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周臾低頭,看著被路燈找出來淺淺的影子,腳落了上去,踩著了他的影子。 她說,“顧明昭,我有點冷?!?/br> 顧明昭穿著一件襯衫,里面只有個背心,但毫不猶豫地脫下來給她披上。她乖乖地站著讓他幫自己扣扣子,鼻尖全是她的味道。不過,他本人瘦弱,露出肩頸后幾乎只剩一把骨頭被白皙的皮膚包起來,既弱且憐的樣子。也許是看了很多次,被他不動聲色地誘惑了很長時間,又或者是這個早晨心情不好顯露出脆弱來,欲望驅(qū)使她將手放了上去。 她捏了捏他凸出的肩胛骨,道,“好瘦啊,你沒好好吃過飯嗎” 顧明昭對她笑一笑,沒說話,抬手搭著她的手背,將它拉下來后,便不放了。 周臾覺得有點不太好意思,偏頭看路邊的道旁樹,綠冠如蓋,臉紅得如血玉一般。她在想,如果現(xiàn)在自己不阻止的話,是不是代表她向他認輸了如果是輸了,在這段關系里,是不是出于被動基于此,要不要給這小子一點教訓,讓他明白別趁虛而入。 沒等她想好怎么辦,顧明昭捏著她的手,牽著她往前走,“快要秋天,越來越?jīng)隽?,得吃溫養(yǎng)的東西?!?/br> 周臾說不出什么來,只哼了一聲。之后又更后悔了,她應該做的是馬上甩開他的手,教訓他一通,怎么這么軟弱了現(xiàn)實告訴她,沈致遠和周梅生都不是什么好男人,顯然顧明昭也將是??墒牵睦镞€帶了點小小的期待,他說他們的關系永遠都不可能更改。這是不是意味著,她不必去考慮分開的問題。 想得太多,失去了最佳反應的機會,等周臾清醒過來的時候,兩人已經(jīng)手牽手走了很遠,此時再做什么,便刻意了。她有點不甘心,又有點撒嬌,道,“便宜你了?!?/br> 顧明昭什么都沒說,拉起她的手,在唇上親了親。 “如果有一天你要走了,告訴我為什么,得定一個歸期?!敝荇У?,“如果超期了,我就不會等你。” 第067章 沈致遠離開之前, 顧明昭聯(lián)系景光, 要求他出具本次事故的報告書。景光滿臉郁卒的表情,從身后抓了一個只剩下半口氣的男人丟地上,道,“這個家伙監(jiān)管不嚴格,收了下面人的賄賂泄露的消息。我可以把人傳送過去,你們自己看著怎么懲罰都行, 旅費我承擔。” 周臾見那人只剩出的氣沒了入的氣, 全身軟趴趴在地上, 顯然骨頭已經(jīng)被打斷了。 “你敷衍我”顧明昭接口了。他不是個輕易動情緒的人, 從最開始以精神體的摸樣出現(xiàn)在周臾腦子里,到之前兩人曖昧中確定了關系, 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蛇@幾個字說得金戈鐵馬, 帶著殺氣。 周臾摸了下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抬頭看他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精神體都要被氣出來了。 敷衍景光不僅僅是敷衍了,而且頗不耐煩。他大大咧咧道,“明昭,咱們多少年的交情,你為了一個小丫頭片子跟我鬧之前須強行把你定下來的時候,你很不愿意, 這才過了多久, 完全倒戈了” “無關的事情少說?!鳖櫭髡岩廊粵]動搖, 道, “一個報告書,事情的起因經(jīng)過發(fā)展,包括你事后的處理和原由的分析。不是隨便交一個人過來了事” 景光攤手,“事情就是這樣的,再要別的我無能為力。” 這是耍無賴了。 周臾看看顧明昭,再看看景光,道,“只有他一個人嗎” 景光側(cè)頭看她,“你什么意思” “只有他一個人就能把空間門的弱點透露給別人知道嗎我只是很好奇而已?!敝荇Э粗吭诘厣系娜似つw一點點變青,顯然傷很重了,道,“他在你那里是什么等級了如果是個小跟班,明顯還不夠格;要是個高層的話,那下面跟著犯錯的人就不處理了嗎” 兩個男人都沒說話了,她繼續(xù)道,“既然你要把人給我送過來,那涉事的全都弄來啊。只一個,還不太夠吧” “小丫頭,你老祖宗要在的話,你該叫我一聲長輩。有這么和長輩說話的嗎”景光收起一貫吊兒郎當?shù)谋砬?,把玩自己保養(yǎng)得很好的指甲,道,“雖然現(xiàn)在我不怎么管你了,但監(jiān)護人的身份還在的?!?/br> “就是因為是監(jiān)護人,所以才這樣啊。要不然,我以后叫你景光叔叔”周臾咧嘴一笑,“叔叔,你看這些人欺負我是新守門人,所以走私的夾帶的都放過來了,要是他們在人間界搞出大事來,我該怎么辦我年輕不懂事,所以在請教叔叔。” 景光怔住了,呆呆地看著她,眼睛里好像有光在閃。 周臾道,“叔叔,既然都是犯錯的人,交一個人給我是交,全部給我也是交。事情要做就做漂亮點啊,我相信你肯定是要求完美的人” 景光依然沒說話,視線挪到顧明昭的身上,兩人不知在較什么勁。 半晌后,他道,“明昭,我等著看你有一天的結(jié)局?!?/br> 顧明昭依然沒被動搖,道,“景光,你還不夠堅定?!?/br> 景光顯然被氣到了,狠狠一揮手,身后的建筑四面崩塌分裂,露出更后面的重重高樓來。他道,“人都給你?!?/br> 之后,陸陸續(xù)續(xù)傳了八個人來,男女都有,身上均是黑色的制服,同樣被打得只剩下半口氣。 周臾拱手道,“景光叔叔,謝謝你照顧我的恩情,終身難忘?!?/br> 景光輕蔑一笑,“小丫頭片子,我等著看你哭的一天?!?/br> 周臾笑了,道,“叔叔,我不聰明,怎么也沒想明白到底哪里令你不高興了要不你說出來,我改” “你的存在”景光的身體慢慢隱入了黑暗中,變得陰森起來,“你存在本身就是錯的?!?/br> 空間門還開著,等將沈致遠送過去,但人卻被氣走了。 “你何必氣他”顧明昭搖頭。 周臾看他又恢復了老學究的樣子,道,“我又不怕他,又不必求他,而且是他先給我玩這些花招的,為什么不再說了,天天有個人在上頭盯著我,不知道打什么主意,晚上怎么睡得著對不對” 他低頭看著地板上生死不知的幾個人,道,“這些人準備怎么處理” 她看看外面的沃野,道,“就放這里面給我打掃衛(wèi)生,管理空間,維持日常運轉(zhuǎn)唄。再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直接問他們,肯定比你和沈致遠都要好用多了?!?/br>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br> “不然呢白吃他一回虧嗎”周臾咬了一下唇,“還有,你有沒有瞞著我的事情” 顧明昭道,“沒有?!?/br> “沒有”她有點不滿意道,“那剛才景光是什么意思說你總有一天要后悔,說我不該存在,聽起來中間很有隱情的樣子。你說說唄” “真沒有?!鳖櫭髡杨D了一下,道,“論理巡游者該跳出六界之外,不管看門人之間的雜務。不過,須把我拉進來后,事情就有了變化,所以也能跟你聊聊閑事?!?/br> “你說啊?!敝荇Ц纱嘧较叺呐_階上,一邊撩著水珠子,一邊看他。 他跟著坐下來,道,“景光和前一任人間界的守門人特別要好?!?/br> 果然如此啊,看景光那樣子分明就是個怨夫,何止是要好恐怕jian情已經(jīng)好多年了,而且他既然能做了她的監(jiān)護人,肯定是有特別的關系在。 “他認為你侵占了須的位置。” “他想做什么你呢我已經(jīng)是看門人了,這事還有得改嗎把人間界鬧得天翻地覆,能改變什么” 顧明昭道,“出口氣?!?/br> 也是,這一口氣得出,若是憋在心里憋壞了,只怕又是一個女羅。 周臾有點恨恨的,一切前因后果,都從沈致遠的偷渡開始。縱觀六界,比人間界的生命力更強盛的植物多的是,他哪里都不去,怎么就偏偏挑了這里“你說過看門人最好不要介入界內(nèi)或者其它界的事情,景光為什么又可以女羅更夸張,直接讓人家一個得道的人身死道消,會不會有什么懲罰如果沒有的話,就太不公平” 話到這里,顧明昭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你注意到了” 這是當然的事情。 “沈致遠千方百計不想讓景光知道他的身份,肯定是忌諱他。能讓主腦這么防備,不曉得他干了什么。景光這家伙雖然嘴巴里很看不慣女羅,但其實比他還要過份?!?/br> “周臾,花開花落是自然規(guī)律,看門人的誕生和替換也是規(guī)律之一?!鳖櫭髡杨D了一下,“他們這么做,是要付出代價的?!?/br> “會死嗎”周臾終于問出來了。 可他沒說話了,站起來走去偏殿,將被她關起來的沈致遠給拎了出來。當天晚上,他來通知她自己搞定了車禍的事情后,她出于憤怒,直接將人給捆了起來。幾天斷水斷食物并且拒絕一切溝通,只因怒火還沒消散。 顧明昭拎了人回來,見她還是不太心平氣和,安慰道,“別生氣了,把沈致遠放開,我該送他回去了?!?/br> 周臾沒回頭,只收了束縛沈致遠的意念力,發(fā)呆一樣看著水邊生長的野花,心里默念著,原來過度插手界內(nèi)的事務,真的會死。景光和女羅,明知道結(jié)果,還是義無反顧地踏上了死路。 周臾坐了很久,直到感覺有點冷了才站起來。顧明昭和沈致遠一聲不吭站在后面看她,她有點詫異道,“不是要走了嗎怎么還在這兒” 沈致遠伸手指指顧明昭,道,“他很擔心你,不放心;我呢,蒙你照顧了這么長時間,也想親口說一句再見。” 再見不,最好是再也不見了。 周臾二話不說,走到沈致遠身邊,意念力拎著他的后衣領直接甩到了大開的空間門內(nèi)。最后,她還送上去一腳,直接將他踹翻去了通道里,大聲道,“沈致遠,周梅生馬上也要走了?!?/br> 沈致遠艱難地保持平衡,站穩(wěn)后聽見她的話,一瞬間臉色有了變化。通道內(nèi)的空間因為人通過,開始快速地收縮,門也漸漸合攏起來。 “人間界的人壽命很短,雖然和未來界有幾倍速的時間差,但等你忙完后再想起她們來,墳頭的草該有半人高了?!?/br> 沈致遠一直昂起的頭,慢慢低了下去,他看著周臾,張口說了一句話,卻因為空間的阻隔無法傳遞??伤置骺辞宄怂目谛?,他說,“我的承諾先給了別人。” 空間門漸漸合攏,門框上銀色的花紋一點點熄滅下來,一切重歸安靜。 第068章 周臾送走沈致遠這個禍害后, 心情沮喪了幾天, 連李怡小姑娘來的時候都沒辦法給她一個笑臉。她無精打采地坐在收銀臺,一邊看著顧明昭站在旁邊盤賬,心想他還真是越看越帥,一邊想著怎么和王鳳說沈致遠的事情。至于周琦那邊,大概因為她連夜去殯儀館,算是表了個態(tài), 也沒再糾纏了, 只趁空發(fā)了個短信來說某日要給沈致遠辦入土的儀式。 李怡很敏感, 忐忑地問林澤, “林叔叔,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林澤還在和店里的衛(wèi)生較勁, 畢竟這么長時間了, 根本沒達到一塵不染的標準。他低頭看了下小丫頭, 見她面上忐忑,道,“你去拿塊抹布,把吧臺再擦一遍。” “好的?!崩钼R上興沖沖去做事情。 前段時間謝蓉身體不好,顧明昭讓林澤去探望。他按照探病的禮節(jié),帶了果籃和慰問金去,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是老小區(qū)里一家城市貧民。母女兩人住在一個一室戶內(nèi), 環(huán)境逼仄潮熱, 非常不利病人休養(yǎng)。謝蓉在床上幾乎不太能動彈, 李怡小心翼翼安排他坐在小茶幾邊上, 給上了冰水。 貧窮不僅折磨人的身體,而且磨損心志。 林澤不是個親和的人,直奔解決方案,道,“去醫(yī)院吧,費用方面不必擔心?!?/br> 謝蓉又驚又恐,連忙拒絕,問李怡他是什么人。李怡道,“是店里一起工作的叔叔?!?/br> 謝蓉更不肯了,收了果籃退了慰問金后便要送客。林澤見這小小的房子里,床和一個大的組合柜子占據(jù)了大部分的空間,之外便只余下茶幾、書桌和只容轉(zhuǎn)身的空間。李怡做作業(yè)是在小書桌上進行,沒有她個人活動的位置。掛在墻壁上的空調(diào)已經(jīng)完全泛黃,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似有似無地吹著不涼爽的風。 “不愿意去醫(yī)院也行,居住環(huán)境改善” “不,不用你可憐,我們還不起?!敝x蓉也有點動怒了。 林澤不是個能聽得進去別人意見的人,謝蓉的拒絕對他而言連蚊子力都算不上。他一個電話,直接讓助理來這小房子測量的尺寸,將空調(diào)、冰箱、空氣處理機等等家電,能換的全換了。 謝蓉一個體弱的病人,再加上李怡未成年的小孩,驚恐地看著一群穿著黑西裝的彪形大漢在自己家里進出,虛弱道,“你們想要干什么這是我家,不能這樣” 林澤冷冰冰站在旁邊,讓保鏢將她擋開,直到將改換的電器全換得差不多了,他才道,“一個要死的人還想著要臉,就沒想過女兒快活不下去了。你是一個有自尊心的人,之外,你還是個母親。要不想這個女兒過得好,生下來第一天就該掐死,何必讓她跟你一個要死不活的人煎熬?!?/br> 說完,他掛上墨鏡,對下面的人道,“安裝好了咱們就走,她愿意找人拆了或者丟掉管不了。” 謝蓉本來身體虛弱,再加上病情反復,整個人骨瘦如材臉色蠟黃,遭受言語的重擊后徹底崩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概是因為有這樣一次短暫的交集,李怡對林澤便異常親近起來,只曉得他是一個好人。她不管他秋風黑臉的樣子,很快樂地一邊抹吧臺一邊對他道,“我每天有給mama做果汁喝,還給那個醫(yī)生阿姨打電話,阿姨告訴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也去她說的地方買草藥了,果然很便宜” 林澤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依然沒怎么表態(tài)。他強行將謝家電器換了后,找李怡要了以前的病歷,大概就是體弱脾虛再加上勞累過度,各種小病反復。這種狀況,最重要的是平時保養(yǎng)和鍛煉,于是他丟了一個醫(yī)生的名片給小丫頭,要她日常聯(lián)系著,按照醫(yī)生的要求安排謝蓉每天的食譜和要吃的中藥。 周臾見林澤居然和李怡能正常對話,道,“你媽身體怎么樣” “好了很多。”李怡笑,露出虎牙,“林叔叔幫了好大忙?!?/br>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道,“林澤,沒想到你還是個好人。” 林澤大概是被好人這個詞給惡心到了,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道,“與好壞無關,只不過忠人之事?!?/br> 顧明昭正在旁邊盤點賬務,聽見這話抬頭笑了笑。周臾道,“不錯了,你辦事還是挺靠譜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