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章太后心中著急，招章宏到近前，低聲問道：“去看看，你伯父那邊怎么還沒動靜？”

    章宏應(yīng)聲出去，卻在走到大殿門口時整個人都僵住了，他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一直退入殿內(nèi)，眾人終于發(fā)覺了他的不對勁，齊齊看向大殿門口。

    “小侯爺這是喝醉了嗎？”有人不解地開口。

    章太后高聲喚道：“宏兒，你在做什么？”

    只見章宏連連后退，差點撞翻了大殿中央的銅制炭爐，最后一趔趄坐在地上。

    “有，有好多兵……”

    章太后皺眉，難道是章廷茂的人到了，可章宏不該是這個樣子，正疑惑時，一聲尖細又暗含內(nèi)力的嗓音從殿外傳來：“陛下駕到?！?/br>
    楚凌淵來了？這不可能，他不是受了重傷無法下床嗎？

    章太后不信，但看見那身著玄色龍袍的人走進來，容不得她不信。

    “你，你怎么？”太后腦中暈眩，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葉靜怡坐在女眷的席位上，此刻甚至顧不得禮儀，直視君顏。從殿外走進來的，赫然就是楚凌淵，而她此生的宿敵葉蓁蓁，被帝王攬在懷中一同走進來，他們身后有上百名黑衣護衛(wèi)，而黑衣護衛(wèi)之后還有密密麻麻的黑甲士兵。

    “你要做什么？”章太后徹底慌了，顫聲質(zhì)問著楚凌淵。

    底下的眾人更是慌亂，伏在地上行禮不敢抬頭。

    楚凌淵哂笑：“諸位無需驚慌，朕是來參加夜宴的?！?/br>
    說得好聽，可誰會信？天子帶著一群護衛(wèi)上萬大軍來此參加夜宴，這聽起來更像個笑話。

    沒有人笑得出來，有些聰明的，由太后和章宏的表現(xiàn)窺見了幾分真相，頓時恨極了章氏。定是他們蓄意謀反，被陛下覺察，帶大軍來清除叛亂。可憐他們被卷進其中，刀兵無眼，一個不慎便是身首異處啊。

    楚凌淵拉著蓁蓁的手走到大殿上方的席位上，章太后被兩個死士拽到一旁，無力地掙扎著：“放開我，楚凌淵，你竟敢如此對待哀家?！?/br>
    帝王鳳眸微微瞇起，聽著她無助的叫喊，就像在聽佐酒的歌謠，陳何上前給他斟了一杯酒，他只在杯口嗅了嗅，說道：“好酒，不過諸位想必沒有心情再喝了，可惜?！?/br>
    楚凌淵將杯中的酒傾倒在案上，輕笑道：“太后莫急，朕敬你一杯酒?！?/br>
    章太后被他眼中殘酷猙獰的笑意嚇得噤了聲，而章宏被兩個暗衛(wèi)押著，褲子濕了一片，腿軟的站不起來。

    “陛下，長公主求見?！?/br>
    “請皇姐進來。”

    章太后聽見女兒來了，臉上再次浮現(xiàn)希望：“榮歆，陛下瘋了，快來救你的母后?！?/br>
    讓她頗為意外的是，長公主穿著一身颯爽的戎裝，手持佩劍進入殿內(nèi)，躬身稟報：“啟稟陛下，皇城軍于宮門處內(nèi)斗，賀嘯峰平叛有功，章廷茂已捆于殿外，陛下可要一見？”

    楚凌淵語氣溫和：“長姐辛苦了，坐下歇息吧，剩下的事由影八接手?！?/br>
    章太后難以置信：“榮歆，你竟然……”

    長公主凄楚一笑：“母后和皇祖母言我夫君天生反骨，必須除之而后快，夫妻本為一體，你們可想過會有今日？”

    章太后驚痛交加，忍不住向后仰到，暗衛(wèi)任由她坐在地上，只用刀相挾。

    殿內(nèi)眾人大氣也不敢喘，唯有定國侯賀琮悄悄松了口氣，聽到賀嘯峰平叛有功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押對了寶。

    上次交出兵符后，他回去想了兩日就明白了，對于眼前的天子，再使出以前那些世家威脅的手段已經(jīng)毫無用處。因此他在賀嘯峰出獄后，告訴他要一心護衛(wèi)天子，絕不可以與章廷茂為伍，必要時甚至要針鋒相對，來讓天子放心。

    經(jīng)歷此事，定國侯更是下了決心，回去就將家主之位讓出去，與賀氏一族徹底脫離關(guān)系，才能在即將到來的動亂中保全自己。

    定國侯安全了，其余的人依舊覺得刀懸在頭頂，特別是與章氏有來往的世家和朝臣，他們屏息聽著，暗衛(wèi)和黑甲士兵手握刀兵在殿內(nèi)走動，終于有人受不了這般折磨，叫嚷著起身逃向門口。

    噗嗤，只聽一聲刀子入rou的聲音，那人瞬間倒在地上，血染紅了地面，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跑出來，地上的血和尸體鋪滿了一片。

    蓁蓁禁不住抽氣，下一刻她就被楚凌淵拉到懷里，帝王一手捂她眼睛，一手將她圈在身前，那是庇護的姿態(tài)。

    暗衛(wèi)和黑甲士兵出手利落，殿內(nèi)連慘叫聲都很少聽到，葉靜怡跪伏在地上，身體麻木，連顫抖都沒有，她看向身邊的堂妹葉靜媛，語帶慫恿：“meimei，這般不是辦法，萬一他們?yōu)E殺無辜該如何是好？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br>
    葉靜媛驚恐道：“可，可是，那些人都被殺了?！?/br>
    葉靜怡做出一副生氣的樣子，道：“不走遍不走吧，我是為你好，那你在這跪著，我找個地方躲避?！?/br>
    她這樣說，葉靜媛也慌了，急忙應(yīng)承：“走，我跟jiejie一起?！?/br>
    兩人拉著手想趁亂躲出去，面前冷光一閃，葉靜怡毫不猶豫地拉著葉靜媛?lián)踉谧约荷砬埃粗婚L刀穿胸而過。

    “jiejie，你……好狠心?！比~靜媛不甘地閉上眼睛倒在地上，葉靜怡看也不看她，想趁機沖出去，卻被一把刀橫在脖頸上。

    她尖叫一聲，被迫轉(zhuǎn)身跪在地上，目光穿過眼前紛亂的景象，看見被帝王護在懷里的葉蓁蓁。

    她那么高貴，潔凈的不染塵埃，而自己一身血污，還沾上了親人的鮮血。

    “葉蓁蓁，我恨你，你不過是命好，我能殺你一次，一定能殺你第二次?！彼雷约阂懒?，索性說個痛快。

    “你配不上沈皓安，你就與這惡鬼轉(zhuǎn)世的暴君生生世世在一起吧，他本性殘忍，能對你好幾時？你將來一定會比我今日更慘?！?/br>
    蓁蓁聽見葉靜怡滿口惡毒的詛咒，身體不禁顫了顫，楚凌淵陰冷開口：“押下去，備一副結(jié)實的棺木，將她封在里面?！?/br>
    他想起小姑娘中了媚藥時對他說過的話，被封在棺材里，活活等死，他要讓葉靜怡也嘗一嘗那樣的滋味。

    大殿內(nèi)清理的差不多了，能不顧一切逃跑的多是與章氏關(guān)系匪淺的世家和朝臣，或是像葉靜怡一樣參與謀逆的人。

    至于真正的青白無辜之人，他們心里并不相信帝王要趕盡殺絕，于是都好好的跪著沒有起身，如今保得一命，紛紛后怕起來，幸而沒有一時糊涂站錯了隊。

    作者有話要說：　　加更來啦，我爭取在兩章之內(nèi)大婚。

    第78章 凌遲

    大殿門口堆滿了尸體, 一場殘酷至極的清理后，血從殿內(nèi)一直流到門口的石階上，沿著石階蜿蜒而下, 沒有被牽連的世家和朝臣們跪在殿內(nèi), 殺戮的聲音停下許久, 他們卻動都不動，宛如集體成了雕像。

    “眾卿免禮。”

    尸體都被拖出去, 殿內(nèi)的血也被盡快擦去, 楚凌淵放開懷中僵硬顫抖的女子, 讓她與自己一同坐在上位。殿內(nèi)跪著的人聽到這一聲, 終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緩緩從地上爬起來。

    “謝陛下?！北娙说穆曇粢黄翋灻C穆。

    他們起身后，坐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 有些人發(fā)現(xiàn)與自己同席的人不見了，更有人四周空了一片，孤零零的留下自己一人。他們都知道，那些人已經(jīng)成了方才被拖出去的尸體。

    他們連喘氣的聲音都不敢太大, 目光麻木地望著上位的帝王，他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微笑，仿佛剛才那場殺戮與他無關(guān)，甚至就像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他孤獨地坐在那里, 身邊沒有侍從，只有一個單薄嬌弱的女子，但眾人都有一種本該如此的感覺。

    任何人對于帝王來說, 不過螻蟻微塵，他不在乎生命，他已經(jīng)站在皇權(quán)的最高處，他身邊不許任何人屹立，只有那個曾讓人認為微不足道的女子，能夠站在他身旁。

    楚凌淵的視線掃過殿內(nèi)的每一副面孔，這些人在面對他的目光時，緊張地連呼吸都忘了，他終于滿意，揚聲對外命令：“帶進來?！?/br>
    影八帶著手下的暗影，拖了幾個人進來，其中有皇城軍統(tǒng)領(lǐng)章廷茂，還有章氏的幾個參與謀逆的子侄。殿內(nèi)的暗影將嚇傻的章宏也拖到大殿中央，幾個人跪成一排，身上綁縛著鐵鏈，渾身顫抖，如同待宰的羔羊。

    章太后眼神發(fā)直，看見自己的家人都被帶上來，她終于找回了幾分神智，掙扎站起來，向上位的帝王撲去，卻立刻被暗影攔下。

    “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章太后伸手抓向前方，那里只有一團空氣。

    楚凌淵微微一哂，沉黑的眸子望向她：“太后當(dāng)知，弒君之罪該如何處置?！彼麤]有給章太后任何緩和的機會，薄唇輕輕吐出：“當(dāng)庭凌遲?！?/br>
    章太后再次軟倒在地，她已經(jīng)失去掙扎的力氣，口中低喃：“暴君，你這個暴君，你與你母親一樣，都是妖物化身，我殺了你們，我殺了……”

    暗影用一團帶血的布堵住了章太后的嘴，讓她親眼看著章氏的幾人被行刑。

    蓁蓁看著行刑的人拿了刀具上來，微微感到不適，往帝王懷里縮了縮。楚凌淵抱著小姑娘，心中十分受用，因為她不只沒有怕他，還將他的懷里視作安全之地。

    “影七?！?/br>
    帝王突然出聲，殿內(nèi)如坐針氈的人期待的望向他，希望他能改變主意，至少放他們出去，再對章氏的幾個人動刑，畢竟若是將這場凌遲看完，他們恐怕后半輩子都會落下陰影。

    黑衣暗衛(wèi)走上前，躬身聽令，楚凌淵拉著身旁女子的手起身，溫柔地推到影七面前，說道：“帶縣主出去透透氣。”

    蓁蓁回頭眼巴巴地望著他，楚凌淵捏了一下她的臉，道：“去吧，別走太遠?！?/br>
    蓁蓁點頭，跟著影七走出去，榮歆長公主也跟著起身，楚凌淵并沒管她，任由她走出了大殿。

    眾人眼看著帝王穩(wěn)坐上位，知道觀看這場凌遲已經(jīng)是不可改變的事，能有何辦法？沒見出去的要么是帝王放在心尖上的女子，要么就是他信任的jiejie，他們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華章宮外，蓁蓁與長公主站在夜色中，誰有沒有開口，大殿內(nèi)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看來刑罰已經(jīng)開始。

    長公主聽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開口：“你會不會覺得我太過冷血？”

    畢竟她是章太后的親生女兒，身體中也流著一半章氏的血。她進殿后，看見章太后視她如叛徒的眼神，一面因為報了仇，心里有些爽快，一面又覺得自己確實不是個好女兒，算計了母族這么多年。

    蓁蓁思索片刻，走到長公主身邊，拉住她的手說道：“不是的，殿下是個待親人很好的人，陛下和我還有小齊公子都是你的親人，我們知道你的好就夠了，世人愛說什么，就讓他們說去，又不會少塊rou?！?/br>
    蓁蓁輕松的話語讓長公主想明白一件事，既然已經(jīng)有所決斷，就該朝著選好的路一直走下去，優(yōu)柔寡斷，左右搖擺，最是傷人，她不該如此。

    “你說得對，是我想岔了?！遍L公主回握蓁蓁的手，小姑娘雖然柔弱，但她的雙手卻仿佛有著無窮的力量，讓人覺得溫暖。

    大殿內(nèi)傳來章宏不甘的喊聲，那聲音傳得很遠，兩人都聽見了。

    “姓楚的，你殺了我們章氏的人，以為自己能坐穩(wěn)江山嗎？我父親已經(jīng)帶兵趕回燕京，他一旦接到我們的死訊，就會攻進燕京，你這個皇帝做不了幾日了哈哈哈哈哈……”

    章宏的喊聲逐漸變小，直至消失，蓁蓁擔(dān)憂地問：“他說的是真的嗎？”

    長公主冷笑：“是真的?！币娸栎柚?，她安撫道：“無妨，陛下已經(jīng)派絳州軍前去阻截，他們到不了燕京的?！?/br>
    絳州？蓁蓁覺得有些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何時聽過，就在她陷入深思之時，卻見一個老太監(jiān)氣喘吁吁地跑來，經(jīng)過她們身邊顧不上行禮就往殿內(nèi)跑去。

    長公主微微蹙眉：“懷福？他怎么來了？”

    兩人往大殿門口走了幾步，聽見里頭說話，懷?？匆娬率蠋兹说氖w，嚇的聲音不穩(wěn)：“陛下，太皇太后醒了，請您一見?！?/br>
    蓁蓁和長公主臉上俱是一愣，只聽楚凌淵略帶一絲冷諷的聲音傳來：“皇祖母纏綿病榻，今日醒的真是時候，那朕就去見見皇祖母?！?/br>
    帝王走到大殿門口，停住腳步，對殿內(nèi)被堵了嘴的章太后說道：“既如此，太后也一起來吧?！?/br>
    章太后被兩個暗影半是攙扶半是威脅著帶出來，楚凌淵走過來牽住蓁蓁的手，看向長公主：“長姐要一起去看看嗎？”

    榮歆長公主沉默地點了點頭。

    他們一路來到元清宮，半個宮人也瞧不見，想是之前就被遣開了，太皇太后寢殿的門打開，常嬤嬤蒼老的聲音說道：“陛下，太皇太后請您進去。”

    常嬤嬤立在門邊，見楚凌淵帶了許多黑衣暗衛(wèi)，也沒有出聲阻攔，就連看見一身狼狽的章太后，她也沒有眨一下眼睛，仿佛早已知曉這一切。

    寢殿內(nèi)，太皇太后靠在一摞軟被上，臉上已呈油盡燈枯之態(tài)，她的眼眸依舊銳利，卻半點也無法震懾旁人了。

    “陛下來了？”

    “嗯?！背铚Y隨意地應(yīng)了一聲，捏了捏身旁女子柔軟的手。

    太皇太后怔忡地看了他一會兒，說道：“你真像你娘，你們都是世間少有的執(zhí)著之人?！?/br>
    她提到阮夫人，楚凌淵那身隨意頓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陰冷：“皇祖母不必再試探于朕，你想的無非是讓朕只殺那幾個人，不要牽連章氏一族。”

    太皇太后嘆氣：“陛下肯嗎？”

    帝王許久沒有回答，但答案其實已經(jīng)顯然可見，他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