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jié)
方鶴聽著, 只感覺有一股熱氣拼了命地朝著頭上涌動著。方鶴的臉頰微紅,伸手立了立衣領(lǐng), 大步朝前地朝著前方走去。 他根本就聽不下去了。他在吳成仙的心中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形象啊。 匆匆回到紀宅之后,還未喘口氣,方鶴便看到金桂押著一個人走入大門。那人低垂著腦袋,身上的氣息混亂,整個人都顯得極為狼狽不堪。當(dāng)他抬頭,從方鶴身邊路過的時候,方鶴才通過他的臉,勉強認出,這是武勝天。 他快步上前一步,來到金桂的身旁,裝作不經(jīng)意之間問道:“怎么把這個修士給弄過來了?” 金桂的手指輕點在武勝天的身上,神情狀似輕松,可方鶴全然不會懷疑這根手指的威力。他的目光輕輕地掠過這根手指,便聽到金桂小聲說道: “何止是他?就連他想殺的那些人,都被我們救下帶了回來。估摸著,過一會兒便會到紀宅了?!?/br> 聽到這句話,方鶴的心中一驚,他舔了舔嘴唇,平復(fù)了一下心情。跟著金桂來到了紀趙的面前。紀趙此刻正優(yōu)哉游哉地坐在椅子上,他的后背懶懶地靠在椅背上,目光隨意地落在空中的一點。直到聽到動靜之后,他才緩緩地看了過來。 第一眼,便落在了武勝天的身上。 紀趙他并沒有著急問話,反而定定地看了武勝天十息的功夫。他的眼神平靜而又深邃,這樣被他盯著,只感覺墜入無盡的深淵,讓人心底發(fā)毛。 武勝天掙扎了一下,努力想要讓自己平靜下來,但他的言語中卻掩飾不住慌亂的感覺:“云息公子,你這是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是你要干什么吧?”紀趙嘴角輕輕扯起一抹弧度,臉上的表情顯得極為涼薄,他輕柔地問道,“說吧,你們是誰,來這九宵城究竟要做什么?!?/br> 武勝天裝作一臉茫然地樣子,朝著紀趙說道:“什么意思,我不就殺一個人嗎,那個人同我有仇,云息公子莫非連這種小事情都要管不成?” 紀趙輕笑道:“一個嗎,你最近殺的人,可不止一個了吧。沒關(guān)系,你不說,總會有人,代替你說的?!?/br> 紀趙抬了抬下巴,朝著金桂和方鶴看了一眼,說道:“把他們拉下去,一人一間房子,給我喂藥,直到有人說出來為止?!?/br> 方鶴低聲應(yīng)了一聲,從金桂一起,押著武勝天走了出去。在路上,他遇見了一些陌生面容的人,他們也同武勝天一樣,被人從后面押著。 方鶴看了一眼押送他們的人,他們身上穿著統(tǒng)一的弟子服飾,同刀狂野身上的一模一樣。顯然,這些人,是刀狂野的人。 就是不知道紀趙同刀狂野之間達成了什么合作。 方鶴斂眸,站立在一旁,就看到金桂從儲物手環(huán)里拿出幾瓶丹藥,分發(fā)給刀狂野的手下,低聲囑咐道:“麻煩各位道友了。如果這些人問一次,不說一次,就將這丹藥喂一顆給他們。這丹藥每服食一顆,便會消去一層修為。直至他們修為盡廢,變成普通人后,就將他們?nèi)踊厝ァ!?/br> “我相信,不止是武勝天,肯定還會有別人,想殺他們吧。就把這些人當(dāng)魚餌,將他們吸引過來。我就不相信,所有人的骨頭都這么硬,總會有人說的。對吧?武勝天。”金桂推了他一把,便將他推到了一個陰暗的房間里。 金桂轉(zhuǎn)頭,當(dāng)目光落在方鶴身上時,他眼中的冷漠和狠厲盡數(shù)散去,眉眼又跟往常一樣親切:“來吧,一起進來,我們一起審他。” 方鶴猶豫了一下,腳步踏了進來。剛剛胯過那道門檻,身后的門便被關(guān)了上去。方鶴的屁股還沒坐到房間里的椅子上,就聽到武勝天慌亂地說道: “我說我說。” 金桂倒沒有很急切想聽武勝天說話的意思,他坐在方鶴的左手邊,拿出一瓶青綠色的丹藥瓶在手里把玩著,輕聲說道:“那你可要好好說啊,不然,若是別人跟你說的不一樣……” 他沒有將話說完整,反而正是這樣未盡的言語,讓武勝天驚慌了起來。方鶴微微垂眸,有注意到,他的指甲輕輕抵在掌心處,暗色的血跡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板上。他這次,語氣更加急促,低聲說道: “我之前不是說了嗎,我是一個占卜師。我占卜到了一些未來的事情,所以必須得殺他們。” 武勝天還是非常聰明的,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也沒有冒然地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吐露,反而再次拿出之前的人設(shè),加以改編,一時半會兒聽起來,倒是像模像樣的。 金桂彈了彈身上的灰,問道:“那你說說,你占卜到了什么事情?” 武勝天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我占卜到九宵城覆滅。” “九宵城覆滅?”金桂的眸間閃過一分驚詫,隨后又以極快的速度掩蓋起來,依舊淡淡地問道,“那同你殺那些人有什么關(guān)系?” 武勝天剛要張嘴,便聽到外面?zhèn)鱽硪宦暭贝俚那瞄T聲。金桂朝著方鶴使了一個眼色,方鶴便站起身來,朝著外面走去。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定,金桂從武勝天身上得到的,會是一連串的謊言。武勝天最初的排名雖說比較靠后,但是顯然,他的腦子比較好使。一時半會兒,生命不會受到威脅。 方鶴現(xiàn)在擔(dān)憂的是,剛剛那些被押送回來的人。 方鶴走出去,合上身后的門,便看到來人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慌張的神色。他大踏步上前,朝著方鶴說道:“人死了。” 人死了? 方鶴的臉色一肅,他跟著那人上前,來到了他們審訊的屋子,便看到之前看到的一名修士倒在了地上,在他的腦后,是一灘guntang的鮮血。 方鶴低聲問道:“怎么就死了?你把你審訊的過程,跟我詳細地說一遍。” 那人勉強正了正神色,說道:“我按照金道友的囑咐,問問題。問一次,他不答,就給他喂一次丹藥。這丹藥一下去,他的修為就立刻降了一層,他明顯就慌了。當(dāng)他的修為降到兩三層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開口,說了兩三個字之后,就好像被什么發(fā)現(xiàn)了一般,受到了什么禁錮。我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流血身亡了?!?/br> 方鶴:“他說了哪三個字?” 那人一臉納悶:“也沒說什么,就說了,我是一……就說到這里。” 我是一……千年后的修士。方鶴在心里自動將這句話給補全了,他的眉眼間閃過幾分深思,還未細究下去,便聽到幾道慌亂的聲音同時在院子里響起: “人死了!” “這個人死了!” “怎么回事,他居然死了!” 方鶴走出了房間,仔細詢問了一番,便發(fā)現(xiàn),這些修士的死亡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他們都害怕到了極致,想把真相說出來。 可是……天道不會讓他們說出真相。 一千年后的修士,光是這點,就讓不少人不忍心殺他們。一千年的歷史,著實是一份巨大無比的寶藏,他能讓所有修士都心動不已。 因為,只要能撬開他們的嘴,就能夠知道一千年的時間里,發(fā)生了哪些重大的事情。哪些天驕會崛起,哪些機緣會出現(xiàn),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些。 一個人來自一千年后,就能夠擾亂天地的因果。更何況,三千多名修士來到一千年后。天道自然會對這些修士做出限制。 但是方鶴沒有想到,天道的限制是如此的殘暴。 他沉聲說道:“停止一切審訊。我同公子匯報一下?!?/br> 方鶴的聲音剛剛落下,便聽到有一個人低聲問道:“會不會是這藥有問題?” 按照他們的視角來看,這些修士死亡前,都服用了紀趙煉制的丹藥,才會突然暴斃身亡。他們不像方鶴一樣,知道一切的前因后果,因此才會發(fā)出這樣的疑惑。 方鶴的眼神逐漸變冷,他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剛剛開口的那人身上,聲音低沉而又緩慢地問道:“你的意思,是在質(zhì)疑云息公子的丹藥?” 這一句話問出來,直接讓人閉了嘴。別說是他,就連他的師兄刀狂野,都不敢應(yīng)這一句。質(zhì)疑云息公子的丹藥有問題,怕是嫌命活得太長了一些。 方鶴打開金桂所在的房間走了進去,微微低眉,便看到武勝天正站在那里說著什么。相比較其他審訊的人,他的狀態(tài)和身體情況明顯要好上不少。方鶴上前幾步,輕聲將剛剛的事情給說了出來。 金桂神情一正,他突然反應(yīng)了過來,伸手扼住武勝天的咽喉,眼神中充滿了冷意:“看來,你沒有說真話啊。”他提著對方的脖頸,就這樣拖著武勝天的身體,朝著紀趙的房間走去。 方鶴跟在后面,可以看到武勝天的面色有些猙獰,他的眼神有些狠厲地向上望著,目光中充滿了殺意。但是當(dāng)他被拎到紀趙面前的時候,他身上的殺意被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好像剛剛方鶴看到的都是幻覺一般。 當(dāng)紀趙聽完金桂所說的那番話之后,他的眉峰微微蹙起,臉上閃過幾分疲憊。他的后背微微向后輕靠,目光落在武勝天的身上,神情中帶著打量。 武勝天低垂著眼睛,將金桂剛剛說的話在心里轉(zhuǎn)了一圈,思考了一下。當(dāng)紀趙看向他的時候,他的臉上閃過幾分悲戚的神色,輕聲說道:“云息公子,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如果我說實話的話,恐怕就會像那些人一樣?!?/br> 武勝天的臉色蒼白,他垂立在身子兩旁的手也在無意識地小幅度輕抖著,此刻被嚇得不輕。顯然他也沒有想到,天道會做得如此的絕情。 紀趙聽聞后,他的眉宇間閃過一道深思的神色,問道:“就現(xiàn)在所說的,你能說出多少?!?/br> 武勝天沉默了一會兒,最終從口中吐出一個數(shù)字:“三千三百人。” 紀趙:“什么?” 武勝天:“九宵城里,有三千三百人,是被奪舍的人。而這些人,我占卜,已經(jīng)算出了一部分人的名單。剛剛那些人,就在我占卜的名單中?!?/br> 他說的話前言不搭后語,但是很顯然,紀趙聽明白了他的話。他的目光落在武勝天的身上,抬了抬眼問道:“那你現(xiàn)在能占卜出多少人?” 武勝天說道:“全部。只要云息公子能夠重用我,并保證我的安危。我自然能夠?qū)⑽宜赖模翢o保留地告訴云息公子?!?/br> 說著,他示弱一般地低下了頭顱,將他脆弱的脖頸展現(xiàn)在紀趙面前,就好像,全心全意的,將自己的身殺大權(quán)放到了紀趙的手里。 紀趙沉思了一下:“好,那日后你跟在我左右。我自然能保證你的安全。” 在紀趙的允許下,武勝天同方鶴和金桂一樣,時刻跟在了紀趙的身后。他狀似無害一般,熱情地同方鶴和金桂打著招呼,像是放下了一直以來的憂患一般。 但是方鶴的人物設(shè)定就是沉默寡言之人,因此方鶴只是簡單地同武勝天打了一聲招呼之后,便不再說話。倒是金桂,半點看不出之前的狠厲,眉眼中都帶著幾分笑意,朝著武勝天細講一番注意事項。 兩人相處得十分融洽,半點看不出之前的針鋒相對。 倒是武勝天到來的那幾日,紀宅里面多了幾個陌生的面孔。這些人,方鶴雖說沒有見過,但是他們的名字,方鶴或多或少都曾經(jīng)看到過。 這些人的排名,都在武勝天之上。 明顯,武勝天是打算通過紀趙的手,鏟除異己。但是很顯然,現(xiàn)在紀趙另有打算,根本就沒有想要將這批人殺死的想法。 方鶴的手翻動著面前的紙張。這些紙張上面,是這些被抓來的人,他們來到九宵城后的一舉一動。自從武勝天知道,無法說動紀趙殺死他們之后,他便改變了主意。 他讓那些審訊的人,多加了幾道問題。 眼下,這些結(jié)果在武勝天之前,先擺放到了方鶴的面前。方鶴仔細地一遍遍對照著,越看越覺得太過巧合了一些。 這些人跟著的人,方鶴頗為眼熟。這些人的名字,他都在盛世時代的天驕榜上看到過。不僅如此,這些盛世時代的天驕,好像是在相近的時刻,前后來到了九宵城中。 就好像是無形之中有了一種讓人看不透的默契。 厲萬圣跟著的刀狂野,方鶴跟著的紀趙,他們都是因為一種莫名其妙的理由來到了九宵城中。前者是為了師門采購,后者是因為休息度假?,F(xiàn)在看來,這兩個理由都有些扯淡。 師門采購,任憑哪一種類型的師門采購,都不會讓一個天驕榜上有名的天驕來到九宵城中。而紀趙的度假休息,如今看來也非?;恼Q。 紀趙平日里都待在自己的煉藥房里,除了第一天,去九宵城里逛了逛之后,就再也沒有出去過。這樣的姿態(tài),可不像是來旅游的。 方鶴的目光微沉,他可以確定,這些天驕絕對是因為同一個理由來到九宵城里。而能把他們吸引過來的,又能是什么呢? 機緣、秘境亦或者是別的天材地寶? 方鶴本來是這樣覺得的,但是仔細想想,又有些不對勁。如若真的是這樣,為何沒有聽到任何風(fēng)聲。方鶴緊抿嘴巴,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他就怕,謝靈臺、吳成仙、甚善、紀趙這些人,他們的目的,同他們這些人一樣,都是為了參加考核而來。 也就只有天道的考核,才能讓這些天驕,不遠千里前來,來到這九宵城中。也只有考核,才能讓他們這些放蕩不羈、極具個性的人,在這九宵城里,待個十天半個月。 方鶴的心一沉,他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大些。他心中的危機感越來越盛,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翻找著口供上的相同之處。 他必須得盡快知道,他們的考核任務(wù)是什么。 方鶴快速地將手中的口供翻找了一遍之后,又重新合上。他的指尖摩挲著手中的白紙,目光中閃過一道深思。 太普通了。 這些口供出來的經(jīng)歷太過普通了,就跟厲萬圣一般,被抓去練刀、吃飯、修煉、做事情。這些人小心翼翼地按照原身的軌跡,活動著,根本無法從里面窺測到什么。 方鶴將口供全部看了一遍之后,便聽到門口傳來一道敲門聲。武勝天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方哥方哥,口供你整理好了嗎?” 方鶴將手中的口供疊好,拿在手里,朝前走了幾步,便打開門,看著武勝天笑意盈盈地站立在門口。他看到方鶴手里拿著的口供之后,眼神深處閃過一道亮光,隨后親切地叫道: “方哥,公子讓我來拿口供了。” “給。”方鶴將手里的口供交給武勝天,看到他眉梢上跳動的喜悅,微微挑眉說道,“待會兒若是見到金哥了,幫我跟他說一聲,就說我有事出去了?!?/br> 武勝天爽快地應(yīng)道:“好嘞?!彼瓷碜吡藥撞?,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轉(zhuǎn)過身,站在方鶴的面前,好奇地詢問道:“對啦,方哥,這么久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叫什么啊?” 方鶴的心中一緊,但他的臉上卻閃現(xiàn)出幾分回憶:“時間太久了,我都忘記了,就是不知道金桂他還記不記得了,估摸著也忘記差不多了。這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你要叫就叫我小方哥好了?!?/br> 武勝天的眼神深處閃過幾分狐疑,但他的臉上,卻勾起一抹燦爛的笑容:“好嘞,小方哥,那就不打擾你出門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