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擊碎了萬貴嬪的神志，卻教她抓瞎中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萬貴妃總對那個選侍蕊珠青眼有加，蕊珠又是住在她們長陽宮的，定是這個賤婢向萬貴妃通了風(fēng)報了信！

    萬貴嬪拼命喘氣，眼珠通紅?；秀遍g她拉開了寢殿的門要去找寧蕊珠問個清楚，卻不料門外正站了個人影，臉色青白得嚇人。

    “?。　?/br>
    萬貴嬪撕心裂肺地向后猛退幾步，才認(rèn)出那是萬嘉嬪！

    “妹……妹，你去哪了？”她虛聲問道，臉上擠出了一絲難看的笑。

    萬嘉嬪臉色陰冷，眸光駭人。她一抬手，拼盡全力給了jiejie一個巴掌。尖利的指甲深深劃破了萬貴嬪的嬌嫩臉蛋。她腦袋也狠嗑在柜子上，在白薇紫鳶的尖叫中嘔出了一口血。

    第14章 朱砂毒

    萬貴嬪癱倒在地，發(fā)釵掉落青絲凌亂。白薇紫鳶要來扶，卻反被萬嘉嬪身邊太監(jiān)給堵住了路。

    萬嘉嬪怒火未消，又蹲身抓住她頭發(fā)，迫使她與自己對視：“虧我那樣信任你，你竟這樣害我！”

    萬貴嬪紅腫臉頰掛滿淚水，像朵被澆透的桃花：“好meimei，jiejie不知道你在說什么！jiejie完全是一片好意才給了你蘭香丸啊！”

    萬嘉嬪又扇了她一巴掌：“你再說！那蘭香丸里放了什么？”

    萬貴嬪頭皮被揪得吃痛，不得不順勢向后仰頭：“好meimei，那只是一味媚藥罷了，meimei不信，可以去問制藥的劉太醫(yī)的。”

    萬嘉嬪冷笑著松了手，從袖中掏出那半顆剩下的蘭香丸，在萬貴嬪注視下一分一分將其碾碎。只見藥丸碎裂成朱砂色的粉末，但若仔細(xì)看，能瞧見有些粉末的色澤略深了一些。

    萬貴嬪的眼神變得很微妙。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蘭香丸是用豆蔻花制成。豆蔻花是朱色，朱砂也是朱色。jiejie，你在這里頭摻了這樣多朱砂，可是想用媚藥一分一分地慢慢毒死我？”

    萬嘉嬪嘴唇都是哆嗦的，她其實不愿去相信。然而萬貴嬪的臉色已使她不得不信了。

    萬貴嬪不再哭哭啼啼了。她抹去了嘴角血絲，嬌笑如蛇蝎：“哼，是劉太醫(yī)那個不中用的告訴了你吧？也好，省得我再費(fèi)力與你做這姐妹情深的假戲了?！?/br>
    萬嘉嬪渾身顫抖起來，方才的氣勢全然不見了，變得悲傷又可憐。

    萬貴嬪繼續(xù)捅刀道：“我的好meimei，你知道嗎？你比我年幼三歲，自小爹娘便要我讓著你，護(hù)著你。你做錯了事挨罵的是我，你闖了禍擔(dān)責(zé)任的是我。同樣是父親外出帶回的玩意兒，你可以拿最好的，我只能挑你不要的；就連我們那年同時遇上豫親王司寇瑯，他心悅的也是你，而不是我。為什么呢？”

    萬貴嬪捧起meimei的臉，語聲極其輕柔又困惑：“為什么呢？我的好meimei，你能給我一個答案嗎？”

    萬嘉嬪哆嗦著搖頭：“jiejie，我不知道……”

    萬貴嬪突然將她推倒了，跨在她腰身上回扇了一個兇狠的巴掌：“你不知道？是了，從小你就是這副天真樣子，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我身上！如今我出人頭地了，我先于你得了陛下的恩寵，你就不習(xí)慣了！日日甩著臉子給我瞧，日日向我抱怨你不得寵！怎么，是我萬柔惠上輩子欠了你的嗎？”

    她頰上的血滴落在了萬嘉嬪臉上。多年的積怨一朝爆發(fā)，便是形容瘋狂。萬嘉嬪嚇得想扭逃開卻被拖回去，眼看又要挨巴掌，突然正殿外傳來個聲音道：“貴妃娘娘有令！”

    萬惠嬪咬牙切齒道：“又是她！”萬嘉嬪卻顫抖著聲音喊道：“娘娘救我！”

    正殿大門轟然大開，進(jìn)來的卻不是萬貴妃，而是大宮女蘭茹。

    蘭茹掃視了一圈，只見室內(nèi)狼藉，人也狼狽。她不動聲色道：“貴妃娘娘有令，請兩位在各自宮室內(nèi)閉門思過。娘娘新旨下來之前，不得外出，也不得生事?！?/br>
    萬貴嬪不服，但蘭茹手疾眼快將萬嘉嬪推了出去。綠竹紅榴連忙關(guān)了殿門，阻止了萬貴嬪追來。

    萬嘉嬪踉踉蹌蹌抓著蘭茹哭泣：“蘭茹jiejie，多謝貴妃娘娘出手相救！不然本宮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她哭得傷心，蘭茹也嘆氣：“您快回去歇著吧。還好那朱砂分量甚微，再服些湯藥調(diào)理一下就好了。”

    萬嘉嬪目送蘭茹走了，便回了自己寢殿，埋在枕頭里撕心裂肺哭了一夜。

    她是真的被jiejie傷透了心。她自小人人寵愛，嬌縱慣了，從來覺得別人對她的好都是理所當(dāng)然。可是今天，一同長大的親jiejie卻因?qū)@個不滿，竟對她痛下殺手。原來那顆蘭香丸并非好意，而是為讓她漸漸上癮后再一步步踏入地獄！

    若非今晚在摘月閣，雪茶特意留心為她叫了值守的邱太醫(yī)來診脈，就連萬貴妃也不會知曉那蘭香丸是含毒的。

    聽邱太醫(yī)說她體內(nèi)已有朱砂之毒在流竄滲入時，她便起了疑心。待將那藥丸交給邱太醫(yī)查看后，她已出離震怒。而現(xiàn)在，卻已是心如死灰了……

    蘭茹腳步沉重地離開長陽宮，徑直去了昭帝所歇的勤政殿。彼時已經(jīng)四更天，萬貴妃輕輕為他擦去了眼角淚珠、掖好被子，自己便披衣出來，在后殿見了蘭茹。

    “娘娘……”蘭茹將方才所見盡皆說了一遍。萬貴妃低頭道：“本宮知道了。蘭茹，且去告訴邱太醫(yī)，這事敢再有一人知道，本宮便撕了他的嘴?！?/br>
    “娘娘放心吧，奴婢已經(jīng)威脅過了?！碧m茹聽她聲音不大對勁兒，上前一看，她竟然哭了。

    “蘭茹，本宮真的好沒用。本宮當(dāng)初就該想個法子，叫她們不得進(jìn)宮才是。都怪本宮無能，竟使她們爭斗至此。本宮曾愧對于薛嬪，如今又愧對姐妹，本宮真是無用??！”

    萬貴妃難得神情脆弱起來，看得蘭茹好生心疼：“娘娘，這怎能怨您吶！她們積怨是從家里頭帶出來的，奴婢反倒覺得是她們拖了娘娘的后腿呢！”

    萬貴妃搖頭：“本宮錯在不該縱容柔惠把藥給了柔嘉。本宮若是當(dāng)時就阻止了，也不不會有投毒這種事了?！?/br>
    蘭茹寬慰道：“娘娘本是想給萬貴嬪一個不得害人的教訓(xùn)，也給萬嘉嬪一個不要輕易信人的教訓(xùn)。只是娘娘仁慈，再想不到萬貴嬪竟如此蛇蝎心腸?！?/br>
    萬貴妃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又想起一事來：“那個制藥的劉太醫(yī)呢？”

    蘭茹道：“依照娘娘的吩咐，為避免驚動旁人，只將他暗中監(jiān)視了?！?/br>
    萬貴妃點(diǎn)頭道：“尋個錯處將他打發(fā)出宮，再了結(jié)了便是。他竟敢一面討好本宮，一面又幫著萬貴嬪使壞，這樣吃里扒外的畜生留不得了。”

    蘭茹神色一凜：“是，娘娘?！?/br>
    萬貴妃疲憊抹淚道：“你退下吧?！?/br>
    打發(fā)走憂心忡忡的蘭茹，偌大的后殿里只剩了她一個人。沉香冉冉，殘燈明滅，萬貴妃自是一夜無眠。

    次日一早，萬貴妃便被召去了慈寧宮。

    算起來，自從萬太后稱病閉宮以來，她們已數(shù)月未見了。萬貴妃直覺今日一見定非好事，多半是為了昨夜風(fēng)波。

    果不其然，慈寧宮中萬太后著一身素青寬袍倚在主位，章嬤嬤為她揉捏著肩膀。她腳下則跪著萬貴嬪，淌眼抹淚地向她請了個安，模樣可憐得很。

    萬貴妃并不理睬，直接跪下道：“太后娘娘召臣妾來，可是需要臣妾服侍嗎？”

    萬太后摒開了章嬤嬤笑道：“數(shù)日不見，你還是這么孝順，聽說昨夜里還吩咐嬪妃們?yōu)榘Ъ移砀！Ｄ阍谶@宮里可真是cao碎了心吶?！?/br>
    雖是稱病，太后卻依然氣勢凌人。但萬貴妃毫不避讓：“孝順太后、治理六宮是臣妾分內(nèi)之事，太后娘娘謬贊了。”

    萬太后慈祥道：“起來，賜座?！?/br>
    萬貴妃坐下了，萬貴嬪仍然跪著，帕子都哭濕了。

    萬貴妃冷眼看她一眼，端起茶盞道：“本宮不是叫你閉門思過嗎？這么早就跑來打擾太后，是不把本宮放在眼里了？”

    萬太后撥弄著菩提子笑道：“這孩子一早便跪在慈寧宮外，求著哀家給她做主，說是在你那受了委屈。貴妃，這是怎么回事??？”

    萬貴妃冷笑道：“呵，委屈？委屈的到底是你，還是你meimei？你這臉面還要不要了？本宮念著你本是同族，擔(dān)著風(fēng)險將你包庇下來。你倒好，竟然蠢到自個兒往刀尖上撞！”

    萬貴嬪頂撞道：“嬪妾只是想著，嬪妾做了錯事，受罰也是應(yīng)該的?？商竽锬锊攀侨f家權(quán)勢最大的，嬪妾想讓太后娘娘來主持公道！”

    菩提子停住了轉(zhuǎn)動，萬太后的臉色已是似笑非笑：“萬貴妃，你怎么看？”

    萬貴妃道：“看來萬貴嬪是不滿本宮的處罰，跑來向太后娘娘尋求庇護(hù)了。可惜太后娘娘圣明，她既如此狠毒，又如此愚蠢，想來是不適合再做宮嬪了?！?/br>
    萬貴嬪臉色煞白：“憑什么是你說了算！太后娘娘，嬪妾對您是一片忠心啊……”

    萬太后用蒼老的手抬起了她嬌嫩小臉：“哀家這輩子殺過無數(shù)人，但從不會牽連至親！你不僅做了此等惡行，還親自跑來告訴哀家，奢望哀家為你做主。你父親是怎么教出你這么個蠢貨的！”

    萬貴嬪面色灰敗，又爬過來抱住萬貴妃的腿道：“娘娘！嬪妾再也不敢了，嬪妾一定好好做人，再不敢了娘娘！”

    萬貴妃冷冷道：“本宮最恨的，就是兩面三刀之人。萬貴嬪，倘若你聽了本宮的話好好思過，本宮總還是愿意保你的。眼下這么一鬧，本宮便是徹底厭惡了你?！?/br>
    萬貴嬪癱倒在地，搖頭道：“不、不要啊……”

    “貴嬪萬氏，屢犯宮禁、惡行無端，著褫降為才人，遷出長陽宮，再不得面見天顏。”

    萬貴妃甚至沒有過問在場太后的意見，便下了旨意。萬太后卻難得地沒有反對。

    萬柔惠哭得絕望。正當(dāng)宮人要將她拖架出去時，突然殿外有個焦急的哭聲喊道：“太后娘娘、貴妃娘娘，請留情??！”

    眾人一看，竟是萬嘉嬪！她竟顧不得外頭諸多宮女太監(jiān)的阻攔要硬闖進(jìn)來！

    “娘娘，我與jiejie本是同根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求娘娘三思，收回成命吧！”

    第15章 求情

    萬嘉嬪的哭喊震驚了慈寧宮合宮上下，連院子里灑掃的小宮女們都睜著眼看熱鬧。

    萬柔惠不可置信地啞聲道：“meimei！”

    萬嘉嬪掙開小太監(jiān)的阻攔，進(jìn)來堂中跪下磕頭道：“太后娘娘、貴妃娘娘，我與jiejie是一同長大的，情深似海！jiejie做了錯事，meimei也有責(zé)任。若要罰jiejie，就請將我也一并罰了吧！”

    萬柔惠驚呆了！萬嘉嬪又跪行過來拉起她的手，苦苦哀求兩位主位開恩。其情之切，連章嬤嬤也有些眼圈微紅了。

    萬太后眼中卻閃過一絲疑問，萬貴妃則當(dāng)真有些心軟了。但成命已下，自是不可能再收回。

    “萬嘉嬪，你起來罷。你jiejie既已是皇家人，就合該守皇家宮規(guī)，賞罰分明?！?/br>
    萬太后也嘆氣道：“萬嘉嬪，你jiejie是個糊涂的，你倒是懂事。但宮規(guī)就是宮規(guī)，你求情也是無用。好好起來，有朝一日爭得恩寵，你還能提攜你jiejie一把?！?/br>
    有了太后這句話，萬嘉嬪喜極了：“當(dāng)真？可是方才嬪妾聽貴妃娘娘說，jiejie再不能得見天顏了？”

    萬太后道：“哀家豈會糊弄你么？哀家的懿旨難道還壓不過你貴妃jiejie的？”

    萬貴妃神色一凜，也跪下道：“太后娘娘，臣妾沒有這個意思。”

    萬太后道：“罷了。都起來吧。”

    眾人都站起身來，皆松了口氣——只除了萬柔惠。她仍舊腫著眼睛如在夢里霧里，怎么也想不通meimei為何幫她求情至此。萬嘉嬪卻將手伸與她道：“jiejie，過去是我不好，我從來沒考慮過jiejie的感受。現(xiàn)在我懂事了，愿一切皆與jiejie分享。jiejie，可以原諒我嗎？”

    萬柔惠此時根本無法思考，她只能伸出手去握住了meimei的。萬嘉嬪將她拉起來，含淚帶笑。

    萬貴妃暗自嘆氣，想不到萬嘉嬪是這么個有情有義的。她囑咐道：“萬才人此去，必是要清苦一陣子了。萬嘉嬪，本宮準(zhǔn)你可以時時照拂、陪伴一把?！?/br>
    萬嘉嬪喜道：“謝娘娘恩典！”

    萬柔惠也哀戚懵然道：“謝娘娘恩典！”

    姐妹倆一起出了慈寧宮，相攜而去。在場的宮女太監(jiān)們無不感慨萬嘉嬪心善情深。只有萬太后微微瞇著眼睛，似是非常疑惑。又見萬貴妃也在拭淚，便笑問道：“怎么，你也被萬嘉嬪那孩子給打動了？”

    萬貴妃起身道：“恕臣妾失儀了?！?/br>
    萬太后抬手叫她坐下：“罷了。倒是皇帝那邊，你打算怎么交待？”

    萬貴妃心驚了一下。這正是她所擔(dān)心的。

    昨夜動靜鬧得雖大，但到底是在長陽宮自個兒宮門里，又有她這個貴妃擔(dān)著，昭帝本是不用知情的。然今晨萬柔惠往慈寧宮這么一闖，再加上萬嘉嬪也來求情，現(xiàn)在慈寧宮上下皆知萬柔惠犯了宮規(guī)——雖說他們到底不明白詳細(xì)，但此事是肯定瞞不過昭帝了。

    萬貴妃猶豫著想了個法子：“太后娘娘，依臣妾看，只能將蘭香丸一事告知陛下，這場荒唐才能有個說法，陛下才不至于繼續(xù)追究了。您說呢？”

    這正道出了萬太后的心思。她贊許地點(diǎn)頭：“就這么辦吧。皇帝極其不喜這些腌臜事，想必也懶得深追。”

    “是，那臣妾就這么辦。臣妾告退，不打擾太后娘娘休息了?！比f貴妃起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