寧霜的,卻為何要幫陸云卿呢?而寧霜她,到底又存了什么想法?我不信她和這事沒關(guān)系。好在有了陸云卿這條線索,謎底很快就能揭曉。”說完,他又想起一事,問,“對了,你父親的手諭是不是罵你了?” 常櫻神色微黯,口氣卻淡淡的:“沒什么,叫我不得插手緹騎的事務(wù)而已。” 薛懷安見她這般神色,便想起昨日她要回父親手諭時的情景,不知為什么,原先高興的心情竟一下子去了大半,就仿佛有一只手指不輕不重地戳在心頭上,一顆心便失了跳動的力氣,只這么望著面前有些黯然的錦衣女子,一時無語。 三人商議好下一步的計(jì)劃,崔執(zhí)便押解傅沖回刑部大牢去了。薛懷安仍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動,拉住常櫻想和她再多聊幾句案子,沒說上三句話,便有個校尉來報,綠騎大牢門口有個少年要找薛懷安。 不多久,常櫻差去的校尉帶著個漂亮的少年走了進(jìn)來,正是被崔執(zhí)關(guān)到今日晌午才放出來的本杰明。薛懷安見他一臉的不高興,便問:“小笨,怎么了,是不是太想我了?” “壯,我是在生初荷的氣,我為她打架被關(guān)了兩天,她卻不來接我。好在我這人宰相肚里能撐船,不和她計(jì)較,就自己跑回葉家去。葉家人卻說她昨天下午就留了書信說回惠安去啦。真是氣死我了,她自己走掉也就算了,她還拿著我的工錢呢,我身上又沒幾個錢,該怎么辦才好?所以我也不知該怎么辦,就跑去刑部大牢找你,結(jié)果你又被轉(zhuǎn)到這里,害我這一頓好找?!北窘苊黝H為委屈地說。 薛懷安神色一緊,一把抓住本杰明的手,失聲問道:“小笨,初荷的信在哪里?” 本杰明被薛懷安驟然急迫的樣子驚到,磕磕巴巴地說:“我沒,沒帶在身上啊,那種東西看完不就算啦,干什么帶在身上?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薛懷安來不及對本杰明解釋,轉(zhuǎn)向常櫻,急急道:“初荷昨天去查樹膠片的事情來著,陸云卿最近就住在葉家,搞不好,打草驚蛇了。” 替我說對不起 初荷是被餓醒的。 昨天晚上,如意倒是拿了一盤饅頭到里間屋來,可是初荷想起如意說要慢慢毒死自己,便不敢吃。陸云卿看著她笑了笑,自顧自撿了個饅頭吃,吃罷閑閑感嘆:“有時候快要死也是好事,就沒那么多擔(dān)憂?!?/br> 吃完了陸云卿回床上睡覺,又帶著一絲壞笑問初荷:“就一張床,要不一起睡吧?” 初荷的臉立時騰起兩抹紅霞,狠狠瞪了他一眼,劈手揮向他面門。陸云卿一躲,在床前閃出條路,初荷趁機(jī)上去搶了一條被子,然后三兩步跑到屋子的另一頭,往地上一鋪,坐上去,警覺地盯著陸云卿。陸云卿卻只是笑,不再說什么,自顧自睡去了。 早晨起來,初荷實(shí)在餓得慌了,便躡手躡腳走到陸云卿床邊,將手放在他鼻子下方,感覺到平穩(wěn)的呼吸,確認(rèn)這個家伙的確沒死,這才回到桌子那兒,拿起一個涼饅頭,就著涼茶吃了。 吃到最后一口的時候,床上的陸云卿忽然發(fā)出痛苦的呻吟,手捂著肚子在床上翻滾不停,初荷嚇得扔了手中那最后一口饅頭,跑到床前不知所措地瞪著陸云卿。 陸云卿卻在此時“撲哧”一下笑出聲來,蒼白的臉上泛著微微緋紅,說:“真是個惜命的小東西啊,有趣。” 初荷這才明白他是裝樣子嚇唬自己,氣得一跺腳,又逃回自己的地鋪去了。初荷坐在地鋪上,看著陸云卿便覺心里有氣,她平日里雖然不能說話,但是并未覺得自己因此就在和別人的交往中落了下風(fēng),可是對著這個陸云卿,如若不能一張口就罵他,那必然是要被他欺負(fù)到死的。 陸云卿從床上坐起來,饒有興趣地看了看初荷,便下得地來,也不穿鞋,赤著腳走到她面前,一屁股坐在初荷旁邊,道:“你別怕我,我不會對你怎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還能如何?” 初荷心里奇怪,一直不明白他常掛在嘴邊的“快要死”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惜身邊無紙無筆,只得用眼睛望著陸云卿,希望他能講清楚些。 陸云卿看著初荷滿臉疑惑的模樣,會心一笑,說:“我和你講過我是一個煉金術(shù)士對吧,煉金不是單純?yōu)榱苏业近S金,而是為了尋找這世界的秘密,那些物質(zhì)變化的秘密,你懂嗎?” 初荷努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所以,說我是化學(xué)家也對,不過是更好聽的名字而已。但我更喜歡叫我自己alchemist,因?yàn)槲业淖嫦茸≡诔恢?,你聽說過郴州嗎?” 初荷略微想一想,搖一搖頭。 “郴州在湖廣行省的南部,那地方的人,很早很早以前就掌握了提煉貴重金屬的秘術(shù),可以從那些不純的金屬物件或者低等級的金屬雜礦石中提取出白銀和黃金,但是后來歲月變遷,歷史上發(fā)生了無數(shù)變故,掌握這秘術(shù)的人只剩下我的家族,所以有大約一百年的時間吧,我的家族富甲一方,享盡了榮華富貴。但是但凡這樣的大富之家,總有很多鉤心斗角之事,也搭上了不知多少性命,一百年下來,秘術(shù)早已經(jīng)失傳。我所謂的失傳,說詳細(xì)些,就是哪怕按照先人所書的法子,我們也提煉不出黃金了,到底是為什么,無人能解答。因?yàn)檫@秘術(shù)其實(shí)是一些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東西,就像你拿著的那塊cauuchu樹膠片,那東西是我制造出來的,按照同樣的方法我可以再造一次,至于為什么會發(fā)生那樣的變化,我無法解釋,但我堅(jiān)信,煉金術(shù)的終極之術(shù),一定可以解釋這些。既然學(xué)理數(shù)科,你就一定知道牛頓了,他是這世上最偉大的煉金術(shù)士之一,是最接近世界真相的那個人?!?/br> 陸云卿說到這里,似乎意識到自己跑題了,笑一笑,微頓之后才說:“家族到了我這一代,連最后的老本也吃光了,最后偌大一個家就那樣散掉,說起來真是唏噓得很。我一個人在外面漂泊,做過很多事情,但始終沒有放棄煉金術(shù),這是一個很花錢的嗜好,所以,雖然我曾經(jīng)賺過不少錢,可到最后,還是個窮光蛋。不過現(xiàn)在想來,最糟糕的嗜好不是煉金術(shù),而是我有個習(xí)慣,我總是喜歡嘗一嘗我煉制出來的不知名東西的味道。在我想來,對于任何一個由我新制造出來的、這世上從未出現(xiàn)過的東西,我的責(zé)任就是要記錄下它的顏色、狀態(tài)、性質(zhì)、生成方式,以及味道等細(xì)節(jié),所以不嘗一嘗怎么知道味道呢?我想,我現(xiàn)在這病多半是由于長期沾染這些有毒的東西吧,究竟是哪一樣最致命,我也不知道,因?yàn)閲L得太多了?!?/br> 陸云卿說完,低低地笑起來,越笑聲音越大,雙肩震動,臉色漲紅,喉嚨因?yàn)楹粑粫扯l(fā)出“呼呼”的粗喘聲。初荷看著他,害怕起來,仿佛眼前男子的rou體會在這樣的狂笑中瞬間四分五裂,灰飛煙滅,于是剎那間便明白,這個人的確是要死了。 門被突然推開,如意站在門口,靜靜看著里面笑到不能自已的陸云卿。好一會兒之后,他終于停下來,疲累虛弱地倒在地鋪上,急促地喘著氣,長發(fā)披散開來,像蔓生植物般糾結(jié)在身體上。 “公子不要難過,如意不會讓公子一個人上路,定會讓你最喜歡的人陪你一起走?!比缫庹f完,看了看初荷,似又想起什么,轉(zhuǎn)身取了初荷的炭筆和本子,扔到她面前,說,“你死前有什么想留下的話就寫吧?!闭f完,鎖上房門便去了外間。 初荷終于得了筆紙,卻不知道該寫些什么,看著本子好一陣發(fā)呆。陸云卿不知何時已經(jīng)坐起來,同她一起盯著空白的本子出神。 “給你最重要的人寫點(diǎn)兒什么吧,不能陪著那人走到最后,要向人家道歉?!标懺魄渫蝗徽f道。 初荷被他這話說得心里一酸,只覺得陸云卿真是個壞到底的壞人,總是能讓自己心里不好受,于是干脆把本子一扔,不去費(fèi)腦筋了。 陸云卿卻繼續(xù)道:“如果你能活著,可不可以替我向鶯鶯和寧霜道歉???” 初荷轉(zhuǎn)過頭看他,眼里滿是疑惑。 陸云卿不顧她的疑惑,繼續(xù)自顧自地說:“其實(shí),我也挺恨你的,還有你那位表哥薛懷安。因?yàn)槟悖覀儧]有跑出城;因?yàn)槟隳莻€表哥,我的銀子全都沒了。你不知道,那天在海上,我看見你那位表哥悠閑地坐在甲板上,而其他錦衣衛(wèi)卻拿著望遠(yuǎn)鏡在船舷邊走來走去,四處觀望,我就明白了,他一定知道我要做什么,這一次又沒有機(jī)會了。后來你拿著cauuchu樹膠追查的時候,我便知道,遲早他會找到我,最終我還是敗了呢。唉,好可惜啊,如果我能活下去,真希望和他還有那個崔執(zhí)再做一次對手。不過,其實(shí)嚴(yán)格地說,我也不算是敗了,我在確認(rèn)自己活不了多久的那天,就已經(jīng)不想再斗了,否則的話,就算崔執(zhí)那樣擠壓式的盤查搜索,我也不見得想不出法子應(yīng)對,是我自己先放棄了,才會想著干脆換一些現(xiàn)銀,然后和鶯鶯逍遙江湖,也就能瞑目了,剩下的錢,大約還能再幫她還掉不少債。怎么樣,我是個好男人吧?” 初荷想一想陸云卿前前后后說的話,只覺越聽越迷惑,于是拿起本子,寫道:“你為什么要搶銀號,既然你喜歡寧霜,她也喜歡你,你向她借錢不是更簡單嗎?” 陸云卿看著本子上的字,低低笑起來,反問:“你從哪里看出來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的?” “看你們彈琴唱戲還有說話時的樣子?!背鹾蓪懙馈?/br> 陸云卿搖搖頭,又笑:“你還小呢,男女間的事說了你也不會明白。這么說吧,我和寧霜互相欣賞,也許我有時候會和她顯得有些曖昧,但是,我和她始終只是朋友而已,我愛的人只有鶯鶯一個。不過這事,別說你不懂,就是傅沖或者鶯鶯也不見得能懂,尤其是那個傅沖,最是個不懂情之人?!?/br> “我明白你不向葉老板借錢的苦衷,可又為什么不去向?qū)幩桢X?” “你知道我要用多少錢啊?說起來,那次搶銀號所得的現(xiàn)銀,再加上以后慢慢變賣那些珠寶字畫所得,我估摸剛剛夠我在找到煉金術(shù)秘法之前的所有花銷。而寧霜她,別看是德茂的少東家,大事卻全要她爹同意,商場官場能縱橫捭闔的是她爹又不是她,那樣一筆錢,她根本沒有權(quán)利往外借。所以,她協(xié)助我搶了自家銀號?!?/br> 初荷聽了,還是覺得不明白,又寫道:“即便是不能借,也可以想想別的法子,為什么一定要搶自家?” “因?yàn)閷幩凶约旱男慕Y(jié)。你不了解寧霜,她啊,有這世上最自由的性子,卻過得這般不自由,所以,你可以認(rèn)為這是她叛逆的行為吧。你活著出去的時候,把這講給你表哥聽,他會懂的,他認(rèn)識過去那個自由的寧霜?!?/br> 陸云卿說到這里,閉上眼睛,顯得很是疲累,休息了好一會兒,才用很低的聲音說:“你表哥曾經(jīng)說過,你跑得非??欤H四?,是不是這樣?” 初荷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就好,我下面和你講的話,你要牢牢記住。” 初荷心中一緊,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做過的實(shí)驗(yàn)記錄都放在外間屋的大紅木櫥子里,送給你,你要替我保管好?,F(xiàn)在看來,那都是不值錢的東西,但是,將來卻說不定。比如那個讓cauuchu樹膠不發(fā)黏的法子,本是我意外所得,因?yàn)楫?dāng)時匆忙要做氣囊,所以沒工夫再做第二次實(shí)驗(yàn),但是將樹膠和硫黃按比例混合這路子一定是對的。如若將來你因?yàn)檫@些實(shí)驗(yàn)得了大筆財富,記得給鶯鶯分一些,就當(dāng)是替我還債,我這輩子對她實(shí)在是不夠好?!?/br> 說到這里,陸云卿停下來,靜靜看著初荷,初荷只覺仿佛同他瞬間心有靈犀,拿起紙筆,寫道:“好,我答應(yīng)你,一定辦到?!?/br> 陸云卿臉上露出放心的笑容,這才繼續(xù)說:“昨夜我趁著撞桌子的時候,將一個我從硫酸里提煉出的東西給打開了,這東西如果人吸入很多,就會昏睡,但是吸入量小的時候,只會讓人感覺頭暈難受,行動也會遲緩。本來這東西因?yàn)橛泄勺託馕叮缓糜脕韺Ω度缫?,可巧她自從那次大病之后鼻子就不靈了,所以她這一夜下來,在外間已經(jīng)不知道吸入了多少。一會兒我會找時機(jī)叫她進(jìn)來,她開門以后,你要找機(jī)會逃跑?!?/br> 陸云卿說完,似是覺得還不放心,又道:“昨晚看你劈我那掌,你應(yīng)該是學(xué)過些粗淺功夫的,可是你要切記,不要和如意相斗,她武功甚好,快跑就好了,切記,快跑才有可能保命。跑出去給鶯鶯報個信兒,叫她不要來。還有,別忘了剛才我和你說的,替我向她們說對不起?!?/br> 你要想辦法讓自己活著 陸云卿說完,如玉山崩塌一般又倒在地鋪上,閉上眼睛,說:“去拍門,跟如意說我要死了?!?/br> 初荷看著面色蒼白、隱隱似在發(fā)抖的陸云卿,忽然悲從中來,不忍心將他扔在這里,可是直覺又告訴她,似乎只有這般對所有人才是最好的,于是心下一狠,拿起本子寫上“他快要死了”幾個字,然后揮起拳頭砸向大門。 如意應(yīng)聲來開門,警覺地用手槍對著初荷,問:“怎么,想快點(diǎn)兒死嗎?” 初荷攤開本子給如意看,又指了指躺在地鋪上的陸云卿。如意眉頭一皺,似在猶豫是不是要進(jìn)去看看情形。初荷一瞬不瞬地看著如意,準(zhǔn)備瞅機(jī)會逃走。 突然,外間屋的大門被人用力推開,一個綠色的身影閃身而入,喝道:“初荷關(guān)門。” 初荷想也沒想,一把關(guān)上門,將如意隔絕在門外,緊接著,便聽到一聲槍響,之后又是一聲槍響。稍稍靜了一會兒,外間屋又傳來了打斗之聲,初荷忍不住好奇,開了條門縫兒往外瞧,竟見如意和常櫻已經(jīng)斗到了一處。 陸云卿說得果然不錯,如意的確武功甚好,即便是遇到常櫻這般的高手,自己又因?yàn)橐呀?jīng)吸入化學(xué)氣體而覺得不適,在屋中這樣狹小的空間里竟是讓對方占不到她半點(diǎn)兒便宜。此時兩人的槍都已放完,沒有時機(jī)再去裝彈,只得以武功相搏。常櫻用的是錦衣衛(wèi)佩劍,如意卻是使一條短小的鐵鞭。在屋中相斗的時候,常櫻的佩劍多有掣肘,不時砍在椅背桌角,砸碎了不知多少瓶瓶罐罐。如意的短鞭卻在這樣的情形下異常好用,時軟時硬,靈活如蛇。 常櫻與如意斗了一會兒,心中暗暗悔恨輕敵,如若不是自信于自己的武功,又被父親才壓制過,不敢動用綠騎,且想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沒什么不好對付,真不該就這般不帶個人手便莽撞趕來。 在里間屋偷看的初荷也發(fā)覺常櫻越打越艱難,忍不住寫了句話去問陸云卿:“常百戶為何動作越來越吃力?” 陸云卿此時也已經(jīng)走到門邊觀戰(zhàn),看了初荷的本子,搖搖頭,道:“不清楚,但是我推想,定是和那些打碎的化學(xué)藥品有關(guān)。一來如意平日跟著我,各種化學(xué)東西接觸多了,可能沒有那么敏感;二來,如意這一夜吸入的東西,可能被現(xiàn)在打碎的什么化學(xué)藥品解去了作用也說不定,物質(zhì)間的變化神秘莫測,相生相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也說不好;三來,如意自小習(xí)武,且武功路數(shù)融匯百家,那鐵鞭軟硬兼得,本就很難對付。所以,時間長了,誰輸誰贏真不好說,你還是瞅準(zhǔn)個機(jī)會先跑吧?!?/br> 果然如陸云卿所說,時間越久,常櫻越顯劣勢,動作越來越慢,似乎已是力不從心,好幾次只差毫厘便要被如意傷到。初荷心中替她著急,卻又無計(jì)可施,當(dāng)下決定要趕緊瞅個機(jī)會先跑,然后再找些幫手過來。 初荷這邊才做好打算,就聽門口有個男子的聲音說:“小櫻,打她下盤,她這是崆峒派劍法變的鞭法,弱點(diǎn)是下盤。” 常櫻變招去擊如意下盤,口中卻厲聲道:“肖泉,你怎么又跟蹤我?還有,都和你說了不許叫我小櫻?!?/br> 肖泉疊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雖然挨了罵,可肖泉卻繼續(xù)說:“她換了形意門的功夫,下盤堅(jiān)實(shí),你卻不夠敏捷,小櫻你劍要加快?!?/br> 常櫻怒道:“我也想快,可我快不起來,頭暈身重,怎么快。就知道說,你來打一打試試,光看武功秘籍有什么用,全都是紙上談兵?!?/br> 肖泉臉露焦急之色,說:“那,那我也是想和你之間有話題能聊才看的。哦,小心?!彼焐险f著,人卻也不閑著,將外屋大門找了把椅子頂住,讓大門洞開,又冒著隨時被誤傷的危險,沖到窗子前,將封閉的窗戶全部打開,于是乎,新鮮空氣一涌而入。 常櫻原想呵斥肖泉離開,卻見他這般應(yīng)對得當(dāng),便顧不得更多,朝他命令道:“肖泉,把槍撿起來,裝子彈,找機(jī)會?!闭f罷,一邊擋了如意一鞭子,一邊將身上裝彈藥的皮囊扔給了肖泉。 如意聽了常櫻所言,飛身過去朝肖泉就是一鞭,常櫻早有預(yù)料,一劍攔下,硬聲道:“我的人,休想碰。” 初荷見肖泉的加入讓局勢瞬間改觀,心下一松,卻忽然覺得身后有一雙冰涼的手掐住自己的喉嚨,緊接著,面前的屋門被身后之人一腳踢開,只聽他冷冷說道:“放了如意,不然,這丫頭死定了。” 脖頸上的手指寒涼、無力,初荷只要輕輕一掙,便可以掙脫。 然而初荷在那一剎那,透過觸及自己皮膚的手指,仿佛與那個虛弱的身體驟然血脈相連,進(jìn)入那個即將崩塌的心室,他的所思所想,她竟這般清楚明了。于是,她半分不掙,靜靜地、哀傷地等待著這場交易結(jié)束。 出乎常櫻意料,陸云卿不是讓她放他們兩個出去,而是讓她把如意送進(jìn)里屋和初荷做交換。眼見里屋的門關(guān)了,聽到落鎖的聲音,常櫻有些疑惑地問初荷:“那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暗道?陸云卿害怕我們放走他們以后會追上去,所以從暗道逃走?” 初荷正在急急地收拾著一書柜的實(shí)驗(yàn)記錄,無暇寫字,只能搖搖頭表示不清楚,但心里卻想,要是有的話,方才我被如意關(guān)著的時候陸云卿就不會想那個法子讓我逃走了。 “不行,這兩人我不能讓他們跑了,要不我對薛懷安沒法交代?!背颜f完,便去給火槍裝彈,想要轟開反鎖的里屋門。 里屋本來有個可以從里面扣上的木門閂,但早早就被如意卸去了,關(guān)著初荷和陸云卿的時候,如意是以一把粗鐵鏈子鎖從外面將兩扇門鎖住的,現(xiàn)在那鏈子鎖則被陸云卿從里面鎖緊,常櫻轟了第一槍,門被打得木屑橫飛,里面的鎖卻沒有傷及。 “打不壞鎖,也轟得壞門?!背堰呎f邊繼續(xù)往槍里裝彈,又對肖泉道,“我再來一槍,然后你試試撞門?!?/br> 就在常櫻二次裝彈的當(dāng)口,初荷已經(jīng)將所有實(shí)驗(yàn)記錄打在一個大包袱里,往身上一背,拉著常櫻就往外走,隨手遞給肖泉自己的本子,上面寫著:“跟我走,我心里有很不好的預(yù)感。走之前請幫我大聲念后面這段話……” 常櫻被初荷連拖帶拽地往門口走去,邊走邊埋怨:“初荷,怎么回事?不能這樣,我跟你表哥交代不了,最多三槍我就轟爛那個門了?!比欢裨箽w埋怨,常櫻不知怎的,只覺此時的初荷執(zhí)拗而堅(jiān)定得讓人無法拒絕,隱約預(yù)感有什么將要發(fā)生,而初荷一定明白會發(fā)生些什么,于是腳步便不由自主地跟著就往外而去。 肖泉也隨著二人退去,走到外間屋門口時,拿著初荷的本子,沖里屋大聲念道:“放心吧,東西收好了,我答應(yīng)你的事一定都做到。但是我沒答應(yīng)你去說對不起,所以,最好你要想辦法讓自己活著,自己去說對不起,道歉這種事讓別人代勞是懦夫的行為?!?/br> 初荷拉著常櫻和肖泉一起出了陸云卿的小院兒,又往前走了沒兩步,忽聽身后一聲轟然巨響,回頭去看,一股爆炸的濃煙已經(jīng)騰空而起,氣浪裹挾著沙石迎面撲來,打在三人身上,格外地疼。 黃色炸藥果然很厲害,初荷想著,眼淚落了下來。 塵埃落定 “上次那個后膛裝彈的火槍圖紙,我看著覺得眼熟,回去翻了翻,結(jié)果找到這么一張圖紙,朱公子看看覺得是不是也很眼熟?”祁天說這話的時候,正坐在茶樓二層雅間喝著茶,對面坐著朱公子本杰明,侍奉在本杰明身側(cè)的則是小丫鬟初荷。 本杰明雖然不大懂造槍術(shù),可是也看得出這張?jiān)O(shè)計(jì)圖和自己給祁天看的那張很是相似,便大驚道:“啊,這是哪位英雄畫的,竟和我所見略同?”然后轉(zhuǎn)頭向身后站立侍奉的初荷擠眉弄眼地求救。 初荷盯著那圖,像是被什么術(shù)法定在那里一般,表情僵硬,半個暗示也不給。本杰明無計(jì)可施,只得又轉(zhuǎn)回頭,對上祁天眼鏡片后笑瞇瞇的一雙眼睛,硬著頭皮說:“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啊,祁老板你說是吧?” 祁天保持著慣有的微笑,應(yīng)道:“可不是嘛,真不可思議。這個設(shè)計(jì)在十幾年前被送到家父手里,可惜設(shè)計(jì)之人后來去世了,我們也拿著圖去找別的制槍師試著造過,但卻發(fā)現(xiàn)缺了幾處關(guān)鍵的細(xì)節(jié)沒畫。不過,因?yàn)檫@個不可思議的事情,我突然有興趣了解一下朱公子的底細(xì),其實(shí),這本是早就該做的,倒是我的疏漏了。這一調(diào)查卻發(fā)現(xiàn)個有趣的事,原來朱公子來南明只有幾個月,現(xiàn)在寄居在一位錦衣衛(wèi)家中,這位錦衣衛(wèi)家里還有個小表妹。這可就奇怪了,這銀記槍的制槍師,和我們合作了一年多,可朱公子只來此地數(shù)月,真不可思議,對吧?夏姑娘,你說呢?說起來,當(dāng)丫鬟可真委屈你了?!?/br> 本杰明被完全問傻了眼,只得再次去看初荷。初荷此時回過神兒來,一咬牙,索性拉開本杰明身側(cè)的椅子坐進(jìn)去,拿出紙筆,寫道:“槍是我造的,我不敢拋頭露面只是因?yàn)槲沂桥?,很多事多有不便,更要多加小心?!?/br> “嗯,可以理解,和我們這種商人打交道,的確是要存著小心?!逼钐煲詼睾偷目跉庹f,“本來我想,槍可能是令表兄造的,但是后來一打探,知道他現(xiàn)在犯了事,被關(guān)押在刑部大牢。若他是造槍師的話,你們怎么敢拿著圖紙來和我做交易?說實(shí)話,想到有可能是夏姑娘的時候,還真是覺得大大出乎意料。不知道夏姑娘和半閑齋主人是什么關(guān)系?” 半閑齋?很多年以后,忽然在酷熱的南方海邊,這世界上最繁華的都城一隅,有人提到半閑齋,初荷只覺如在夢中,仿佛只要一抬頭,就可以看見曾祖父書房里“半閑齋”三個墨色濃重的大字。然而,那時的自己,已在十二歲的某個冬日從這個世界上被抹去,存在的只有名叫夏初荷的女孩兒。所以,她只能搖一搖頭,在紙上寫下:“沒有關(guān)系?!?/br> “那夏姑娘如何學(xué)會的造槍術(shù),又如何會和半閑齋主人的火槍設(shè)計(jì)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