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jié)
而此時,皇后仍然坐在先前的位置上,遲遲沒有起身。 她的目光在殿中那幾個流連不去的姑娘身上徘徊許久,似乎一直拿不定主意。 身旁的宮女汀蘭低聲道:“邢七小姐的性子張揚些,容易惹是生非;寧大姑娘心有城府,只是執(zhí)念太深,恐怕已經(jīng)由不得旁人……” 皇后點點頭,露出了笑容:“去,叫寧家小姐留下來陪本宮說說話。” 殿中發(fā)生的這些事,鄭嫻兒自然是不知道的。 出了福安殿之后,樓闕便要叫人傳輦。 鄭嫻兒卻不肯:“咱們自己有腿,傳什么輦!” 樓闕笑了:“也好。你若累了就告訴我,我抱你走?!?/br> “我才不會那么沒用呢!”鄭嫻兒張開雙臂轉(zhuǎn)了個圈子給他看。 樓闕緊緊地盯著,一等她轉(zhuǎn)完,立刻伸手接住了她:“好了,知道你不累,好好走路!” 鄭嫻兒仰頭向他一笑。 樓闕順手就捏了捏她的臉:“不抒發(fā)一下此刻的感受嗎,太子妃?” 鄭嫻兒認(rèn)真地想了想,撇嘴:“我不知道什么是‘太子妃’,不過——可以名正言順地跟你好,這滋味應(yīng)該很不錯!” 樓闕聞言長舒了一口氣:“你喜歡就好。我真怕你不要我了?!?/br> 鄭嫻兒聞言大笑起來。 福安殿的喧嘩聲已經(jīng)聽不到了,鄭嫻兒便扯了扯樓闕的衣袖,輕聲問:“那塊破石頭,你到底是從哪里得來的?聽他們說得好像很嚇人的樣子,你怎么就敢隨隨便便丟給我玩了?” 樓闕心情甚好地捏著鄭嫻兒的手指當(dāng)玩具,口中笑道:“三年前父皇命我替他暗中籠絡(luò)朝臣的時候,有個三朝元老給我的?!?/br> “寧丞相?”鄭嫻兒猜道。 樓闕搖頭:“不是寧丞相。是前朝的老太師,去年已經(jīng)與世長辭了。據(jù)他所說,二十年前皇祖父察覺到諸子奪嫡已經(jīng)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所以悄悄把定國玉給了他,叫他待合適的時機(jī)拿出來交給合適的人。此后偽帝竊國,老太師便把定國玉藏了起來,一直藏了近二十年?!?/br> 鄭嫻兒表示不太理解:“既然先帝吩咐把玉交給合適的人,老太師為什么不親自獻(xiàn)給你父皇,反而托付給你?” 樓闕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許久才輕嘆道:“父皇多疑?!?/br> 鄭嫻兒愣了一下,心里忽然多出了一些說不清的滋味。 皇帝多疑,所以那位老太師藏著定國玉,卻不敢交給他。 那么樓闕在得到定國玉之后,為什么沒有第一時間交出去呢?也是因為擔(dān)心皇帝多疑嗎? 今日,經(jīng)由她的手把定國玉獻(xiàn)上去,能不能打消皇帝的疑心?會不會出現(xiàn)別的后患? 如果沒有今日之事,定國玉會不會一直在她的首飾匣子里,像那些不受她喜歡的尋常首飾一樣永遠(yuǎn)都沒機(jī)會見天日? 一塊石頭而已,一旦被當(dāng)“鎮(zhèn)國之寶”,后頭種種可能,都是猜也猜不到的了。 樓闕伸手揉了揉鄭嫻兒的眉心,笑道:“別想那些沒用的。那塊破石頭,換咱們兩個一生相守,很值?!?/br> 鄭嫻兒晃晃腦袋避開他的手:“rou麻!” 樓闕知道她口是心非,不由笑得更加愉悅。 鄭嫻兒忽然站定,仰頭看著他:“那位老太師把石頭給你的時候,是托你獻(xiàn)給皇上,還是讓你自己留著?” 樓闕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笑:“他既然放心交給我,自然是讓我隨意處置?!?/br> 于是鄭嫻兒就明白了。 說起來,在這一點上,她跟樓闕真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人。 她的功利心太強(qiáng),恨不得把能抓到的東西全都抓在自己的手里;樓闕卻很習(xí)慣隨遇而安,有種生死窮通盡云煙的淡漠。 就拿那塊玉來說,她是因為不知道它的價值所以才隨手一扔;樓闕卻是明知道那東西來歷不凡,卻仍然把它當(dāng)一塊破石頭隨便處置。 “真是個沒受過苦的孩子,不知道愛惜好東西!”鄭嫻兒在心里暗暗抱怨。 隨后,她又扯著樓闕的衣袖,笑了起來。 ——這個隨遇而安的家伙,已經(jīng)為她破過很多次例了吧? 比如先前在福安殿,為了不娶別的女人而跟他的父皇母后僵持! 這個人,傻得有點可愛??! 第130章 配角就不必上臺了 正定元年五月十六日,大吉。 一大早,減免賦稅以及大赦天下的圣旨已經(jīng)下發(fā)出京,曉諭天下。 皇帝攜太子親赴宗廟祭祀,焚了祝告天地祖先的表文,之后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宮城另一側(cè)的社稷壇,祝告江山社稷。 完成這一系列儀典之后,太子才可以返回宮內(nèi),在太和殿前跪受冊、寶,并受百官朝賀。 一上午的時間要跑三個地方,而且還是浩浩蕩蕩拖著儀仗去的,當(dāng)然很耗費工夫。 前兩個地方都是鄭嫻兒不用去的。因此當(dāng)樓闕四更天就起身焚香沐浴換朝服的時候,鄭嫻兒照常美美地睡了個懶覺,直到天色大亮才在丫頭們的千呼萬喚之下起身穿衣。 內(nèi)廷司給她送來的衣裳是一套正紅色吉服,鳳冠也是金燦燦亮閃閃的,瞧著特別喜慶。 鄭嫻兒瞅著那件衣裳,卻有些發(fā)愁:“怎么這么長啊?難道我今天要踩高蹺出門?” 艷娘這些天與她相處久了,知道她的性情,便掩口笑道:“這話可千萬別讓外頭的人聽見,人家會笑的!” 鄭嫻兒撇嘴道:“可是我真的穿不起來?。 ?/br> 艷娘只得細(xì)細(xì)地向她解釋:這是曳尾長袍,只有舉行大典的時候才能穿的,后面的尾巴要拖到地上,不用踩高蹺拎起來。 鄭嫻兒聞言不由得嘆了口氣:“好麻煩啊!” 事實上,這些日zigong里的嬤嬤們一天兩次掐著點兒來報到,一會兒要給她講本朝歷代賢德女子的故事、一會兒又要教她學(xué)宮里的規(guī)矩,早已經(jīng)把她擾得煩不勝煩了。 艷娘笑勸道:“今日是您的大喜日子,辛苦些也是值得的,您暫且忍耐些吧!” “什么‘大喜日子’?說得跟成親似的!”鄭嫻兒失笑。 艷娘斂了笑容,正色道:“就是成親??!接了太子妃金印,您就是太子殿下唯一的正妃,要上宗譜、內(nèi)廷司造冊,誰也賴不掉了!” “這樣啊……”鄭嫻兒摸摸自己的肚子,感覺有點兒怪怪的。 艷娘又笑道:“因為您和太子殿下之前沒有正式拜堂成親,所以今日朝賀之前加了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跪拜敬茶的儀式。皇后娘娘體諒您有孕在身,免了三跪九叩以及跪聽訓(xùn)示的規(guī)矩,意思意思就過去了,不會很累的?!?/br> 鄭嫻兒聞言松了一口氣:“所以這算是一切儀式從簡咯?這么說皇后娘娘還是很疼我的!” 艷娘看著她的笑容,欲言又止。 妝扮停當(dāng)之后沒多久,宮里便傳了消息過來,說是皇后召見。 鄭嫻兒只叫丫頭回說尚未梳妝完畢,不肯去。 于是這么三拖兩拖,就拖到了太和殿那邊派人來請的時候。 這一次,鄭嫻兒半點兒也沒推脫。 誰知到了太和殿才知道,樓闕他們還沒回來,倒是皇后在殿內(nèi)等著她。 鄭嫻兒傻眼了。 還帶這么玩的?! 沒法子,來都來了,鄭嫻兒只得乖乖進(jìn)殿,去見她的“正經(jīng)婆婆”。 行禮的時候,皇后打算給鄭嫻兒一個下馬威,故意叫宮女準(zhǔn)備了一碗挺燙的茶水,一滴一滴地抿著,預(yù)備把這一大碗茶水抿干了再叫鄭嫻兒起身。 誰知鄭嫻兒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等那聲“起來吧”。 于是皇后端著那碗還燙嘴的茶,看著已經(jīng)自己做主坐了下來的鄭嫻兒,一時有些發(fā)愣。 還帶這么玩的?! 有一個瞬間,皇后有點想打人。 但她最終還是成功地忍住了打人的沖動,姿態(tài)優(yōu)雅地放下了那碗沒來得及喝的茶,抬起了頭。 鄭嫻兒眨眨眼睛,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皇后怒上心頭,卻竭力壓住了怒氣,沉聲說道:“幾次三番請你不到,本宮只好親自到這太和殿來見你了?!?/br> 鄭嫻兒一臉惶恐,欠了欠身,卻沒有站起來:“皇后娘娘說這話,臣女可就惶恐了!先前臣女是在梳妝啊,總不能衣冠不整地來見娘娘吧?后來剛剛收拾利索了,正要去給您老賠罪呢,就有太和殿的奴才去請了,臣女怕耽誤了大典,只好先往太和殿來,反正皇后娘娘您也是會來的嘛!” “哼,狡辯!”皇后準(zhǔn)確地作出了判斷。 鄭嫻兒干脆也不再反駁,直截了當(dāng)?shù)靥^了這個話題:“皇后娘娘召見我,有何吩咐?” 皇后聞言更是火冒三丈:“這就是你這大半個月學(xué)到的規(guī)矩?” 鄭嫻兒垂下眼瞼,悶悶地道:“臣女愚笨,學(xué)不好。” “你該自稱‘兒臣’!”皇后拍桌怒道。 鄭嫻兒抬起頭來,委屈巴巴:“可是,冊封大典還沒有完成……” 皇后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汀蘭忙在一旁替她拍背順氣,同時憤怒地瞪了鄭嫻兒一眼:“太子妃自幼沒有母親教導(dǎo),連嬤嬤們教的規(guī)矩也不肯好好學(xué)嗎?放誕若此,如何能主持東宮的中饋!” 鄭嫻兒不慌不忙地道:“我能不能主持東宮中饋,是太子說了算,不是你說了算?!?/br> “夠了!”皇后推開汀蘭,坐直了身子。 為了避免被氣死,她老人家決定放棄興師問罪,直入主題。 今日皇后召見鄭嫻兒的主題是:側(cè)妃。 聽到這個主題之后,鄭嫻兒就笑了:“皇后娘娘,宣稱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不是我,是太子。您要往東宮里塞女人,該通知的人也是太子,不是我?!?/br> “這么說,你是不反對了?”皇后松了一口氣。 鄭嫻兒微笑:“我當(dāng)然不反對!寧大姑娘都教我了,側(cè)室啊、侍妾啊、通房丫頭啊……這些都是奴才!皇后娘娘想送幾個聰明漂亮的奴才給我使喚,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為什么要反對?至于太子反對不反對,那可就不是我能管的事了!” 聽見她不反對,皇后的心事就已經(jīng)去了大半:“你不反對就好。太子那里本宮會跟他說。一會兒太子回來,你就和側(cè)妃一同行禮吧?!?/br> 鄭嫻兒心中冷笑,面上卻絲毫不顯:“一同行禮?這么說,皇后娘娘不僅早已選好了側(cè)妃,而且已經(jīng)把人打扮好了帶過來了?” “怎么,你不高興?”皇后露出了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