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躲在暗處的皇上也不禁笑了,這些小丫頭真是有趣,自己連面都還沒見呢,她們就已經(jīng)掐成這樣了,還說皇上一定喜歡,朕憑什么就一定喜歡你啊,想得真美。 李進朝捂著嘴偷樂,動靜鬧得大了些,皇上立即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便趕緊憋了回去。 瓜爾佳爾與那拉氏吵得不可開交,秀女們也站成兩派,一派支持瓜爾佳氏,一派支持那拉氏,很顯然,支持瓜爾佳氏的人占了絕大多數(shù)。 “尹典正,此事,你怎么看?”東珠問。 尹琪想了想:“宮正司辦案,從來不管各人說辭,只看證據(jù)。不管那拉氏如何為自己辯白,這東西是從她身上搜出來的,人贓并俱,只能依規(guī)矩將她在秀女名冊上除名,逐出宮再交由內(nèi)務(wù)府由其本家旗主、族長議處?!?/br> “不要!”那拉氏驚呼,“這還不如讓我現(xiàn)在就死了,那樣,我家的臉面何存?” “你先別急?!睎|珠笑了笑,“這屋子太悶了,咱們出去說?!?/br> 東珠頭前走了,出了養(yǎng)和殿,走到正殿明間外的石階上,看著那蒼天的古樹,對眼前一眾秀女緩緩說道:“今兒的事,讓本宮想起小時候聽瑪嬤講過的一則寓言故事。說的是很久以前,有個叫八木刺的西域人,有一日他和妻子正在吃飯,婢女端上一盤rou,八木刺的妻子從發(fā)間取下金釵插了一塊rou剛要吃,就見門口有人來訪,于是夫妻二人出門相迎,在與客人寒暄之后重新回到飯桌前,卻發(fā)現(xiàn)那金釵不見了?!?/br> “啊?怎么會不見了呢?” “是啊,難道是那客人拿走的?” “怎么會是客人,客人有他們夫妻陪著,沒機會下手去偷的!” “那就是婢女?!?/br> “對,肯定是那婢女!” 秀女們議論起來。 東珠的目光掠過眾人:“八木刺夫妻的心思與你們一樣,或許世人都會這樣想。他們認定是婢女所偷,但婢女抵死不認,八木要刺夫妻一氣之下將婢女拷問致死?!?/br> “啊,打死了?偷東西,告官就是了,何必打死呢?” “這種惡仆,偷主人的東西,打死也活該!” 東珠淡淡一笑:“許多年以后,八木刺請工匠修繕房屋,在屋頂?shù)耐邷侠锇l(fā)現(xiàn)了泥土中裹著一塊朽骨和那支明晃晃的金釵。” “???怎么會這樣?”眾人面面相覷,大感意外。 東珠又道:“這偷金釵的,原來是八木刺最愛的一只波斯貓,那貓趁主人不在悄悄叼走了那塊插著金釵的rou,在屋頂上美餐之后,單留下骨頭和金釵。” “原來如此。”眾人這才明白。 “直到這時,八木刺夫妻才明白過來,那小婢女是含冤而死??墒腔谥硪樱怂啦荒軓蜕?。所以,這世上的事復雜得很,并非只見表面證據(jù),就推斷是真的。”東珠的目光緩緩掠過眾人,“你們當中,昨夜可有誰親眼看到那拉氏偷取瓜爾佳氏的金釵嗎?” “沒有?!?/br> 東珠點了點頭,看著瓜爾佳氏:“既然如此,現(xiàn)在本宮也沒辦法明斷,如今珠子既已找回,本宮會令巧匠替你重新鑲好,你可愿意就此罷休?” 瓜爾佳氏繃著臉,十分不樂意,想了想脫口而出:“昭妃娘娘,您這樣說,依闌面服心不服。” “哦?”東珠笑了,這丫頭真是倔啊。 瓜爾佳氏道:“反正你講的故事也好,她自己的辯駁也罷,說來說去就是說她沒偷,可是她沒偷,這珠子自己會飛???還是說是我陷害她的?如今這事已不是她要澄清,而是我要澄清。如果不給個清楚的說法,倒好像真是我故意害人了。你們都怕委屈了她,怎么就沒人怕我委屈嗎?” 瓜爾佳氏一張臉漲得通紅,說得又是入情入理。 東珠嘆了口氣,這下她還真沒辦法了。 長春宮里。 聽著毛伊罕的匯報,福貴人咯咯笑了起來,甚是得意:“東珠,我看她這回成笨豬了,還想逞能明斷事非,想得美。我就是要讓她們借這件事鬧起來,這下那拉氏身上背著手腳不干凈的嫌疑,定會被除名,進不了最后的終選。而瓜爾佳氏這樣兇悍難纏,也落不下好結(jié)果。再剩下那個易氏,到時候來包瀉藥,就讓她趴下了。楊氏、王氏、董、李之流,可以在復選的時候再弄干凈?!?/br> 毛伊罕點了點頭:“奴才明白?!?/br> 第一百一十七章 姐妹相聚敘衷腸 儲秀宮里,東珠已經(jīng)移至正殿內(nèi)堂明間,如今正坐在紫檀嵌壽五扇屏風前的寶座上。她氣定神閑地看著那些站在院子里的待選秀女,面上神色雖淡然從容,心里已是不耐煩得很。 如今時辰更迭,天空晴好。這日頭曬在人身上雖暖暖的,但究竟才出了正月,仍是寒風料峭,秀女們穿得單薄,站在院里久了,便有些瑟瑟發(fā)抖,身子骨弱的人還扛不住打起噴嚏來。 東珠見了,心中終是不忍,瞥了一眼尹琪:“你這法子行得通嗎?這樣下去,她們就能自己招?” “既然娘娘已認定那拉氏沒偷,而瓜爾佳氏也不是刻意誣陷,那這賊就是另有其人。既然如此,人人都有嫌疑,所以就罰她們在寒風里站著,這些秀女在家里都嬌貴著呢,站不了多久,總會有人熬不住,招認的?!币魇趾V定。 春茵聽了,不以為然。 這時,云妞帶著寧香從外面進來,手里拎著食盒子。寧香一樣一樣將菜品擺在桌上,又說道:“瞧她們鬧的,真是不像話,害主子早膳也沒吃。我和云姑姑揀了幾樣主子愛吃的送過來,快趁熱吃吧?!?/br> “你快別擺弄了。那些秀女站在外面不定怎么恨我呢,我若再端起碗來吃這些,這惡名更是做實了?!睎|珠推開碗,一點兒也沒有要進食的意思。 云妞悄悄湊在東珠跟前:“娘娘,這件事不如回了皇后,讓皇后處理吧?!?/br> “這叫什么話。要回就該早回,現(xiàn)在我辦不了再回給皇后,不是把難題出給她嗎?別人又該亂嚼舌了,算了,還是別落人口實了。”東珠有些不耐煩,“都怪皇上不好,我在承乾宮待得好好的,又沒招誰惹誰,非得讓我擔這差事。我是連自己都管不好的,哪里還管得了別人?!?/br> 聽了這話,寧香仰著臉,一本正經(jīng)地說:“娘娘心煩也別亂怪人,皇上怎么不好了。皇上是看重娘娘,才讓娘娘協(xié)同皇后打理后宮事務(wù),還專門負責這屆秀女的督導,這是多大的恩寵啊,娘娘得知道感恩?!?/br> “感恩?”東珠失笑,“你個小丫頭,皇上給你一個乾清宮女官的名號,就把你收買了,如今真是偏心得厲害,我說皇上一句不好,你就先不干了!” “就是不行?!睂幭闶⒘艘煌腼w龍燕翅端給東珠,“寧香得替皇上盯著娘娘。” “若這樣,明兒你就去乾清宮報到吧,我可不敢留你了,小jian細。”東珠笑言。 寧香卻撇了撇嘴:“誰讓娘娘這么不讓人省心呢!” 寧香一邊說還一邊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倒把東珠逗笑了。 這邊,東珠與寧香對答,而云姑姑則警惕地掃了一眼外面的秀女,面上神色十分擔心。 “娘娘,這樣下去,若有個閃失,讓有心人挑唆了,興許會累了娘娘的名聲,還是想法子趕緊料理清楚的好?!痹乒霉煤苁蔷o張。 東珠苦了臉:“你以為我想啊。” 這時,只見盧嬤嬤進來回話:“昭妃娘娘,西魯克氏暈了過去?!?/br> “哦?”東珠微微驚訝,“是她?” “怎么會,看她剛剛的出手,身體健康得很,她第一個暈過去?”尹琪似是不信。 “去,把人抬進來?!睎|珠吩咐。 “是?!北R嬤嬤下去,立即找了幾個管事嬤嬤,一起將西魯克氏抬了進來。 這儲秀宮雖然如今騰出來讓待選秀女們居住,但只是前后兩座院落的東西配殿和耳房,這正殿的五間,仍是原來的陳設(shè),是留給昭妃調(diào)教秀女時用來訓話和休息的。 東珠命人將西魯克氏抬進東次間的炕上,只見西魯克氏眼睛微睜,沖著東珠似是眨了眨眼睛,尹琪看到不由得微微皺眉,東珠則心如明鏡,立即讓所有人退下。 室內(nèi)只留下東珠與西魯克氏二人的時候,她便一下子坐了起來。 “jiejie。”西魯克氏嫣然一笑,星眸閃爍,這樣的她才是其本來面目,雖不以容貌見長,卻是內(nèi)蘊光華,令人賞心悅目。 東珠也笑了,但笑容中卻帶著幾分嗔怪:“你這死丫頭,就算你刻意守拙,也不必連我都瞞著。若不是前兒我仔細查了秀女名冊,還真讓你給混了過去。你何時回來的?既回來了,怎么也不找人給我?guī)€信,真是枉費了我這么些年的惦記。” 西魯克氏面上一紅,甚是有些歉意:“阿琿不想給jiejie找麻煩。jiejie身在后宮許多事情定是身不由己,雖然jiejie念著昔日我們在奉天老城同住那兩年的情分,可是阿琿不能不知輕重?!?/br> “你呀,你呀!”東珠伸手在西魯克氏臉上捏了一把,“你這性子,最讓人又愛又恨,太懂事,太乖巧了,怪不得當年瑪嬤那樣疼你,連我這個親孫女都靠后了?!?/br> 西魯克氏眼圈一紅:“那是老公主心善,可憐阿琿幼年喪母沒人照應,所以才偏疼些?!?/br> 想起當年舊事,又想到慈祥的老祖母,東珠也是淚眼婆娑,難過起來。 西魯克氏見了,趕緊伸手去替東珠擦淚:“小時候,都是jiejie照應阿琿,給阿琿擦淚,今兒倒反過來了!” 東珠吸了口氣,握住西魯克氏的手:“你來了,就好了,以后宮里有你做伴,我日子還能好過些?!?/br> 西魯克氏聽東珠此語,神情一滯。 “怎么?”東珠微一思忖,便明白過來,“是了,你既這樣刻意守拙,應當是不想中選的,難道你已經(jīng)有意中人?” 西魯克氏面上突然便紅了起來,東珠隨意一問便猜中了她的心事,但是此時她還不想對東珠坦白,于是說道:“jiejie,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眼下這樁事,jiejie千萬不要掉以輕心,讓人算計了?!?/br> 西魯克氏這樣一說,倒提醒了東珠:“是啊,我看你剛才出手,就知道這里面古怪,怎么,你知道內(nèi)情?” 西魯克氏點了點頭:“剛才那拉氏拿金釵自盡時,以jiejie的身手是可以攔下的,但是你沒攔,我就知道你是想試探她是不是想真的尋死。但最后這釵已觸及皮膚,你就該知道不是她做的?!?/br> 東珠會心一笑:“正是。本來我也有幾分疑惑,瓜爾佳依闌這個人你不熟悉,我對她卻了解頗多,她不是那種使心眼算計人的人。所以眼見那拉氏自盡我才沒攔,就想看她是作態(tài)還是真的悲憤。經(jīng)此一試,我心中有了答案,也不是她做的。那么就是另有其人。只是眼下,我還沒法子找出真兇?!?/br> 西魯克氏眉頭微皺:“其實昨兒晚上,我恍惚看到一個人接近過瓜爾佳氏的床頭,但是因為她是來給我們送浣洗衣服的,故也沒在意。今兒早上這事發(fā)作起來,我才知道,是有人刻意偷了瓜爾佳氏的金釵栽贓給那拉氏。jiejie應當知道,幕后之人這樣做為的是什么?” 東珠嘆了口氣:“一來是讓這兩個頗有機會出頭的秀女絕了出路,二來是為了讓我難堪?!?/br> 西魯克氏點點頭:“只可惜,我當初并沒看清那個人的臉,只知道是浣衣女,如今怕是不好查了。我剛剛裝作暈倒,就是想找機會告訴jiejie,這事情不宜拖,若是以此引起秀女們的sao亂與不滿,怕會對jiejie不利?!?/br> “我知道?!睎|珠思忖片刻,“你說是浣衣女?你可看清了?會不會是旁人假扮的?” “不會,這衣服或許可以假扮,但浣衣女手上都有凍瘡,那女子尤其厲害,上面的皮都脫掉了,還有一股子藥味,想是剛抹過藥膏?!蔽黥斂耸献屑毣叵胫蛲淼募毠?jié),“要不然,就去查一查昨晚往儲秀宮來的浣衣女?” 東珠搖了搖頭:“我得再想想,我不能貿(mào)然去查浣衣局,更不能說是因為你的證詞。這件事原本與你無關(guān),不能把你扯進來。再說,你自入選以來一直是極低調(diào)的,原本沒人注意你,我不能讓你就這樣前功盡棄,貿(mào)然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西魯克氏見東珠如此說,眼中不由得淚花涌動:“jiejie還和當年一樣,總是護著阿琿?!?/br> 東珠對上西魯克氏那雙好看的眼睛:“多想我們永遠不要長大,這樣,就不會有這些煩惱了?!?/br> 西魯克氏心中暗驚。 她一直生活在老城奉天,對于京城里的事情知道得不多,雖然三年前得知東珠入宮封了昭妃,雖然有些意外她沒當成皇后,但相信以她的才學和容貌應該很是得寵,日子應當過得順心順意??僧斔驗檫x秀之事,自正月里回到京城,從阿瑪明安圖那里聽來一些只言片語,這才知道東珠經(jīng)歷了許多風波。 入宮待選以后,西魯克氏遠遠見過東珠幾次,只覺得她精神尚好,這才放了心。此時兩人對面而坐,親耳聽到她的嘆息,才知她真的是過得不如意,于是越發(fā)堅定了自己要隱藏實力,爭取落選的念頭。她打定主意,絕不能留在宮中。 這些念頭,東珠自然無從知曉,此時東珠所想的是怎樣既保護了西魯克氏,又能順利揪出幕后真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水中芙蓉亂君心 入夜,東珠泡在舒適的湯盆中,熱水浸泡著她的身體,感覺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擴張開來,盡情吸收那浸著花瓣與牛奶的湯液,從里到外舒坦極了。 “寧香,把我的蜜汁黑梅露拿來。”泡湯的時候久了,便想喝些酸酸甜甜的東西,想來一向貼心的云姑姑肯定是準備好了,東珠一邊吩咐著,一面伸出纖纖素手去接,不料冷不丁卻被一人將手握住。 那力度、那溫潤的感覺,不必再做第二人想,當下東珠只覺得驚愕萬分。 抬眼一看,果然是他,東珠粉腮飛紅,又羞又窘,一下子便憋了口氣沉入盆底。 皇上坐在湯盆邊的春凳上,一手端著金釉高腳蓮花湯盅,一手攪動著白玉長柄勺子:“味道還真不錯,你若不吃,朕就替你吃了?!?/br> 東珠憋在水里,氣惱萬分,又實在沒辦法。 皇上越發(fā)得意:“你就打算這樣一直沉在水底?朕這一時半會兒可是不想走的,難不成你要把自己活活憋死?” 東珠仍是不理她,心里直把寧香罵了千次。 “你不是挺聰明的嗎,這會兒怎么這樣遲鈍?你以為你憋在水底不上來,朕就拿你沒轍了?若是朕一會兒不耐煩了,也脫了衣裳跳入水中,與你共浴,那時你還能躲到哪兒去?”皇上這樣一說,還真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