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喜歡這香氣。

    “只是，為什么？”淑娘想著，尋了個(gè)花瓶來，將這一簇朝顏花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了瓶中。

    她知道什么是值得珍惜的。只是，明知是假象，為何還要珍惜呢？

    第26章 朝顏拭淚（十一）

    “你可以念給我聽?！钡诙?，一切也如淑娘所說那般。面前的楊松搶著幫她干活，根本不讓她插手。于是，念書就成了她的任務(wù)。

    水井邊，楊松刷著碗筷，時(shí)不時(shí)地偷看一眼淑娘。他自以為自己的舉動(dòng)天衣無縫，殊不知這一切都落入了淑娘眼中。但淑娘卻不動(dòng)聲色地翻開了那一本《易經(jīng)》，“相公看到哪里了？”她問著。

    “我……我已看過許多遍了，你隨意念就好?！睏钏烧f著，只低著頭。

    淑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翻了幾頁，她目光一滯，不由得又清了清嗓子，方才念道：“無妄之往，何之矣？ 天命不佑，行矣哉……”她念著，又看了楊松一眼，只見楊松無動(dòng)于衷。

    淑娘眸色一暗，卻又立馬恢復(fù)了往日里的微笑，故意問著：“松郎，這是何意？”

    “松郎？”楊松猛然抬頭，神色訝異。

    淑娘卻把頭低下來了：“我是說……相公……”她支支吾吾，看起來像是羞澀到了極點(diǎn)。

    楊松也手足無措起來，手里拿著個(gè)瓢，卻不知是該放下還是該拿起。很顯然，淑娘的這一聲讓他不知如何是好了?！盀楹稳绱藛疚遥俊彼麊栔?，隱隱有些失落。

    淑娘卻反問：“你不喜歡這個(gè)稱呼嗎？”

    楊松將手中的瓢握得更緊了一些，卻擠出來了一個(gè)笑容：“你愿意如此喚我，便好?！敝豢上В词顾樕蠋е?，但聲音里的低落卻依舊難掩。

    淑娘見楊松如此，干脆合上了書，又笑著向楊松湊得更近了一些?！八衫桑俊彼謫局?。

    楊松卻只是笑，也說不出來什么。只聽淑娘又問著：“你還沒告訴我，那句話是何意呢？”

    楊松的動(dòng)作又是一頓，他瞥了一眼淑娘手里的書，干干地笑了兩聲：“娘子是在考我嗎？”

    “只是請(qǐng)松郎為我解惑。我父親雖是塾師，可詩書禮易春秋，我只讀過詩。這《易傳》，我實(shí)在是有些不明白。”她像是求知若渴。

    楊松聞言，卻悠悠地嘆了口氣，又認(rèn)真地看向淑娘，低聲說道：“娘子，我有一心事，今日必須同你說了?！?/br>
    “哦？”淑娘一挑眉。

    “其實(shí)，我并不喜歡看這些書?！睏钏烧?jīng)的很。

    “這便奇了，”淑娘一副大驚失色的模樣，卻壓低了聲音，“這可是天下士子都要讀的五經(jīng)，可不敢讓旁人聽去這些話。若讓爹娘知道你說這話，怕是要挨訓(xùn)斥了?！?/br>
    “為何天下士子都要讀呢？”楊松反問。

    淑娘回答道：“書中有圣賢為人處世之大智慧，讀之，可修身養(yǎng)性，明智識(shí)理。唯有讀圣賢書，才可繼前人絕學(xué)，開后世太平?！?/br>
    “有幾分道理，”楊松點(diǎn)了點(diǎn)頭，“可所有讀書人都成了你方才話中之人嗎？”他說著，帶著些怒意指了指身后一間廂房，那是楊父楊母的房間：“他！他……父親，也是讀過書的，可……”他說著，看著淑娘的眼睛，卻一個(gè)字都說不下去了。

    淑娘望著楊松的眸子，不自覺地泛起了鼻酸?？伤齾s仍是笑著，又將楊松的手按了下來：“松郎，你這是做什么？小心讓父親聽到了。為人子女，怎好非議父母呢？”她說著，只盯著楊松的眼睛。

    楊松聽了這話，竟有些慍怒之意再也壓不住了?！皩?duì)就是對(duì)，錯(cuò)便是錯(cuò)?！彼f著，幾乎要把手里的瓢捏碎。

    “瞧你這話說的，難道爹做錯(cuò)了什么嗎？”淑娘說著，握住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他手中的瓢。楊松看著她，欲言又止。

    可淑娘依舊只是低頭淺笑：“可就算再不喜歡這些書，也總是要看的。不然，怎么走仕途呢？松郎，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出人頭地，這求仕之路，可不好走。過幾日，你就要離開這里去洛陽了。說不定，你越走越遠(yuǎn)，而我卻只能在這里等你回來?！笔缒镎f著，目光低垂，望著手里的瓢出神。

    “不會(huì)的！”楊松忙道。

    “不會(huì)？”淑娘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卻只是輕輕地笑著：“怎么不會(huì)？再過五日，你……”

    “我不走，”楊松說著，一把抓住了淑娘的手，語氣甚是堅(jiān)定，“我不走。”

    淑娘愣了愣：“為何？”

    “為了你?！睏钏擅摽诙?，隨即便臉紅了。

    “我？”淑娘不覺一笑，“為了我？”

    “是，為了你，”楊松睫毛顫了顫，又將淑娘的手腕握得更緊了些，“娘子，你不知道，我……我……”他吞吞吐吐了一陣，又終于鼓起勇氣：“你在何處，我便在何處。我只想跟在你身邊，一直看著你、護(hù)著你。”

    “為何？”淑娘又追問著，“為何要護(hù)著我？當(dāng)真會(huì)護(hù)著我？”

    “當(dāng)真！”楊松急忙回答著。

    “為何呢？”淑娘又問。

    楊松看著淑娘，目光又躲閃起來，說不出個(gè)所以然來。淑娘見了，悠悠地嘆息一聲，又輕輕推了推楊松，笑道：“松郎，這剩下的活還是交給我吧，你如今還是應(yīng)以讀書為重?！?/br>
    “不，”楊松連忙叫了一聲，又轉(zhuǎn)到了淑娘面前蹲了下來，“因?yàn)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