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當(dāng)年,獨孤氏尚在時,曾頻頻被朝廷御史參本子。 御史說她枉顧人倫法理,不懂三從四德,不顧君為臣綱,夫為妻綱的尊卑之道。 蕭乾雖喜獨孤氏,但貴為一國之君,他心里對獨孤氏管理他后宮的嚴(yán)厲,多少還是有些怨懟的。 然而在大梁開國時,獨孤家作為世家,下了膀子出過不少力,何況他是真心地稀罕她,廢去中宮當(dāng)然不可能。 直到獨孤氏過世,蕭乾的后宮雖然日漸豐盈,可他的心頭每每總像缺了塊一般,那是無人可以觸碰的位置。 也是他的底線。 這女人,不卑不亢的倔樣子,明知有虎還偏向虎山行的勇氣,倒和那年的獨孤氏莫名有些許像。 蕭乾微一怔楞,并未失儀太久,他吩咐宮人道:“賜座?!?/br> 姜淮姻向他福身,受寵若驚般:“謝皇上?!?/br> 蕭乾的視線重新打量上她,不是那種yin/邪的打量。 “你有一副好才貌,日后好生伺候王爺?!笔捛馈?/br> 姜淮姻頷首,在不經(jīng)意的抬眼間目露溫柔:“王爺對我而言,如天一般,這些道理,妾都明白?!?/br> 蕭乾道:“季堯,帶著你的人從儲秀宮退下。” 蕭霖自小在他身邊長大,眼看皇兄雖然語氣嚴(yán)厲,但他知道,這個意思便是滿滿成功過關(guān)了。 蕭霖按捺住情緒的波動,毫不忌諱地牽起姜淮姻的手:“臣遵旨。” 就在兩人即將走出宮門口時,一直當(dāng)布景板的成貴妃,忽然柔媚開口道:“皇上,臣妾覺得,這丫頭怪知禮的,又與臣妾年紀(jì)相仿。日后臣妾如果念叨她,能常請她進宮來嗎?” 姜淮姻忍不住抬眼,她清楚這女人的底細(xì),所以更想明白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關(guān)子。 蕭乾已經(jīng)道:“可以?!?/br> 成貴妃驚喜:“謝皇上恩典?!?/br> 成貴妃看了姜淮姻一眼,目光卻暗地里流連在了她身旁的蕭霖身上。這一切很靜,若不是有心人注意,極難發(fā)現(xiàn)。 不巧,姜淮姻眼尖,又是有心人,因此她注意到了成貴妃對蕭霖的另眼相待。 她咬著唇,主動地牢牢牽著蕭霖的手。 這女人,難道是對她的王爺起了念頭? 兩人出宮門后,上了馬車。 那森嚴(yán)的紅墻綠瓦很快被奔走的馬蹄聲甩在身后。 馬車內(nèi)里只有蕭霖和姜淮姻兩個人在,蕭霖摩挲著姜淮姻掌心的小軟rou,沉聲道:“天威難測,以后,莫要再在皇兄跟前犯險。” “我是覺得,皇上已經(jīng)看我不大順眼了,不走尋常路,或許還能留一個深刻印象?!苯匆龅吐暤馈?/br> 蕭霖皺起眉,將她的小腦袋按進自己懷里:“他沒有看你不順眼,滿滿很好,大家都會喜歡你?!?/br> 姜淮姻略微抬起眼,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聲音軟糯:“可是,滿滿就想要王爺?shù)南矚g。” 蕭霖不由伸出手,輕捏了捏她嬌小的鼻頭,他神情認(rèn)真:“本王對你,還不夠好嗎?” “很好了。”姜淮姻微微低下頭,悶聲悶氣道,“若沒有王爺收留我,我還不知道會流落在什么地方?!?/br> 她話里小心翼翼地,還有幾分委屈巴巴,聽了直讓人鉆心地疼。 不等蕭霖答話,姜淮姻又抬起頭,亮晶晶地看著他道:“王爺可以再寵我一些嗎?我想明日就去榮豐伯府,勸jiejie與付明和離?!?/br> “若你jiejie不愿呢。”蕭霖眉峰淡挑,開口問。 不是所有女人都有他的滿滿那么大的膽子,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去和離。 姜淮姻說:“jiejie不會不愿意的,付明對她半點都不好?!?/br> 聽她這樣說,蕭霖遂直接道:“你姐倆的事,你自己拿主意?!?/br>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無論何時,本王做你的后盾?!?/br> 姜淮姻興高采烈,不顧形象地親了他一口,她笑彎了櫻桃唇:“王爺待滿滿最好!” 她活潑好動,馬車都差點給她掀翻了,蕭霖只好將她錮在懷里。 他圈著她柔軟的小腰,讓她躺在自己牢固的臂彎中,微微彎下身問:“你的身子,還沒好嗎?” 姜淮姻眨了眨眼,一張臉又粉又紅,聽出了蕭霖話里的情。欲味兒,她下意識地羞赧道:“馬上便好了?!?/br> “本王等著?!笔捔氐拇笫謸嵘纤哪?,他眼神深邃地盯著她說。 姜淮姻的一張小臉開始發(fā)燒,干脆整個人都埋進了他懷里,不敢再看他。 回到府中,姜淮姻忙示意翠柳把她頭上冗雜的裝扮去掉,又換了身輕簡的衣裙。 拂花笑著道:“瞧王爺那神色,想必皇上和貴妃都沒挑出我們夫人的毛病?!?/br> “我有什么毛病嗎?”姜淮姻開玩笑地問。 拂花也玩笑似的答:“夫人年輕,又貌美,在皇上眼里,這就是毛病呀。不過,夫人也是絕頂?shù)穆斆??!?/br> 姜淮姻笑道:“我可不想絕頂,絕頂就成尼姑了,太丑?!?/br> 她面不改色說著冷笑話,兩個侍女都被逗笑了,你推我搡地,好不熱鬧。 狼牙道:【絕頂聰明?嗯哼。宿主,你不應(yīng)該也來夸夸我嗎?】姜淮姻一氣呵成道:【牙兄你膚白貌美,頂天立地,聰明絕頂,蓋世高人?!俊痉笱?!】狼牙憤憤道,【之前給你出主意的時候,你還叫人家小甜甜,過氣了就應(yīng)付我。】【好嘛,】姜淮姻也不戲耍它了,真誠道,【你真的幫了我很多,你很厲害?!坷茄肋@才滿意,夸夸其談道;【我說的沒錯吧。在蕭乾面前,你太端莊不行,太妖媚也不行。對一個男人而言,能夠勾起他的同情和保護欲,你就算成功了。】【還有一件事,我想請教牙兄?!繎浧鸪少F妃,姜淮姻心中始終不踏實。 狼牙正處于最得意的時候,也不拿喬:【嗯哼?說吧說吧?!俊境少F妃,一定就會勾|引齊王嗎?】姜淮姻問。 狼牙道:【理論上是,書上最先是這么寫的。但是,你也沒如書上那般,和謝晉之在一起。既然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蝴蝶效應(yīng),那么原先的情節(jié)不一定全都會發(fā)生?!拷匆龅溃骸窘袢蘸退蚪坏?,我覺得,她不像是對齊王有興趣的人。】狼牙說:【可她的目標(biāo)是當(dāng)皇后啊。蕭乾雖然寵愛她,但是內(nèi)心始終有獨孤氏的位置,他不會立成貴妃為后,所以她應(yīng)該會把主意打在下一任君王的頭上?!俊緞偤檬掗L勇又好色,成貴妃這人吧,不算傾國傾城,可絕對稱得上年輕美艷,】狼牙道,【攻略蕭長勇,對她而言應(yīng)該最容易?!俊救绻幌肽敲慈菀啄??】姜淮姻指尖冰冷,她反問。 狼牙:【什么意思?】 這話一問出口,狼牙很快反應(yīng)過來,他頓悟:【這些主角里,最難攻略的,是王爺?!拷匆龀聊?/br> —— 翌日,翠柳和拂花一同陪著姜淮姻過榮豐伯府,女兒家的內(nèi)闈事情,蕭霖自然不會八婆地跟著來。 不過,他示意魏管家親自驅(qū)車送三人到了伯府門口。蕭霖得讓這一府上下的人都知道,姜淮姻雖然是妾,并不代表她可以被人隨便置喙。 宰相門前三品官,何況魏管家還是王府的老總管,在皇上和先皇后面前都是掛著名號的人物,地位不亞于宮里的總管太監(jiān)。 見是魏管家送人來,芬兒極有眼色地先去稟報了榮豐伯的夫人紀(jì)氏,紀(jì)氏微一沉吟,猶豫不決地轉(zhuǎn)了一圈手上的佛珠。 姜淮娡的臉色比淮姻上次來看她的時候要好許多,或許是因為見到了自己的親meimei,也或許,是為某些不為人知的理由。 如今,她已經(jīng)能起身了,雖然偶爾精神懨懨,身子也還是老有疲軟,但是下床走動沒問題。 淮姻很高興,拿了一堆滋補的藥材給她:“這些都是王府珍藏的,王爺說他吃不完,都讓我?guī)斫ojiejie。” 滿滿的語氣單純,還像個小孩子一般。 其實本來也是個孩子,才十六歲呢。 多好的meimei啊。 姜淮娡心生感慨,忍不住多看了小妹幾眼,將她溫暖的手放在自己冰涼的手心上,柔聲勸:“滿滿,伯府是是非之地,王爺既待你好,你要珍惜,日后不必常來看我?!?/br> 淮姻豎起柳眉,嗔道:“我知道jiejie是在說反話,我會常來的?!?/br> “滿滿,”姜淮娡溫柔地斥道,“我是在認(rèn)真和你說?!?/br> 淮姻奇怪地反問道:“難道jiejie,不想常見到我嗎?” “當(dāng)然想?!苯磰蜏睾偷匦?。 淮姻卻沒有那么容易被唬住,她瞧一眼緊閉的房門,終于脫口道:“我聽香玉說,付明已經(jīng)在張羅納小的事情。自jiejie病后,大夫人也沒再叫jiejie管家了。日后新人進府,jiejie在這伯府,還有一畝三分地嗎?” 姜淮娡面色淺淡,不想讓meimei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她溫柔搪塞道:“滿滿,你還小?!?/br> “我不小了。”淮姻忽然握住jiejie的手,那雙手軟軟的,卻十分有力,她道,“你與付明和離吧?!?/br> 姜淮娡吃驚地看她,想不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她皺眉道:“你想我與大爺和離?” 淮姻點頭,毫不猶豫地說:“榮豐伯府上下,哪有把jiejie當(dāng)人看。jiejie與他和離,我們再另找待jiejie好的人?!?/br> 小妹年紀(jì)小,口氣卻很大,姜淮娡不禁失笑,笑著笑著,她悵然嘆口氣:“和離之后,我便不是完璧之身了?!?/br> “滿滿有出息,有王爺待你好,jiejie沒有那樣的幸運?!苯磰臀站o她的手,“只要你過得好,想必爹娘,都能安心?!?/br> “如何安心?你也是他們的孩子?!被匆鲞瓦捅迫?,不想她溫柔善良的親人就這么香消玉殞在伯府,她盯著她道,“難道爹娘就情愿見到你纏綿病榻的樣子?” 姜淮娡怔了一下,隨后道:“我的身子,已經(jīng)要好了?!?/br> “jiejie知道,為什么你精神會比原來好嗎?”淮姻冷笑,她翻開姜淮娡冰涼的手心,用rourou的指頭,在這手心上,寫下了一個“毒”字。 姜淮娡大驚,忙將手掌合攏了,她沉郁地看著滿滿,小聲問道:“可是真的,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淮姻不答,反倒說:“你若不信,出了這榮豐伯府后,我為jiejie請御醫(yī)來,讓御醫(yī)告訴jiejie,我說的是不是真的?!?/br> 姜淮娡黯然。 她以為,幾載夫妻情分,即使他看上別的女人,也不至于狠毒至此。初初生病的時候,她不是沒有懷疑過,怎么好好的身子,忽然就一病不起了。 可那時,付明還常常到她院子里來,一宿便是一夜。 姜淮娡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傻子,他和表姑娘的事情,她早便得知了。她本就不是善妒的性子,如果他真的喜歡,她成全他有何不可。 何必非得采取這樣陰毒的法子! 是因為那個女人太好,還是說,她真的完全沒有利用價值了? 姜淮娡目光凄楚,一向平和的臉上,生出了幾絲恨意。 淮姻捏緊姜淮娡的手,生怕她想不開,就連香玉,也適時地遞上一盞茶,香玉口稱“小姐”。 很久沒聽過這么稚嫩的稱呼了,她嫁過人,被他占過身子,還能當(dāng)那無憂無慮的小姐嗎? 姜淮娡咬著唇。 淮姻親自喂她喝一口茶,暖聲道:“jiejie別傷心,為這種狼心狗肺的人,太不值當(dāng)?!?/br> meimei性子開朗,比她要強。 姜淮娡心里有一瞬間的安慰,她臉上有一閃即逝的哀痛,她輕聲道:“就算我與他和離,我能去哪兒呢。這京里,已經(jīng)沒有我們的娘家了?!?/br> “沒有娘家,jiejie還有嫁妝,還有我和王爺?!被匆鲆娝K于有幾分意動,更是再接再厲道,“jiejie一手好繡活,日后能開個繡莊也是好的。” “你說得太容易了。你嫁進王府,就是王爺?shù)娜?,又豈能拿他的東西支援我?!苯磰洼p搖了搖頭。 淮姻道:“莫非你真的要在這伯府,待到一命嗚呼的那一日嗎?他能給你下一次毒,就能下第二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