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jié)
因為在那場爆炸發(fā)生后不到二十分鐘。 那棟大樓發(fā)出了最后一聲呻吟,然后倒塌了。 沒有人知道,在爆炸的最中心,那一片炙熱的,連空氣仿佛都能燒化的火焰中。 曾經(jīng)讓蘇西感到困惑的那扇大門卻依然毫無損傷地靜靜佇立。 一個蒼白的人影從門縫的后方微笑地向外窺視,他的面龐是與紅鹿一模一樣的英俊,只不過更加蒼白,也更加消瘦。 而此時此刻他那近乎純黑的眼瞳里,只有純粹的邪惡與歡樂。 【“獻給你……我的愛人。”】 他輕聲地低語道。 【“我可將這世上的一切都燃燒殆盡,只為了將罪人的灰燼獻給你……”】 【“加爾文,為什么不看看我呢……”】 【“我明明,明明可以做得更好……”】 …… 第164章 紅鹿睜開眼睛,在短暫的混沌之后,他意識到自己正處在夢境之中。 這是一棟老房子的內部……與其說是老房子,到不如說是一座古堡(尤其是按照現(xiàn)代人的標準來說)。 但也正是因為它的出現(xiàn),紅鹿才能如此確信自己并不在現(xiàn)實之中。 因為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這棟老房子早已在一場火災中付之一炬,而縱火者便是他自己。 在被烈火焚燒成一堆殘破的瓦礫黑灰之前,那棟老房子已經(jīng)非常陳舊了——陳舊,卻依舊富麗堂皇,幾百年的歲月讓它有種獨特的古老之美,仿佛那些舊時代的貴族的鬼魂與血腥依舊停留在這里,從不曾離開。 這里是紅鹿的出生地,也是他成長的地方。 他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重新回到這里,雖然是以夢境的形式。 “這可真有趣?!?/br> 紅鹿冷淡地打量著自己的周圍,陰暗卻華美的客廳如同他記憶中一般寬廣,厚厚的橡木護墻板上依稀還有一絲鎏金的痕跡。深綠色的墻紙是反反復復卷曲交纏的帶刺的藤蔓圖樣。 光線從靠近天花板的鐵藝欄桿和雕花玻璃的透氣窗中偷過來,落在棕紅色的拼花地板上。經(jīng)歷了這么多年之后,那些厚實的橡木中的油脂滲透出來,再經(jīng)過仆人們進行的打蠟,依舊顯得油潤溫和,就連邊緣鑲嵌的貝母都依舊閃閃發(fā)亮。 枝形的巨大燈盞沉甸甸地掛在客廳的正中央,距離上一次被點燃已經(jīng)過去了也許一百年——在那個時代人們還在用價格昂貴的蠟燭進行照明,但現(xiàn)代人類卻更依賴電力。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暗沉沉的灰塵的氣味,混合著百年前被涂抹在墻壁上的龍涎香細微的香氣。 一陣微弱的聲音從二樓的某處傳來。 紅鹿沒有猶豫地直接走上了階梯。 在樓梯的盡頭,他看見了一個男孩。 那男孩大約只有十三四歲,褐色的頭發(fā)被一絲不茍地梳到腦后,露出男孩蒼白而沒有任何表情的臉,那雙翠綠色的眼睛就像是貓一樣,虹膜在光線微弱的地方會有微弱的反光。 他穿著一件對于現(xiàn)代兒童來說稍顯過時的古板白色襯衫,下方是及膝蓋的西裝短褲,然后是白色的襪子。 他腳上本應該有一雙皮鞋,用上好的小牛皮制作,沒有牌子——每年幾個固定的日期,在倫敦最古老街道上擁有自己祖?zhèn)鞯昝娴钠ばそ硞儠е麄兊氖痔嵯滹w到這里來,為這棟房子的主人和他的子女們定做皮鞋。 但在這一刻,那雙價格不菲,精心制作的皮鞋卻被脫了下來。 那男孩用兩根手指勾著鞋子,輕手輕腳地在古老的走廊上行走,沒有發(fā)出一丁點兒聲音。 在看到那男孩的一瞬間,紅鹿的眼瞳倏然收縮。 他緊跟在那男孩的身后,一步一步朝著走廊盡頭的房間走去。 之前他所聽見的聲音正是從那個房間中傳出來的。 細長的走廊一如既往的昏暗,狹長,墻壁上掛著的肖像油畫看上去更像是恐怖電影里的布景,經(jīng)過它們的時候你總會忍不住覺得里頭早已逝去的死人們正在不懷好意地窺視著底下的人。 但紅鹿清楚地知道,那男孩額角逐漸滲出的冷汗卻并非是因為害怕那些肖像畫。 “唔……” 越是靠近那個房間,靠近那扇虛掩的大門,那種聲音就變得越是響亮。 那是混合著痛楚與歡愉的低吟,還有一些難以言說的,毛骨悚然的細細尖笑。 古老宅邸冰涼的空氣中逐漸滲透進不詳?shù)淖茻崤c渾濁,而那個男孩在這個時候已經(jīng)來到了那扇門的門口,他屏息凝神,異常謹慎地將眼睛湊到了門縫邊,然后朝著里頭望去。 紅鹿的呼吸變得越來越快。 【不——】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阻止那個男孩,但他的手卻直接穿越了男孩的身體。 那男孩依舊看見了房間里的一切。 一個女人正躺在黑色的床上,皮膚上淌滿了鮮紅的血液。 巨大的橡木十字架釘在女人身后的床頭,但與正常的十字架不同的是,那一枚十字架竟然是倒掛在墻上的。 在她的床邊,數(shù)名男人也如同她一樣不著一縷,以鮮血為衣。 被砍下的新鮮鹿頭,看不出部位的內臟,還有一些別的東西被分門別類地擺放在白色的骨盤里,擱在女人的床邊。 蠟燭的火光照亮了房間中的一切,而隨著燭火的跳動,房間里濃重的陰影也如同擁有自己生命力一般不斷地扭曲,舞動。 房間里彌漫著強烈的酒精,血液和一些別的東西的味道。 而那個女人正在床上不斷地翻滾,抽搐,她翻著白眼,嘴角溢出白色的泡沫,那種古怪的笑聲正是從她身體中傳出來的。 那些男人們則在她的周圍以古怪的節(jié)奏不斷手舞足蹈,他們仰著頭,盯著天花板上懸掛著的某樣東西發(fā)出低吟。 ……那是尸體。 無頭的鹿尸胸腔被打開,以鐵索懸掛在半空中。 它顯然是剛剛被殺死的,已經(jīng)死去的肌rou竟然依舊在輕微地抽搐。 血從它的喉管中滴滴答答涌出來,每隔一會兒便會有人走上前去,啜飲那溫熱而鮮紅的液體。 那名男孩冷靜地站在那里觀察著房內的一切。 忽然間,他朝著走廊的另一端回過了頭。 緊接著他便像是靈巧的小貓一般迅速地縮到了房門旁邊的角落,他摳住了一扇護墻板的一角,然后輕輕將其往外一拉,在護墻板的后面出現(xiàn)了一個狹小的空間——古老的城堡與宅邸里總是不乏這種隱藏在角落的密室或者通道。 男孩毫不猶豫地鉆了進去,然后合上了護墻板。 但紅鹿知道,透過護墻板上那貌似裝飾物的浮雕上的小孔和間隙,男孩依舊可以清楚地看清楚外界的一切。 幾乎是在那男孩躲起來的同時,在走廊另一邊傳來了同樣屬于孩童的哭泣與掙扎聲。 穿著黑色長袍的男人們死死抓著一個男孩朝著房間走了過來。 房間里那種異常邪惡而古怪的儀式也因此中斷。 大床上的女人緩緩地從床上爬起來,她的身體柔軟得異于常人,動作更像是動物。 而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對翠綠色的眼眸就像是來自于野獸或者魔鬼。 【“你們抓到他們了?”】 女人開口道——她的聲音異常甜美,沙啞,語調格外粘稠。 仿佛每個單詞都可以單獨在空氣中蠕動起來。 【“夫人,只有一個,您的大兒子不見了,他事先逃跑了——”】 黑袍的男人充滿恐懼地回答道。 “嗚嗚嗚……讓我走!讓我離開!” 而在他們的手中,那名被抓住的男孩發(fā)出了尖叫聲。 紅鹿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然后凝滯了那么一小會兒。 那個男孩長著一張與之前那個男孩一模一樣的臉。 同樣的黑色的卷發(fā),同樣的綠色眼眸,同樣的蒼白膚色。 唯一不同的是,那個男孩的面龐正因為強烈的驚懼而扭曲。 【“唔,多么讓人遺憾……”】 那女人從床上站了起來,她低語道,一步一步擺動著那充滿誘惑力的腰肢走到了男孩的前面。 “mama……” 對上女人的目光,男孩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這并非是最好的祭品,我們今天本應該獻上我的長子?!薄?/br> 女人伸出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撫摸著男孩的臉,她喃喃地低語道。 【“但我們可以多加上一份肝臟,一顆心臟作為彌補……”】 紅鹿緩慢地閉上了眼睛。 他感到一陣戰(zhàn)栗,舌尖泛起一絲淡淡的鐵銹味。 他不需要觀看便能知道之后的一切,因為這一切對于他來說已經(jīng)是過去而非現(xiàn)在。 他甚至還能記得那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是如何被拖到黑色的床上,而他們的母親,那個女人是如何用銀刀割下了他弟弟的頭顱,然后…… 許久之后,那充溢著強烈血腥味的房間安靜了下去。 光線變得更加暗沉。 周圍一片寂靜。 護墻板微微一動,之前躲藏起來的男孩躡手躡腳從密室中爬了出來。 他默默地看著那間房間,看了好一會兒,然后扭頭走向了走廊的另一頭。 紅鹿跟了上去。 然后,他比男孩更加震驚地望向了走廊盡頭的那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