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待他走遠(yuǎn),碧芙這才湊上前去小聲說道:“這都是什么人啊,難怪大老爺連自己唯一的兒子都不待見,這幾年他竟愈發(fā)輕浮了……” 梅幼舒倒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拿起那只手鐲,微微出神。 “你瞧瞧,出去幾年就拿這樣不值錢的東西打發(fā)姑娘您,可真是過分之極?!北誊竭€在嘀嘀咕咕。 而梅幼舒那顆平淡的心下卻隱隱有了幾分驚奇。 這種驚奇就好像是看到了一只長著八條腿的青蛙一樣,大概的感覺便是出乎了她的意料吧。 幾年前的梅幼舒是與這個大哥哥沒什么來往,但不代表沒有交集。 梅幼舒記得那時候自己與他擦肩而過摔壞了一只玉鐲,他神色冷清地瞥了一眼,只說日后會賠償給她,便匆匆走了。 若是尋常玉鐲梅幼舒自然不會想到那么久遠(yuǎn)的事情。 她摔壞的玉鐲子里有一團玉紋,形成的樣子便好似一根斜伸出的獨枝白梅,極是好看。 無獨有偶,她手中的這只玉鐲竟然也有。 這個大哥哥甚是奇怪,不記得她人,卻記得摔壞她的鐲子。 時值二月初,冰雪消融,東升暖陽,這日梅府是逢了天時地利,便是一早上,碧芙又從外面打聽到了消息匆匆跑進來告訴梅幼舒。 “我聽聞,今日還有身份更為貴重的人會來?!北誊揭荒槹素缘臉幼?,恨不能叫梅幼舒立馬好奇問出,自己再趕忙托出。 梅幼舒看著鏡子里睡態(tài)未消的自己,只是“哦”了一聲。 好在碧芙習(xí)慣了她的反應(yīng),只繼續(xù)說道:“您不知道,二姑娘也就年前才同那俞景侯家的千金交好關(guān)系,也只邀請來了薛姑娘,誰知那位俞景侯世子也跟著來了?!?/br> “您說,這侯爵家的人都上門來了,咱們是不是該蓬蓽生輝?”碧芙說道。 梅幼舒道:“父親是大理寺少卿,是朝中四品官員?!?/br> 碧芙道:“那怎能一樣,咱們梅府往上數(shù)三代,也就老爺?shù)淖娓冈诘臅r候是鼎盛之期,他伴隨先帝左右,是先帝寵臣,然而老爺?shù)母赣H卻高不成低不就,若非老爺后來自己爭氣,梅府險些就沒落了,至如今,那些外人見著咱們梅府都還對梅老太爺生前存著印象呢。” 碧芙說的頭頭是道,這些梅幼舒卻也是知道的。 之所以往上數(shù)三代,就是因為梅府在京城立足也只起源于曾祖父那兒。 再往上,梅家也不過是一籍籍無名的平民之家,哪怕是如今梅正廷的官職,那也是他可以企及的最高點了,這其中也少不得鄭氏娘家的疏通,彼此互惠互利,才得了今日這樣地位。 是以,他們自然是與那些侯爵貴族比不得的。 “不過我倒也不是要吹捧那俞景侯家的……”碧芙笑著說:“我是說,今日又來了個大人物咧,連帶二房那邊的也都紛紛擠過來冒臉了?!?/br> “姑娘想必也有所耳聞,就是那個年紀(jì)輕輕便繼襲了父親王爵之位的珩王?!?/br> 梅幼舒眨了眨眼,似乎有點印象了。 就是那個實則是圣上兄弟卻被圣上寵成兒子般的珩王? 那人雖年紀(jì)輕輕,可太子見了他都要恭敬地喚他一聲“皇叔”。 他雖與當(dāng)今圣上相差二十余歲,可卻與圣上是同輩。 當(dāng)今圣上八歲登位,便是老珩王排除萬難,將其他來搶奪皇位的兄弟全都斬于刀下,在當(dāng)時作為最佳繼承者的他,也同樣絲毫不對皇位動心,全然守護著當(dāng)今圣上坐穩(wěn)江山。 乃至到了后來,他更是為了力保江山太平,在戰(zhàn)場征戰(zhàn)數(shù)年,平息了戰(zhàn)亂,也因此病逝。 可以說,當(dāng)今圣上的內(nèi)廷之禍以及外敵之亂,全都是老珩王一力平息硬給他撐出來的天下。 老珩王去世那日,當(dāng)今圣上哭得比先帝去世時還要傷心萬分。 并且將珩王唯一的兒子當(dāng)做眼珠子一般呵護長大,此間尊貴,是尋常人不敢想象的。 然而從京中婦人心中的想法來看,此間關(guān)系便簡單多了。 你若將女兒嫁給公侯伯爵,已是榮耀,嫁給王孫貴族,極是尊貴,可你若將女兒嫁給了珩王,那么前面那一串的稱號都要向你女兒低頭服禮,就是太子殿下也要喊你女兒一聲嬸嬸,這臉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最要緊的是,在君楚瑾這個年紀(jì),與他年歲相近的人連襲爵的資格都還沒有,那些家中有適齡閨女的夫人哪怕想要將女兒嫁給他做個側(cè)妃,光是在輩分上恐怕連邊都夠不著。 梅幼舒這時才附和著碧芙點了點頭,覺得這個人他確實是個重量級客人。 這一切旁人早些時候都不知道,但梅正廷卻是知道的。 他不僅知道,還一早就與鄭氏交代過了。 “圣上原先在書房聽我等匯報庶務(wù),中途他用羹湯時便有提到了今年的梅花,有人說起我們梅家梅園,圣上便隨口叫珩王殿下也去看看,多多走動。 想來也是要他在人前多多露臉,以便日后為他擇妻,是以你今日萬不可出了差錯。”梅正廷交代道。 鄭氏點了點頭,道:“我省的,只是我家格局就在這兒了,過分阿諛奉承也怕叫人嘲笑,總之接人待物,都格外慎重些,也顯得我梅家禮教。” 梅正廷聽著沒什么差錯,別又對她道:“你看著辦吧?!?/br> 第8章 梅府并非每一年都會宴請客人到梅府梅園中來。 一來開銷極大,二來也是費時費力,甚至還有那么一段時日,風(fēng)雨不斷,等到天晴時候,那些梅花也大都被摧殘的不堪入目。 而今年則不同,當(dāng)下梅正廷在朝中剛站穩(wěn)了腳,又逢今年梅花開得格外繁盛,這才有了底氣請人入園來賞梅。 鄭氏同一些夫人來來往往,說笑十分客氣。 “老jiejie,我還以為你今日不來了?!编嵤弦姷胶问项D時高興不已,而何氏身邊還跟著一個嚴(yán)子然,他今日穿著一身白色衣袍,亦是襯得整個人愈發(fā)清雋挺拔。 “嚴(yán)哥哥果真沒有失約,說了今日來,便今日就來了?!泵酚子姷綄Ψ剑捯差D時多了幾分。 “meimei那日與我說過那梅林的美景,我自不能忘,想著這個時候它全數(shù)綻放的盛景,錯過豈不可惜。”嚴(yán)子然對她說道。 梅幼盈抿唇一笑,見何氏與鄭氏說話,便上前一小步,對那嚴(yán)子然道:“我家中梅園是好看的,但更好看的是它西邊一個暗香園,里面雖小了些,但最初卻是曾祖父年輕時候種下的第一批梅花,比后來的梅園年歲都久,那里才是頂好看的?!?/br> 嚴(yán)子然眸子微閃,似乎領(lǐng)會到了某種意味,然而他只是微微一笑,便沒再多說什么。 待他們進去,后頭又迎來了旁的客人,梅幼嵐便拉著梅幼盈輕聲問道:“方才jiejie與嚴(yán)哥哥都說了什么?” 梅幼盈道:“我只是叫他多留意些梅花的姿態(tài),好叫他尋些作詩的靈感。” 梅幼嵐聽到這些詩文的事情便覺無趣,也就不再問了。 梅幼舒則是靜靜地立在一旁,那規(guī)矩不吭聲的樣子倒能和她身后待命的丫鬟一比。 說句抬舉她的話,她在那些丫鬟中間倒像是朵柔軟的花兒一般,不言不語,反而方便來往的人打量著她。 就算她不吭聲,那些看見她的夫人們都將她的相貌提出來夸了又夸,贊了又贊,鄭氏看似笑得合不攏嘴,到了最后卻笑得十分僵硬。 待客人都到齊全了,鄭氏便與最后進來的夫人相攜進去。 這時憋了許久的梅幼嵐便扭過頭來對梅幼舒道:“想來那些夫人若是知道你娘是個江南的妓子就不會說出要給你尋夫家這種話了?!?/br> 梅幼盈在一旁聽了這話,只皺了皺眉,頗為不悅道:“這是一個姑娘家該說的話嗎?” 梅幼嵐見自家jiejie護著對方,便愈發(fā)不高興地走開了。 梅幼舒抬眸看了對方一眼,梅幼盈卻攙著她往里走去,“她說話總沒有個遮攔,你莫要往心里去?!?/br> 梅幼舒面上沒什么反應(yīng),心底卻覺得很是奇怪。 梅幼盈是待她好,可這好卻是沒有來由的。 雖沒有什么足夠的經(jīng)歷可以告訴她原因,但她知道,即便是碧芙對她好,那也是由著日久生情來的。 待她們到了梅園中,好些認(rèn)識的姑娘都過來同梅幼盈說話,左右便將梅幼舒擠了出去。 梅幼舒便一個人立在了梅樹下,也不覺得寂寞,便又折了一只梅捏在手里走神著。 “那姑娘真好看啊,你們瞧瞧,也不知是誰家的姑娘,能不能給我?guī)Щ丶胰プ錾┥俊?/br> 有個女子余光瞥見了梅幼舒,拉著梅幼盈喋喋不休地說道。 梅幼盈笑說:“這是我家三meimei,往年都不出來走動的?!?/br> 那女子一下子便愣住了,梅家的姑娘基本都在外頭露過面,唯獨只有一個庶女她是沒有見過的。 至于那個庶女是什么路數(shù),她在家中也都是聽長輩談到過的。 “這樣的姑娘做你家嫂嫂只怕你家宅不寧?!?/br> “且不說她配不配的,瞧著便是個禍水呢……” 這些人說著便瞧了過去。 這邊梅幼舒穿著一件淺粉色繡茶花的雪錦襖裙,今日碧芙又特意為她梳了一個精巧的發(fā)髻,兩鬢各簪了一對細(xì)小的鑲嵌了珍珠的金絞絲環(huán),她原就好看,如此便襯得她愈發(fā)可人,自然是極容易吸引到旁人的目光。 隨之她們便發(fā)現(xiàn),這個小姑娘不僅長得好看,走起路來,也能將一步掰成三步走,蓮步輕移,身姿嬌柔。 說起話來,也是細(xì)聲軟語,吐字如鶯,你若是離她遠(yuǎn)些都聽不清她說了什么,那聲音就好似帶了鉤子一般,還撩撥得你心底微微發(fā)癢。 然而這些放在正常的女子身上,哪個會這樣做? 若走路偏要這般溫吞,說話偏要這樣做作,豈不是被好友笑話。 總之在她們看來,這便是矯情做作的極端教材。 “真是白瞎了那張好臉皮了……”有人還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梅幼盈只笑著說:“莫要說我這meimei了,今年梅花開得這樣好,你們竟也都不看看,也太辜負(fù)了這滿園子的花了?!?/br> 她這樣說,旁人才將目光從梅幼舒的身上挪開,又轉(zhuǎn)移了話題,紛紛說起了梅花。 而梅幼舒腦子里這個時候已經(jīng)想到了晚飯該吃些什么,又豈會知道旁人背后如何議論她的。 待梅幼盈過來的時候,她仍舊一個人發(fā)著呆,沒有絲毫寂寞無趣的樣子。 好似光叫她發(fā)呆走神,都能作為一個消遣打發(fā)好久的時間。 “母親方才派了丫鬟過來,叫我去前廳將蕭夫人落下的一個匣子拿送去,旁的人她不太放心,你陪我一道可好?” 梅幼舒閑在那里無事,又豈能拒絕。 梅幼盈便帶著她往前廳路上走去。 途中恰好見薛平瑤和她哥哥薛慎文,又停下好一番招呼。 “我今日來得遲了,好在也不算太晚,哥哥上回便想著要看一看你們梅園的風(fēng)光,這次我才特意也將他帶過來了。” “二位meimei安好。”薛慎文微微一笑,對梅幼盈和聲說道。 他說罷目光又落到了梅幼舒身上,見她今日不似初次見面時候那般素凈,竟也十分好看,便好似那白梅變成了粉梅,在她身上的那種嬌柔感便更體現(xiàn)出了三分。 梅幼盈回了禮,見梅幼舒并沒有反應(yīng),便牽著她上前道:“這位上回你是見過的,他是平瑤的哥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