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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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過了十幾日,方常富來取新的丹藥,剛跳上院墻就嚇了一跳,只見整個院子中一片熱氣蒸騰,作男人樣貌的“荊姐道友”只穿了中衣,站在三四丈之外往那大鐵鍋中扔還未經(jīng)煉化的丹藥粗肧。 “荊道友……你這是?” “做藥,也修煉。”已經(jīng)站在“聚力陣”中做了幾百個丸子,宋丸子連眼皮都有些抬不動了。 體修進(jìn)階艱難,方常富早有耳聞,見這荊道友賺了這么多靈石都還勤于修煉,他想到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疲于奔忙惰于修行,不禁有些羞愧。 “荊道友,這些時日一直沒有人找我。” “……你以為是上品靈石么?還日日要人找?” 方常富笑著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本以為這藥在花敘雅筑售出之后必然攪動風(fēng)云,沒想到……居然如此平靜?!?/br> “方道友,你見過海中的風(fēng)暴么?” 累極的宋丸子又提了一口氣,才保持了自己手中做丸子的動作不停,口中接著說道。 “那風(fēng)暴越是浩大,在來臨之前,海上就越是風(fēng)平浪靜,方道友,你放心,會有無數(shù)人揮著靈石來找你的……若是還有靈石之外的東西,你就盡管把我這里告訴他們。” “靈石之外”四個字,宋丸子說的十分意味深長。 方常富懂了:“荊道友,我方某人和你攜手賺錢,又怎么能隨便扔下你?” “沒事兒,隨便扔,我弟是長生久弟子,我還有個朋友是城主,有他們在,旁人不敢輕易動我,倒是你……好好賺錢就夠了?!?/br> 要問宋丸子此生最怕的是什么,剜眼之痛、丹碎之苦、火燒之罪她都受過了,痛過之后也沒覺得有什么可怕,唯有一件事,她絕不要經(jīng)歷第二次——欠下別人一條命。 所以她樂得讓方常富在危機(jī)時明哲保身。 抖著腿從聚力陣中走出來,撈出煮好的丸子給了自己的“合伙人”再目送他離開,宋丸子終于撐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把這陣加碼加過頭了?!卑Ш恳宦?,她仰面躺在地上,直接睡了過去。 …… 方常富打聽了一圈兒,發(fā)現(xiàn)花敘雅筑的客人們都沒有提起過新丹藥的事情,不禁猜想是不是那些丹被扣下了,偏偏鴇母哭著喊著要更多的丹藥,他咬了咬牙,一枚丹藥又漲價了一塊下品靈石。 二百枚“靈氣丹”就是八百下品靈石,那鴇母爭講了一番之后就應(yīng)了下來,這丹藥賣的這么好,她盡可以將價錢再漲上一些。 方行商以為自己跟“荊道友”合作的靈氣丹會在妓館里聲名大振,卻久等未至,卻萬萬沒想到,這“沒有丹毒的靈氣丹”先是在另一處聲名大噪了。 城外“余慶堂”中久被丹毒所困的人從經(jīng)營不見光買賣的老驢手里以六塊下品靈石一顆的價格換了無丹毒的靈氣丹,老驢囑咐過這丹藥不同尋常,放了幾天藥性會淡,可還是有人沒有吃,把丹藥攢了下來,帶出了余慶堂。 那人姓周,叫周妍兒。 周妍兒是金水火四品靈根,今年不過五十已經(jīng)是練氣期六階修士,哪怕在落月宗里,她這資質(zhì)和修為也不算差的。她不是落月宗弟子,而是落月宗附屬小家族周家的旁支,周家每五年可向落月宗送入一個弟子,周妍兒二十歲練氣三階的時候,她族中想要送她進(jìn)落月宗,她卻不愿意,因為她舍不得一個人——吳鑫。 吳鑫是周妍兒大伯母娘家的侄兒,周妍兒的大伯母出身東陸百靈城,東陸體修眾多,法修資源有限,吳鑫三十歲的時候從東陸遠(yuǎn)赴西境,為的是在流月城中精進(jìn)修為,他生的儀表堂堂,舉止風(fēng)流而不下流,仿佛自然而然地就撩動了周妍兒心中的那根情絲。 如玉般的花樹之下,有一玉人贈她回眸一笑,輕喚了她一聲小表妹,幾日后,周妍兒跪在周家祠堂里放棄了進(jìn)落月宗的機(jī)會。 過了幾年,對周妍兒疼愛有加的父親進(jìn)階不成,爆體而亡,若不是吳鑫一直對她溫言安慰,她覺得自己一定熬不過那喪父之痛。 五年前,吳鑫修沖擊練氣四階遇到瓶頸,當(dāng)時是練氣五階的周妍兒和他一起出外游歷卻在神幽地谷旁的山林中遭遇了堪比鍛體境體修的白月暴熊。 被白月暴熊足足追殺了月余,周妍兒要護(hù)著吳鑫,吃下了極多的靈氣丹,她自己所帶的靈氣丹多是中品,吳鑫帶的卻都是下品,等他們終于從熊掌下徹底逃脫,周妍兒也因為體內(nèi)積蓄了太多丹毒而丹田劇痛。 回到流月城,周妍兒的母親張羅著為女兒尋無垢丹祛毒,可她自己修為不顯,在族中沒什么地位,幾次將要拿到藥的時候,都被族中其他人中途截走了。 周妍兒被丹毒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終日躲在房中,等來的卻不是救命的無垢丹,而是她母親在丹堂與人爭無垢丹而被打死的消息。 過了幾天,她就被族人送到了余慶堂。 她口中哭喊的吳鑫表哥則踏上了回東陸的飛舟。 五年中,周妍兒仍舊修煉不綴,竟然讓她神乎其神地又升了一小階,可她體內(nèi)的丹毒在丹田中糾纏不去,她知道,自己的修為怕是再難有進(jìn)境了。 前幾日聽說吳鑫表哥又回到了流月城,周妍兒想去見他,手中有這難得的丹藥,剛好作了禮物。 今日,表哥又要見她了。 月光皎皎,玉樹依舊,她心心念念的吳家表哥站在樹下,周妍兒手中一劃,一道水鏡憑空出現(xiàn),映著她蒼白蒼老的容顏。 她笑了。 “表哥?!?/br> “妍兒?!?/br> 在周妍兒的身后,周家?guī)孜婚L老和她的大伯、大伯母從隱蔽處走了出來。 “長、長老,大伯……” “妍兒,你之前給吳公子的藥是哪里得來的?”大長老和藹地問道。 周妍兒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吳鑫:“表哥,你居然把丹藥給了別人?!” “妍兒,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你給我的丹藥茲事體大,我不敢擅專?!?/br> 目光從吳鑫的身上移開,看著向她逼近的那些人,周妍兒仿佛想哭,可是最終,她笑了: “這樣,也好,我就不用挨個去尋你們報仇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宋丸子:又、又綠了一個? 第42章 故事 夜深人靜, 流月城的西南角傳來一陣巨響, 躺在地上睡著的宋丸子勉強(qiáng)翻了個身,迷迷糊糊中還惦記著自己早上得起來得看看那些制曲的碎谷團(tuán)。 她已經(jīng)被耗盡了靈氣的血rou緩慢地吞吐著天地間的靈氣, 像是聚起了一層薄霧。今天是秋冬之交,室宿行于南方中天, 天上的星子閃著光, 像是揮灑了金色的細(xì)沙點點而下, 沒有人看見, 那些細(xì)小的光點飄飄搖搖進(jìn)到了她的身體里。 星光匯入奇xue, 白焰也附著在她的經(jīng)脈上緩緩地燃燒,隱隱的痛楚一直存在于她的身體里,可她的經(jīng)脈與血rou也在這樣的燃燒中被淬煉著。 房間里, 那本上膳書打開了一頁又一頁。 宋丸子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大亮了, 她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 心里想著大概自己昨日是累極了,明明是在地上睡了一夜, 居然還覺得很是舒服,可見自己也是越活越糙了。 敲敲大鍋,燒上一點水, 宋丸子伸了個懶腰,聽見自己后肩的骨頭一陣作響。 在院子里走了兩圈兒醒醒神兒, 她才拿出方常富給她的那個儲物匣, 從里面抓出一把胭脂靈谷扔進(jìn)鍋里去, 切了一點瘦rou,洗了一把青菜切成小段兒,等到那粥熬得差不多了,就把rou和菜先后放進(jìn)去,滾兩下,把大蛤蜊的rou干碎撒下去,就可以盛出來趁熱喝。 吃了這一頓早飯,宋丸子又開始研究她那些制曲的小玩意兒了,先是打開房門,看看那些被她放在不通風(fēng)房間里的“曲塊”,也不動,只是挨個聞聞看看,這些曲塊上面都標(biāo)注了數(shù)字,記載著它們都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了哪一步,一是進(jìn)房放置,二是翻動兩面,三是裝壇靜置,四是懸檐晾曬……這也是她能記著的全部了。 大部分的曲塊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三四步,有些上面長滿了已經(jīng)霉斑,紅的、白的、黑的、綠的……無論是屋子里還是壇子里的氣味兒都很是不怎么好。 這時,宋丸子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的問題——她根本不知道這些曲是制好了還是沒制好,到底能不能用。 “要不就蒸點靈谷把這些挨樣都拌進(jìn)去試試?” 想到要浪費很多的糧食,精打細(xì)算過日子的宋大廚搓了搓手,心里很是舍不得。 就在她捧著壇子糾結(jié)的時候,院門打開了,扛著一坨東西的年輕男人走進(jìn)來看了這熱氣騰騰滿是壇子的院子一眼,再看看坐在地上一副普通男人樣貌的宋丸子,又退了出去,接著又走了進(jìn)來。 手里一點金光,口中問宋丸子道:“你是誰?” 宋丸子摸摸自己的臉,身上幻陣一撤,變回了戴著眼罩的清瘦女人,笑著說:“王小弟,幾天不見你,是去獵了頭鹿還是抓了頭豬啊?” 見這陌生人其實是宋丸子,王海生長出了一口氣,用腳關(guān)上院門,他把自己肩上扛著的那坨東西放在了地上。 “哎呀j(luò)iejie,我見你一次你就變一個模樣……我是路過南邊的時候撿了個人?!?/br> 院子里現(xiàn)在極熱,王海生用衣袖對著臉扇了扇風(fēng),扛著一個人走了半天他都不覺得累,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他身上已經(jīng)竟然開始流汗了。 宋丸子用木碗裝了一碗涼水遞過去給他,他咕咚咕咚都喝了,往凳子上一蹲就擺開了了要講事兒的架勢,見宋丸子要去查看自己救回來的那人,他還擺擺手: “我看見她的時候她還在吐血,正好我手里有顆師門給我的藥,已經(jīng)塞她嘴里了,jiejie你先別管她,咱們還不知道她是好人壞人呢。” 連好人壞人都不知道,你都已經(jīng)救了。 看了王海生一眼,宋丸子對著自己碗里的水打了個響指,便有一個圓潤的水球輕輕地在那人的臉上滾了起來,將那人臉上縱橫的黑灰白土清理干凈。 王海生直勾勾地看著那水球,喃喃道:“我有點想吃海草粉了,拌點兒蒜泥放點醋……” 堂堂落月宗掌門的親傳弟子吞了一下口水,轉(zhuǎn)頭看向宋丸子:“jiejie,我這幾天過得可是跌宕起伏,你要不要聽?” 宋丸子眼睛也不抬,繼續(xù)研究自己的制曲壇子: “想說便說?!?/br> 年輕人嘿嘿傻笑了兩聲,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道:“jiejie,這干嘮,可沒意思?!?/br> 干嘮沒意思,那怎么是有意思?當(dāng)然是有兩個小菜讓人能邊吃邊聊才有意思唄。 宋大廚挑了挑眼皮,起身去拿了些東西在院中的石桌上擺弄了起來。 王海生探著頭,眼尖地看見一堆綠草里有一塊rou,臉上登時笑得連眼睛都看不見了。 祿牛凈瘦的里脊rou用調(diào)鼎手施力拍松,用幾種碾成粉的調(diào)料配著大蛤蜊磨出來的鹽稍作腌漬,弄完了這些,宋丸子清了清嗓子說: “這rou都快下鍋了,講故事的人怎么還不開場?” 眼睛眨也不眨盯著那rou的王海生這才想起來,自己還得“講故事”。 這事兒其實要從他進(jìn)了落月宗之前說起,落月宗的掌門之前有兩個親傳弟子,大的那個今年快兩百歲了,是個已經(jīng)成了位金丹期長老,叫許幽,五品的水火雙靈根,現(xiàn)在是落月宗聲勢最大的丹師,另一個叫云弘,六品的土木靈根,現(xiàn)在也是百歲之下法修中據(jù)說實力最強(qiáng)的人物。 落月宗之前那一任掌門并不是現(xiàn)任掌門的師父,甚至也不是師兄,而是他的師弟,二百多年前也不知道為了什么,就把掌門之位交給了現(xiàn)任掌門,現(xiàn)任掌門之前連個弟子都沒有,兩袖清風(fēng),一心修道,當(dāng)了掌門之后也不怎么管事,只是收了兩個資質(zhì)不錯的底子,這兩個弟子一個把持內(nèi)門丹堂,一個掌管戒律院,大概都把自己當(dāng)成了落月宗的下一任掌門。 “我?guī)煾敢皇樟宋?,我那許幽師姐就對我可好了,天天給我送丹藥。我那個叫云弘的師兄在人前也對我不錯……” 一個才剛練氣的小師弟,恐怕百年內(nèi)都對這二人的地位毫無威脅,他們自然愿意拉攏于他。 王海生呢,長了一副憨厚模樣,其實腦袋的小算盤撥得震天響,嘴甜喊兩聲師姐師兄又不會掉塊rou,有便宜就占,要他干點啥就裝傻,在這斗法的兩人之中活得很是滋潤。 半個多月前,他在這院子里吃了兩塊石菌子就進(jìn)階了練氣二階,回去之后自然瞞不了其他人,師父和許師姐自然是夸他天資過人,那云師兄嘛…… “之前有幾個師兄都看著跟我挺親的,結(jié)果,嘿嘿嘿,這次我回去,他們都拐彎抹角問我是不是有了什么奇遇啊,比如試煉場里有點兒啥。他們不說試煉場我還想不起來,其實我測靈根之前就見過云師兄了,他想教訓(xùn)什么人,結(jié)果被長生久的人反過來教訓(xùn)了,那時候他直接捆了落月宗里兩個人走,說不定就是那倆人偷了什么東西藏試煉場了?!?/br> 用帶著香茅草氣味兒的草葉將牛rou扎起來放進(jìn)鍋里小火煎著,宋丸子沒抬頭,腦海里在想著當(dāng)日將靈氣灌入她身體的那塊“問道石”,如果說那試煉場里真有值錢的東西,大概只有那個了吧? “你是怎么回答他們的?” “回答什么?我是掌門親傳弟子,我六品五行靈根,他們問我什么我都答?哪有那么好的事兒?”王海生哼了一聲,敲了敲大黑鍋,“jiejie,我上次就想說了,你這鍋怎么越來越丑了?” 幸好這鍋里的幾團(tuán)靈火都沒有靈智,不然王海生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它們合伙燒死了。 年輕男人對著鍋里的rou擦了擦口水,接著說道:“我跟他們不歡而散,第二天,就有兩個人受了重傷,還說是有人半夜跳進(jìn)他們房間把他們打傷的。jiejie,我覺得這rou能吃了!” 等不及宋丸子答應(yīng),他已經(jīng)伸出手去捏著草葉的一角,將一塊rou香滿滿的牛rou拎了上來。 剛剛跟王海生發(fā)生了不愉快,接著就被人打傷,用的法器還跟王海生所用的相似,自然而然地,就有人認(rèn)為是王海生所為。 可這一場紛爭,結(jié)束得卻極簡單,因為那天夜里王海生這個“兇手”跑去青燈崖找藺伶長老,正好碰到藺伶長老給悅?cè)莘宓谋R長老行功療傷,又有盧家族人在青燈崖鬧事,喊著盧家大少爺被落月宗弟子欺負(fù)了,求盧長老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