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喘息中，聽到屈眳在自己耳邊如此說道。

    “那左尹選定的人一定不是我?！卑胂慕z毫不在意。她知道屈襄不會同意她和屈眳在一起。

    “除了你之外，我誰也不要。”屈眳把她整個人都抱在懷里。懷中的人柔軟而溫?zé)幔钏挥勺灾鞯纳钌畛撩浴?/br>
    他知道父親自己得不到，干脆也讓他得不到。

    可是這世上女子，哪一個能比得上她。

    他說的話，一字一句鏗鏘有力，重重的錘砸在她的心口上。熱意從心口淌出溢滿整個身心。

    認(rèn)真還是假意，只需花點精力，是真的能分出來的。

    他在她的耳邊說的認(rèn)真，褐色的眸子里，全都是她的倒影。這份鄭重，讓人半點玩笑之心都生不出來。

    如何不是真心實意？

    屈眳這一番話發(fā)自肺腑，沒有半點虛言，他忐忑不安的等她回答。懷里女子眼圈紅了紅，眼角那塊泛起別樣的紅來，然后直接親吻在他的臉頰上。

    屈眳這夜沒有回去。

    出征那日，半夏不能去送他，不過她問他要了一束他的頭發(fā)。

    當(dāng)時半夏說的時候，屈眳直接散了頭上發(fā)髻，挑著頂心的那一束拿銅劍割了下來給她。順便也要她的頭發(fā)，說是禮尚往來。

    因為他一去就是好幾個月，歸程不一定，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他只要不到她面前來，她就看不到他。

    只能拿他身上的東西來慰藉一下了。

    屈眳站在戎車上，誓師之后，大軍從郢都出發(fā)。

    屈眳伸手隔著一層皮甲捂住心口，半夏的頭發(fā)被他鄭重的放在那里。

    只有他有，其他人都沒有。

    沒錯，父親也沒有。

    第82章 飲酒

    “蘇己在想甚么？”半夏聽到耳里傳來一聲清脆的童言。

    她抬頭看去,發(fā)現(xiàn)上首的季嬴，正笑瞇瞇的看著自己。旁邊的寺人滿臉的無奈，“蘇己,夫人都叫了你好幾次了?！?/br>
    半夏連忙俯身下來,“小女有罪?！?/br>
    季嬴毫不在意的擺擺手,“無事，只是看蘇己想的那么入神，不知道蘇己在想甚么呢？”

    半夏羞斂了一下，“夫人,小女非得說么？”

    寺人看到半夏這樣，笑道,“蘇己恐怕是在想男子呢。”

    半夏嗔怪的瞪了寺人一眼。

    季嬴聽后很感興趣，“是何人？是國君么？”

    半夏哭笑不得，連連擺手,“怎么可能！小女對國君從來不敢有任何的癡心妄想?！?/br>
    季嬴有些意外,“不是國君？那是誰呀？”

    半夏哪里會和季嬴這么一個半大的女孩子說這些，她只是笑了兩下，說什么都不肯說了。

    現(xiàn)在季嬴年紀(jì)笑，對這些男女之事不敢興趣,也覺得無所謂。甚至楚王寵愛誰，季嬴都完全不在乎。可是等到之后,年紀(jì)大點了，知道這些對她的影響，恐怕就做不到和現(xiàn)在這樣的寬容了。

    半夏不愿意被秋后算賬,被季嬴認(rèn)為自己和楚王有什么，干脆就不說。

    “國君對蘇己也挺不錯的?！奔举止玖藘删洌贿^她很快把這事丟到了腦后，過來和半夏說起郢都里的那些奇聞異事來。

    季嬴在楚國已經(jīng)呆了有段時間了，看上去對楚國的一切也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甚至還和半夏說幾句郢都里的事，偶爾也用楚語和旁人交談。

    “最近國君對宋用兵，聽說很是順利?！奔举馈?/br>
    “是嗎？”半夏滿臉驚喜。

    季嬴頷首，“嗯，我聽國君說過，這次鄭國也出兵輔佐在側(cè)，鄭國和宋國向來不和，正好讓鄭國人和宋人打?！?/br>
    鄭國背晉投楚之后，楚王對鄭國的態(tài)度十分微妙，這次攻伐宋國，就令鄭國出兵在前。鄭國也知道之前得罪楚國有些厲害，想要獲取楚王的信任，少不得要多多出力。更何況鄭國和宋國之間，原本就有世仇，自然會在楚軍之前出手。

    半夏當(dāng)然想的明白，她面龐上綻放出光彩，“這樣可太好了！”

    楚軍裝備精良，就算是戎車上，也是包裹著銅皮，如同現(xiàn)代的裝甲車一樣。但是沙場之上，到底刀劍無眼，打起仗來，根本不會管你是什么身份，要是被傷到了，照樣還是有喪命的可能。

    若是有人替楚軍打前陣，那么楚軍的壓力大大減小不說，傷亡也會隨之下降。屈眳沒事的可能性自然就高了不少。

    想到這里半夏就大大的高興了起來。

    “蘇己現(xiàn)在也是楚國人了。”季嬴看到半夏面色的笑容，突然道。

    “啊？”半夏看向季嬴。

    “現(xiàn)在蘇己是楚人了。”季嬴笑語盈盈，“聽到這個消息，笑的都快要看不見眼睛了。恐怕那些楚人恐怕和蘇己也差不了多少?！?/br>
    季嬴說著，抬手指指自己的眼睛。

    “夫人，小女都在楚國居住了這么久，早習(xí)慣楚國的一切了。”半夏輕咳了一聲，季嬴這話，她沒有往心里去，就當(dāng)季嬴在開玩笑。

    “多好啊，”季嬴嘆氣，“我也真想像蘇己這樣?！?/br>
    “夫人？”半夏看季嬴的態(tài)度有些不太對，心下琢磨可能是想家了。季嬴嫁過來的時候，年紀(jì)還小，但還是處在依賴父母的時候，身心都還沒有長大，就是個小孩。再怎么早熟，也不可能完全和成年人相提并論。

    季嬴看了一眼半夏，不好意思笑笑。

    “夫人?！奔举砗蟮母的窛M臉不贊同的說了聲。

    季嬴和半夏走的近，但是在傅姆等人看來，到底還是外人。各種心酸，就是說給姊妹們聽都不行，更何況還是外人。

    季嬴被身后的傅姆一提醒，訕訕的閉了口，“最近下面送上了新來的柿子，蘇己也品嘗一下？”

    半夏自然謝絕了。

    兩人聊了一會之后，半夏就告辭了。

    傅姆等半夏走后，滿臉不解，“夫人這么喜歡蘇己？蘇己并非秦人，就算曾經(jīng)出手幫助過秦國，但……終究比不得自家姊妹?！?/br>
    “自家姊妹。”季嬴笑了一下，略帶稚嫩的臉上浮現(xiàn)幾絲譏諷，“傅姆忘記叔嬴了？”

    提到叔嬴，傅姆的臉色都變了。

    這事在夫人宮里，尤其是在他們這些從秦國來的人里，根本就不是秘密。

    叔嬴在渚宮里掀起的風(fēng)浪，簡直能將人嚇?biāo)馈９唇Y(jié)晉人這樣的罪名，就算是君夫人，也承擔(dān)不起這樣的名頭。

    “國君喜歡蘇己，我是投國君所好?！奔举f著抿嘴笑了笑，“何況蘇己也的確討人喜歡不是？”

    傅姆聽到季嬴這么說，知道是勸不回了。

    半夏回去之后，立刻攤開布帛給屈眳寫信，從季嬴那里聽說楚軍戰(zhàn)事并不重，她放心下來，打算給屈眳寫信。

    沒有手機網(wǎng)絡(luò)的時候，思念就會格外的濃厚，哪怕拿著他的頭發(fā)在手里，也還是不能解了相思。

    沒了種種便利，隔著萬水千山，思念之情真的可以把人折磨的輾轉(zhuǎn)反側(cè)。秦人們傳唱的輾轉(zhuǎn)反側(cè)寤寐思服，真的半點都不夸張。

    布帛攤開在面前，半夏持筆好半會都沒能寫下一個字。

    她不知道要和屈眳說什么，之前似乎有很多話，可是真正提筆的時候，卻寫不出一個字來。

    她過了好會，寫了多多加餐，又要下雨，注意多多添衣，不要生病。這類看起來似乎只有mama輩才會說的話。

    寫完之后，她看手里的布帛，吐吐舌頭，不知道屈眳看到這封信，會怎么想。會不會覺得她就像個老媽子一樣。

    她憋了半天，也沒能憋出其他的話了。寫完之后，胡亂的把布帛揣著懷里，找了家臣送到屈眳手上。

    屈眳從戎車上下來，他滿臉陰鷙，心情很不好。

    胸口皮甲那里豁開了一個口子，幸好皮甲都是用二三十年的老犀牛的皮制成，厚而堅硬。之前在車上，被宋國一個車右用戟給劃開了一道。

    幸好有皮甲擋著，沒有傷到。

    屈眳跳下車，握住手里的長戟靠在車輪上。

    那個車右的戟喙鋒利，好像還不止割破了外面的皮甲，內(nèi)里還有也波及到了。屈眳突然想起放在胸口的秀發(fā)。頓時臉色就變了。

    他直接把手里的戟放在一邊，當(dāng)著旁人的面直接扒自己的皮甲。

    只有貴族才穿用皮甲，庶人出身的步卒，只能穿用布甲。犀牛皮制成的皮甲厚重，穿用和脫下都不是一個人能辦到的。屈眳費力也沒能完全脫下來。

    他感覺到有目光盯著自己，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好多貴族抬頭看他，目光怪異。

    “伯昭怎么了？”他們看著屈眳在那里扭來扭去，要解開皮甲的系帶，都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屈眳到底要干甚么。

    屈眳停住動作，之前自己太過著急，竟然一時忘了，這還是在人前。被眾人詭異的目光這么一看，他停了手，說了一聲無事。

    不過在這兒還是坐不住了，直接打算回到營帳里，把包裹在胸腹前的皮甲解下來。走了幾步，就聽到有人高叫，“伯昭，有人給你送書信來！”

    屈眳心下有些奇怪，但是很快就想到一個人。他面露喜色，直接提著戟就跑過去了。

    來的家臣見到他，和和氣氣的把攜帶的書信呈給他。

    屈眳看了一眼信口出的封泥，封泥上蓋著半夏的私人印章。屈眳認(rèn)得她的印章是什么，頓時喜上眉梢。

    家臣將書信送到之后，便退下了。屈眳站在那里，左右看了看，躲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做賊一樣的把手里的書信給拆了。他等她的書信已經(jīng)很久了，現(xiàn)在終于等到了何不欣喜。打開了看，頓時笑了。

    只是那兩三句話，要多多加餐，要注意冷暖。至于其他，一概沒有。但就是這么簡簡單單的幾句話，看得他心頭發(fā)熱。

    屈眳把信帛捧起來，臉貼了上去，輕輕嗅著上面的味道。信帛柔軟，泛著一股相當(dāng)輕微的馨香。和她身上的味道隱隱約約有些相似。

    屈眳忍不住咧嘴笑，她不在身邊，那么就只能拿這個抵了。他嘴唇在布帛上擦了一下。似乎就是在親吻她的臉頰。

    他心滿意足。

    過了好會，他自己動手把皮甲脫下來，一脫下來，他就發(fā)現(xiàn)事態(tài)有些不對。不僅僅的外頭的那一層皮甲破了，內(nèi)里的袍服也被割破。一直到最貼身的絹袍。

    “欠殺的宋人！”屈眳怒道，手慌腳亂的扒開衣襟，看到最里頭的絹袍勉強沒破，他把掛在脖子，貼在心口的拿包頭發(fā)拿出來。

    半夏的頭發(fā)，他自然不敢胡亂對待，用一只麻布小袋裝了，掛在脖子上，貼在心口。

    若是被宋人給毀壞了，他非得把那個車右給翻找出來，然后狠狠的宰了不可。

    幸好沒事。

    屈眳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心花怒放，把那一包頭發(fā)給重新放回去。他把那方信帛小心的折疊好，收了起來。

    才從沙場下來，一眾人臉上都是疲憊，三兩成群，靠在車輪上休息。廝殺過后，眾人格外困乏，靠在那里稍作喘息，還有受傷的，直接讓人抬了去。左右看了看，只有屈眳一人，面色紅潤，甚至連疲憊都沒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