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我來與你分享我的喜悅。”

    約書亞慢慢地靠近了那個老人。

    創(chuàng)立了降臨派的那個男人曾經(jīng)受過重傷，但在約書亞看來，對方并沒有因為那嚴重的傷害變得衰弱。

    相反，他看上去異常的年輕，與他在最初設立降臨派時幾乎差不太多。他的皮膚依舊光滑，眼神銳利而精明，他曾經(jīng)的那些伙伴們都不得不面對命運賜予他們的啤酒肚，肥rou，脂肪肝還有發(fā)際線后移，可丹尼爾·萊特毫無疑問躲過了那厄運。

    也許這正是神對于他做出的一切給與他的恩賜也說不定。他全身上下唯一的缺陷便只有他的后腦勺——曾經(jīng)被加爾文砸碎的那個部位相當可怖地凹陷了下去。

    不過介于房間內(nèi)光線異?；璋?，那傷口并不容易看清，因此丹尼爾·萊特依舊是那個英俊而睿智的中年男人。

    “你要與我分享怎樣的喜悅？我可愛的孩子……”

    丹尼爾·萊特端坐在房間中間一座黑色的祭臺上，他偏過頭，柔和地看向約書亞。

    “哥哥……我的哥哥即將回歸。”

    想到自己的幻夢，約書亞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抖。

    那種甜美的喜悅又一次電流一般竄過他的全身。

    “加爾文是神賜予我們這些可悲人類的唯一救贖，他自然會回歸的，我的孩子，我早已告訴過你?！?/br>
    丹尼爾·萊特咧開了嘴，他沖著約書亞低語道。

    “我真開心?！奔s書亞將頭靠在了丹尼爾的膝蓋上。

    “我終于可以結束這罪惡的行為了——我坐在屬于哥哥的王座上，篡奪他神圣的光輝——我代替他說的每一個單詞都是有罪的，大概正是因為這樣，那些單詞灼傷了我的舌頭，令我感到如此痛苦。而每當我多替代他一天，我的所食的食物便是那般腐臭不堪，我喝下的美酒也宛若硫酸腐蝕我的內(nèi)臟，我穿著的衣服，哪怕是最上等的絲綢也如同砂紙般粗糙……”

    約書亞簌簌流下了眼淚，他的喉嚨哽咽了。

    “我想要得到救贖，父親，你是知道的，我對他充滿了誠摯的愛……”

    “是的，你是我見過的最虔誠的孩子。你是伊勒最真誠的信徒?！?/br>
    黑暗中傳出了丹尼爾的低語。

    約書亞覺得仿佛有人在輕輕地撫摸他，這讓他感覺稍微好點了。

    “我會得到救贖嗎？父親？”

    他瑟瑟發(fā)抖地問道，心中騰起巨大的不安。

    “他會的——”

    丹尼爾道。

    “哪怕是罪孽如此深重的我？”

    “哪怕是罪孽深重的你——”

    “哥哥會原諒我嗎？”

    “我想他會……”丹尼爾的聲音愈發(fā)的沙啞，約書亞感覺自己仿佛快要被凍僵了，“他會懲罰你，但是他終將會原諒你。約書亞，沒有人會忽視你為了他做的這一切?！?/br>
    得到了丹尼爾的肯定之后，約書亞忽然覺得自己心中充滿了那種純凈的快樂。

    “但是，約書亞，我的孩子?！本驮谶@個時候，丹尼爾忽然又開口了，“我也曾看見幻象——你的哥哥，你的神祗，加爾文，他的身邊有一團陰影?！?/br>
    “什么？！”

    約書亞慘叫道。

    “別緊張，這是正常的……魔鬼不會想要讓神賜予我們的光回到人間，所以他會想辦法迷惑他，將他帶往迷宮和深淵?！辈恢挥X中，丹尼爾的語氣仿佛變得古怪了起來，他那凹陷的頭顱在昏暗的光線下變得有些扭曲，而他臉上的神色更是充滿了神秘。

    約書亞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約書亞，這便是你的使命了——你需要幫助你的哥哥回到正確的道路上來——你需要找到他，然后殺掉他身邊的魔鬼?！?/br>
    “我要找到他，然后殺掉魔鬼?！?/br>
    約書亞喃喃自語道。

    “你會因此而得到福報的。”

    丹尼爾低語了一句。

    然后他便沉默了。

    約書亞跪坐在他的身邊，他過了很久才緩慢地離開地下室——一出門，便有許多人驚慌地沖上來。

    他們?yōu)榧s書亞披上了厚重的衣物，用guntang的毛巾擦拭他的手腳與臉頰。

    約書亞知道那是因為他們在害怕自己的肢體因為長時間的低溫而壞死，但這些人類靠過來時的溫度，還有呼吸的聲音，都讓他覺得異常的煩躁。

    “卡拉長老呢——叫他過來——”

    他抓著自己的頭發(fā)尖叫道。

    他有一項相當重要的工作要交給那個曾經(jīng)的特工做。

    后者曾經(jīng)是cia派來潛入降臨派作為間諜的頂尖特工，但在降臨派里浸yin了數(shù)十年之后，那名曾經(jīng)的頂尖特工終于走出了迷霧。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降臨派非常重要的一份子——并非無可取代，但確實可以說得上相當重要。

    有許多非常棘手的活兒，帶著黑暗和血的活都需要用到他的能力。

    但約書亞知道，比起暗殺和脅迫他人，卡拉還有一門更加精湛的技藝。

    那個男人，非常擅長找人。

    第149章

    “我需要一些線索，真正的線索?！?/br>
    在得到召喚后迅速趕到苦廳的男人有著與瘋狂心智并不襯的冷靜面容。

    他穿著與侍者們別無一二的黑色長袍，年紀不超過四十歲，頭發(fā)卻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仿佛染色后的灰色。

    他的面頰消瘦且狹長，鼻尖高高聳起，這讓他在某種角度看上去就像是一頭有著灰色鬃毛的犬科動物，而事實上他也確實是約書亞手中一條相當好用的獵犬——約書亞親自找到了他，然后馴服了他。

    他在看見約書亞之后的瞬間伏趴了下來，然后他親吻著后者光裸的腳趾。

    在聽到約書亞的要求后，他安靜地提出自己需要更多的情報。

    不得不說，能夠這樣坦然地同約書亞談話，足以證明作為降臨派最上層的四名長老之一，卡拉確實在約書亞這里有著相當程度的寵愛。

    “線索……光……真正的天使籠罩在光輝之中……”

    約書亞以一種相當扭曲的姿勢蜷縮在一尊專為他打造的黃金囚籠里，他神經(jīng)質地嘟囔著，然后用力地啃著自己的手指直到自己的關節(jié)血rou模糊。

    這場景稱得上是怪異，但卡拉沒有絲毫的觸動。

    事實上，所有可以近距離接觸約書亞的人都已經(jīng)習慣了他這種容易陷入虛幻和恍惚中的樣子。

    狂熱的信徒們自發(fā)的認為這是一種被神靈附身的狀態(tài)，而若是能保持一點兒正常的心智（這才降臨派的侍者中非常少見），也很容易為約書亞這種明顯的不正常找到理由。

    這個年輕人是作為圣子，上帝賜予人類的奇跡在這個瘋狂的組織中長大的，他幾乎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東西，滿足他所能想到的任何欲望。這種趨勢在他青春期顯現(xiàn)出某種特殊能力后變得更加明顯，那群蒼老的長老們（其中很多都說不上虔誠）因為他的存在而感激涕零。

    但是……從某種角度來卡，約書亞又是那樣的可悲。

    為了能夠在信徒面前偽裝成曾經(jīng)的加爾文，被人認為“外表丑陋”的他經(jīng)過了大大小小數(shù)百次的整容?？ɡ谶€是一名cia臥底時曾經(jīng)調查過那些整容，他發(fā)誓其中有些手術與其說是整容倒不如說是嚴苛且滅絕人性的刑罰。

    而約書亞就像是在蜂蜜與毒液中懵懵懂懂長大的某種悲哀的小獸。

    只要是了解他過往的人，多少都會對他充滿了寬容和憐愛。

    卡拉便是其中之一。他是臥底時尚且如此，在他身體到靈魂都徹底被約書亞轉變之后，那種曾經(jīng)的同情與憐憫的情緒竟然也保留了下來。

    “您在傷害自己。”

    他睜著那對灰蒙蒙的眼睛，低啞地對約書亞說道。

    約書亞停下了動作，他扭過頭來望向卡拉，幾秒鐘的停頓之后，他探出手從卡拉的小腿處抽出了一把細細的匕首。他將那把匕首的刀尖塞進了卡拉的嘴里，然后用力地朝著兩邊一劃。

    卡拉的嘴角被那把匕首輕松地劃開了。

    大量的血液噴涌了出來，他捂住了自己的嘴。

    但他沒有發(fā)出痛呼。

    反倒是約書亞盯著他那如同小丑般朝著兩邊咧開的巨大傷口發(fā)出了尖銳的狂笑。

    而在黑色長袍的遮掩下，卡拉身上遍布著層層疊疊類似的傷口——還記得最開始人們是如何說他的嗎？他是由約書亞親自馴養(yǎng)的狗。

    約書亞的笑聲持續(xù)了一小會兒，然后突兀的戛然而止。

    降臨派那脆弱而神經(jīng)質的圣子搖搖晃晃回到了自己之前呆的角落，重新啃起了自己的手指。

    苦廳里一片寂靜，除了卡拉口頰處鮮血滴落的細微聲音。

    侍者們用灼熱的視線盯著卡拉，其中有一些人的眼睛幾乎都可以像是真正的野獸那般冒出細小的火花來。

    就在卡拉以為這就是他唯一可能得到的訊息只時，約書亞的身體突然抽搐了一下。

    緊接著，他開始前后晃動自己的身體，頭顱開始晃動，就像是觸電了一樣。

    “嘻嘻嘻——”

    一種極其恐怖的笑聲從他那張變形的面龐中擠出來（因為填充了大量硅膠的緣故，他的臉在表情太大的時候總是會顯得格外詭異）。

    卡拉距離約書亞很近，因此他清楚地看到了后者的變化。

    在很短的那一瞬間，約書亞的眼眶中出現(xiàn)了很多細小的黑點，那黑點就挨著他的瞳孔，幾秒鐘之后，那些密密麻麻的黑點開始擴張，變大。

    它們變成了新的，圓溜溜的瞳孔。

    在約書亞睜大到極致的眼眶中，負數(shù)的瞳孔層層疊疊地擠壓在一起，就像是某種特殊的黑色石榴的內(nèi)瓤那樣。

    約書亞的眼白變成了由數(shù)個凸起組成的黑色。

    然后在一個眨眼間恢復了正常。

    這一切都發(fā)生得很快——也只有卡拉這種經(jīng)過了最專業(yè)訓練的前任特工才有可能在這樣短的一瞬間捕捉到約書亞身體上的異狀，還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細節(jié)。

    他那混沌的，麻木的大腦深處彌漫出了一絲很細微的恐懼與惡心。

    但很快那種感覺就淡去了。

    在現(xiàn)實中，其余的黑衣侍者們看見的只有不斷抽搐的約書亞，還有伏趴在那個人身邊沉默不語的卡拉。

    就在其中一些侍者幾乎快要按捺不住心中的饑渴朝著卡拉沖出去的時候，約書亞的身體忽然癱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