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前方的驛站是樊城驛,是遠近數(shù)百里中最好的一個驛站,趕路許久的將士們聽聞能夠休息,嘴上雖然沒說什么,但眼中的喜悅之情已經(jīng)溢于言表。 他們不是不能繼續(xù)趕路,但能夠好好的休息一下,誰又不愿意呢? 何況還是條件可謂奢華的樊城驛! 但他們事先沒有去那里的計劃,也就沒讓人提前打招呼,樊城驛忽然接到消息說秦王要帶著三千將士過來,頓時忙成了一鍋粥。 驛站房間肯定是住不下這么多人的,將士們大多還是在外面搭起營帳,少數(shù)人跟著秦王住進了驛站最大的一間院子里。 驛丞弓著腰站在魏泓身邊,畢恭畢敬地道:“準備的匆忙,不妥之處還請王爺見諒?!?/br> 魏泓看了眼布置精致的院落,微微頷首,將馬鞭丟給一旁的下人,徑直走入了西邊的一間廂房,讓人打桶水來,他要沐浴。 驛丞見狀趕忙阻攔:“王爺,正房里已經(jīng)備好熱水了,您……” 話沒說完,被一旁的崔顥攔住,笑道:“你們自去準備熱水就是了,王爺這邊不必管了,我們自會伺候。” 驛丞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那正房……” 崔顥轉(zhuǎn)身,指了指身后:“姚小姐馬上就過來,她身子不適,這次是專門在你們這停留幾天養(yǎng)病的,你們小心伺候,她若有什么吩咐照辦就是,萬不可慢待了。” 先帝賜婚之事已經(jīng)通過各個驛站以及其他途徑傳往了大梁各地,樊城驛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們不知道秦王的那位未婚妻竟然生了病,而這趟秦王之所以會在這里停留,也是為了讓這位未婚妻養(yǎng)病。 “難怪啊,”驛丞道,“我就說王爺以前回封地從不在我這里停留的,怎么這次竟留下了,還說要住幾天?!?/br> 說完為了逢迎兩句,還故意夸張地贊嘆道:“王爺對姚小姐可真好啊,以后必定夫妻恩愛,相敬如賓!” 崔顥笑了笑:“去備熱水吧,別讓王爺?shù)燃绷?。?/br> 驛丞連聲應諾,趕忙讓人抬水去了。 崔顥看著他的背影,想著他剛才說的那幾句話,無奈搖了搖頭。 夫妻恩愛? 只怕不容易啊…… 姚幼清被周mama扶著從車上走了下來,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進入房中后剛坐到床上就險些倒過去睡著了。 周mama與瓊玉一起用熱水給她擦了身,又換了干凈的貼身衣裳,收拾停當?shù)臅r候李斗也已經(jīng)把藥煎好,讓人送了進來。 她喝了藥,躺在柔軟的床鋪上,終于沉沉睡去,呼吸間還帶著些異于常人的熱度,臉頰也紅撲撲的,額頭依然有些發(fā)燙。 “喝了藥應該就能退燒,你們晚上好好照顧著,別讓她著涼,我明天再來給她看看。 ” 李斗接過已經(jīng)空了的藥碗說道。 周mama道了聲謝,等他轉(zhuǎn)身后要回屋去,卻見他又轉(zhuǎn)了回來,添了一句:“晚上若是有事的話就讓人去叫我,我就在西廂旁的耳房里?!?/br> 周mama點頭,唇邊露出一絲由衷的笑意。 “多謝豆軍醫(yī)了?!?/br> 李斗趕忙擺手:“不用謝不用謝,應該的,那個……你們叫我豆子或者小李就行了,師父說我還沒出師,稱不上醫(yī)。” 說完不等周mama回答,轉(zhuǎn)身就跑了。 周mama失笑,在他跑遠后回到了房中。 “瓊玉,你也去歇著吧?!?/br> 她對面色蒼白雙目紅腫的瓊玉說道。 瓊玉搖頭,往日里蹦蹦跳跳總有幾分毛躁的女孩子此刻目光呆滯地站在那里像個木樁。 “我就在這,哪都不去,”她悶聲道,“我答應了凌霜要照顧好小姐的,小姐在哪我就在哪,我不走,不走……” 她說著又哭了起來,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周mama趕忙上前將她拉到一旁,攬進懷里,掏出帕子給她擦掉了臉上的淚。 “別哭了,若是吵醒了小姐,她又要跟你一起哭了。” 瓊玉趕忙收聲,眼淚卻止不住的往外流,周mama好說歹說又勸了一番,才終于讓她去耳房休息了。 房中安靜下來,周mama坐在床邊,看著躺在床上沉睡的女孩,嘆了口氣。 這還沒到封地,小姐就病了一場,還死了個婢女,也不知以后的日子會是什么樣啊…… 李斗開的藥效果很好,姚幼清當晚便退了燒,休息了兩天便好很多,基本沒什么大礙了。 但為了穩(wěn)妥起見,魏泓并沒有立刻啟程,而是多住了幾日。 總悶在房中對身子也不好,周mama問過李斗之后,偶爾便會帶姚幼清到院子里坐一坐,把那只兔子放出來給她解悶。 那兔子看著瘦小,跑的卻很快,經(jīng)常是放出來容易,捉回去卻費勁得很,三五個下人在院中圍追堵截半天才能把它重新關回籠子里。 這日下人們準備將兔子捉回去的時候,正巧魏泓從廂房里出來,四處亂蹦的兔子正竄到他腳下,差點撞在了他的腿上。 也不知這兔子是跑累了還是被他嚇到了,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小東西就這么呆在了他腳下,一動不動了。 姚家的下人愣了一下,正猶豫著是這就去捉還是等王爺走了再捉,就見一個纖細的身影跑了過來,飛快從魏泓腳邊把那兔子抱走了。 姚幼清抱著兔子后退兩步,對魏泓施了一禮,低聲道:“它……它不是故意的?!?/br> 魏泓看了她一眼,沒說話,抬腳走了,似是有什么事要去外面。 等他走遠,姚幼清才松了口氣,輕輕摸著懷中的兔子道:“小心點啊,他會吃了你的!” 自幼習武耳聰目明的魏泓腳步一頓:“……” …… 歇了幾日之后,姚幼清的身子便大好了。 一行人再次啟程,這回一路順暢,沒再碰到什么別的問題。 若說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情,就是姚幼清的兔子“跑”了。 “你們怎么回事?連只兔子都照看不好!” 周mama看著籠中兔子的尸體怒道。 下人唯唯諾諾:“周mama,這……真的不關我們的事啊,前兩日咱們啟程后這兔子就不大精神了,我們生怕它出事,還讓豆軍醫(yī)來看了看?!?/br> “但豆軍醫(yī)是醫(yī)人的,不會醫(yī)兔子,看過后說可能是這兔子在野地里跑慣了,不習慣坐車,時間長了就蔫了,讓我們給它服些能緩解這些癥狀的藥試試?!?/br> “我們起初也不敢亂給它吃,但豆軍醫(yī)說沒事,那些藥就算治不好也吃不死它,我們就……就試了一下,把之前凌霜吃的那些藥丸捏小一點給它從嘴里塞進去了?!?/br> “誰知道這人吃的藥兔子吃了真不管用,它……它還是死了?!?/br> 以前他們覺得這種暈車之癥是不會死人的,但如今親眼見到一個人因此死了,那死只兔子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要不……咱們重新給小姐找一只差不多的吧?” 有人出主意道。 周mama瞪了她一眼:“回頭再不小心養(yǎng)死了讓小姐傷心嗎?” 那人訕訕低頭不說話了,周mama道:“把這兔子找個地方埋了,別讓小姐看到,她若問起,就說……” “就說奴婢等人照看不利,讓這兔子跑了!” 那下人了然地接道。 周mama點了點頭,怕被姚幼清察覺什么,不敢在這里多留,趕忙走了。 她回去的時候姚幼清正在瓊玉的陪伴下在河邊散步,河邊除了他們還有不少馬匹,四散在各處或吃草或飲水。 靖遠軍的馬匹都很高大,姚幼清起初還有些害怕,后來習慣了,跟這些馬兒反倒相處的很好,有時還會拿些豆餅喂給它們吃。 久而久之馬兒也喜歡她,會任由她撫摸自己的脖頸,有時還會親昵地蹭一蹭她的臉頰。 瓊玉遠遠地便看見周mama走了過來,在姚幼清往前走的時候下意識落后幾步,小聲問道:“怎么樣?那兔子沒事吧?” 周mama搖頭:“死了?!?/br> 瓊玉一怔,由這兔子又想到了死去的凌霜,眼眶發(fā)酸。 “怎么會?我還特地給它拿了陛下賞賜的藥丸。” 不是說這是陛下讓太醫(yī)特地準備的,對暈車之癥很有效的藥嗎?怎么人救不活,連只兔子都救不活! 說者無心,周mama聽了之后腦子里卻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頓時僵在原地。 “周mama,你怎么了?” 瓊玉拉了拉她的衣袖。 周mama脖頸仿佛生銹,艱難地轉(zhuǎn)了過來:“你說……你給那兔子,拿了陛下賞賜的藥丸?” 第9章 受罰 “是啊,”瓊玉道,“小姐喜歡那只兔子,我怕它死了小姐傷心,就把陛下賞賜的藥丸給它拿了一粒,讓人捏小一些給它服下了?!?/br> 說完怕周mama覺得她浪費,又趕忙道:“我就拿了一粒!只給那兔子吃了一點點,沒吃完的也存起來了,想著以后沒準還用得上,mama你不信的話待會……” 她話說到一半,忽然被周mama用力抓住了手腕。 那抓著她的手太用力了,五指幾乎隔著衣袖掐進她的rou里。 瓊玉低呼一聲,以為周mama是生她的氣,覺得她不該把如此金貴的藥丸給一只兔子用,正要認錯,卻見她面色難看,握著她的手還隱隱發(fā)抖,模樣和平素里冷靜持重的模樣全然不同。 這樣子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生氣,她便又小聲問了一句:“周mama,你到底怎么了?” 周mama周身都被一股寒意包圍,張嘴時覺得自己后槽牙都在打顫。 “凌霜和那兔子……都吃了陛下賞賜的藥!” 然后他們都死了。 瓊玉先是一怔,旋即像是被她身上蔓延過來的寒意侵染了一般,沒忍住打了個激靈。 但她很快搖頭:“不……不可能的!陛下那么喜歡小姐,他怎么會……” 怎么會做這種事呢? 這些年魏弛對姚幼清的好姚家上下都有目共睹,她們身為姚幼清的貼身侍婢,更是清清楚楚。 姚鈺芝性格耿直,在朝堂上得罪過不少人,尤其是那些尸位素餐的皇親貴族。 這些人跟他雖算不上深仇大恨,但彼此間也互相看不順眼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