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jié)
一直到幾分鐘后,已經(jīng)變形的車門被人從車廂內(nèi)部一把推開。 “唔……” 男人的臉部和襯衫的上方都被鮮血浸透了,他的脖子上插著一條長長的樹枝,是從已經(jīng)破碎的擋風玻璃中直接刺入他的身體的。 沒有任何人會懷疑那根樹枝會讓男人喪命。 但在這個時候,那個男人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地站在已經(jīng)撞成廢鐵的車子旁邊。他甚至饒有趣味地低下了頭,看著自己沾著血的雙手。 “嘻嘻嘻嘻……” 他的眼球因為充血而變成了不詳?shù)募t色,黑色的眼珠分別以不同的方向和頻率在越睜越大的眼眶里不斷顫動。 在他身后,車子發(fā)出了令人不安的聲音。 一團橘黃色的火光在汽車前蓋癟進去的部位倏然亮起。 但男人甚至不曾回頭查看。 “方向錯了?!?/br> 男人抬起頭,看著黑暗的星空喃喃低語。 【“方向錯了。”】 數(shù)千公里之外的降臨派教堂內(nèi),約書亞在同樣的時間里發(fā)出了虛幻的低語。 “他在……湖水旁邊……” 男人,還有約書亞,繼續(xù)呢喃道。 “真正的天使,他在湖水邊。” 他們同時說道。 在車禍發(fā)生的那條公路上,一輛休旅車漸漸放慢了速度,一對好心的年輕情侶在路邊停下了車然后朝著男人跑了過來。 “伙計,你需要幫助!”他們沖著男人焦急地喊道。 其中一個人順勢拿起了手機打算打緊急電話,但是在電話撥通之前,男人那因為鮮血而變得格外粘稠,濕潤而冰冷的手掌卻蓋在那個人的手背上。 “我需要你們的幫助?!?/br> 他睜著血紅的雙眼,沖著面前的人說道。 …………… …… 時間:現(xiàn)在上午十點二十分 薩拉醫(yī)生從急救室走出來時候,首先看見的便是坐在等候區(qū)的那個男人。 光是看見那個男人,你便能從那張蒼白的,飽受折磨的臉上看出他的驚恐和絕望。 人們總是說人不可貌相,但是在醫(yī)院工作了這么多年之后,薩拉一聲卻覺得這句話并不算對。至少像是她這樣的人:女性,多點跟人打交道的經(jīng)歷,外加上一點兒不錯的觀察力——這幾項加起來,足夠讓薩拉成為一個可以敏銳察覺到他人好壞的醫(yī)生。 在她看來,坐在等候區(qū)的那個男人其實是個很好的丈夫,應該也是不錯的父親。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關心與愛護總是可以從醫(yī)院的等候區(qū)座椅上看出來。 “約翰·班布拉先生?” 她輕聲呼喚道。 那名叫做約翰的男人抬起頭來,驚恐地望向薩拉。 “你的妻子已經(jīng)度過了危險期……”薩拉說道,她看著對方驟然變得明亮的臉龐,幾乎有點兒說不出接下來的那段話,“但是,我們在你妻子的身上發(fā)現(xiàn)了大量人為的虐待的痕跡,你可能需要跟警察解釋一下那些傷口的由來……” 說到這里的時候,薩拉的腦海中隱約飄過一絲違和感。 躺在急救室里的那個女人骨瘦如柴,遍體鱗傷并且有嚴重的營養(yǎng)不良。光是看到那具軀體,薩拉幾乎能夠理解那兩道決斷的自殺刀痕為何會出現(xiàn)在她的雙臂。這個世界對于有些人來說確實宛若地獄…… 但是…… 站在薩拉面前的這個男人面色紅潤,營養(yǎng)充沛,是那種最為典型與平凡的中產(chǎn)階級家庭中的男性成員,薩拉甚至沒辦法從他身上捕捉到一絲一毫的不對勁。 那種會虐待妻子的人無論隱藏得多好,他們終究并非是正常的人類——但面前的約翰卻并非是這樣…… 薩拉下意識地回過頭看了看急救室,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個男人慢吞吞地從急救室里走了出來。 “你——” 薩拉的神經(jīng)倏然繃緊,但那個男人卻適時抬頭,沖著她微笑了一下。 “謝謝你,醫(yī)生,我已經(jīng)跟她談完了?!?/br> 紅鹿伸出手指,在薩拉醫(yī)生的眼前輕輕晃動了一下。 “我很感謝你允許我進入急救室陪伴她度過這危險的時刻,也很謝謝你讓我跟她有了一小段獨處的時間?!?/br> “不……不用……謝……” 薩拉茫然地低喃道。 “那么,為了你好,為了世界和平——我覺得你還是不要記住我比較好,你說是嗎?” 紅鹿輕佻地繼續(xù)道,他隨后將視線投向了約翰。 “我也很感謝你的配合,真的的,”他用同樣的手勢在約翰面前晃了晃手指,“你會忘記我,然后你會跟你真正的妻子恩愛而美好地度過剩下的人生。我很少祝福別人,所以你要珍惜?!?/br> 說完這句話之后,他沒有再理會呆呆站在急救室門口的兩個人。 他保持著輕松而愉快地步伐朝著醫(yī)院外走去。 ………… 【“你為什么要自殺?是因為痛苦?”】 【“不然呢?你為什么要救我?為了讓我繼續(xù)這樣痛苦下去?或者繼續(xù)這樣瘋瘋癲癲下去?你和那個家伙將那些事情告訴我不就是為了看見我的痛苦?你解開我的膠帶,告訴我洗漱臺上的剃須刀的位置,不就是為了讓我死在那里?”】 【“哦,拜托,我只是好心而已。老實說,我并不覺得你就這樣輕飄飄的自殺有什么好處,所以請不要誤會?!薄?/br> 【“自殺……好處?好處大概便是這個世界上終于少了一個無能而愚蠢的母親……”】 【“所以為什么你不能讓你的自殺變得更有用點?瑪?shù)铝?,你明明可以讓你的死亡變得更加……有意義一點的?!啊?/br> 第175章 【快逃】 加爾文盯著鏡面上的字跡睜大了眼睛。 “是誰?” 他緩慢地轉(zhuǎn)過了身然后靠近了鏡子,然后他低聲地問道,聲音小得幾乎連他自己都快聽不見。 在加爾文關掉水龍頭之后,水汽正在消散,霧氣蒙蒙的鏡面上,那個單詞正在變得濕噠噠的——水滴匯集在字跡的邊沿然后向下滑落。盡管那些水珠是透明的,但加爾文恍惚中卻覺得那單詞的水痕上淌著血。 在鏡面中有一個朦朧的影子,加爾文本以為自己會見到一張鬼魂的臉,也許是腐爛的,也許是腫脹的,總而言之那些鬼魂的臉驟然看上去總是令人感到不快。但他很快就意識到鏡面里只有他自己的影子,無論寫下那個單詞的“東西”或者是“人”是誰,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 加爾文眼睛周圍的肌rou正在不自覺地彈跳,他隱約覺得那字跡似乎有點眼熟…… 周圍很安靜。 甚至連湖邊那些惹人厭煩的潛鳥都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房間里唯一的聲音就是加爾文輕淺而逐漸變得有些加快的呼吸聲。這安靜仿佛是突然而來的,為了某種東西,亦或者是某個人的登場而出現(xiàn)。 “咔——” 加爾文聽到了一聲非常小的木料收到擠壓時發(fā)出的聲音。 他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不曾動彈,瞳孔卻倏然縮緊。 他飛快地環(huán)視了周圍一圈,然后他非常緊張地意識到這間房間里什么武器都沒有:里德是一個非常細心的人,在將這間臥室騰出來作為瑪?shù)铝諘簳r的居所時他細心地清空了所有可能的兇器。 但現(xiàn)在加爾文卻不得不因為里德的細心而陷入了危機。 該死…… 加爾文在心底輕聲詛咒道。 但他很快就想起來,這間房子里也不是什么都沒有的。他在潮濕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移動著自己的腳步,來到了浴缸旁邊。他強忍著不適感將手探入了依舊鮮紅而溫暖的浴缸存水中。在那里他不出意外地摸到了曾經(jīng)隔開了瑪?shù)铝针p臂血管的刀片。 加爾文將刀片藏在了自己的指縫間,他壓低了自己身體的重心,悄無聲息地朝著臥室外走去。 在二樓的欄桿處,加爾文警惕地觀察著樓下的一切。 他并沒有看到自己以為會看到的入侵者。 “咔——” 緊接著,就像是為了嘲笑他之前的緊張一樣,一樓會客室的木制百葉窗在一陣微風的吹拂下輕輕地晃動著。 依舊許久沒有上過油的窗軸發(fā)出了尖細而細微的聲音:正是加爾文在浴室里聽到的那種。 加爾文慢慢地直起了腰,但他的臉上沒有出現(xiàn)任何輕松的神色,相反,他的表情變得更加凝重,而他指尖的刀片也被他捏得更緊了。 加爾文保持著這種狀態(tài)小心翼翼地下了樓。 他站在客廳的中間再一次短暫地觀察了一下周圍,這里除了安靜的家具與疑神疑鬼的他再無外人。 加爾文扯過沙發(fā)上的背包挎在背上,他并不打算留在這棟房子里。 但就在他打算離開的這個瞬間,他聽見了門廊處傳來了階梯木板被踩后的嘎吱聲。 “救命——” 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加爾文沖了過去,他在窗口飛快地望了一眼門廊,看見的卻是一個滿身是血的女人,非常瘦小,也非常年輕,但他幾乎看不清那個女人的臉,因為她的臉上全是臟污和血跡,她半爬半滾地從門廊掙扎著挪到了他的門口,然后她絕望地拍著湖畔度假小屋的木門。 “有人要殺我——” 她用沙啞的聲音絕望地尖叫道,可就連她的尖叫都顯得生硬而虛弱。 加爾文的呼吸一滯,他一抬眼便看見了女人的身后,一個男人真搖搖晃晃地朝著這棟小屋走來。 他的動作和神態(tài)都非常古怪,但他身上最引人注目地卻是血跡。 那個年輕男人的小半個身體都像是浸透了鮮血看,他的手中還拿著一把雪亮的廚師刀,刀身的前部分淌著黑紅色的血,匯集的血滴正沿著刀尖滴滴答答地滴落。 一切都發(fā)生在剎那之間。 加爾文來不及多想,他打開了大門,然后朝著那個女人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