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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顧有紫宮寵在線閱讀 - 第13節(jié)

第13節(jié)

    及至簾門,司徒鄞突又停步,側面謔笑:“想我以后不常來這里,愛妃必然寂寞。果真如此,該找些面首來排遣才是,你且隨意,我自應允?!?/br>
    我腦中一陣轟雷,男人薄唇閉合的一剎,我甚至沒能理解他話中的意思。

    當我明白過來,司徒鄞已經心安理得走出了眷璦殿。

    面首……身為皇帝,他竟然說得出這種話!

    我渾身發(fā)抖,滿眼紅燭輕帳旋如泡影,眼前一黑,便是人事無知。

    意識復蘇的同時,八個字重擊而來:你且隨意,我自應允。

    一口濁氣上涌,我連連咳嗽。

    茶杯遞到嘴邊,偏頭看是迢兒,秋水和鴻雁也圍在榻側,臉上皆是擔憂。對上迢兒通紅的眼睛,我反而一滴淚也沒了。

    “小姐,先喝口茶?!碧鰞哼炻暤馈?/br>
    我只覺周身酸軟,秋水扶著我坐起身,就著迢兒的手喝了半口茶,胸口舒暢一些。

    迢兒不放心,想宣個太醫(yī)來瞧瞧,又有顧忌。聽她話音,是將司徒鄞的話都聽去了,我打發(fā)下旁人,獨留下迢兒,告訴她不必請?zhí)t(yī)。

    “我擔心小姐的身體……”

    我又喝了一盅茶,精神好了點,強撐笑臉:“我自小就不常生病,身體好著呢……”

    見迢兒的眼睛一直定在我肩膀,低頭一看,是一片衣襟掩蓋不住的深淺吻痕,還有指頭壓下的淤青。

    迢兒不知怎么勸,“小姐,皇上也許……有苦衷,未必是針對您……”

    “放心,我不會想不開?!蔽遗呐乃氖?,無力一笑。

    但凡有氣性,我就該一頭碰死,如今茍活著,不過為了物盡其用。

    我不是一個人,倘若我死在宮里,憑哥哥的脾性,不知要鬧出多大的亂子。

    “想哭的話小姐就哭出來吧?!?/br>
    言畢迢兒倒是先哭了,哭哭啼啼間還道:“小姐進宮來,可不是為了叫人作踐的,都怪迢兒沒照顧好小姐、都怪迢兒……”

    “怎么這樣說?!蔽覠o奈地揩去她的眼淚,迢兒一哭,我反而半點哭不出來,原本該她安慰我,現(xiàn)在倒是我要好生寬慰她了,否則這妮子非哭上一夜不可。

    “好了,莫要哭了?!蔽姨鹗郑绨蚝翢o征兆地一陣刺痛。

    呵,火氣真是不小。

    那雙深沉黑眸恍如霧魘,而我恰恰討厭未知。

    眉心微動,我嘆道:“迢兒……我病了。”

    “什么?”迢兒從哭聲中驚訝地抬起頭。

    我看著她,“放話出去,就說我突患急癥,將養(yǎng)宮中無法出門。”

    剛剛確實暈倒了,也不算胡謅。

    迢兒轉了圈眼睛,抓住我的手,懇切地搖頭,“小姐,這可不能胡說的,再說躲避也不是個好法子!”

    “目前看來,已是最好的法子了?!蔽液鸵绿上拢]上眼道:“太醫(yī)院里打點個穩(wěn)妥的人便是?!?/br>
    司徒鄞對此心知肚明,想他也懶得計較。

    “那……愈期呢?”迢兒抓緊問了一句。

    愈期?我拉著被子蒙住頭——恐是遙遙無期了。

    話傳出去第二日,如素便來看我。

    由于前一晚的驚疲,我的臉色仍不太好,若非如此,還不好掩蓋過去。

    盡數(shù)收下她帶來的補品,如素聽我道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meimei別見怪,我是久病成良醫(yī),這都是上好的補氣補血的藥材,并不會傷身?!?/br>
    我笑了,歪頭嬌聲道:“所以我才謝你?!?/br>
    鏡葵在旁打趣:“都說嫻妃娘娘在外面如何大方得體,怎么病起來,也像孩子一樣撒嬌?”

    迢兒正沏茶,聞言連忙接口:“小姐呀,平時的樣子才不像大家閨秀呢,淘氣得很?!?/br>
    “聽聽,我這病就是被她氣出來的?!?/br>
    一句話逗笑了眾人。如素細細看了我一會兒:“看meimei的樣子不像什么大礙,好生休養(yǎng)幾日,也便好了?!?/br>
    我和迢兒對視,迢兒沖我眨了下眼睛。

    后來話題不知怎的轉到司徒鄞身上,談到之前司徒儀與老臣暗里結黨的事情,鏡葵道:

    “后來皇上說調查不實,純屬謠言,但體恤一干老臣年事已高,給了他們賞,命他們告老還鄉(xiāng)。內外十幾人,便如此都給打發(fā)了。”

    我默然喝茶,每一個娘娘身邊都有一個愛八卦的宮女,這話果然不錯。

    “那云靖王如何?”迢兒忙問。

    鏡葵道:“云靖王如今是親王了,皇上加封了他,還在宮外選址,建了一處親王府給他。”

    “如此一降一升,朝野無怨,朝綱必穩(wěn),皇上這著釜底抽薪真是妙計?!比缢芈曇魷厝崛缢劾锶莾A慕。

    我壓下眼底冷寒:“有他在,江山不穩(wěn)也難?!?/br>
    殿里一縮一月有余,宮中各處都在為除夕忙活,只有眷瑗殿清靜。迢兒第一個挨不住,三天兩頭往出跑,回來時總能帶一大車話來供我消遣。

    我都聽著,很想告訴努力逗我的迢兒,我沒覺得有什么不開心。

    唯獨那晚像一場噩夢,一直想忘了,卻始終縈繞心頭。

    不論我怕他、惱他、或要躲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保護自己活下去。

    有一日無意聽一個小宮女抱怨,眷璦殿和冷宮無甚區(qū)別,氣得秋水把人拉到刑房,打了十幾板子攆了出去。

    我只是一笑,人情冷暖我是看得開的,難得如素頻繁過來探我,她自己也拖著病,又是寒冬,我每次都告訴她等立了春再走動不遲。

    司徒鄞沒再來過。

    想必他對一個心不在他那兒的人,也沒多少興趣。

    春節(jié)將至時,意外聽聞太皇太后染病的消息。

    開始只是輕微的風寒,太皇太后卻不知何故頑固起來,就是不肯吃藥,而且無召誰也不見,生生地把身子拖到氣虛血虧的地步。

    “六宮皆亂,皇上急得也無法,再這樣下去這年是不能好過了?!?/br>
    聽著迢兒的話,我蹙起眉心,深深嘆了口氣:“開始我以為只是小病,便沒去探望,如今這般……迢兒,咱們去看看吧?!?/br>
    “阿彌陀佛,小姐總算想通了!”迢兒眉眼俱笑,雙手合十滿天神佛地亂念。

    我無奈搖頭,自己如今這等沒用,對哥哥已然抱愧,如果再不能到待我如祖母的太皇太后面前盡一盡孝,當真是不忠不孝了。

    挑了一件素黃色的衣裳,暖手籠未拿便匆匆出了殿門。走到二重門,才發(fā)覺外間寒氣這樣重,迢兒又忙回去找了銀貂厚氅給我換上。

    未進瑞祥宮的門,就聽得里面忙作一團,我心頭一緊,想起素日太皇太后的好,愧疚又多幾分。及至外殿,司徒鄞和應妃都在,并著一地太醫(yī)奴才,亂紛紛如鍋上螞蟻。

    時隔一月再見司徒鄞,我面色冷沉,仍是施禮。

    應妃嬌顏依舊,不冷不熱地開口:“喲,meimei也來了。聽聞meimei病了,如今可是大好?”

    我一欠身,“近日來覺得好些,聽聞太皇太后病了,是以趕來探望。”

    “那可真是奇怪,”應妃的嬌聲軟語令人反感,“怎么太后剛病,meimei這病便好了?”

    我不睬她。一個太醫(yī)從內殿趨步而出,跪伏地上囁嚅道:“皇上,太皇太后不肯吃藥,病入中灶,恐怕……”

    司徒鄞面色一寒,“什么恐怕!沒用的東西!”

    這一吼中氣不足,司徒鄞吃不住力,先咳起來。

    他這般憔悴的樣子,與那晚的刻薄有天壤之別,我淡淡斂睫,“皇上,我進去勸勸?!?/br>
    司徒鄞微一猶疑,著人進去通傳,太皇太后竟然允了。

    滿宮人喜出望外,司徒鄞目光沉靜,點頭道:“辛苦嫻妃。”

    我短促地皺下眉頭。

    太皇太后躺在榻上,形如槁木,面似死灰。一見這等情形,我眼睛先濕了,哽咽著喚她。

    太皇太后費力地歪過腦袋,囁嚅著干癟嘴唇,一個音也發(fā)不出來。

    我心痛至極,撲到床邊軟著聲道:“太皇太后這是何苦,生病了吃藥才是,為何這般與自己過不去?”

    “嫻妃……你再不來,可見不到哀家最后一面了。”

    “太皇太后休要這般說?!?/br>
    “哀家那日夢到太上先皇了……”

    說完這一句,太皇太后停頓好久,虛弱續(xù)道:“夢中,他的樣子與年輕時一般無二,我卻垂垂老矣……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他說想我了……我這一生榮華見得夠多,活得也夠久了,就這樣隨他去,也無不可?!?/br>
    我拿帕子替她揩淚,勉強笑道:“太皇太后是癡人。殊不知‘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故人自然是希望太皇太后長命千歲,頤養(yǎng)天年的?!?/br>
    說到這兒,我忽然想起娘從前的一句話:

    若不是怕你們三個子女孤苦無依,我早已隨你們爹爹去了,紅塵世界自然好,可沒了那個人,再好的風景總像缺了一塊,任何東西都補不上的。

    連娘都如此放不下“那個人”,人世間的情愛,當真如此令人執(zhí)迷?

    太皇太后聲弱如絮:“哀家知道你是有孝心的,但你不必勸我,我意已決……”

    第14章 元宵宮宴

    太皇太后聲弱如絮:“哀家知道你是有孝心的,但你不必勸我,我意已決……”

    “皇祖母。”我跪下來,鄭而又重地叩了一個頭,“鐘了自小便沒奶奶,第一次見您便覺親切,一直想叫您一聲袓母。臣妾尚且如此,更不必說皇上,您是沒看到他憔悴的樣子,若是瞧見,不知怎樣心疼呢。

    “在民間小家小戶,家有老人的,小輩尚且殷勤伺候,何況是天子之家。您就這么把我們都撇下不管了,豈不是陷皇上于不孝,讓他令天下人恥笑?

    “皇祖母常讀佛經,自然知曉無憂亦無怖,何處不安生的道理。佛佗言:放過他人為慈,放過自己為悲。您是大慈大悲之人,如何便這樣執(zhí)于一念,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

    “更況,與太上先皇相聚也終有時的,請皇祖母暫且保養(yǎng)身子,全兒孫盡孝之心,否則皇上與臣妾等都寢食難安了!”

    一滴眼淚自太皇太后眼角流出。

    我眼含淚水,俯首深深一扣,“皇上在外面求您!鐘了在這兒求您了!”

    太皇太后虛喘著氣,一只手伸出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