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了眼：“因?yàn)?，你我，夫妻一體?！?/br>
    看起來，楊松也不知道這個(gè)回答是否能讓淑娘滿意，他再?zèng)]敢看淑娘一眼。片刻的沉默后，他終于聽到了淑娘的一聲輕笑。

    “松郎又在哄我了?！彼f著，終究只是自顧自地低下頭去，做著那些活計(jì)。楊松蹲在她面前，反而成了個(gè)礙事的。他只得尷尬地站起身來，在一旁垂手立著。淑娘卻執(zhí)拗地刷著碗，用力之大，幾乎要將那瓷碗上的釉都刷下來了。

    楊松見狀，正搜腸刮肚地想要再說些什么時(shí)，卻又聽見從淑娘口中傳來的輕輕的兩個(gè)字?！爸x謝，”她說，“還是，很謝謝你?！?/br>
    那一夜，兩人依舊沒有同床。淑娘自顧自地睡在了床榻上，也沒多說什么，而楊松仍是和衣在桌子上趴著睡了一宿。只是天亮后，當(dāng)楊松醒來時(shí)，他的身上不知何時(shí)披上了一件外衣。

    他睡眼惺忪地醒來，摸了摸身上的衣服，不由得會(huì)心一笑。再一抬眼，只見那朝顏花依舊熱烈地綻放著，只是淑娘不知去哪里了。

    楊松定神想了想，才記起，今日大概是淑娘要回門的日子，她定是早早地起床準(zhǔn)備去了。想著，楊松也連忙起身，要去洗漱。他急急忙忙地來到鏡前，正想打理一下自己凌亂的頭發(fā)，可他對(duì)上鏡子中的自己，卻不禁愣了一下，又悄悄嘆息。

    鏡中的她，分明還是那清麗秀雅的美嬌娥模樣。她分明一心一意將自己修成了個(gè)女體，可為何所有人都將她認(rèn)作楊松呢？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她想不明白，也來不及想。如今的她心里只有一個(gè)念頭，那就是——保護(hù)淑娘。為此，她可以成為任何人。成為楊松有什么不好的？最起碼，她能看見她了。她不再是一縷虛無縹緲觸碰不到的風(fēng)，也不再是明明很努力很鮮艷卻依舊總是被人忽略的道旁野花。她終于可以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對(duì)她笑、聽她說。

    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她可以為了她，做楊松，做她的松郎。

    回門時(shí)，一切都很順利。張家上下一片祥和，張家的那些叔伯們也個(gè)個(gè)和藹慈祥。只可惜他們過于健談，而淑娘又被她母親拉進(jìn)屋去說些悄悄話，只留楊松一人在這外邊對(duì)戰(zhàn)淑娘的這些叔伯們。

    “三弟，好福氣啊，”有個(gè)年長的老伯對(duì)淑娘的父親說著，“先前只道你就這一個(gè)女兒，無人繼承這偌大家產(chǎn)，煞是可惜。卻不想女婿這般出挑，說起來，這女婿也是個(gè)命里有福之人啊，哈哈。”老伯說著，捋了捋胡須。

    “三哥樣樣都是好的，自然眼光也是好的。”有人附和著。

    而座上的張父卻只是靦腆地笑著，沒多說什么。那笑容和淑娘素日里的笑容簡(jiǎn)直如出一轍，看著也是個(gè)難得的敦厚人。張家的這些長輩們看著也是情誼深厚，有說有笑的，兄友弟恭，甚是和睦。

    但屋里這備受夸贊的女婿卻不知不覺地走了神，她的心思都在淑娘身上。只要淑娘一刻不在她視線內(nèi)，她便心慌意亂，煩躁不安。她知道這是因?yàn)槭裁础?/br>
    還好，這一次沒出什么問題。當(dāng)淑娘微笑著從屋里走出來時(shí)，楊松明顯地松了一口氣?？墒缒镅劬νt，卻不像是狠狠哭了一場(chǎng)，只是忍著所有的眼淚不讓它落下來。于是，她忙笑著迎上前去，一把挽住了淑娘的手，道：“娘子，我們?cè)摶丶伊恕！?/br>
    淑娘紅著眼、望著她的眼睛，點(diǎn)了點(diǎn)頭。楊松聽了，匆匆向這滿堂長輩行禮告辭，又連忙牽起淑娘的手，轉(zhuǎn)身便走。淑娘也沒有說話，只是望著座上的父親，又任由著楊松帶她離開。其余滿堂長輩，她看都沒看一眼，直至出了張家的大門，她才終于收了目光，看向了身邊的楊松。

    “你在擔(dān)心我嗎？”走出老遠(yuǎn)后，淑娘忽然開口問了一句。

    “自然。”楊松挺直腰板回答著。

    “為何？”淑娘笑了，“這可是我自家?！?/br>
    “我看不見你，便會(huì)擔(dān)心你，”迎著夕陽，楊松坦蕩地說著，“你不在，我便不放心。你只有在我身邊，我才是安心的?！?/br>
    “哦?！笔缒镎f著，扭頭看向楊松的側(cè)顏，卻一陣恍惚。在斜陽柔和的光線下，楊松的側(cè)臉是那樣俊朗，英氣秀美兼具，待自己又這樣溫柔體貼……可是、可是……

    “松郎。”她不覺喚了一聲。

    “嗯？”楊松回應(yīng)了一句。

    “無事，”淑娘只是笑，“只是想，喚你。”

    “好?！睏钏尚α诵?，也沒再說什么。只要淑娘安心，隨便她怎么稱呼。

    一路無事。兩人就這樣在夕陽下并肩行著，回了楊家。一切都和前兩日沒什么不同，二人一起下廚做飯，用了晚飯后，又一起刷鍋洗碗。好容易忙完，天已黑了。兩人各自洗漱了之后，便又回到了臥房中。

    晚風(fēng)從窗外吹拂而進(jìn)，將床幔掀起一浪又一浪的波動(dòng)。淑娘好似渾然不覺一邊，只自顧自地坐在床邊，好似望著窗發(fā)呆。楊松見狀，一時(shí)又無措起來，只拿著書坐在燈下，眼睛卻悄悄地瞧著淑娘。

    只是，她并不知，淑娘的眼睛也在悄悄打量著她。她更不知，淑娘如今在想些什么。

    正胡思亂想著，她忽然聽見淑娘開口：“松郎，該歇息了。”

    再一抬眼，只見淑娘已立在了桌邊，雙眼含笑看著她。燭光搖曳之下，楊松的心也跟著顫了一顫。但她很快便挪開了目光，逼迫自己看向手里根本看不懂的書卷。她說不清這究竟是怎樣一種感受，慌亂、欣喜、還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