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東珠浮出水面,露出風嬌水媚的一張小臉:“皇上,你到底要怎樣。如今來這承乾宮,不叫人通傳也就罷了,怎么哪里都進,這是浴室!” 皇上盯著東珠,本就是國色天香,如今身在裊裊水霧之中更是顧盼生輝,撩人心懷,皇上不禁心神蕩漾。 剛剛在外面聽人說她在沐浴,原本只是想溜進來嚇她一嚇,誰料此時兩人這樣相見,難受的倒是皇上自己。 見皇上半晌無語只顧盯著自己看,那火辣辣的眼神恨不得要將自己立時生吞活剝,東珠便惱恨極了。 皇上見她一張粉面含怨帶怒,越發(fā)覺得如同水之精靈自夢中走來,襯著騰起的水霧,如同太液池中的凌波仙子,美得不可方物,亦真亦幻?;噬嫌X得這樣的東珠,讓他竟想在此時化為一缽凈水,環(huán)繞在她的身邊。 “皇上,求你了,先出去吧?!睎|珠真的急了,也真的無奈了,自打出娘胎還沒這樣窘迫過,一急之下,眼中竟有淚光閃過。 卻不知,此情此景,看在皇上眼中,又是怎樣傾城傾國。 皇上幾乎喪失了行動力,他的腦子很亂,他很想由著自己的心一把將那個精靈從水中撈出來,然后就在這春凳上與她一番云雨,共赴巫山。 那該是怎樣的妙事? 可是,他不敢。 是的,他不敢。 東珠,與別人不同。他不想勉強她,與三年前不同,今時今日的皇上已經(jīng)不是那個少更事的青澀少年。男女之事的奧妙,他已十分清楚。他知道被勉強的與發(fā)自肺腑的,會是完全不同的感受。他不能只顧著自己,他希望有朝一日,他與東珠的心神合一,是兩人都能同時獲得極致的快樂。 他不能剝奪她享受這種快樂的權利,也不敢讓她在第一次與他的歡好中留下陰影。 因為深愛,所以他想給她最好的。 于是,皇上強壓下自己身體里騰起的種種欲望,狠狠盯了一眼那個讓他欲罷不能的尤物,一腳踢開房門,大步走了出來。 東珠見皇上出去,一顆心才重新歸位。 她趕緊從水中躍出,拿了條浴巾胡亂擦干身體,抄起一件寢衣裹在身上,逃一樣地出了浴室。 回到寢殿,見一屋子的人都不懷好意地看著她,東珠又羞又窘,坐在炕上扯過一條被子蒙著臉竟哭了起來。 這一哭,倒把大家都弄蒙了。 皇上莫名其妙:“這是怎么了?朕,什么都沒做啊?” 云妞老成持重,自然知道浴室中一定發(fā)生了什么,所以東珠才會這樣失態(tài),于是也不多說,只拉著寧香與春茵退了出去,留下蘇云在門口守著。 屋里沒了人,皇上便從寶座椅上移到炕邊,輕輕拉了拉東珠的衣袖:“真哭了?” 東珠仍不理他,嗚嗚哭得更厲害了。 皇上皺著眉頭:“好好的,哭什么啊??靹e哭了,你這一哭,把朕的心都哭亂了,好像朕真做了什么遭天譴的事了,只覺得現(xiàn)在罪責深重。” “你就是遭天譴,就是罪責深重。”東珠止了哭,惡狠狠地瞪著皇上,“有你這樣欺負人的嗎?” 皇上見她這樣,真是哭笑不得:“你瞧你,多大的事,誰讓你泡那么長時間了,朕都來了好一會兒了,左等右等,你都沒出來,朕才想進去看看的。又沒怎么著,水上漂著那么多花瓣,朕想看也看不清,你又沒吃虧,別哭天喊地的,不怕人笑話?!?/br> “你偷看人洗澡,都不怕人笑話,我怕什么啊?!睎|珠怒極。 皇上笑著嘆氣:“你不怕,你說你不怕,是吧?是你說的?” 聽出皇上話里有威脅的味道,東珠立即警覺:“皇上,下次不要這樣了,東珠實在不喜歡?!?/br> 皇上搖了搖頭,一副沒脾氣的樣子:“你不喜歡,你以為朕就喜歡了,看得見,摸不著,又撩人,又不許人碰。白白惹得心火旺,朕還不愿意呢?!?/br> “那你就少來,誰讓你來了?”東珠越發(fā)嬌嗔起來。 孰不知,皇上心中愛極了她這副嬌嗔的樣子,這比平日她在人前那種淡漠的神情要可愛千百倍?;噬闲闹惺职参?,這副樣子旁人是萬萬沒見過的,他的東珠只在他面前才會這樣肆意撒嬌。因為她心里一定知道,他有多偏愛她。 于是,冷不丁,東珠又被皇上摟在懷里。 東珠想發(fā)掙扎,皇上咬著她的耳朵:“你若聽話,朕就只抱一會兒。你若不聽話,朕真的惱了,現(xiàn)在就把你法辦了。” “法辦?”東珠挑了挑眉,“拉出午門,斬了?” 皇上笑了,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氣:“那多便宜你。朕說的法辦,是讓你夜夜侍寢,一時也不閑著,以后連床都不能下?!?/br> 雖然耳鬢廝磨,這些話皇上只是咬著東珠的耳垂兒說的,可東珠仍是弄了個大紅臉。 皇上嘴上說得好聽,其實根本管不住自己,雖說只是抱著,依舊手里不老實,在東珠身上一下接著一下地揉捏著,還不時趁機親吻著她紅潤的嬌顏和如玉的脖頸。 東珠被他弄得心煩意亂,一味地躲著,竟抓起一個引枕放在兩人中間:“皇上這個時候過來,到底有沒有要緊事?” 皇上看著東珠一副不解風情的樣子,頗為無奈:“當然有要緊事了,眼下這不就忙活著呢?” “哎呀!”東珠頭疼極了,“皇上,我今兒在儲秀宮折騰了一天,渾身都不舒服,你就饒了我吧,若沒正經(jīng)事,您就早些回去,我也好歇一歇,明兒還得打起精神給您選秀呢。” 皇上抓過東珠的纖纖玉手放在嘴邊輕輕咬了一口:“你若乖一點,朕有你便心滿意足了,那些秀女就都放了,一個都不要?!?/br> “呵?”東珠咧著嘴,“我若信你說的話,這水里的魚都能長出翅膀飛到天上去。” “怎么?你不信朕?”皇上不悅,她怎么總是這樣輕視自己。 “你哪點讓人信了?天天左擁右抱的。今兒還偷偷跑到儲秀宮去看秀女,我都替你臉紅?!睎|珠恨恨說道。 “哦?”皇上有些意外,“你看到朕了?” “看到了,你跟李進朝躲在柏樹后面。”東珠哼道,“如今這秀女你都看過了,喜歡哪個盡管告訴我,我在復選中幫她們作弊,保你在終選時能稱心如意?!?/br> “用得著嗎?朕看上誰了需要告訴你,讓你來幫人家作弊?”皇上聳了聳肩,很不以為然,“你怎么就認定朕看上的人會那樣不中用?不能憑自己的真本事入選?” 東珠道:“這還用說嗎?皇上喜歡的定是那些長得漂亮、內(nèi)里空空的人?!?/br> “哦,朕喜歡的都是長得漂亮、內(nèi)里空空的人?!被噬先粲兴?,盯著東珠,“不錯,你挺有自知之明的,說得很中肯!” 東珠長長嘆了口氣:“我上輩子一定做了什么不好的事,這輩子才被圈在宮里,遇到這樣難纏的你?!?/br> “你這似乎是在暗示,你與朕是天賜的姻緣,這情誼自前世就定下了?”皇上很認真地盯著東珠問道。 “天哪,還讓不讓人活了?!睎|珠氣苦。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被噬鲜諗苛诵θ?,拉著東珠的手,正襟端坐,“朕今兒在儲秀宮都看明白了。這樁事情你料理得極清楚,最終查到是浣衣女崔枝所為??墒侵虚g還有些環(huán)節(jié)朕不是很明白。你真的是從那金釵上殘留的凍瘡膏子看出的端倪?” 見皇上如此一問,東珠面色微紅,自知瞞不過他,便老老實實講了真話。 “原本一點兒是證據(jù)也沒有,可阿琿告訴我,曾看到浣衣女接近過依闌的床頭,而且那個女子手上有凍瘡,還有一股子藥膏子的味道。因為沒有實證,我又不好貿(mào)然讓阿琿在人前指證,只得假說那金釵上留有凍瘡膏子,叫那幾個浣衣女來查,虛張聲勢一嚇唬,她就招了?!?/br> 皇上聽了細細琢磨:“可是往來儲秀宮侍候這些秀女的浣衣女不只崔枝一個,你怎么就認定是她?” 東珠笑了笑:“這浣衣女一年四季為人漿洗衣裳,手上都有凍瘡,都會脫皮,但是因為每日都要給人洗衣裳,原是不能涂藥膏的,就怕藥膏的顏色和味道留在衣服上,讓主子責罰。所以就只能用生姜和白礬水浸泡稍稍止癢。而這生姜與白帆水是沒有藥膏子味道的。能用藥膏的,就說明她雖是浣衣女,但眼下已經(jīng)改了境遇,可以不再日日洗衣了。而這種藥膏,我問過孫之鼎,是由苦參、蛇床子、白鮮皮、黃柏、土茯苓、七星劍、獨角蓮制成的,涂在手上,除非老皮褪掉長出新皮,否則皮膚上都會留著淺淺的黃印子?!?/br> “所以,你讓幾個浣衣女把手伸出來,只掃了一眼,就知道是崔枝所為?”皇上恍然明白,“可這些,生姜、白礬還有凍瘡藥膏的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東珠見皇上這樣問,不由得撇了撇嘴,極不高興地說:“還不是要感謝皇上,東珠進宮第一年就被打發(fā)到膳房做苦工,那時連累了云妞,她便被發(fā)落到浣衣局,天天洗衣勞作那樣辛苦,還要幫我打理起居,我見她手上有凍瘡,曾經(jīng)問過,那時便記下了。” 皇上聽了,面上略有些不自在,便趕緊把話題岔開:“那個,那個阿琿,西魯克氏可是明安圖的女兒?” “是啊,皇上怎么知道的?”東珠莫名其妙,立即緊張起來,“莫非皇上對她有意?” 皇上原本很想說沒有。 其實這明安圖也是御前二等侍衛(wèi),為人一向忠厚老實,與福全私交不錯,前些日子聽顧問行說過,他女兒也是這一屆應選,還是托福全照應從奉天送回京里的,因此他大概有個印象,此時聽東珠提起,便有此一問。 但這個時候,看東珠神情仿佛十分緊張,皇上便想逗她一逗,于是說道:“這個西魯克氏很是有意思,在人群中看著不顯山露水,但一出手還真是不凡,特別她身上竟有一股子拒絕塵囂、深谷幽蘭獨自開的氣度,正是芳菲獨存,很是不俗?!?/br> 皇上原本是玩笑話,但東珠聽來卻是心驚rou跳,她不由得睜大眼睛看著皇上,他真是洞察秋毫看得分明。 “深谷幽蘭獨自開?”這不正是阿琿的最佳寫照嗎?東珠知道阿琿此番入宮便刻意守拙,一定是有了意中人不想留在宮里。既然如此,自己就應該想辦法幫她達成心愿。沒想到,皇上眼光如此獨到,放著嬌美的楊氏、易氏、王氏等人視而不見,偏偏看中了她。 東珠心思煩亂,面色微沉,看在皇上眼中越發(fā)覺得她是在擔心?;噬贤嫘母鼭?,便將東珠攬入懷中:“怎樣?你好好想一想,是你乖乖從了朕,當朕名副其實的愛妃,還是說讓你昔日好姐妹入宮,來分你的寵?” “姐妹?”東珠越發(fā)驚詫。 皇上伸手在東珠玉鼻上輕輕一刮:“你以為,就你聰明,別人都是傻子?告訴你,你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俊睎|珠的一顆心立即跳到嗓子眼。 他都知道了?是阿琿,還是說費揚古?當下,便是一身冷汗。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有人歡喜有人愁 長春宮中。 福貴人大發(fā)脾氣,毛伊罕將所有人打發(fā)出去,好聲好氣地哄著:“好主子,別生氣了,好在那崔枝夠聰明,將事情全都攬下,并沒惹人生疑,任誰也不會想到咱們長春宮,你就別生氣了!” 福貴人狠狠將一個炕屏扔到地上:“好個昭妃,我沒來尋你的麻煩,你倒先來觸我的霉頭。原本這一石二鳥之計,輕易便可讓那拉氏和瓜爾佳氏除名,誰讓你來管閑事當包公了?” 毛伊罕道:“主子不必在意。經(jīng)此一事,咱們所圖的雖沒完全達成,但到底讓那瓜爾佳氏的囂張和那拉氏的倔強暴露出來,她們二人這樣的性子,不管是皇后還是太皇太后,都不喜歡,所以是不會通過復選的。其余的楊氏、易氏、王、李幾人,奴才一定小心行事,讓她們露不了臉?!?/br> 福貴人恨恨說道:“那幾個小蹄子,如今我還不放在眼里。長得美如何,能歌善舞又如何?就算入了選還不是要從官女子、答應熬著,我有的是時間慢慢修理她們。只是這昭妃,實在可恨?!?/br> “依奴才看,昭妃還不至于礙著主子,雖然面上獲寵,可是至今也沒侍寢啊,連顧總管都叮囑太醫(yī)院給她好好調(diào)理身子,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隱疾,所以,主子不必擔心。”毛伊罕道。 “隱疾嗎?”福貴人細細思忖,三年前幾個人剛?cè)雽m時,自己與東珠在承乾宮曾有一番深談,她說過她志不在此,如今回想起當日的談話,又想到宮中近日傳聞,福貴人不禁念頭一閃:“最近來娣有消息傳過來嗎?” 毛伊罕搖了搖頭:“如今昭妃身邊,云姑、春茵不說,還多了寧香、蘇云,有她們四個在里面服侍,來娣越發(fā)難近身了,所以得不到什么消息。” “沒用的蠢奴才?!备YF人哼道,“給她點壓力,讓她警醒些,仔細盯著東珠,看看有什么古怪?!?/br> “是?!泵梁毕肓讼?,“前兒倒是說了句閑話,說皇上那夜原本想留宿,可是昭妃娘娘拒了,皇上發(fā)了脾氣。來娣在窗跟底下聽著,像是逼問什么人,好像是昭妃心里有人,所以才不愿侍寢的!” “什么?有這等事?”福貴人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的寶貝,“怎么不早說,這消息值了千金!” “這話哪能當真?我怕來娣誑咱們。這事若是真的,捅出來可是天塌地陷?!泵梁闭A苏Q劬?,一面猜度著福貴人的心思,一面想著自己幕后真正的主子發(fā)布的命令,心里便暗暗發(fā)緊。 “是了是了,就是有這么一檔子事,當年剛?cè)雽m時,昭妃跟我一番深談,話里話外我聽著疑惑,現(xiàn)在可就對上了。她心不在此,不在此,那可不就是在外面早早有了人嗎?”福貴人來了精神,“去查,去動用你京城所有的關系,仔仔細細給我查清楚了。找到那個人,真憑實據(jù)擺在皇上面前,我看這回她怎么脫身?” “是?!泵梁卑蛋刁@心,一切果然都在“她”的算計之中。接下來,掐著時間,就得把那些戲碼演給眾人看了。 “還有,金釵的事情我總覺得古怪,原本昭妃不是也沒了主意,怎么暈了一個西魯克氏之后,她就有法子了?去查查那個西魯克氏?!备YF人冷冷吩咐。 毛伊罕立即應了。 退出殿外,一絲不易被察覺的笑容悄悄浮現(xiàn)在她的臉上,讓她原本黝黑斑駁的臉更顯得古怪丑陋:“瑪嬤,你真是料事如神。接下來,咱們祖孫二人,就一步一步把大清后宮攪個驚天動地吧!” 清晨,宮徑上,昭妃一行人急匆匆趕往儲秀宮。 東珠素顏簡衣,只穿了一身鵝黃色的旗袍,外面連坎肩都沒套。云妞緊趕慢趕才追上她,給她披了件天水藍色帶帽披風。 “主子,萬事別急?!碧K云謹慎,看東珠情緒突變,不由得開口勸道。 “皇后和宮正司那邊可派人回話了?”東珠問。 云妞點了點頭:“寧香腿腳伶俐,派她去的。想來這會兒,皇后和宮正司那邊也得到消息了?!?/br> “真是該死,我一次一次息事寧人,不予深究,想不到這幕后之人實在可惡,竟然真下得了狠手。那些女孩子還在待選,又礙了誰了?”東珠面上憤憤。 “主子,謹言!”蘇云再次提醒。