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我不需要?!?/br> “我覺得你應該去。” 酒保說,一些細細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沁了出來。 加爾文的動作有了短暫的凝滯,他的視線在酒保的冷汗上停留了一瞬間,然后他慢慢地站直了身體。 “哦?是嗎?休息室。” 加爾文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之前他在酒保面前泄露出來的那一抹淡淡的脆弱也從他的聲音里消失了。一層無形的,又冷又硬的外殼將他整個人嚴實密封地整個包裹住了。 酒保心虛地沖著他笑了笑。 “抱歉……加爾文,但是……” “是他?” 加爾文打斷了酒保的辯解。 酒保的臉色垮了下來,他朝著加爾文攤開了手。 “你看,我早就跟他說過瞞不過你——嘿,聽著,這事算我的,但是你也知道他的脾氣,我真的沒有辦法……” 酒保的聲音在加爾文的沉默中越來越小,他深深地感到了后悔,他確實不應該答應那個人的懇求——他以為加爾文會對著他發(fā)一通脾氣,揍他一頓,卻沒有想到加爾文只是保持著面無表情的模樣,那樣冷冰冰地,像是看著那些陌生的客人一樣看著他。 “……我真的覺得你們兩個應該好好聊聊?!?/br> 酒保最后的話語幾乎快要融化在他的舌尖一樣微弱。 加爾文將雙手抱在自己的胸前,挑了挑眉毛。 “他現(xiàn)在在休息室?” 他問。 酒保猛地抬起頭,震驚地望向加爾文。 “呃,是的,我想他已經(jīng)來了……那個,他看上去真的不太妙,這也就是為什么我覺得你們真的應該聊聊?!?/br> “這也是他讓你說的?” 加爾文冷漠地問。 酒保連連搖頭:“看在上帝的份上,不——我是說真的,我……” “好吧?!?/br> 加爾文嘆了一口氣。 他越過酒保的肩膀朝著吧臺后方的員工區(qū)走去。 “接下來兩天的晚班你替我。” 他對酒保說道。 像是十字酒吧這種地方的晚班理所當然的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是加爾文還是清楚地感覺到酒保在聽到他這句話后放松下來的狀態(tài)。 在陰影處,加爾文對自己露出了一絲自嘲的笑容。 他想起了霍爾頓醫(yī)生總是對他強調(diào)的那些話—— “兇狠一點,加爾文,你得對自己兇狠一點……對其他人也一樣?!?/br> 在那個冰冷病房里的最后時刻,維生系統(tǒng)堵住了那個老人滿是皺紋的口鼻,他將枯瘦的手從淡綠色的床單底下伸出來。加爾文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他看到霍爾頓醫(yī)生渾濁的眼眶里留下的眼淚,沒錯,那個時候已經(jīng)被病痛折磨太久的老人已經(jīng)失去了視力,然而他的眼神里依然充滿了對加爾文的擔憂, “要勇敢,我的孩子,要勇敢……” 這是霍爾頓留給加爾文的最后一句話。 加爾文知道,一直到霍爾頓醫(yī)生死去,他依然沒有成為那個能夠讓對方放心的人。 在十字酒吧的員工通道里,加爾文驟然停住留腳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眼眶里漫上來的酸意壓了回去。當他再一次邁開步子時,他身上的氣息變得更加冷漠和尖銳起來。 然后,他來到了休息室,將手按在門把上,悄無聲息地推開了那扇酸橙綠色的膠合板木門。 很多人會將廉價酒吧的員工休息室想象成垃圾場,在他們的想象中這里總是會發(fā)生數(shù)不盡的下流事情,然而實際上這里是一個略顯破舊的清潔空間。在正對著門的墻壁上貼著員工守則,上面寫著“不許在員工休息室注射藥物”“不允許帶非員工人士進入”“不許弄臟床鋪”的字樣。天花板上是一盞亮白的日光燈,冷色調(diào)的光線明亮地照射著房間里一人寬的小床,已經(jīng)失去彈性塌陷下去的沙發(fā)和幾個木箱。 姜黃色頭發(fā)的小女孩伊莎坐在一箱怪獸牌功能飲料上,往自己的作業(yè)上貼著紙條。 而在她的旁邊,一個憔悴的男人正裹在一件灰鼠色的舊風衣里,依靠在沙發(fā)上昏睡。他的一只手從沙發(fā)靠椅上耷拉下來,指間夾著一根已經(jīng)燃盡的香煙。 這是一個英俊的男人,也許三十出頭,有著一頭黑色的短發(fā)和希臘式的深邃五官——不過就像是酒保之前說的,他看上去是真的“不太好”。 他的臉色發(fā)青,臉上滿是胡渣,頭發(fā)油膩,因為疲勞過度在眼睛下面有著濃重的深青色,嘴唇兩邊已經(jīng)刻著兩道憂愁的紋路。 說老實話,或許就連酒吧外面那些裹著破毯子靠著廢棄油漆罐取暖的流浪者都比他更健康一些。 加爾文走近了那個男人。 伊莎對加爾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他睡了半個小時了。” 她對加爾文小聲說。 加爾文拍了拍伊莎的頭發(fā)。 “先去門外站一會兒好嗎?堵住耳朵,在我叫你進來之前不要進來——當然,也不要離開門口?!?/br> 伊莎沖著加爾文眨了眨眼。 “唔,我想有人要倒霉了?” 加爾文沒有回答她。 第20章 看著伊莎退出門外,并且能在門縫下看到女孩的紅色皮鞋后。 加爾文走到了那個沉睡男人的面前。他看了他一會兒,然后熟練地從那個男人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煙。 而即便是這樣,那個男人也依然沒有醒來……他只是皺了皺眉頭,換了另外一個不舒服的姿勢,眉心深深的紋路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紀要蒼老很多。 加爾文在那個男人的旁邊坐了下來,點燃了一根煙。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那裊裊升起的煙霧,在幾秒鐘之后,他冷靜地將那只煙按在了身側(cè)男人的手背上。 “嗷嗷嗷艸你媽——” 那個男人發(fā)出了一聲混合著慘叫的尖銳咒罵,裹在灰色風衣里的身體猛地彈跳了起來,在眼睛都還沒有睜開的時候他已經(jīng)將手伸到了風衣里頭,然而記憶中應該存在的硬物卻并沒在它應該在的位置。 在意識到這點的瞬間,他驟然清醒了過來,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背脊。他全身的肌rou都繃緊了,做出了一個下意識的防備動作—— “在找這個嗎?” 加爾文端正地坐在沙發(fā)上,他伸出一根手指,挑著一把m1911的扳機處。 那個男人愣住了,他呆呆地看著加爾文,似乎正在努力將眼前的一切跟現(xiàn)實結(jié)合起來,下一秒鐘,他的身體整個的松弛了下來。 “哦,該死——加爾文?!”他將手背伸到眼前,看著上面被煙頭燙出來的紅痕發(fā)出了咒罵,“這是見面禮嗎?用煙頭燙你的哥哥?!老實說這可真是不讓人愉快!” 加爾文冷笑了一聲,他把手中的槍朝著那個男人扔了過去。 “只是法律上的哥哥而已,艾扎克。如果我是你的抓捕對象,你這個時候已經(jīng)死了?!?/br> 他看著手忙腳亂將槍裝回原處的男人冷冷地開口道。 “因為是你我才沒有警惕……見鬼的你還記得你來我家的最開始兩年你是如何像是小狗一樣叼著我的床單哭著對我說你想跟我睡在一起的嗎?如果我沒有卸下對你的警惕,在你還是那個可愛的小甜心的時候你也已經(jīng)被我打死了?!?/br> 艾扎克·霍爾頓用力地抹了一把臉,沖著加爾文低聲咆哮道。 加爾文從鼻子里發(fā)出了一聲冷哼,他雙手環(huán)胸,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 “不要編造并不存在的事情,如果我記得沒錯怕鬼,怕閃電,還有怕黑的那個人可不是我,‘艾扎克哥哥’,想一想如果沒有青春期的話,恐怕直到現(xiàn)在雷雨天你還躲在我的被子里發(fā)著抖呢?!?/br> 艾扎克像是被無形的毒刺刺到了一樣瞪大了眼睛,他朝著加爾文攤開了手:“你是認真的嗎?加爾文?我們真的要這樣繼續(xù)翻舊賬嗎?還是你認為我真的沒有你的任何糗事?” “你說得好像我的糗事比你的還多一樣?!?/br> 加爾文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艾扎克的面前,他微微仰起頭,瞪視著自己的養(yǎng)兄,霍爾頓醫(yī)生的兒子。而艾扎克也毫不示弱地瞪著他。 他們保持著針鋒相對的姿勢,用那種尖銳的視線對峙了片刻。 幾秒鐘之后,加爾文伸手拍了拍艾扎克的肩膀。 “嘿,老兄。你回來了?!?/br> 加爾文低聲地說道。 艾扎克伸出胳膊,兇猛地回抱了他,他的雙手用力地拍打著加爾文的背部。 “是的,我回來了……終于?!?/br> 過了一會兒之后,艾扎克放開了加爾文。 “你看上去不錯?!?/br> 他沖著加爾文說。 “比你好點。”加爾文回應道,“他們終于放你回來了?” 艾扎克再一次揉了揉自己的臉,他發(fā)出了一聲像是從肺部吐出來似的長嘆。 “沒錯,他們總得放我回來,我以后不會再出去了?!卑颂蛄颂蜃约旱淖齑?,“我現(xiàn)在被調(diào)到洛杉磯警察局了,沒錯,以后你得叫警探先生,老實說這聽上去還挺酷的……” 加爾文沒有等艾扎克說完就再一次開口了。 “忘了問,你之前的傷口怎么樣了?” 艾扎克愣了一下,然后聳了聳肩:“已經(jīng)好了,其實還挺遺憾的不是嗎?那家醫(yī)院的護士還挺正的……” 加爾文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 “明天不上班?” “我要到下個星期一才去報道,他們給了我一點時間,好讓我去處理……” “很好?!?/br> 加爾文低聲地說道。 接著,他的拳頭就砸到了艾扎克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