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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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庚站在那里,一手扶著門,兩道目光黑洞洞的。 第一眼的時候,眼前的這個人,甚至令梁團生出了一種錯覺,仿佛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就連站立這個最簡單不過的動作,于他而言,也是如此的艱難。 不過一夜,他便仿佛老了十歲不止。 梁團吃驚不已,一個箭步上去,伸手就要扶他。被他避開了。 “你方才說什么?”他啞著聲,問道。 梁團急忙又重復(fù)了一遍,說:“秦王放心!小公子無事!領(lǐng)隊傳信,只是為告知秦王路上進展。說必會護好小公子,送他安全回往長沙國的。秦王若是不放心,卑職可再帶些人過去,一同護送!” 謝長庚站著,一動不動。 “他在哪里?”他問。 “蒲城?!?/br> “蒲城……” 他喃喃地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地名,面龐扭曲,眼睛里,露出一種極其怪異的神氣。 “我自己去?!?/br> 他定了片刻,忽然喃喃地說道。 在梁團驚詫的目光注視之下,他松開了扶著門的手,緩緩站直方才那顯得略帶佝僂的身體,挺起肩膀,隨即邁出門檻,大步而去。 …… 又是一個傍晚,一道斜陽,投在蒲城的城頭之上。 這座幾年之前曾被平陽王叛軍圍攻的城池,如今早就歸于平靜。只有當(dāng)夕陽如血般籠罩在城頭的時候,依稀還能叫人想起些當(dāng)日的慘烈之狀。 謝長庚騎馬趕到了這里。 他在城門之外停駐了片刻,仰起頭,望著城頭那一排整齊的垛口,良久,閉了閉目,繼續(xù)朝里縱馬而去。 他被聞訊趕來的蒲城令帶去驛站的時候,那個小少年正獨自在驛站后的馬廄里,剛喂完他的那匹小龍馬,又用梳子親手為它梳理鬃毛。 驛丞帶著謝長庚來到馬廄,停在門外,看著前方的人和馬。 那孩子望著小龍馬的目光,充滿了愛惜。他看起來是如此的專心,以至于身后有人入了馬廄,亦仿佛渾然未覺。 “小公子留在這里有些天了。他對這馬極好,每日都親自喂食打理?!?/br> 驛丞面帶笑容,對謝長庚小聲說道。 是冥冥中的命定,他和她的兒子,他們的熙兒,竟會在這座叫人不堪回首的城中,停下了他的腳步。 謝長庚望著前方那道身影,眼角漸漸泛紅。 從前那個被權(quán)力和欲望cao控了一生的人,倘若不是活著便遭反噬,在他將死之際,他又可曾真的會對他的結(jié)發(fā)之妻生出一絲懺悔之心? 他命驛丞退下,自己待要邁步朝那小少年走去,才抬起腳,卻又仿佛腳底有如千鈞之重,竟無法邁開步子。 那小少年仿佛覺察到了什么,回過頭,看見了立在馬廄門口的他,喚了一聲“謝大人”,轉(zhuǎn)過身,朝他奔來。 謝長庚終于也向他走去,越走越快,走到那小少年的面前,停下了腳步。 “大人,你怎么會來這里?”他仰著臉問。 謝長庚低頭,凝視著面前的這個小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忽然,他張開臂膀,將人擁進了自己的臂中,抱住了。 他抱得是如此的緊。這小少年起先仿佛沒反應(yīng)過來,微微掙扎了幾下,但很快,他便停下,一動不動,任他抱著自己。 “謝大人,你怎么了?” 片刻后,謝長庚聽到耳畔傳來一道輕聲問話之聲。 他看去,看著這孩子那雙酷似他母親的漂亮眼眸,無法挪開視線。 他的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了從前,那個白衣少年在他面前揮劍自刎,誓不再做父子的一幕。 他又想起那日,亦是面前的這小少年,風(fēng)塵仆仆,長途跋涉,瞞著她獨自一人趕來長平關(guān),為的,就是告訴自己,他相信自己對他說的話,從沒有過半分的懷疑。 他謝長庚何德何能,又做過些什么,這一輩子,竟還能得到如此全身心的信任。 他雙眼通紅,慢慢地松臂,放開了這個小少年。 “我無事。只是聽說你停在了此處,便過來了。我送你回去?!彼吐曊f。 小少年笑了,他說:“大人,你真好。我是想到娘親接到我的信,她若是相信大人,不和東朝廷結(jié)盟,那邊的人說不定想對我不利,拿我去威脅她,所以我索性停在這里,免得出事。” 他環(huán)顧了下四周。 “這地方很好,我很喜歡?!彼f。 謝長庚感到仿佛有一把鈍刀,在慢慢地割著心上的某個地方。 “我娘親一定會再派人來接我的。不用勞煩大人你了。我真希望我能快些長大,這樣就能保護我的娘親了。”小少年嘆了口氣。 “對了大人,你去過護國寺,看過長老師父了嗎?”他仿佛不經(jīng)意間突然想了起來,又問。 謝長庚凝視著面前的這個小少年。 “熙兒,你想保護你的娘親,但你知道,怎樣才能最好地保護她嗎?”他忽然問。 這小少年說:“大人,我其實知道的,她只有做王,做這世上最強大的王,才能保護她自己。但我的娘親,她太善良了,她不想做王。她最先想的,永遠都只是保護長沙國的子民?!?/br> “你想做嗎?做最強大的王,去保護她?”謝長庚頓了一頓,問。 小少年沉默了片刻,抬起雙眼,看著謝長庚說:“我想做。” “很好。從今天起,謝大人會幫你,做這個世上最強大的唯一的王?!?/br> 謝長庚一字一字地說道。 第81章 這一年的冬天,東朝廷在苦苦支撐了三個月后, 隨著六合城的陷落, 最后一道被視為能夠用來抵御進攻的倚仗,也不復(fù)存在了。 四野傳烽, 傳言那支沿江從西面打來的大軍,數(shù)日之內(nèi)便要開到江都了。這座繁華的城池,再不見昔日歌舞升平,城門內(nèi)外, 但見煙塵霾蔽, 士兵涌動, 一輛輛裝著金銀財寶、坐著人的馬車,往南倉皇而去。 這些都是東朝廷的宗室貴族和官員們。江都不保,他們只能跟隨趙羲泰再次棄地, 退往東南沿海, 以求繼續(xù)茍安。 趙羲泰脫去了天子冠服, 尋常人的打扮。他是東朝廷最后離開江都的人。他在一隊士兵、幾名心腹近臣以及武將的隨同下,從城門里騎馬出來的時候,看見道路兩旁站了許多圍觀的江都民眾,個個冷眼。一些站在后的人,甚至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似有幸災(zāi)樂禍之意。 他的一個隨從大怒,進言放火燒城, 好叫這些沒有良心、不知好歹的人得到他們應(yīng)有的懲罰。 幾個方才竊竊私語的民眾仿佛感覺到了來自于這隊人馬的怒氣, 面露恐慌之色, 轉(zhuǎn)身要跑,早被幾名士兵沖過去拿下,推到了趙羲泰的面前。 刀劍當(dāng)頭,這幾人都是尋常民眾,如何不恐懼?不住地磕頭求饒。 趙羲泰面色慘淡。他望著地上的人,說:“我來之后,修水利,廢苛捐,也算為你們做了些事,不算對不住你們。如今我走,你們不追隨也就罷了,竟還這般嘴臉。倘若說不出個緣由,我便殺了你們!” 幾人大驚失色,嚷道:“陛下對我江淮之恩,如施雨露,只是陛下你可知道,那些做王的,當(dāng)官的,個個都是吸血的蛭蟲,把我們百姓當(dāng)成魚rou,我們哪家哪戶,不是苦不堪言?從前都是敢怒不敢言,方才只是想起這些,這才一時不敬,求陛下饒命……” 隨從拔刀,被趙羲泰阻了。 他轉(zhuǎn)頭,看著身后這座自己曾苦心經(jīng)營寄予厚望的城,突然大笑,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東朝廷的諸王驕奢yin逸,官員追求享樂,他從前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再有手段,也還要靠這些人。正是不放心,所以此前,他才希望能與長沙國聯(lián)盟,以增大勝算。 但是慕扶蘭也不相信他,婉拒了他的提議。 今日的結(jié)果,也證實了她的判斷。在謝長庚的大軍面前,自己此前所有的努力,顯得都是如此的蒼白無力,不堪一擊。 “謝長庚,你聽到了嗎,這一回,我不是輸給你,我是輸給了手下……” 他止住了笑,看著前方那支載著金銀珠寶遠去的車隊的影,緊緊地握住手中的劍柄,喃喃說道。 …… 謝長庚在擊敗趙王,又徹底控制了上京朝廷之后,乘勝追擊,發(fā)動了對東朝廷的征伐。趙羲泰燒了他的糧庫,在獲悉確鑿消息后,重兵迎擊,以求在對方軍心不穩(wěn)之時全力一搏。沒想到那把火燒掉的只是一個裝了秕糠的空庫,真正的糧草已經(jīng)提前暗地轉(zhuǎn)移,而那個所謂的“叛將”,也不過是謝長庚順?biāo)浦郯才诺拿曰觋嚒|朝廷在堅持了三個月后,敗逃嶺南。 這個消息傳到了長沙國。 至此,朝廷腹地,還未歸向謝長庚的地方,只剩洞庭。民眾認定謝長庚接下來必會對長沙國發(fā)動進攻,大軍說不定哪天就會到了。這些天,岳城的街頭巷尾,幾乎人人都在談?wù)撨@事,氣氛異常緊張。 王宮的議事堂里,這一夜,燭火通明,慕扶蘭獨自坐在案后,望著自己面前寫好的一封書信。 一陣腳步聲。 袁漢鼎走了進來,低聲說:“翁主,三苗那邊,已經(jīng)全部安排妥當(dāng),隨時可以上路。三氏對翁主敬若神明,翁主帶著小公子過去,盡管放心,余生可保無憂?!?/br> 慕扶蘭出神了片刻,點頭微笑:“辛苦你了。陸琳他們這些天,一直擔(dān)驚受怕,也是為難他們了。”她將手中那封打了火漆的信推了過去。 “此信十分重要。你明早將信送出去后,我便召集群臣以及慕氏宗族之人,向他們說明我的決定。日后,愿意隨我退往三苗的,一道過去。不愿去的,盡管留下。我在信中為這些人盡量爭取祿位??v然日后不能與今日相比,但保個一輩子的安樂穩(wěn)妥,應(yīng)還是可以的。至于想要更進一層的,待新朝立后,就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 “能不戰(zhàn)而大一統(tǒng),我料謝長庚也不會虧待這些長沙國舊人的?!?/br> 袁漢鼎遲疑了下,道:“翁主,只要你發(fā)一句話,長沙國十萬將士不但執(zhí)戈呼應(yīng),三苗那里,三氏亦發(fā)誓,效忠翁主,數(shù)日之內(nèi),便可集齊軍隊,任由調(diào)遣。謝長庚的大軍若是開來,我率領(lǐng)將士,全力以赴,不敢說勝,但他也休想那么容易就拿下洞庭,一旦受挫,他自會有所顧忌。” “退一萬步說,即便最后真的不敵,那時我再保翁主退往三苗,也是不遲。翁主千萬不要過于委屈自己了!” 慕扶蘭笑了。 “袁阿兄,我知道你是看不得我受半點委屈,但你不知道,在這件事上,我沒有半分委屈。倘若我想和趙羲泰一樣爭霸稱王,當(dāng)初我便會叫你四處出擊了,更不會拒絕與東朝廷的聯(lián)軍。你不必多想。天下大勢,趨于如此。倘若不是靠著阿兄你當(dāng)日練兵,長沙國今日也沒有能和謝長庚如此談判的本錢。這無論于我,或是于長沙國的臣民而言,都是最好的一個結(jié)果。便是面對慕氏列祖列宗,亦是問心無愧?!?/br> 袁漢鼎沉默了片刻,上前,雙手取過那封信,恭敬地道:“遵命?!?/br> 他轉(zhuǎn)身要退出時,堂外忽地傳來疾走的腳步之聲,侍從入內(nèi)稟道:“翁主,方才城門之外連夜來了一人,自稱名叫梁團,道翁主認得他,說是奉命來給翁主傳信的,人被留在了城門之外?!?/br> 慕扶蘭微微一怔,隨即問:“信呢?” 那人急忙上前,奉上一信。 慕扶蘭接過,就著明亮的燭火,看了下信封。 封上只有一列字。 “慕氏翁主親啟”。 看到這幾個鐵劃銀鉤似的字,慕扶蘭的心便微微一跳。 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是謝長庚的字。 這種時候,他突然主動給自己來信,是想做什么? 慕扶蘭打開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