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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言在遠處看著孟云沛和喬喬的互動，等到孟云沛跑到自己旁邊時，帶著人走向一邊的木凳。

    他再次確認了一眼喬喬面前的隊伍是否已經(jīng)排起來了，見到女孩忙碌但立刻興奮開心起來的面龐，終于放心地移開視線，然后就似笑非笑地看著孟云沛：

    “小姑娘？”

    孟云沛皮實，對那些時常把他逗一逗打一打玩一玩的老兵大哥們都沒個怕的，被跟自己年齡相近的方言這么看著卻心里直打怵：

    “小姑娘不是顯得親切嗎？”

    他感到頸上涼風一吹，但凡不是夏天就已經(jīng)渾身抖個激靈了，也不知道是方言丟了個眼刀子過來還是純屬心理作用，總之趕忙改口：

    “那，嫂，嫂子？”

    方言的語氣涼颼颼的：“你說要掏心窩子聊一聊，而我跟你說了不要聲張喬喬和我的關系吧？”

    “是是是，不過……”

    孟云沛僅有的理智拉回了已經(jīng)到嗓子眼的話：不過怎么都感覺喬喬嫂子和你也不是很熟?。?/br>
    “那叫喬喬姐？”

    方言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眉，輕飄飄地看了眼孟云沛，后者下意識地縮起脖子，恨不得時光倒流：“太，太親切了嗎？”

    “嗯?！?/br>
    方言想了想道：“叫同志，就可以?！?/br>
    “……是！”

    方言折騰完孟云沛，也就滿意地把事先帶出來的水壺打開，放到一邊等待備用，再拿出一塊饅頭稍微使了點力氣掰成碎塊，鋪平在飯盒底里，另一塊饅頭也如法制炮地分散在盒內，最后倒進熱水。

    他生的是棱角分明的冷峻，此刻手腕處松松挽起，夏日的風中衣袂翻飛，更凸顯出其冷傲甚至孤清的個人氣質。即便周圍沒有人敢隨意靠近，也依舊有不少人在遠處不時地裝作不經(jīng)意間抬頭看過來。

    即便這個人正在用開水泡饅頭吃。

    尋常的饅頭泡一泡也就罷了，雖然沒有營養(yǎng)也填不了多少肚子，家里條件不錯的都不會給小孩子喂這個當主食吃，不過畢竟不是不能忍?？墒莿偝鰻t的香軟白面饅頭和硬的可以當炮彈充當火藥的饅頭怎么能一樣？想象一下那個味道吧，實物比你想象出來的難吃程度還要再夸張五倍。

    方言的神色卻平靜淡然，甚至隱隱還有著些許喜悅，連嘴角都依舊不知下降一般繼續(xù)上揚，只是明顯思緒不在自己面前的飯盒里，這些喜悅也絲毫不是來自于食物的美味。

    這樣幸福的神情和開水泡饅頭這道過于貧民的菜肴對比起來實在是有些詭異，孟云沛在對面看著看著都實在看不下去了：

    “方言哥，咱真的要吃這個嗎？”

    “你可以不吃?！?/br>
    “……”

    孟云沛面容扭曲，左思右想琢磨了一番方言說這句話的態(tài)度，只能抓起一塊饅頭，表情更糾結了，于是再拿起自己的水壺，小聲默默道：

    “我算知道什么叫做鐵樹開花了。”

    饒是方言的好定性，也差點被孟云沛的話氣笑。

    *

    文工團和直屬營到最后還是沒有多花半天的時間在拉練任務上，考慮到文工團接下來在年末上有各種各樣的活動匯演要跑，直屬營的夏季演練日程同樣很滿，本身既定的返營時間也不好隨意改動，因此在后面的幾天大家就加快了步伐，終于趕上了該有的進度，按時回到了基地。

    剛結束拉練的他們，并沒有因此而感到輕松。實際上文工團的各位幾乎是立刻投入到了練功排演當中。六月份的端午節(jié)就在眼前了，她們總政文工團也到了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喬喬在回到基地的宿舍后，看著門上掛著的流動紅旗，別提心里有多美了。

    雖然沒有參與到宿舍衛(wèi)生打掃，平白得了個小小榮譽，但是丁琦和衛(wèi)婷婷對喬喬也沒表過上面態(tài)，丁琦跟她傳達消息的時候都是一臉冷漠：

    “端午節(jié)的匯演，舞蹈隊的節(jié)目都是老早就安排好演練好了的。你沒節(jié)目?！?/br>
    “那我做什么呢？”

    丁琦沒想到喬喬倒是沒表現(xiàn)出懊惱傷心的樣子，反而興致勃勃地問自己她還能干什么，一時間有些愣：

    “你做什么？”

    喬喬猛地點頭：“我剛來文工團，也不能一直在臺下看著吧？我能去后臺嗎？”

    丁琦倒是沒阻止她：“后臺？可以。不過你去了記得手腳靈快一點，眼色厲害一點，多幫忙多做事，少說話少鬧情緒?！?/br>
    她說完想轉身，中途又退回來，皺眉看喬喬：“你為什么總摻和到那些人之間？”

    “你剛進文工團那天就寫了檢討，后來又被人傳閑話，黎雅剛因為方言的事情暈倒了你又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和他說話……”

    “打住，我和方言說話是因為他來排隊，又不是我主動的！”

    喬喬知道丁琦對她莫名地排斥，打最開始就是這樣。雖然理解人與人之間就是有氣場實在不和的情況，但是聽她直接說出對自己的誤會如何越來越深，態(tài)度還這樣頤指氣使，終于很不痛快。

    “反正你注意點自己的言行，早就跟你說了要和我們保持一致，你還成天搞點不一樣的東西。槍打出頭鳥，不打你打誰？！”

    喬喬見丁琦說完掉頭就走出宿舍，回頭見到同在宿舍的衛(wèi)婷婷懷著復雜的神色看著自己。

    衛(wèi)婷婷和丁琦在一個床鋪，丁琦在下鋪比較方便行使宿舍長的工作職責，所以衛(wèi)婷婷睡在上面。她現(xiàn)在就是人躺在上面，一言不發(fā)地盯著喬喬。

    “你看我干什么？”

    “喬喬，你別生氣。”

    喬喬沒想到衛(wèi)婷婷開口的語氣這樣好，簡直是從未有過的好。

    “喬喬，你別理丁琦，你和誰玩兒不是玩兒呢？我就說……”

    衛(wèi)婷婷笑也不是笑，說的話還算合理但是配上這副神情就很微妙，喬喬警惕地等到她的后話：“……你和方言，到底是怎么說的？”

    說來就來。

    喬喬反而松了一口氣，只是很耐心地回答：“我不喜歡方言，方言也不喜歡我。沒有定情信物，沒有告白拒絕。”

    她一口氣說完后還怕衛(wèi)婷婷不信，繼續(xù)道：“都是誤會??！”

    衛(wèi)婷婷先是一直盯著她，沉默了一會兒才道：

    “誤會？那之前有人說……”

    喬喬剛要開口，衛(wèi)婷婷卻轉了轉眼珠子，突然喊道：“你是被人害了？！”

    這都能猜到？她還沒說什么??！

    衛(wèi)婷婷卻十分熱情地一骨碌從被窩里出來，爬下床鋪，緊握著喬喬的雙手：“我懂，我都懂！誰進文工團沒被折騰過呢，大大小小的區(qū)別罷了，就是你被搞得有點大。”

    “你……”

    衛(wèi)婷婷的神情無比熱忱，說話間都沒有松開喬喬的手：“沒關系，你說是誰造謠的，我?guī)湍憬鉀Q！”

    警鈴大響，喬喬當然是沒有說出黎雅的名字。

    “你放心，你是秋玉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我會幫你的！”

    這段時間以來，喬喬和許秋玉幾乎是形影不離，今天許秋玉排演節(jié)目忘記帶毛巾，喬喬才主動回來幫她取，到了宿舍就被丁琦找了麻煩。

    喬喬可沒忘記，衛(wèi)婷婷最開始有多針對她，也一點都看不慣許秋玉和喬喬在一起玩兒。今天怎么都能說出“你是秋玉的朋友，就是我衛(wèi)婷婷的朋友”這種話了？

    “你要是想幫我就和別人多重復幾次我剛才的話，沒人信自然就沒造謠這回事兒了?！?/br>
    她真心覺得這些圈子的彎彎繞子有夠煩的，于是掙脫出衛(wèi)婷婷的手，拿起毛巾就去找許秋玉。

    許秋玉她們在基地的一處樹大陰涼的地方站好了位置，已經(jīng)松松散散地排演了一段時間。

    節(jié)目的名單都是既定的，許秋玉和幾個她們同樣出身的群舞演員與另外幾個工農(nóng)兵出身的群舞演員被安排在一起跳《萬千河水清又清》。

    喬喬在一旁興奮看著，完整看下來卻一頭霧水，這節(jié)目排的怎么看怎么奇怪?。?/br>
    她想象了一下，可能到時候表演的效果確實不差，也就是剛剛好不讓觀眾睡著的程度。這個尺度把控還是很到位的。

    跳完一遍，蔣小君和許秋玉一道兒走過來，看見喬喬的表情也不意外：

    “其實你今天看到的效果是有瑕疵的，因為我們沒有領舞?！?/br>
    “領舞是誰？”

    “臥床不起的那位。”

    黎雅已經(jīng)稱病好幾天了，在拉練的中途就沒了影兒，回了基地也不參加排練。

    一個工農(nóng)兵出身的女孩子聽到她們說黎雅，也憤憤不平道：

    “黎雅總是不跟我們一道兒練舞，還總拿暈眩的事情說事兒，誰不知道她有的時候就是裝病??！你們也說說，她這樣兒怎么當獨舞演員？我們總政的獨舞都要單獨幾年時間負責給高原駐扎的部隊慰問演出的，她去跳舞還是去送死呢？！”

    “還能怎么辦？給她開后門唄！”

    許秋玉倒是老神在在地和喬喬說：“她不來正好，我也想回宿舍躺著呢！本來我到的時候知道她缺席就想回去了，怕讓你白來一趟才隨便練練?！?/br>
    喬喬也無奈：“咱還是好好練吧。”

    “她當不當?shù)牧霜毼璨魂P我的事兒，但是影響我們的節(jié)目發(fā)揮，真不知道責任心去哪兒了！”

    “你們也少說兩句。這眼看著就端午了，沒幾個月的時間，熊芳就要離開咱們文工團了，到時候黎雅肯定會上去的。別看她現(xiàn)在是背地里搗亂，面上還不敢和人起爭執(zhí)，可但凡給她點面子，以后咱們都得難做！”

    她們聽見那群工農(nóng)兵的姑娘們嘰嘰喳喳，又有一個人說：“還是岑琳人好，我真想去岑琳那一組排舞啊！”

    蔣小君戳戳她倆的腰，三個人結伴往回走。

    蔣小君走出去幾步，就再也憋不住了，笑得喘不上氣兒：

    “岑琳？笑死我了！她們說黎雅也就罷了，拿岑琳出來做對比，真是有夠好笑的！”

    許秋玉接過話道：“好像都是今年初報道的，估計真不曉得以前的事兒?！?/br>
    “都被岑琳籠絡了唄！”

    “你們能不能給我解釋解釋，我也不曉得以前的事兒，你們說的我都聽不懂！”

    喬喬都快聽暈了，蔣小君于是邊笑邊說：“那幾個新兵不知道，岑琳當初也是和黎雅很像的性子，平時在人面前溫溫吞吞的，好像一點殺傷力都沒有，在誰的面前都不會大聲說話。她是當了獨舞以后才轉了性子的，你看她現(xiàn)在，跟人說話的時候就算看著人，都可以做到像是眼里沒有你一樣！”

    岑琳和熊芳這樣資歷的舞蹈演員，平時的工作安排經(jīng)常需要調整，因為不時地就要出去進行表演或者宣傳活動。喬喬回憶了幾次見到岑琳的情景，即便沒什么直接互動，也無法想象她和黎雅是一樣的性子。

    怎么說呢？這兩個人雖然外形上都是又白又瘦，但是從神態(tài)風采或者言行舉止上面看，都差距太大了。熊芳和岑琳的樣貌和舞蹈風格都不同，卻看起來更相似一點，相似在大方和氣場都更能撐得住。黎雅呢？說實在的，她和文工團里每一個看起來有點漂亮的女孩子沒什么區(qū)別，相比之下沒準比她們要更沒存在感，劣勢就劣勢在骨子里有些畏縮。

    喬喬想到黎雅過去在曲藝隊被欺凌的事情，許秋玉卻在這時反駁了蔣小君的話：

    “她倆可太不一樣了！你什么眼神兒才會覺得黎雅和岑琳像？”

    “她們不像嗎？”

    許秋玉哼了一聲：“黎雅要是有岑琳的一半城府，她還會天天崩潰發(fā)瘋嗎？”

    *

    喬喬還在消化這些信息量的時候，排練的地點突然有人大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