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我要是放開你你可會把我殺了,我才沒有那么愚蠢呢。” 因為暗自較勁,里德在說話時帶上了輕微的喘息,而這讓加爾文的感覺更加糟糕了。 “你如果不愚蠢的話,最開始就不應該打我的注意?!?/br> 加爾文說,他觀察著里德的脖子,牙齒微微發(fā)癢。 他的老師們告訴過他,人類的牙齒其實也是頗為好用的武器之一—— 而就在這個時候,里德忽然開口了。 “你的身邊有非常邪惡的力量。你之所以現在還在這里,是因為有是死者的靈魂正在保護你,讓我看看……我想他應該是你的長輩,你的親人?!?/br> 加爾文掙扎的力量在里德的這句話后不自覺地松弛了一瞬。 而里德繼續(xù)說了下去。 “你身上還殘留著一種很濃的氣息,我在街上看到你的時候,你的身上帶著非人間的味道,你剛闖入了一個不屬于人間的區(qū)域,然后又被放了出來?!?/br> 加爾文的掙扎這次是真的停住了。 他的心跳加快了。 那間奇怪的餐廳還有餐廳門口處坐著的那個酷似霍爾頓醫(yī)生的老人,還有他在一個轉身間就從一個市中心來到了風景優(yōu)美的郊區(qū)富人區(qū)…… 加爾文一瞬家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應對。 他震驚地看著里德,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在胡言亂語還是…… “我是不是沒有告訴過你我的身份?” 里德臉上的苦笑愈發(fā)濃重,他的呼吸吹拂著在加爾文的臉上。 “我不關心?!?/br> 加爾文說。 “你應該關心,真的,我能夠幫助你,”里德伸出舌尖在鮮紅的嘴唇上舔了舔,“芙格是醫(yī)生,梅瑟是狗,而我……我是一名神秘主義學者——嗷——” 之前加爾文放松抵抗給了里德某種錯覺,他也隨之放松了對加爾文的禁錮。而現在,加爾文直接抽出手在里德的臉上來了一拳。 這位可憐的“占星師”慘叫了一聲,瞬間放開了加爾文。 “我不喜歡有人靠我太近?!?/br> 加爾文揉著自己的手腕,冰冷地注視著因為疼痛而將臉皺成一團的里德。 “我也不太喜歡你的偽裝。” 加爾文繼續(xù)說。 里德藏在手掌后面的臉色驟然一冷,他的眼睛沉了下來,變成了一種相當陰沉的暗綠色。 “……雖然你一直努力地表現得輕浮而油嘴滑舌,但是你的演技實在是太拙劣了?!?/br> 加爾文抽出了自己腰間的槍,他的一只手端著槍對準了里德,而另一只手已經按上了大門的門把。 “你應該感謝維吉利,”加爾文輕聲說,“不然你現在已經死了?!?/br> 里德慢吞吞地放下了自己的手。 他安靜地站在加爾文的面前,臉上再也沒有那種花花公子一般的微笑。 “你不會殺了我。因為你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br> 里德凝視著加爾文蒼白的臉。 “告訴我,你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真的只是想幫助你而已。” “相信一個一直企圖欺騙我的人會幫助我?我看上去有那么蠢嗎,這位‘伊曼紐·史威登堡'先生?” 里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你也可以選擇不相信我,加爾文,但是那些發(fā)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你真的不想知道一個答案嗎?” 里德直直看著加爾文,他說。 加爾文沉默了。 一秒鐘。 兩秒鐘。 三秒鐘。 …… 在短暫的僵持之后,加爾文的槍頭一晃。 他慢慢地放下了自己的槍。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他與里德對視著,一字一句地緩慢開口道。 里德的眼睛剎那間變得宛若墓地里的鬼火般瑩瑩發(fā)亮。 第85章 “我知道什么?這取決于你遇到了什么。”里德說道,他的臉色在這一刻看上去顯得有些嚴厲,“加爾文,你得先告訴我,你遇到的那些事情?” “你現在看上去更像是一個騙子了?!?/br> 加爾文眨了眨眼睛,輕聲嘟囔道。 在決定相信里德之后,他的心情卻奇異地放松了許多。 他慢慢走回了沙發(fā),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他端起茶幾上的可樂一口氣喝了下去。冰塊已經完全融化了,沒有氣的可樂喝起來像是某種酸酸甜甜的咳嗽藥水。 加爾文拿出錢包里那張泛黃的收據遞給了里德。 他告訴了對方關于那間餐廳的一切,那里頭漢堡夾著的溢滿起司飽含rou汁的rou塊,在楓糖中閃閃發(fā)亮的金色松餅,哦,對了,還有冰可樂。 他告訴他那個酷似霍爾頓醫(yī)生的背影,以及在一秒鐘之類的時空挪移,錢包里夾著的那張發(fā)黃的收據。 “……順便說,你猜得沒錯,我確實惹上了降臨派,一個大麻煩。” 加爾文在最后補充道。 有那么一秒鐘他差點把自己在紅胡子房子里度過的那個晚上也告訴對方了,他的拳頭在無意識中握得緊緊的,指甲深深地掐在手心里。 謝天謝地的是,他的理智在這個時候尚且還能運轉,他在最后關頭咬住了舌尖,將那個夜晚含糊地帶了過去。不過,他還是有些懷疑自己的話語里有漏洞,坐在沙發(fā)另一頭的里德眼神深邃,看上去似乎察覺到了某些端倪。這位詭異而讓人忍不住心生防備的神秘主義者眼神里有一種讓加爾文神經緊繃的東西,但是當他仔細觀察對方時,那對漂亮的綠眼睛里卻只有純凈的關切和憐愛。 “你當時很疲憊,而且精神狀態(tài)相當糟糕?!崩锏戮徛亻_口,他的聲音聽起來比維吉利更加低沉,是那種適合用來催眠歇斯底里的貴婦人的聲音——加爾文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想到這個,他凝望著里德,撇了撇嘴角。 “我想這個不需要你來重復?!彼f。 “有兩種解釋,你可以自行選擇其中的一個?!崩锏虏]有在意加爾文帶刺的話語,他肅穆而蒼白的面孔在這一刻完美地符合了世人對裝神弄鬼的神秘主義者的刻板設想,“第一個解釋,你當時很有可能已經睡著了……嘿,別露出那種表情,我是說真的。你可能確實進了一間餐廳,在那里你吃了一頓不錯的午餐,可樂和松餅中的糖分進入你的血液,讓你的血糖在一個很短的時間內大幅度上升,而這會讓你的身體迅速進入困倦狀態(tài)??紤]到你當時已經很久都沒有睡覺,這種困倦無疑是無法抵擋的!” “但是,你的意志在頑強的抵抗這種困倦,因為你知道在這種毫無防備的環(huán)境睡過去只會讓你自己陷入到危險中去,你當時已經嚇壞了不是嗎?在這種對抗下,你的表層意識在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陷入了睡眠中,但是你的深層意識,我更喜歡說‘本能’,卻支撐著你繼續(xù)逃亡——實際上你是醒著的,你只是因為太疲倦,忘記了那段時間的事情。不要覺得這種事情很離奇,問問那些正在努力補上一整個學習課外作業(yè)的大學生,這很常見?!?/br> 加爾文皺了皺眉頭,他瞪著里德,視線中的溫度再一次下降了。 “這個解釋聽起來可不像是神秘主義者會說出來的?!?/br> 里德聳了聳肩:“很多恐怖得讓你沒法入睡的靈異事件背后都一個讓你啼笑皆非的答案。這畢竟是一個科學的時代?!?/br> 加爾文差點對他翻了一個白眼。 “好吧,那么你可以告訴我第二個解釋是什么了?!?/br> 他并不期待地開口問道——從內心深處來說,他并不喜歡里德的解釋,因為這簡直讓他的慌亂顯得格外可笑。順便說,里德在他心目中愈發(fā)地像是一個不入流的花言巧語者,一個拙劣的騙子。 真是奇怪,為什么他會相信這個人呢?加爾文聽到自己心中的那個聲音無奈地質問自己。 加爾文沒法給那個理智的自己一個答案。 大概是因為里德的身上確實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牽引著他的神經吧……加爾文的直覺告訴他,里德的真實面目始終沒有展現出來,這個男人身上有一種被掩飾得很深的氣息。加爾文總覺得他是危險的,但是另一面,他也可以察覺出里德對他的那種深沉的守護之心。 就像是狂信徒對他的神一樣——盲目,灼熱,失去理智的憧憬和愛護。當然,這些更加細致的情感,是現在的加爾文尚未完全理解的。 在此時此刻,窩在維吉利舒適寬大的沙發(fā)里,他尚且只是在因為自己對里德的那種矛盾感覺而感到疑惑不安。 “……天堂的投影。” 里德嘟囔道,他的聲音比之前更輕了。加爾文情不自禁地把身體往他那邊靠了靠,才能聽清楚他倒地說了些什么。 “什么?” “天堂的意識投影?;蛘哒f,來自亡者的守護……這是一個很復雜的事件?!崩锏赂┻^身,話語變得流暢起來,“從1802年以來,天使城有17名神父向上級報告過他們曾經遇到過怪事。當時他們通常都處于一種非常艱難的處境中:克萊門廷·羅爾克利夫神父得了嚴重的非洲熱,在他那個年代,這是一種致死率達到百分之九十的絕癥……幫助他的是他死去已久的妻子,根據記載,那位婦人從門外款款走來,坐在他的床頭喂他服下了一劑“閃著黃金顏色的藥劑”,當萊門廷·羅爾克利夫神父醒來之后,他的熱癥有了大幅度的好轉,之后一名好友為他帶來了某種特效藥,他被治愈了。 “勞倫斯·昂普爾比,他是一個農民,記錄是神父代為記載的,他的農場被郊狼肆虐,兩個女兒都被叼走并且被殘忍地咬死,而他也即將破產,他在前往黑石巖的時候……忘了說黑石巖是當時的一個自殺圣地……他無意間闖入了一片極美的花園,他在那里得到了來自上等人的款待,那些人的安慰治愈了他的心,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fā)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家,一切都宛然若夢,他的衣擺上卻別著一只玫瑰,哦,當時正是冬天。第二年,他的農場大豐收,而他的妻子為他產下了一名健康的男嬰。他聲稱那座花園里他看到了自己的母親和父親,他得了他們的庇護?!?/br> “接下來是查麗蒂·丹皮爾,她的事情也是神父代為記載的,她在擔任一戶富裕人家的家庭教師時遭遇到了相當不好的對待,十個月后,她躲在農場的馬廄里生下了一個父親不詳的男嬰。她出生于一個相當嚴格的清教徒家庭,在這件事情發(fā)生后,她的父母決定代替上帝對她進行私刑,簡單地來說就是用一根牽牛用的繩子將她吊死在自己家的莊園里,你知道在那個年代沒有人會追問這種事情。幸運的是,她的兩位jiejie掩護著她一路出逃。她們幾乎就快要被抓到了,但是在這個時候,一位英俊的軍官出現了,他帶著她們逃離了來自父母的追趕,而他看上去酷似查麗蒂兩年前死在戰(zhàn)場上的未婚夫。” “這些聽上去都像是都市怪談……” “唔,沒錯,這是理所當然的?!崩锏挛⑿α似饋恚安贿^我還處理過一起類似的事情,那很無聊,不過,在那個人身上,之前那些人的記錄里提到的一些細節(jié)卻得到了驗證:那就是當他們從那個奇怪的地方或者是奇怪的人身邊離開之后,他們的衣服上會殘留些許很細碎的金粉一樣的東西?!?/br> 加爾文順著里德的視線望向自己的衣袖。 一縷陽光正好落在加爾文的身上,他的衣服上還有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竟然真的有一層細細的,如果不仔細觀察就完全看不出來的金色粉末。 “這是——” 加爾文戒備地瞪著自己的衣袖,腦子里拼命搜索著可以解釋這一幕的其他緣由。 里德從喉嚨里發(fā)出的低沉笑聲如同羽毛一般落在他的耳朵里。 “還有一個證據就是,這些粉末會散發(fā)出一種淡淡的,類似沒藥和乳香的氣味……” 在加爾文還沒有反映過來的時候,里德已經握住了加爾文的手。 他guntang的指尖落在了加爾文冰冷的手腕上,像是古代的騎士對尊貴女士執(zhí)吻手禮那樣,他將加爾文的手抬起來,隨后微微低頭,在后者的手背上若有若無地嗅了一下。 而在加爾文差點跳起來重新給他一拳的時候,他搶先擺出了若無其事的模樣,將加爾文的手推過去。 “雖然現在氣味已經很淡了,但是我想你應該能聞到那種味道。” 他鎮(zhèn)定地說道。 加爾文的身體一僵,他驚疑不定地瞪了里德一眼,一邊覺得這家伙的可疑程度再次上升,一邊卻又不由自主地按照里德的說法,在自己的手背聞了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