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節(jié)
他仰起頭,忽如其來地沖著“紅鹿”微笑了一下。 “我允許你寫一句對我的情詩?!?/br> “紅鹿”的瞳孔微縮。 加爾文假裝沒有看見地繼續(xù)說道:“寫吧,親愛的。” 偽裝成里德的“紅鹿”沉默地接過了筆,他在白紙上寫下了那行字—— 【我將我的一切都獻給你。】 他的字跡華美而流暢——與里德的有八分相似。 加爾文理所當然地忽略了那剩下的兩分不同,他催促著“紅鹿”將芙格呼喚出來。 在加爾文的催促中,“紅鹿”深深地看了加爾文一眼。加爾文的心跳有一瞬間的加快,但他的表情卻依舊紋絲不動。 “快點,我有一個想法……我想抓住它。” 他幾乎以為“紅鹿”已經(jīng)看穿了他的想法,他甚至因此而做好了準備。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紅鹿”竟然真的將芙格呼喚出來,占據(jù)了他身體的主導權。 當然,加爾文能夠看到的,只是“紅鹿”的視線忽然凝固,表情也瞬間凍結,像是在發(fā)呆,又或者是閃神。而當他的表情和視線恢復靈動的同時,他身上的氣息也發(fā)生了截然不同的變化。 英國醫(yī)生身上那種沉靜而溫和的氣息重新涌現(xiàn)在加爾文身邊的時候,加爾文甚至感到了自己內心的極度軟弱。 只有在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惶恐,多無助。 ……有多想念那些正常的人格。 “芙格?” “我來了。” 芙格輕聲說道。 英國醫(yī)生冷峻的腔調與加爾文記憶中的沒有任何區(qū)別,可加爾文并沒有放松警惕。 “紅鹿”在模仿其他人格方面幾乎無懈可擊,如果他可以模仿維吉利和里德,那么他也可以模仿芙格。 第217章 加爾文沒有在芙格面前顯露出任何會讓“紅鹿”感到懷疑的表情,他努力不去看對方的眼睛,以免自己在對上芙格那雙孔雀綠的眼眸時會忍不住失態(tài),在他內心深處他已經(jīng)意識到了,他對英國醫(yī)生有著一種不太正常的依賴,而依賴讓他軟弱。 “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情況,但是我……” 加爾文有些緊繃地開口,他打算向芙格解釋一下前情,但話還沒有說完便被芙格打斷了。 “沒關系,我知道,”芙格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古怪的神情,“我一直看著呢,在他的腦海里。” 英國醫(yī)生頓了頓,然后補充了道。 “我們都看著?!?/br> 加爾文感覺自己的心跳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失速。 在他理智回歸之前他已經(jīng)猝不及防地猛然抬頭,死死的看著芙格。 “那你……” 你們沒事嗎?那個家伙究竟打算怎么對待你們?為什么你們會寫下那一行字,讓我快點逃跑? 無數(shù)個念頭盤旋在加爾文的腦海中,但他最終說出口的卻是一句含糊的吩咐。 “你可以寫一下這行字嗎?我想對照一下克勞牧師不同時期的日記——在我看來,他可能也經(jīng)歷了人格轉變或者人格分裂。” 芙格垂下眼簾,他的面容平靜得就像是雕塑,好似之前那一抹復雜而苦澀的神情不過是幻覺。 “當然。” 他飛快地提筆在“紅鹿”的那一行字下面寫道—— 我將我的一切獻給你。 加爾文飛快地看了一眼他的字跡,若是他的記憶沒錯的話,那確實就是芙格的字。 然而加爾文卻覺得自己的心忽然空洞了下去。 就在芙格規(guī)規(guī)矩矩放下筆之前,加爾文曾經(jīng)以為他會多寫些什么。就好像之前他在圣經(jīng)上胡亂涂畫的那一行字一樣,留下一些“紅鹿”無法看到的訊息。 但芙格并沒有。 他甚至還有閑心翻了翻克勞牧師留下的那些日記。 “是什么讓你覺得這會是人格分裂?要知道,他也可能是被同流合污了,又或者是他的手曾經(jīng)受到過什么傷害才會導致字跡的變更?!避礁衿届o地問道,“為什么你僅僅只是看到字跡的變化就要想到人格的轉變?” 加爾文微微一頓,他皺了皺眉。 一股不太好的感覺滑過他的背脊,加爾文有種本能的警惕。這個問題語氣說是芙格想問的,到不如說是“紅鹿”在背后cao縱芙格問出來的。 當然,最可怕的設想之一,就是面前這個跟他說話的芙格,自始至終都不是真正的芙格而是“紅鹿”的偽裝。 光是想到這點加爾文便覺得自己的嘴里像是含著藥片,舌尖陡然彌漫起了一股苦澀。 在看到那本圣經(jīng)上的訊息之前,加爾文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會有一天真的沒有辦法分辨面前綠眼睛男人身體里的不同人格。 “唔,也許是因為我身邊就有你這樣的樣本,所以才會想到人格分裂?!?/br> 而且不用這個拙劣的借口的話,我也沒有辦法讓你出現(xiàn)。 加爾文將這句話隱在喉嚨間,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平淡的話語。 “還有一點,就是我的直覺——” 說到這里,加爾文倒不是純粹的敷衍。 事實上,他在看到克勞牧師前后不一的行為時,他的本能和直覺都在告訴他克勞牧師的身上發(fā)生了某種不正常的巨大改變。 芙格垂下眼簾看著日記本空白頁上的那兩行字跡,然后開口問道:“那么現(xiàn)在你的判斷是什么?” “我不知道。” 加爾文低語道,每一個單詞從喉嚨里蹦出來都是那樣的干澀。 他不知道的并不僅僅是克勞牧師的事,還有芙格是否真的是芙格的事情,而后面那件事情更加讓他感覺心情沉重。難道里德和芙格還有維吉利他們真的已經(jīng)被“紅鹿”徹底消化了?光是想到這點,加爾文都感覺自己快要顫抖起來 “事實上,人格與人格的差別并不是那么大。光憑字跡這一點來說,很難做出正確的決定,”忽然間加爾文的耳邊響起了芙格的低語,加爾文詫異地抬眼看向對方,看見的卻是醫(yī)生昏暗的眼眸,“就好比我和其他人格,我們之間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融合現(xiàn)象。” 芙格的指尖撫過“紅鹿”和他自己的字跡。 他忽然逼近了加爾文,說話時的吐息幾乎可以直接落在加爾文的唇角。 “比如說這兩行字,里德已經(jīng)不太像是原本的里德,而我也不太像是原本的我。也許下一次你再呼喚‘芙格’,出現(xiàn)的也不再是我?!?/br> 加爾文猛然望向芙格,再也沒有辦法掩飾自己的驚恐和訝異。 芙格露出了一個非常淺的笑容,他的面容與加爾文最后一次見到的那個,讓他快點逃跑的英國醫(yī)生完全一致地重疊在了一起。 也就是在這個時刻,加爾文確定了他的身份。 他是芙格,真正的芙格。 那個只差一點就要犧牲自己讓他逃離的芙格……那個他最終沒能拯救的人。 “我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哦,別露出那樣的表情,我想說的只是我作為單獨人格出現(xiàn)在你面前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下一次見面,我可能就不再是我了,而是……” 芙格沒有把話說完而是徑直沉默了下去。 他與加爾文對視了片刻。加爾文忽然上前一步,重重地抱住了芙格。 “里德沒有告訴我這個?!?/br> 加爾文將臉埋在芙格的肩頭說道,他的聲音有一種不正常的干澀。 “我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介意,唔,理論上來說人格融合對于多重人格患者來說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還有多久?” 加爾文的手指幾乎要掐入芙格的背脊。 “沒有多久了,大概幾十天?或者幾個月?我感覺快了?!?/br> 芙格平靜地說道。 然后他松開了加爾文。 他扶了扶自己的額頭然后苦笑道:“抱歉,我想我得……離開了。在目前這個階段我的人格并不是很穩(wěn)定?!?/br> “我知道?!奔訝栁恼f道。“沒關系的?!?/br> 芙格探出手,在加爾文的眼角輕輕一抹。 “我很抱歉我沒有辦法幫助你繼續(xù)理清克勞牧師的這些破事,但是我知道你能搞定的。就當這是個游戲,好好玩下去就可以了。” 加爾文沖著芙格點了點頭。他一瞬不瞬地凝視著芙格的臉龐,在他的視線下,芙格的表情一點一點褪去,里德的神情慢慢地浮現(xiàn)在面前男人的臉上。 但加爾文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里德。 “你真的很喜歡芙格?!?/br> 在拿回身體控制權后,“紅鹿”若有所指地嘀咕道。聽上去只是普通的吃醋,可加爾文知道自己絕不可以掉以輕心。 “我也很喜歡你,還有維吉利,希斯圖,還有梅瑟。” 加爾文甚至拍了拍“紅鹿”的肩膀,緊接著他便回過頭繼續(xù)翻閱起了克勞牧師的日記本,看上去已經(jīng)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日記本地記錄上。 “紅鹿”挑了挑眉,他的瞳孔變得非常幽深和黑暗,如果說之前他的眼睛像是通往無盡深淵的沼澤,那么在這一刻,就像是有人在那沼澤中傾倒了無數(shù)毒液。 扭曲而惡毒的氣息是那樣濃郁,哪怕以“紅鹿”現(xiàn)在身體的英俊程度看上去都有些猙獰和扭曲。幸或者是不幸,“紅鹿”這顯而易見的異常卻并沒有被加爾文看到——后者正埋頭看著那些乏味而無趣的文字。 當然,這其實是加爾文故意的。 芙格在最后關頭留給他的信息非常清楚——“就當這是個游戲,好好玩下去”。無論“紅鹿”是否真的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察覺到了真相,但他既然愿意這樣偽裝下去,加爾文也會一直配合。 這是保證他的安全的唯一辦法。 不過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加爾文也確實沒有任何的漫不經(jīng)心,他必須強迫自己完全地沉浸在克勞牧師的過去里,才能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他不能再在“紅鹿”面前露出任何破綻了。 加爾文異常認真地翻看著克勞牧師的日記,然后忽然間,他停下了翻閱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