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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嬌娘斂財手冊在線閱讀 - 第4節(jié)

第4節(jié)

    對于這個從未謀面而且瀕臨亡故的夏懷遠,她是百般不情愿,可她性子溫順乖巧,在楊修文的威嚴與辛氏的哀求下,仍是哭哭啼啼地上了花轎。

    回門那天,她抱怨過夏家的所作所為之后,辛氏交給她一只海棠木匣子,耐心叮囑她,“夏家在京都根基淺,吃穿用度上未必能寬裕,你別太計較這些……女人家的嫁妝用不著貼補婆家,可你不能綾羅綢緞地穿著,卻眼睜睜看著婆婆穿件大粗布褂子,總得盡盡孝心。尤其你家里還有個大姑姐,先用點心思把她籠絡(luò)住,你婆婆那邊就好說話了……退一萬步來說,如果實在與夏家人合不來,你手里攥著這些銀錢傍身,也不至于看著別人的臉色過活?!?/br>
    匣子里是十幾張銀票,合起來將近兩千兩,更有金釵珠簪翡翠瑪瑙等十幾樣首飾,被夏日陽光映著,璀璨奪目。

    楊萱嚇了一跳。

    她的親事雖然應(yīng)得倉促,嫁妝卻半點不少,滿滿當(dāng)當(dāng)四十八抬。

    楊家是詩禮之家,不曾購置鋪面,家里除去祭田外,另有兩處田莊,一處在大興,約莫二百畝的良田,另一處是在真定,大概五百畝。

    辛氏都給她做了嫁妝,還另外給了八百兩現(xiàn)銀。

    這些財物足夠她衣食無憂地度過此生,完全沒有必要再搜刮娘家。

    楊萱便推辭不要,“大哥跟姐都沒成親,娘還有這兩件大事cao辦,我用不了這許多?!?/br>
    辛氏苦澀地笑,“給你你就收著,如果以后他們需要,你再拿出來就是?!?/br>
    楊萱聽著不對勁兒,正要再問,辛氏卻揚聲吩咐了下人擺飯。

    五天后,便有消息傳來,楊家被錦衣衛(wèi)抄了家。家中財物充公不提,闔家上下也盡都入獄。

    楊萱大驚失色,可她是新婦,被婆婆夏太太拘著不得出門,便托付夏懷寧去打聽。

    彼時夏懷寧既未讀書也沒有差事,根本找不到門路,只能打聽些坊間流言,說是白鶴書院與朝臣勾結(jié)妄圖左右朝政,頭幾天被查封,楊家是被白鶴書院牽連。

    楊萱還不曾及笄,根本沒經(jīng)過事兒,手足無措地捧出銀子求夏懷寧找人打點,只是銀子花出去數(shù)百兩,連個靠譜的人都沒找到,而楊家上下已經(jīng)午門問斬。

    只有楊萱是出嫁女而逃過一劫,還有十幾位事前被打發(fā)出去的下人,僥幸留得性命。

    后來因緣際會下,楊萱終于得知內(nèi)情。

    辛歸舟在給楊修文的信中大肆宣揚仁孝治國以德化民,又影射太子暴虐兇殘,不若靖王親和寬厚更有國君風(fēng)范。

    白鶴書院出事時,啟泰皇帝病重,正由辛歸舟認為暴虐的太子監(jiān)國。而楊萱生下夏瑞的第二年,啟泰皇帝駕崩薨逝,太子名正言順地登基為帝。

    新帝建元豐順。

    楊萱不關(guān)心到底誰做皇帝,太子也罷,靖王也罷,都跟她沒關(guān)系。

    可既然重活一世,她便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楊家重蹈覆轍。

    首當(dāng)其沖的就是要將那些有可能置楊家于死地的書信找出來毀尸滅跡。

    辛歸舟非常賞識楊修文,而且因為楊修文有面圣的機會,辛歸舟也常常會把自己的觀點闡明出來,以期楊修文能夠在圣上提及一二,或許能夠觸動圣心,廢黜太子另立靖王。

    兩人書信往來非常頻繁。

    上次在竹韻軒,楊萱已經(jīng)潑茶毀掉一些,可還有更多書信不知道被楊修文藏在了何處。

    好在,現(xiàn)在才是啟泰十八年,離啟泰二十三年太子監(jiān)國尚有五年,楊萱可以慢慢去尋找其余信件。

    再不濟,她可以尋找適當(dāng)?shù)臋C會給父親提個醒兒。

    或許,父親自己就能醒悟到信件的不妥當(dāng)。

    想到此,楊萱稍微定下心,開始思量著給楊桐繡扇子套。

    她選中的圖案是兩個,一個是數(shù)竿翠竹,取節(jié)節(jié)高升之意,另一個是桂圓樹上停著只喜鵲,寓意為喜中三元。

    其實她最喜歡的是鯉魚跳龍門。

    就是清波蕩漾的水面,青魚草魚等探著頭躍躍欲試,一條鯉魚則騰空躍起,身上鱗片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fā)亮。

    鯉魚跳龍門很講究針法和技藝,要繡出魚的神態(tài)不說,而且魚鱗一層疊著一層絲毫不能亂,非常漂亮。

    要以楊萱的繡工肯定沒問題,可眼下卻不是展露技藝的時候,所以只能忍痛割愛。

    楊萱拿著選出來的圖案找辛氏商量。

    辛氏掩唇笑道:“翠竹看著簡單,但繡不好就是一節(jié)節(jié)綠磚頭,根本沒有竹子的風(fēng)骨清韻。喜中三元對你來說又太難了,喜鵲的羽毛配色要配得好,否則很容易繡成烏鴉……要不然,你繡幾株蘭草?年前你繡的蘭草就已經(jīng)有點韻味了?!?/br>
    楊萱頓時沉下臉,“我不繡蘭草。”

    她剛學(xué)針線時,最開始練的便是蘭草,繡得最好的也是蘭草。

    前世夏懷寧借口喜歡蘭草,時不時央及她幫他繡香囊繡荷包甚至是做衫子。

    她若是不應(yīng),婆婆夏太太會拉著臉不高興。

    后來她繡的那些東西,都成為自己“勾引”夏懷寧的證據(jù)。

    可笑之極!

    這輩子,楊萱繡什么都可以,就是不想繡蘭草,絕對不繡!

    楊芷看出楊萱臉色不好,笑道:“那就繡竹葉好了,等父親下衙回來,請他畫幾竿枝葉疏落有致的。繡活兒好不好,七分看技藝,還有三分看花樣,花樣好,風(fēng)骨也就出來了?!闭f罷,不動聲色地朝楊萱眨了眨眼。

    辛氏笑應(yīng),“你們兩人看著商議,或者去問問桐哥兒,看他喜歡什么。”

    楊萱點點頭,與楊芷一道走出正房院。

    楊芷俯在楊萱耳邊低聲道:“你不是想去竹韻軒?待會兒估摸著父親快要下衙,你到竹韻軒門口等著,如果父親不讓你進去則罷,如果他讓你進去……”

    楊萱眸光一亮,仰頭看著熾熱的陽光。

    這么大熱的天兒,楊修文肯定不忍心她站在外面挨曬。

    只要她進到竹韻軒,就說明禁令解除了。

    楊萱不由彎起眉眼,拉著楊芷的手搖了搖,“姐真聰明?!?/br>
    楊芷白她兩眼,“別說是我的主意,還有,找書可以,但不能亂動父親的東西,要再惹出麻煩來,咱倆都沒好果子吃?!?/br>
    楊萱連聲保證,“一定不會!”頓一頓,又道:“姐,等做秋衫的時候,咱倆都做件玫紅色襖子,鑲荼白色的牙邊,再繡上銀白色的玉簪花,肯定好看。或者做湖藍色襖子繡大紅海棠花……等我?guī)徒憷C?!?/br>
    楊芷扳著手指頭數(shù)算,“現(xiàn)下是要給大哥哥繡扇子套,估摸著七月能繡成,然后應(yīng)了給我繡素絹帕子,再然后是給弟弟做身衣裳,等騰出工夫繡襖子,最早也得等到明天春天才能穿上。”

    楊萱吃吃地笑。

    這點兒繡活,按楊萱前世的女紅,真不算什么,可如今自己是個不滿九歲的孩童,不能太過驚悚了。

    想一想,歪著頭道:“要不就讓素紋繡,我可以描花樣子,我的花樣子描得又快又好?!?/br>
    楊芷笑盈盈地看著她,“襖子就讓下人們做,你只管把大哥哥的扇子套繡出來就好,然后咱們一道抄經(jīng)書,中元節(jié)的時候請父親帶到護國寺散出去,請佛祖庇護弟弟安然無恙。”

    中元節(jié),護國寺會請高僧講佛法,也會邀請京都名士談經(jīng)論道,楊修文每年都要帶著妻女去聽經(jīng)。

    今年辛氏有孕,未必愿意到人堆里擠,但楊修文應(yīng)該會去。

    把經(jīng)書以辛氏的名義散出去,再在佛祖面前上幾炷香最好不過。

    楊萱連連點頭,搖著楊芷的手笑,“我聽姐的?!?/br>
    楊芷莞爾,點一下她的鼻尖,“病這一場,倒是懂事了。”

    吃完午飯,楊萱歇過半個時辰晌覺,又釅釅地喝了半盞茶,看著窗外明晃晃的太陽,取一把團扇遮在頭頂上往二門走。

    守門的王婆子正靠著屏門打盹兒,楊萱不想驚動她,提著裙角悄沒聲地走出去。

    及至竹韻軒,站在門口喚道:“松蘿?!?/br>
    松蘿身上棍傷沒好利索,走路仍是一瘸一拐的,見到楊萱,立刻苦著臉道:“二姑娘恕罪,老爺還沒下衙,小的可不敢私自讓姑娘進來?!?/br>
    楊萱歉然道:“上次是我連累你,對不住,這次我不進去,就想問問我爹大概幾時回來?!?/br>
    松蘿忙不迭搖頭,“姑娘可折煞小人了,可千萬別這么說,小的受不起,”抬頭看看天色,“如果沒別的事情耽擱,差不多也就這個時辰?!?/br>
    楊萱應(yīng)著,往竹蔭下挪了挪步子。

    松蘿恭敬地問:“不知姑娘事情急不急?要不姑娘先回去,等老爺下衙,再吩咐人去請姑娘。”

    楊萱就是來使苦rou計的,肯定不會回去,笑著搖搖頭,“我在這里稍等片刻好了?!?/br>
    松蘿不再勉強,搬一把竹椅過來,又沏盞茶奉上,隔著老遠站著。

    有烏云飄過來,遮住了半邊太陽,很快又飄走。

    天悶熱得令人難受。

    偶有風(fēng)來,吹動著竹葉婆娑作響,隱約夾雜了男子竊竊低語聲,“聽說伯父最擅長《谷梁傳》,我才剛有心得就班門弄斧,會不會被伯父見笑?”

    “不會,”是楊桐的聲音,“我父親最愿意提攜后輩,你比我還小一歲,已經(jīng)開始讀《谷梁傳》,能讀懂已是不易,何況還有所悟。我父親定會覺得后生可畏。”

    《谷梁傳》是《春秋》三傳之一,用以解釋《春秋》內(nèi)容大義,若非讀過《春秋》,很難理解其中意思。

    那人既然比楊桐還小一歲,那就是才剛十一歲。

    十一歲能讀《春秋》,幾乎可以稱得上神童。

    楊萱心中納罕,不由循聲望去,透過竹葉掩映,只見楊桐陪著一個少年正緩步走來。

    那人身量不高,穿件灰藍色棉布長袍,袍擺上繡三兩支青翠的蘭草。

    陽光斜照下來,他額頭細密的汗珠折射出細碎的光芒,一雙桃花眼烏漆漆地發(fā)著亮。

    面容如此的熟悉!

    豈不正是她前世的小叔子,夏懷寧?

    第5章

    他現(xiàn)在面容尚稚嫩,臉盤不若成年時候瘦長,聲音也帶了些半大少年獨有的啞,可腮邊輪廓卻清晰地與前世的相貌貼合起來。

    楊萱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身子搖晃著險些坐不住。

    她永遠忘不了這張臉。

    在掛著大紅色百年好合帳簾,鋪著大紅色鴛鴦戲水錦被的喜房里,他覆在她身上,桃花眼映著滿屋子的紅色,像是猛獸對待自己的獵物,不管不顧地撞進去,毫不留情毫不吝惜。

    是的!

    是夏懷寧代替兄長夏懷遠迎的親,是夏懷寧與她拜的堂,也是夏懷寧與她入的洞房。

    后來楊萱才知道,打算沖喜的夏懷遠早兩天就昏迷得不省人事,被搬到偏僻的西小院等死。

    夏太太為了給長子留個后,挑唆著夏懷寧弟代兄職。

    而今,再度看到那雙桃花眼,楊萱滿心都是凄苦,再顧不得苦rou計,站起身一言不發(fā)地往二門走。

    松蘿也瞧見楊桐兩人,笑著迎上前,“少爺下學(xué)了,老爺還沒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