鬢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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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虞君眼波曼回,輪轉(zhuǎn)于花斂寒與司宵子身上,心下對這二人關(guān)系作了個判定。 "想出去也不難。"錦衣儒生泛出一絲笑意,"你們誰字寫得好看的,給本君瞧瞧,文章做得好也可。" 司宵子和花斂寒俱是有些意外他的條件,互相傳音商討一下。 "我的字尚可,先試試吧。" 司宵子的字也不差,可是她這樣說,也不會拂她意,給了她一個示意的眼神。 花斂寒走到案前,鋪開宣紙,吹了吹上面的灰,緩緩研墨準(zhǔn)備書寫。 非虞君見她煞有其事地?fù)]毫走筆,彎唇湊近了看那素箋上的字,遒勁有力之中,又有婆娑乎人間的飄逸。 不免看得眉眼彎彎,甚是歡愉。 "本君一甲子沒見過字寫得這么好的人了,不錯不錯,小丫頭你就別出去了,陪著本君如何?" 他彎下腰貼近了花斂寒,眼神卻一刻也未從字上移開,抬起手來作勢要拍她肩膀。 司宵子蹙眉盯著他,轉(zhuǎn)瞬之間身影化虹,紙張被嘩嘩翻動,接住了非虞君即將落下的手。 "非虞君,莫要食言。我們只不過是誤入此地的過客,不會長留。" 非虞君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這年輕道人手勁大得可以,儼然他不答應(yīng),就不放手了。 他喟嘆一聲,悠悠握拳收回了手。 "本君雖然看守書院,卻并非君子,人間俗語,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對本君無用。" 花斂寒靜靜地執(zhí)筆寫字,尺牘承轉(zhuǎn),留墨十行。他們的對話入耳,還是不做他想。 司宵子神色微變,眸色如凍水千里,按住了腰間的寒霜劍。 劍拔弩張之勢。 "更何況,這里豈不是隱居的風(fēng)水寶地,你們二人在此地做個世外神仙眷侶不好么?又何必再出去,去面對那些打打殺殺。" 非虞君覺得自己說得在理,摸了摸光潔的下巴,點(diǎn)頭微笑。 "此地雖好,卻還是少了分真意。"司宵子淡道。 "哦?"非虞君有些詫異他的話,"那你倒是說說,什么真意。" "世上哪有什么桃源勝地,若有也就是不真實了。"司宵子道。 非虞君不可置否地哼笑,瞥見花斂寒已經(jīng)寫完了,意興盎然地抽出那張宣紙,一溜煙跑了。 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還真是個跳脫的性子。 花斂寒移步走到書架前,隔板上都生起了一層薄薄的塵埃,隨意挑出一本翻看。 怪哉,那書上的字竟是缺文斷字的,東一塊西一塊地少,讀起來都不通順。 司宵子垂眸也看到了那奇怪的書,他隨手又從書架上挑來一本,翻開來也是缺文斷字的。 司宵子淡哂,"他自稱看管這些書籍,卻并不愛護(hù)。我觀人間讀書人,都是對于典籍誥莫愛若珍寶的,可見他也并不是真正的讀書人。" 花斂寒笑道:"容齋,喜歡讀書是一回事,愛護(hù)是一回事。喜歡好吃的,也不會盡是善待rou雞豬玀的。這非虞君莫非是儒修?" 他看了看書房里陳設(shè)的文房四寶,宣紙上空無一字,墨棒研磨得缺了一角,末了緩緩搖頭。 "我曾見過儒修,無不是身負(fù)浩然之氣,胸中有丘壑的文人,而他卻感受不到。" 花斂寒點(diǎn)頭附和,又翻了幾頁,"這些書都是儒家經(jīng)典,還有一些儒門功法,他只說是看管,莫非這書院主人另有其人?" 他放回了書,"應(yīng)該吧,只是他不愿告知出路,若真是飽讀詩書的人,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也是可行的。" 那非虞君倒也真是盡忠職守,鎮(zhèn)日看守這一座偌大的書院,平日里是絕對不會踏門外出的。 房舍外往往堪堪走到臨水處,便止步了。 他對花斂寒兩人沒什么要求,只需要她每日寫兩幅臨帖,不亂摘庭院的花草。 偏偏花斂寒就要逆行。 臨水照花,有奇花異卉叢生,斂寒采擷了幾株,欲研究一下。 司宵子看她拿著幾株花研究,也就坐下同她一起。 兩人席地而坐,假山旁靈泉瀉玉,濺落在衣裳上,透骨的涼意。 "你看出什么了?"她問道。 司宵子卻想到以前,她月下托花,展眉一笑。 他青睫震顫,余光掠過花斂寒濃云鬟發(fā),捻著一朵絳色的花,一個念頭悄然而生。 他向來不會違逆本心,抬起手來,袖口漫出他身上獨(dú)有的幽冷,她微瞇眼,覺得發(fā)髻被他撥了撥,像是在扶正什么。 花斂寒有些錯愕他的動作,微愣片刻,反手撫向那朵花,就像在顧影自憐。 他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物盡其用。" 定眼瞧了瞧他容色,還是維持著云淡風(fēng)輕,只是被花斂寒揶揄的目光逼得別過臉去,狀似無心地清了清嗓子。 又補(bǔ)了一句,"你戴著挺好看的。" 她簡直要啞然失笑,彎唇湊近了他,眸里都是他,呵氣如蘭,"是容齋把我插得,很好看。" 這是什么狼虎之詞,司宵子也被一駭,寥寥回瞥她一眼,面上熱得很,喉嚨微微干澀,有些沙啞地出聲:"你這番話……實在是…" 花斂寒睜大杏眸,澄澈如不染淄塵的碧水,雙手撐在地上,屈膝弓起腰來逼近了他,"我說錯了,你不就是插花到我頭發(fā)里嗎?" 溫?zé)岬南阆鼑鞠?,他的冷硬無情在她面前如冰消般瓦解,甚至還有些許久違的促狹,無可遁形。 他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食指勾起她玲瓏下頦,神色極認(rèn)真。 嫣然一點(diǎn)絳唇攫取了目光,像搽了一山紅花,他用手指摩挲著,想探究一下她究竟有沒有偷偷吃花,染上了顏色。 他的愛能否天長地久,無情道生了情,只會令他萬劫不復(fù)。那一點(diǎn)點(diǎn)的試探,只是蜻蜓點(diǎn)水,淺嘗輒止。如飲鴆酒止渴,含蜜砒霜,卻甘之如飴。 花斂寒看著他,下一刻張嘴想說話,卻把他手指含入。 溫?zé)崛彳浀膔ou璧包裹著手指,他一驚,連忙抽離。 幾息的紊亂,他一念清凈,又成了意似寒鐵的模樣,泛著水澤之色的手指搭在腿上。 花斂寒有些促狹,不好意思道長沾了她的口涎,扯來一片衣角作勢要擦,"我只是想說,沒有調(diào)戲你的意思,莫放心上去。沒想到把你的手指含入了……" 他看著她慌忙的動作,抿唇輕笑,聲線一如既往朗潤,"那我要是放在心上了呢?" 她擦拭的動作一滯,抬頭看向他,"哪句?" 司宵子面上佯裝著凝重,壓低了嗓音,"第一句,可以把你……"總覺得說起來有些怪異,他轉(zhuǎn)念一想,豈不是同她一般無所顧忌,就封口收起了話。 見他又打住了,花斂寒大抵是缺少了愛魄的緣故,分不清他是何意,也沒有追究,自顧自地擦干了他的手,又拿起花來研究。 輕輕嗅著,一股濃郁的花香吸引了她,定睛尋找一番,幾株鵝黃色細(xì)微的小花在搖曳。 是蕓香花。 司宵子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也認(rèn)了出來。 是蟲子最怕的蕓香,摘幾片來夾在書里,能防蟲蛀。 既然這么有用的花就在這里,為什么不用來愛護(hù)書籍呢?這非虞君是失職不作為,還是有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